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魯，趙羽，張健

(1.3.濱州學院 招生就業(yè)處，山東 濱州 256603;2.濱州學院 中文系，山東 濱州 256603)

《滕王閣序》同文異名考述

李宗魯1，趙羽2，張健3

(1.3.濱州學院 招生就業(yè)處，山東 濱州 256603;2.濱州學院 中文系，山東 濱州 256603)

《滕王閣序》原本題作《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然而其篇名在后來長時間的流傳過程中屢有更改。在歷代的不同傳本中，此文章的題目往往有所歧異。本文對《滕王閣序》行世之后所形成的各種不同的題目進行了搜集整理，并在綜述《滕王閣序》同文異名情況的基礎上，進而辨析這篇名文的文體性質(zhì)，以期能更好地領會其思想內(nèi)容，把握其藝術特征。

王勃;《滕王閣序》;異名;考述①

《滕王閣序》是唐代詩人王勃的駢文代表作，自從其撰成之后，千古傳誦不衰，清初吳楚材、吳調(diào)侯在編選《古文觀止》時就收錄了這篇譽貫古今的天才杰作。關于這篇傳世駢文的題目，歷代古籍文獻中的記載頗為不同，后世學者也多有論爭。本文經(jīng)過考索發(fā)現(xiàn)，《滕王閣序》在流傳中所形成的題目主要有以下所述七種:

一、《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

《滕王閣序》寫成后最早題為《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關于這一說法，目前學術界基本上已經(jīng)沒有異議。清末學者楊守敬《日本訪書志》卷十七著錄有《古鈔王子安文》一卷，其中所收三十篇文章皆為序文，楊守敬考證此書為唐武后時抄本，稱其:“書法古雅，中間凡天、地、日、月等字皆從武后之制，相其格韻，亦的是武后時人之筆。”［1］(P349)《古鈔王子安文》中所收《滕王閣序》即題為《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日本奈良正倉院珍藏有唐代抄本《滕王閣序》，其抄錄時間為唐中宗景龍元年(即公元707年)，可見王勃《滕王閣序》寫成20多年之后就傳抄到了日本。此抄本被認為是現(xiàn)存的最早的《滕王閣序》墨跡，而其篇名正是《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另外，宋代所編輯的《文苑英華》卷七一八所收《滕王閣序》亦題作《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唐宋善本皆可以為證，《滕王閣序》原題應為《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關于這一點，清代俞正燮《癸巳存稿》卷十二《王勃滕王閣序書后》已經(jīng)有所考證:“此序必依《文苑英華》書題，以《舊(唐)書》傳證之，其義即了。……乙丑二月與程君式金夜語，即其舊集《滕王閣序》，為改其題?！鼻迦耸Y清翊《王子安集注》卷八收錄王勃此文，亦題為《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

關于《滕王閣序》的文體性質(zhì)，前人早就進行過辨析，不少學者都將《滕王閣序》歸類為餞別序?！段脑酚⑷A》卷六九九至卷七三三不僅收錄序文頗多，而且將這些序文進行了分類，有文集序、游宴序、詩集序、詩序、餞送序、贈序、別序和雜序，其中“餞送”類序文以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為首。王水照先生《＜滕王閣序＞的原題與主旨》也認為《滕王閣序》的文體性質(zhì)為餞別序，并特別指出:“(滕王閣)宴會的主人當然是洪州都督閻公;陪客是孟學士和王將軍，一文一武;被餞別者就是那位路經(jīng)洪州、前住新州(今廣東新興)赴刺史任的宇文大人?！保?］(P193)

