師 索

(西南政法大學警察科學研究所,重慶400031)

論警察涉黑犯罪的類型、成因及防范對策

師 索

(西南政法大學警察科學研究所,重慶400031)

警察涉黑犯罪是警察犯罪的特殊形態(tài),其產生和發(fā)展是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警察涉黑的類型可以分為主動參與型與被動參與型兩種。警察涉黑犯罪社會危害性極其嚴重,必須從用人機制、體制改革、消除風險、加大懲處、滿足需求以及提升素質等方面創(chuàng)立一套完善的防范措施系統(tǒng)。

警察涉黑;黑社會性質組織;類型;成因;防范對策

“打黑,打什么黑,比黑社會還黑!”重慶市公安局局長王立軍在2009年10月的一次內部會議上如此評價重慶涉黑警員[1]。自重慶開展打黑整治專項行動以來,重慶市各區(qū)縣已有眾多警察因涉黑而被處理,其中不乏廳局級干部。從警察的起源來看,警察的誕生是為了維護統(tǒng)治階級秩序,打擊日益嚴重的犯罪,保護人民。英國內政大臣比爾在創(chuàng)建倫敦警察廳時提出了“建警十二原則”和“警務九原則”,明確指出警察的職責。應當說,警察是犯罪人的天敵,本不應該成為犯罪人,但警察涉黑卻意味著警匪之間形成了一個利益共同體,這違背了社會最起碼的倫理、正義,嚴重褻瀆了法律,破壞了黨和政府的形象,影響極為惡劣,值得深思。

一、警察涉黑犯罪的類型分析

筆者認為,警察涉黑犯罪可以根據(jù)警察涉黑之初的主觀惡性分為主動參與型與被動參與型兩種,這能最終細化量刑情節(jié),最大限度的實現(xiàn)公平公正。

(一)主動參與型

1.領導型,即身為在職警察,利用國家賦予的權力,依靠自身的影響力,招募刑滿勞教釋放人員、社會閑雜人員作為組織成員,親自領導、組織、策劃黑社會性質組織,勢力極其龐大,甚至敢同黨和政府公開對抗。最典型的就是內蒙古自治區(qū)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公安局政委蘇和,橫行鄉(xiāng)里十余年,用各種手段要挾、控制地方干部,罪行累累[2]。在此次重慶打黑中打掉的涉黑警察岳村亦是此類。

2.主動加入型,即身為在職警察,明知其為黑社會性質組織,但為滿足自身私欲、獲取私利而加入,甘愿充當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馬仔”,并積極參與實施該組織的違法犯罪行為,即通常所說的“傍黑”。

3.主動保護型,即身為在職警察,雖未明確加入黑社會性質組織,但卻利用手中權力和自身影響力為黑惡勢力開路,充當保護傘。如在此次重慶打黑中打掉的黑惡勢力的最大保護傘文強。

4.潛伏型,即警察在入警之前即為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按照組織的意愿加入警察隊伍充當內線,提供警察內部情報信息,并將在警察內部所學的知識回饋組織,是現(xiàn)實版的“無間道”。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山西省中陽縣的“燕子幫”,多名成員考入警校成為警員,長期臥底在警局,并以警員身份犯下無數(shù)罪行[3]。

(二)被動參與型

1.親屬牽制型,即警察的親屬因同黑社會性質組織有某種牽連而導致財產安全或生命安全或名譽等方面受到威脅,或者警察的親屬就是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礙于親屬關系的人情或者壓力而被迫為其開脫。這種情形的涉案警察往往屬于敬業(yè)、正直型,最初僅許諾“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但最終卻被黑惡勢力抓住把柄,被迫接受其財物,最終淪為保護傘。重慶2003年的“白云湖”案件中涉黑警察,重慶市公安局治安管理總隊原總隊長李虹就是此類[4]。

2.上級壓迫型,即涉黑警察原本并沒有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的主觀意愿,而是其上級領導參與涉黑后,對下級警員施加壓力,下級警員迫于對安全以及仕途的考慮,不得不參與的情形。

3.自身受制型,即涉黑警察因其過去生活和工作中的劣跡被黑社會性質組織抓住把柄,若不收受財物,不提供保護,則以檢舉告發(fā)相威脅,最終不得已參加涉黑組織的情形。

