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迪弗
作者的話
這部小說的一個主題是將“虛擬世界”——網(wǎng)絡生活——同真實世界之間的界限模糊掉。如果在隨后的書頁中遇到一個網(wǎng)址,你不妨把它鍵入搜索引擎,看看它會把你帶到哪里去。那些網(wǎng)站里的內(nèi)容并不一定是欣賞這部小說所需要的,不過你會找到幫助你解開謎團的額外線索。你所發(fā)現(xiàn)的東西可能只是讓你感興趣——或者干擾你的思路。
互聯(lián)網(wǎng)及其對匿名的推崇為那些口無遮攔、想談論誰就談論誰的人提供了一個免疫保護層。從這個意義上講,很難再想得出還有什么其他方式對自由言論理念的濫用在道德上更為扭曲的了。
——摘自理查德?伯恩斯坦發(fā)表于《紐約時報》的文章
星期一
第一章
放的不是地方。
美國1號公路蒙特雷路段上,一輛維多利亞皇冠警車以中等速度向南行駛著。駕駛者是一名年輕的加州公路巡警隊巡警,他戴著一頂鴨舌帽,蓋住了又短又硬的黃頭發(fā)。此時,他透過汽車擋風玻璃向兩邊瞥了一眼。右邊是沙丘,左邊是未成規(guī)模的商業(yè)延伸地帶。
有東西放的不是地方。是什么呢?
下午5點,巡視結(jié)束后他驅(qū)車回家,同時觀察著路況。這名巡警在此路段不會開很多罰單,他把這個任務讓給了縣警官去做——這是職業(yè)性的禮讓——但如果心情不好的話也會偶爾抓個開德國車或意大利車的人。他每天這個時候回家都走這條路,所以對此非常熟悉。
就是那里……就是那東西。它很顯眼,前面四分之一英里地方的路邊,一座沙丘的腳下,這些沙丘擋住了蒙特雷海灣的景致。
會是什么東西呢?
他打開警示燈——這是執(zhí)勤規(guī)范——把車??吭谟疫叺穆芳缟稀M\嚨臅r候,他把福特車的引擎蓋偏左朝向主車道方向。這樣,如果發(fā)生追尾的話汽車就不會撞向他。他從車里鉆出來。那東西高約18英寸,是用兩根折斷的黑色樹枝交叉捆在一起的十字架,捆線像是花店用的那種。十字架下方有一束暗紅色的玫瑰,一張圓形硬紙板插在中間,上面用藍色墨水寫著車禍發(fā)生的日期,前后都沒有名字。
官方并不鼓勵這類祭奠車禍死亡者的方式,因為偶爾會有人在插十字架、擺放花束或填充動物玩具時被撞傷,甚至被撞死。
一般來講,這些祭奠品都比較雅致,代表著傷痛之心。而這一個卻有些怪異。
更奇怪的是,他不記得這一路段發(fā)生過什么車禍。實際上,這里是1號公路在加州最安全的路段??窢栆阅系穆访孀兊萌缤系K賽車道,幾周前的一起慘烈車禍就發(fā)生在那里:兩個從畢業(yè)聚會上回來的女孩死于翻車。而這里,公路單向有三股車道,并且?guī)缀跏枪P直的,只是在穿越古老的歐德堡時才偶爾有幾個和緩的彎道。現(xiàn)在那里是當?shù)氐馁徫飬^(qū),還有一所學院。
巡警想把十字架挪開,但是哀悼者會回來再放一個,他們的生命又將受到威脅。最好還是別管它。出于好奇,他要和上午執(zhí)勤的巡警隊長核實一下,以弄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走回警車,將帽子扔到座位上,抓了一下平頭,隨后把車開回主車道,不再想什么路邊的事故了。他想著妻子會準備什么樣的晚餐,晚餐后還要帶孩子們?nèi)ビ斡尽?/p>
他的弟弟什么時候來城里呢?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日期框,皺起了眉頭。有沒有搞錯?他又看了一眼手機確認時間,沒錯,今天是6月25日。
這就奇怪了。放置路邊十字架的那個人肯定是搞錯了。他記得粗糙地寫在硬紙板上的日期是6月26日,星期二,是明天。
也許放置紀念物的那個不幸的哀悼者在過度悲傷中寫錯了日期。
此后,那個怪誕十字架的畫面漸漸退去,雖然沒有完全消失。巡警沿公路開車回家時變得更加小心了。
星期二
第二章