二、《滕王閣序》

王勃的這篇駢文，后世一般傳本皆題為《滕王閣序》，《滕王閣序》作為文章題目最為通行，引起的爭論也最多。俞平伯先生《王勃＜滕王閣詩序＞＜古文觀止＞本糾誤》認為:“坊本今題《滕王閣序》，眾口同傳，實系錯誤?！薄胺螂蹰w乃樓觀之稱，何緣有序?……曰‘滕王閣序’，于題名為不通?！保?］(P422)屈萬里先生《＜ 滕王閣序 ＞ 的兩個問題》認為:“‘滕王閣序’這四個字，就字面來講，既說不通，照文章內(nèi)容來看，也和題目驢唇不對馬嘴。”［4］(P367)顧農(nóng)先生《＜滕王閣序＞答疑》也說:“《滕王閣序》這個標題好像有點不通?！蛔蹰w，怎么會有‘序’呢?”［5］(P44)《滕王閣序》實際上是《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的簡稱，這一篇名早在五代王定?！短妻浴分芯鸵呀?jīng)出現(xiàn)，其書卷五《以其人不稱才，試而后驚》條曰:“王勃著《滕王閣序》，時年十四?！薄短綇V記》卷一百七十五《王勃》引《摭言》也稱王勃這篇文章為《滕王閣序》。王勃傳世文章頗多，唯有《滕王閣序》最為知名，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由這篇文章流暢自然，通俗易懂所致?！峨蹰w序》的篇名也是如此，《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顯然不如《滕王閣序》簡單易記，其在傳誦過程中很容易被簡稱替代。類似的情況還有晉人李密的《陳情表》，原本題為《陳情事表》(見《昭明文選》卷三十七)，而后世卻流傳其簡稱為《陳情表》。《滕王閣序》這一篇名經(jīng)過長期傳誦，已然深入人心，俞平伯先生雖然說《滕王閣序》的標題“眾口同傳，實系錯誤”，但也認為“此名傳訛已久，改用原題反似啰嗦別扭?！保?］(P422)正如顧農(nóng)所言:“許多簡稱其實都不大合理，但時間長了，約定俗成，只好承認它的合法存在?！保?］(P44)

三、《宴滕王閣序》、《滕王閣賦》

《滕王閣序》偶爾也被題為《宴滕王閣序》、《九日宴滕王閣序》或《宴滕王閣餞別序》。南宋洪邁《容齋續(xù)筆》卷三云:“唐人詩文，或于一句中自成對偶，謂之當句對。……如王勃《宴滕王閣序》一篇皆然。”清代蔡士英編《滕王閣集》收錄《滕王閣序》，題作《九日宴滕王閣序》。王勃傳世駢文多為序體，其中又以別序、宴序和游序為多。參考《唐摭言》、《新唐書》、《唐才子傳》中都督閻公在重陽節(jié)大宴賓客于滕王閣的記載，如有意識地將《滕王閣序》題為《宴滕王閣序》，那么在文體認定上，這篇序文很可能就被認作一篇重陽宴集序了。金傳道《“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考辨》就認為《滕王閣序》是一篇游宴序，該論文將“一言均賦，四韻俱成”釋為:“每人都按自己分得的韻字賦詩，完成一首四韻八句的詩。”［6］(P76)從而論定《滕王閣序》創(chuàng)作完成于《滕王閣》詩之前，不是一篇緣詩而作的詩序，而是一篇臨宴而作的游宴序。

在古籍文獻中，《滕王閣序》被標題為《滕王閣賦》的情況非常少(唐代王緒、清代陳維崧皆曾作《滕王閣賦》)。但也不是沒有，如清代陳少海《紅樓復夢》第七十三回和第七十五回提到《滕王閣序》時，皆稱“王子安《滕王閣賦》”。近現(xiàn)代以來，漸漸有人將《滕王閣序》稱為《滕王閣賦》。俞平伯先生《王勃＜滕王閣詩序＞＜古文觀止＞本糾誤》曰:“曰‘滕王閣賦’、‘滕王閣詩’則可;曰‘滕王閣序’，于題名為不通?！睆埐x《叢碧詞話》曰:“此詞(賀鑄《減字浣溪沙·樓角初銷一縷霞》)似在庭園中，《滕王閣賦》是憑檻遠望?！逼渌愃频睦臃浅６?，茲不贅述。之所以有人將《滕王閣序》稱之為《滕王閣賦》，主要是因為辭賦和駢文雖然是各自獨立的兩種文體，但是二者又有交叉關系，這就是駢賦。一些駢儷文章雖然不標明為賦，但是也屬于駢賦作品，陸機《吊魏武帝文》、王勃《滕王閣序》就是比較典型的例子。