二、警察涉黑犯罪的原因探析

對于警察涉黑原因的探討應局限在警察為何主動參與涉黑這一類型上。

(一)體制:經濟體制對權力體制的腐蝕

鄧小平在1986年6月提出政治體制改革就是因為經濟體制改革向商品經濟發(fā)展,官商勾結、權錢交易現(xiàn)象增多,黨政機關權力過度集中,妨礙經濟體制改革正常、健康發(fā)展[5]。市場經濟涉及社會各個方面,政治體制同樣受制于其中。所以20世紀80年代的現(xiàn)象至今仍然存在,并且反過來更加劇了政治權力體制的集中。就我國警察體制來看,警察機關至新中國建國以來就一直是政府部門的中堅力量。但我國警察權力并未與它所支配的資源和應當產生的效應相匹配。而現(xiàn)階段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時期,經濟高速發(fā)展,警察權力過于集中并且能夠直接對社會產生效應,但龐大的權力體制下卻沒有配套的權力協(xié)調機制和有效的監(jiān)督機制,而黑惡勢力妄圖壟斷經濟,就必須利用經濟優(yōu)勢腐蝕權力部門,這就提供了警察越軌的機會。

(二)環(huán)境:警察個體權威被不正當?shù)爻绨?/h3>

警察權力的規(guī)范行使與警察權威的認同應該是成正比的,但現(xiàn)階段我國警察權威弱化卻是不爭的事實。刑事案件的高發(fā),襲警事件的頻發(fā),惡意投訴的增多,都意味著警察權威的象征意義受到了挑戰(zhàn)。警察個體權威是整個警察組織權威的細化表現(xiàn)方式。它既能體現(xiàn)警察個體的特性,也能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警察組織的權威。權威是以權力作為后盾的,個體權威是來自警察自身,但權力卻始終屬于國家。警察個體權威在得不到社會普遍認同時,由于其背后強大的國家權力,必然會被社會上的少數(shù)群體不正當?shù)爻绨?。黑惡勢力本身就有其特殊亞文?容易受到一些社會中的邊緣人群的崇拜。個體權威得不到認同的警察則極容易同這些群體形成彼此間的認同感,最終導致警察個體的行為模式偏離社會普遍認同的模式,警察個體自身由此也極易形成反社會個體,進而領導、組織或者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

(三)心理:需求的不正常表達和獲取產生了警察心理危機

人的需求是人的正常心理,滿足需求是人這個相對封閉的整體與外界達致平衡的主要手段。按照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的觀點,警察對于生理的需求可以通過正常渠道滿足,但是在安全、社交、受到尊重以及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上容易出現(xiàn)不正常的表達和獲取,尤其是在受到尊重和自我實現(xiàn)方面容易出現(xiàn)心理危機。這主要是因為警察工作的高危性、應激性、對抗性使警察長期處于緊張狀態(tài),大量的非警務活動使得群眾不理解、媒體大肆負面宣傳而缺乏職業(yè)成就感,警察待遇低、付出與收入不成正比導致警察出現(xiàn)“英雄氣短”心理。就目前來看,心胸狹窄、容易偏激,容易沖動,情緒不穩(wěn)定,自我調整能力差,容易固執(zhí)或偏執(zhí),強烈的攻擊欲望,缺乏克制與寬容,盲目崇拜權力、有較強的占有欲和支配欲是警察在日常工作生活中最常見的心理障礙,這些心理障礙的形成與高層次的需求得不到滿足之間呈惡性循環(huán),長此以往則導致了警察心理危機爆發(fā),出現(xiàn)警察人格的缺失。人格健全能夠強化對理性行為的選擇,人格缺失則容易致使警察不能準確辨識是非行為。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多數(shù)警察在最終接受審判時還未能知道自己保護的是涉黑組織。

(四)工作:特殊的工作方式決定了警察職業(yè)的高風險性

警察是一個特殊的職業(yè),從警人員更是一個特殊的群體,這主要體現(xiàn)在警察工作方式的特殊性上。警察的權力構成,包括了行政權和司法權。為保障權力的正常運行,警察工作必須由公開和秘密兩部分組成。在公開的工作方式上,警察每天都在與各種類型的人群打交道,尤其是一些經濟上闊綽、揮金如土的人群極易讓警察產生不平衡感。秘密工作方式主要體現(xiàn)在臥底偵查,構建刑事特情、治安耳目上。刑事特情與治安耳目是公安工作中的隱蔽力量,他們不僅可以為偵查搜集犯罪情報信息,提供案件線索,還可以被用于開展陣地控制。但刑事特情、治安耳目絕大多數(shù)都屬于灰色人群,即其本身所從事的行業(yè)是處于灰色地帶或者其本身有違法犯罪的記錄,甚至就是在從事非法或者涉黑活動的人員。大部分的警察都要物建和使用2名左右的特情或者治安耳目,并且警察的行政級別越高,他所物建的特情或耳目在非法組織中的地位也就相應地越高,甚至有些特情就是“黑老大”。由于警察與特情之間都是單線聯(lián)系,警察被迫地去接觸和觀察這些人群,相互之間的行為也不受外界的監(jiān)督,這些不良人群的價值觀、生活方式、行為模式無時無刻不在沖擊著警察原本的職業(yè)習慣,這就使警察成為一個高風險人群。