昏暗的燈光——淡綠色的鬼魅光線——搖曳著,只差那么一點兒她就能夠得著。
她要是能夠著就好了。
要是夠得著那鬼魅她就可以脫離險境了。
她的四肢被密封膠帶捆綁著。汽車后備箱的黑暗中飄移著一絲光線,在她的腳上方逗弄似的搖曳著。
一個鬼魅……
另一塊膠帶粘在她的嘴巴上,她用鼻子吸入污濁的空氣,并且還要悠著點吸,仿佛她的凱美瑞轎車的后備箱只裝了那么多空氣。
汽車駛過坑洼處發(fā)出砰的一聲,把人顛得很疼。她短促而又沉悶地叫了一聲。
偶爾會有其他微弱的光線透進來:剎車燈和轉(zhuǎn)向指示燈的暗淡紅光。沒有從外面進來的光線;時間接近凌晨1點鐘。
那個發(fā)光的鬼魅來回搖晃著。那是后備箱緊急開啟拉索:可以在黑暗中發(fā)光,上面還飾有一個人從汽車中逃離的漫畫形象。
但她的腳還是差那么一點點夠不到。
塔米?福斯特強忍著不再哭下去。在俱樂部黑漆漆的停車場,那個攻擊者從她的后面趕上來,把膠帶猛地貼在她的嘴上,又將她的手捆在背后,把她推搡進后備箱里,還把她的腳綁起來。從那時起她就開始啜泣。
這個17歲的姑娘嚇得身子僵直著,心里想:他不想讓我看見他。他不想把我殺死。
他只是想嚇唬嚇唬我。
她觀察了一下后備箱,看到了那個晃來晃去的鬼魅。她想用腳把它勾住,但那東西還是從雙腳間滑了出去。塔米身形健美,常踢足球,還參加過拉拉隊。但由于角度別扭,她只能把雙腳舉幾秒鐘。
那個鬼魅又沒有夠著。每走過1碼,她都越加絕望。塔米?福斯特又開始哭起來。
不要哭,不要哭!你的鼻子會塞住的,你會窒息的。
她強迫自己停止哭泣。
她應該在午夜時分回家。她媽媽會想她的——如果她沒有喝醉躺在沙發(fā)上,跟最新的男朋友就某個問題糾纏的話。
妹妹也會想她的,如果這女孩不在上網(wǎng)或是打電話的話。但她肯定做著其中一件事。
咣當。
跟先前發(fā)出的聲音一樣:像是放置在后座上的什么東西發(fā)出的碰撞聲。
她想起了看過的恐怖片??刹赖摹盒牡目植榔?。不是折磨就是謀殺,還使用工具。
別再想這些了。塔米把神定在綠色鬼魅上,后備箱緊急開啟拉索仍在搖曳。
又聽到新的聲音。是大海。
最后他們停了下來,他給發(fā)動機熄了火。
燈滅了。
他在駕駛座上移動身體,汽車搖晃著。他在做什么?現(xiàn)在她聽見附近的海豹粗嘎的叫聲。他們來到了海邊,晚上這里沒有人。
汽車的一扇門打開又關(guān)上。第二扇門也打開了。后座上傳來了金屬的碰撞聲。
折磨……工具。
門砰的一聲重重地關(guān)上了。
塔米?福斯特一下子崩潰了。她難以控制地嗚咽起來,極力吸進更多污濁的空氣?!安?求求你,求求你!”她哭喊道,盡管聲音透過膠帶滲出之后變成了一種呻吟。
塔米一面開始默念著她能記住的所有禱告詞,一面等待著后備箱彈開。
大海咆哮著。海豹叫囂著。
她就要死了。
“媽媽。”
可是,接著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后備箱沒有彈開,車門也沒有再打開。她也沒有聽見走過來的腳步聲。3分鐘后她控制住了哭聲??謶指兄饾u減輕。
5分鐘過去了,他還沒有打開后備箱。
10分鐘。
塔米發(fā)出了一聲模糊而又瘋狂的大笑。
只是嚇唬人而已。他不會殺她,也不會強奸她。只不過是玩笑而已。
她被膠帶封住的嘴其實在笑,車搖晃著,從沒有這么輕微的搖晃。她收住笑。這輛凱美瑞又搖晃起來,一種前后推拉式的輕柔的搖晃,盡管比第一次要強烈。只聽見撲通一聲,她打了個寒噤。塔米意識到一個海浪撞上了汽車頭部。
哦,我的上帝,不!他把汽車丟棄在了海灘上,讓漲潮的海水灌進來!
汽車陷進了沙子里,海水正在吞沒輪胎。
不!她最怕的就是被淹死,而且是禁閉在這樣狹窄的空間里被淹死……真是完全沒有想到。塔米開始用腳踢后備箱蓋。
當然沒有人會聽到,除了那些海豹。
海水強烈地沖擊著車身。
那個鬼魅……
只有夠著后備箱緊急開啟拉索她才能獲救。她踢掉鞋子,又試了一下。她的頭用力頂著地毯,絕望地抬起腳去夠閃光的拉索。她用腳夾住拉索,使勁地夾,腹部的肌肉在顫抖。
快點!