四、《滕王閣記》、《游閣序》

《滕王閣序》被題為《滕王閣記》(唐人王仲舒也曾作《滕王閣記》，已佚)，在文獻中較早見于宋代委心子《新編分門古今類事》，此書卷三《王勃不貴》條注引晚唐羅隱《中元傳》。《中元傳》敘述王勃遇中元水神事，水神曾預言王勃“來日滕王閣作記”。后來明代馮夢龍《醒世恒言》卷四十《馬當神風送滕王閣》改編了此故事，馮夢龍小說中凡提到《滕王閣序》之處，亦皆稱《滕王閣記》。宋人葉大慶《考古質(zhì)疑》中《絲竹管弦與九月三秋》條曰:“王右軍《蘭亭序》不入《文選》，王勃《滕王閣記》不入《文粹》(即宋代姚鉉所編《唐文粹》)，世多疑之?！蹦纤侮愑簟恫匾辉掚椤φ腆w格舉例》，所舉例子里就有王勃的《滕王閣記》。元代戲曲作家庾天錫模仿王勃《滕王閣詩》創(chuàng)作有小令《雙調(diào)·折桂令》，題為《擬＜滕王閣記＞》。明代楊慎《丹鉛總錄》詩話類在談到王勃文章化用古人文句時，曾經(jīng)提到過“王勃《滕王閣記》”。明代文人張燧的史論隨筆《千百年眼》中有《＜滕王閣記＞出處》條，討論王勃《滕王閣序》中的典故出處。明江盈科《雪濤諧史·對聯(lián)不通》一則，其中也記載王勃作《滕王閣記》。有些學者主張將《滕王閣序》題作《滕王閣記》，主要的原因恐怕是由于《滕王閣序》就其字面意思分析有些說不通，屈萬里先生《＜滕王閣序＞的兩個問題》就曾說:“‘滕王閣序’這四個字所表示的意義，應該是以滕王閣本身為主而為之敘述的，所以這篇文章應該題作‘滕王閣記’，且不應該以序代記?！保?］(P367)但如果將《滕王閣序》題為《滕王閣記》，則又很有可能是把《滕王閣序》視為一篇亭臺閣記或是游記，對照《滕王閣序》文章內(nèi)容來看，這是很不合適的。屈萬里先生的最終意見還是認為這篇文章題作《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最為妥當，因為此文并“不是以描寫滕王閣的本身為主”，“照這篇文章的內(nèi)容來說，首段就點明洪州及宴餞，次段便點明秋日與滕王閣;三段以下，又由描寫滕王閣外景轉(zhuǎn)到因餞別之會所生的身世之感，從而說到行將離別等意。這和‘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的題目，完全合拍?！保?］(P367)

綜上所述，給《滕王閣序》加以不同的題目，往往能夠反映出歷代文人對《滕王閣序》文體性質(zhì)的不同理解?！峨蹰w序》歧名雜出，正是對《滕王閣序》文體性質(zhì)認定眾說紛紜的表現(xiàn)。在各家觀點當中，有兩種說法值得特別注意。顧農(nóng)論文《王勃＜滕王閣序＞的性質(zhì)》認為《滕王閣序》是一種特殊的餞送序，“唐人習慣臨別賦詩，又往往有贈言，所以這種餞送序往往既有詩集序的性質(zhì)，又包含臨別贈言的內(nèi)容。”［7］序原本就有記敘之義，明代徐師曾《文體明辨》說:“《爾雅》云:‘序，緒也’。字亦作‘敘’?！睋?jù)此，褚斌杰先生《中國古代文體概論》對《滕王閣序》的文體性質(zhì)做了更為規(guī)范的界定，提出了“序記”之說:“古代還有一類以‘序’名篇的作品，它們多用以記宴飲盛會，其來源也與臨觴賦詩，為詩作序有關，但它主要在寫盛會的場面和宴飲之樂，既不專為詩而作，也與贈序性質(zhì)不同，我們可稱之為序記?！薄靶蛭闹须m也都說到臨宴賦詩，但其性質(zhì)實際上是記事，與序跋之序異趣?！保?］(P386)這種“序記”尚殘存有詩序的形式，又多少兼有游宴序、贈序、臺閣名勝記的特點，王勃《滕王閣序》、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都是典型的“序記”。

［1］國家圖書館編.國家圖書館藏古籍題跋叢刊［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

［2］王水照.鱗爪文輯［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

［3］俞平伯.俞平伯全集(第3卷)［M］.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1997.

［4］傅璇琮，羅聯(lián)添主編.唐代文學研究論著集成(第8卷上)［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

［5］顧農(nóng).《滕王閣序》答疑［J］.名作欣賞，2005，(3).

［6］金傳道.“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考辨［J］.河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2).

［7］顧農(nóng).王勃《滕王閣序》的性質(zhì)［N］.(香港)文匯報，2009－07－29(C3).

［8］褚斌杰.中國古代文體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

［責任編輯:李成文］

I207.22

A

1004－7077(2010)06－0045－03

2010－10－14

李宗魯(1973－)，男，山東寧陽人，濱州學院招生就業(yè)處講師，文學碩士，主要從事古代文學研究，黃河三角洲文化研究所兼職研究員。趙羽(1978－)，男，山東肥城人，濱州學院中文系講師，文學碩士，主要從事古代文學研究。張健(1977－)，男，山東章丘人，濱州學院招生就業(yè)處講師，碩士，主要從事學生思想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