(五)后路:公權犯罪中的“重罪輕判”不能形成有效震懾

所謂公權犯罪就是國家工作人員不正當利用國家權力從而觸犯刑法的行為。貪污腐敗是最典型的公權犯罪,警察涉黑也屬于此列。近年來我國對公權犯罪的刑事政策,采取的是重打擊、輕懲處,即對于不正當使用權力而犯罪的人要及時發(fā)現(xiàn)、及時打擊,但從最后的審判來看,往往是“重罪輕判”,很多大貪巨貪最終獲刑是死緩或者無期,判處死刑的相對較少。這無形之中形成了不良暗示:只要是對人民付出過的,最后不會受到嚴懲。因此,“重罪輕判”制度增強了警察涉黑時的僥幸心理,使其在權衡時容易被誤導而走上不歸路。

三、如何有效防范警察涉黑

(一)提升隊伍素養(yǎng),強化警察辨識能力

提升警察隊伍的素養(yǎng)要從“政治建警、法律治警、道德育警”三個方面入手,形成一套綜合的素養(yǎng)提升機制。政治建警,就是要樹立正確的政治方向、政治立場、政治觀點、政治紀律,提高政治鑒別力和政治敏銳性,這是在日趨復雜的斗爭形勢下保持清醒頭腦、堅定為民服務理念的前提。法律治警是政治建警的重要保障,是以法律的強制力為后盾,約束人民警察的警務行為,提高警察的法律意識,使警察明確自身的行為界限。道德育警是對前兩者的維持鞏固措施,它體現(xiàn)了時代性和歷史傳承性的社會主義道德與警察內心的結合,能夠增強警察的內部控制能力,使警察能夠正確決斷是非,時刻以前鑒內省,從而增強自身的抗腐蝕能力。

(二)加強權力約束,創(chuàng)新監(jiān)督機制

現(xiàn)階段的警察權力由刑事司法權和行政管理權構成,權力具體運用在刑事偵查和治安管理兩方面。警察處于絕大多數(shù)糾紛解決的第一線,尤其是行政和刑事方面的糾紛。這使得警察權力可以自由地裁量行政和刑事糾紛的界限。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大量犯罪行為都被轉換成了行政糾紛解決,逃過了法律的嚴懲。因此,加大對警察權力的管制,首先必須以法限權,對行政與刑事糾紛的處理界限有非常明確的法律依據(jù),在沒有明文立法情形下一定要有內部規(guī)定。其次要以權限權,這不能理解為簡單的為公安機關再設置權力來監(jiān)督現(xiàn)有權力,而是必須以更高位階的監(jiān)督權來限權。這要求強化公安機關內部監(jiān)察制度,即賦予警務督察更高的威信,以及實質性地改善外部監(jiān)督環(huán)境。筆者建議在各級人大和政府都設立針對警察犯罪的投訴機構,并且必須越級監(jiān)督。再次,要完善舉報人制度,制定相關的舉報人保護法,切實做好舉報人權利保護,這就為被迫參與涉黑的警察提供了更多的選擇空間,更是為年輕警察增強抗腐蝕能力提供了行為導向。

(三)建立全方位的用人機制,嚴防“帶菌個體”入警

從警察涉黑的相關案例進行分析,涉案警察往往在入警之前就是“帶菌個體”?！皫Ь鷤€體”就是其特殊的人生經歷產生的具有人格缺陷的個體。他們和其他警員相比具體表現(xiàn)在暴力傾向嚴重、功利思想嚴重、嫉妒心理強、心態(tài)容易失衡、社會習氣濃重、易被誘惑的高風險性等方面。現(xiàn)階段招錄體制為面向全社會招警,報考人員素質參差不齊,而考核主要是筆試和面試,政審一般都是走過場。面試很難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對人員作出綜合評價,這就增加了“帶菌個體”進入警界的風險。所以必須要建立全方位的用人機制,不僅要加大筆試和面試的難度和靈活性,還要進行心理測試,考查應試者是否具有臨危不懼、當機立斷、能有效排解心理壓力等基本心理素質。政審環(huán)節(jié)更要采取公開和秘密相結合的方式,針對報考人員過去的相關經歷、誠信度、道德狀況、廉潔狀況、有無不良記錄等方面進行調查,確保錄用者符合招募標準。

(四)重構特情、耳目的制度,消除警察職業(yè)風險

由于特情、耳目的物建和使用會給警察帶來相當?shù)穆殬I(yè)風險,所以必須對這種秘密偵查力量的制度建設進行重新審視。要消除這種高風險,必須做到兩點。一是要嚴禁選擇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作為刑事特情,尤其是已經伏案在身的成員。二是要打破一警一特情的單線聯(lián)系方式,建議使用兩警一特情的范式,即兩名警員發(fā)展一名特情,警員之間的行政級別應當大致相當,避免存在上級壓迫下級的情形。另外要建立警員之間的連帶責任追查機制,即一名警員出問題,另一名警員也要追究責任。這種范式強化了警員之間的相互監(jiān)督機制,也可促使警員正確地管理特情,避免了與特情之間的不正當交往。

(五)滿足正常需求,化解警察心理危機

警察是一個長期處于高壓、高危、高風險的群體,這導致了警察心理的脆弱性、易變性、逆反性,也使得警察相比其他職業(yè)人群更容易出現(xiàn)心理危機。要防止警察涉黑,就必須化解阻斷警察心理危機的形成機制。一是要提升警察的待遇,實現(xiàn)整個公安司法系統(tǒng)的高薪養(yǎng)廉制度,以增強警察在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金錢誘惑下的抗腐蝕能力。二是要改善警察的精神狀況。警察機關要將警察公共關系建設作為重要戰(zhàn)略,要改善警民關系,但不能是警察機關的自娛自樂,要充分考察調研群眾心理,做到雙向交流。要學會與傳媒打交道,借助傳媒擴大自身正向影響力。但是要堅持自身的原則,不能被傳媒牽著走。群眾和社會各界接受警察、理解警察,可以提高警察的職業(yè)成就感、神圣感、權威感,黑社會性質組織的亞文化、不良崇拜也就對警察不再具有吸引力。

(六)公正審判,加大懲處力度

公權犯罪的“重罪輕判”損壞了刑法的基本原則,破壞了司法公信力,加劇了社會不公。根據(jù)邊沁“趨利避害”的人性分析,任何犯罪成本衡量都是自發(fā)形成的,它最終促使犯罪或抑制犯罪的結果的形成。對于涉黑警察而言,“重罪輕判”更是無形保護傘,使得警察在權衡犯罪成本與收益時失誤,最終大多促進犯罪。長此以往會形成惡性循環(huán)。因此對于警察涉黑犯罪,法院不能受到警察部門關系網的牽制,也不能誤解“少殺、慎殺”政策,必須要嚴格依法公正審判,必要時實行異地辦案,增強刑法的威懾力,給警察形成強勢的思維定勢,避免其效仿和再犯。

[1]尹鴻偉.重慶打黑呼喚警察新體制[J].新西部,2009,(12).

[2]湯計.“黑警霸”的覆滅之路[J].瞭望,2007,(18).

[3]鄭植,魏敏.打入公安內部的“燕子幫”[J].吉林人大工作,2005,(1).

[4]謝朝平.“黑保護傘”罩不住白云湖畔的罪惡[J].廉政瞭望,2004,(1).

[5]高放.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回顧與展望[J].理論探討,2010,(1).

責任編輯:馬 克

Subtract:Police’s crimes involved in gangland is a special type of the crimes committed by police.They come out and develop because of a lot of reasons.There’re two types of these crimes:active ones and passive ones.Since these cr imes are greatly harmful to our society,we have to set up a complete prevention and control system from the following aspects:to refor m the employing mechanism,to impose tougher punishment,to meet the proper needs,etc.

Key words:police’s crimes involved in gangland;a mafia-style syndicate;type;cause;countermeasures

On the Type,Causes and Countermeasures of Police’s Cr imes Involved in Gangland

Shi Suo
(Institute of Police Science,Southea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Chongqing400031,China)

DF792

A

1009-3192(2010)04-0033-04

2010-05-17

師索,男,四川資陽人,西南政法大學警察科學研究所研究人員,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警察學、偵查學。

本文為重慶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和諧社會構建中的犯罪控制問題研究”(項目編號:2007040)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