她雙腿夾緊,那個鬼魅終于松了下來。
叮的一聲。
好的!成功了!
不過隨后她又恐懼地呻吟起來,拉索被她的雙腳拉動了,可是后備箱卻沒有打開。她盯著身旁的綠色鬼魅。他肯定是把電線掐斷了!是在把她扔進后備箱后掐斷的。緊急開啟拉索在孔眼中擺動著,不再與鎖鏈相連。
她落入了陷阱中。
有人沒有,求求你,塔米又開始祈禱。向上帝,向路過的人,甚至向綁架她的人祈禱,他或許也會多多少少可憐她的。
但是只有開始滲進后備箱的海水發(fā)出麻木的汩汩聲作為回應。
半島花園旅館坐落于68號公路附近的幽深處——這條有年份的公路有20英里長,路兩旁別有景致,是“蒙特雷縣的萬花筒”。這條路蜿蜒曲折,向西從多種族聚居的“色拉碗”——薩利納斯,繞過郁郁蔥蔥的天堂草原、簡短的拉古那?賽卡汽車賽道、公司的辦公樓,接著是灰塵彌漫的蒙特雷,還有長滿松樹和鐵杉的太平洋沿岸樹叢帶。最后,這條迷宮般的公路把那些一心想征服它的人拋在了富有傳奇色彩的17英里黃金海岸上——這里是有錢人享受生活的地方。
“不錯。”邁克爾?奧尼爾對凱瑟琳?丹斯說道。他們從車里鉆了出來。
透過灰色鏡框的窄邊眼鏡,丹斯審視著具有西班牙風格的裝飾華麗的主樓,還有旁邊的6座建筑。這家旅館盡管門面有些破舊,塵土斑斑,但還算氣派?!安诲e,我喜歡。”
他們站著,審視著這家可以遠眺太平洋的旅館。丹斯是位身勢學專家,對身體語言很在行。她試圖從奧尼爾身上解讀出什么。這位蒙特雷縣警察局調(diào)查科科長不太好分析。他很壯實,40多歲,頭發(fā)黑白相間,人很隨和,跟不熟悉的人他不會啰嗦。即使跟熟悉的人講起話來也沒有太多的手勢和表情。從身體語言上來說,他不會表現(xiàn)出很多東西。
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依然能夠讀出他心里一點兒也不緊張,盡管他們來這里有特別的用意。
而她卻有些緊張。
凱瑟琳?丹斯是位30多歲的苗條女人。今天她的金黃色頭發(fā)編成了法式辮子,羽毛似的尾端用亮藍色的絲帶扎著。這絲帶是女兒早上給她選的,精心地系成了一個蝴蝶結(jié)。丹斯穿著帶褶裥的黑色長裙,搭配著套在白色襯衫上的夾克。黑腰靴子的跟有2英寸高——這雙靴子她已經(jīng)喜歡幾個月了,但是一直克制住不買,直到打折時才買到手。
奧尼爾穿著他三四件常規(guī)搭配套裝中的一種:絲光黃斜紋外套,里面是粉藍色襯衫,沒有系領(lǐng)帶。他的夾克是深藍色的,有著淡色格子圖案的那種。
門童是位和顏悅色的意大利裔人。他打量他們的表情似乎在說:你們真像般配的一對?!皻g迎光臨。希望你們下榻愉快?!彼麨樗麄冮_門。
丹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奧尼爾。他們穿過微風吹過的門廳,向前臺走去。
他們從主樓開始穿過旅館的建筑群,左拐右拐去尋找那個房間。
“絕沒有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奧尼爾對她說。
丹斯淡淡地笑了笑。發(fā)覺自己的眼睛不時地掃向門和窗戶,她感覺很有趣。這是一種身體反應,表明這人下意識地在想如何逃避——也就是說,這人正在感覺到有壓力。
“瞧?!彼f道,用手指向另外一個游泳池。這個地方似乎有4個。
“像成人玩的迪斯尼樂園。我聽說過有很多搖滾樂手住在這里?!?/p>
“真的嗎?”她皺皺眉頭。
“有什么不對嗎?”
“只是有這么一說而已。吸了毒然后把電視機和家具扔到窗外去并不好玩?!?/p>
“這里是卡梅爾,”奧尼爾提醒道,“他們來這里干的最瘋狂的事情是把可回收的東西扔進垃圾堆里?!?/p>
丹斯本想回應一句,但最后還是沒有吱聲。這種打趣讓她感到更加緊張。
她在一棵棕櫚樹旁停下,棕櫚葉長得像尖利的武器,“我們這是在哪里?”
警官看了看一張紙條,找了找方向,朝后面的一幢樓指去,“那里?!?/p>
奧尼爾和丹斯在門外停下。他吁了一口氣,挑起眉毛,“我猜就是這間?!?/p>
丹斯笑了起來,“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p>
警官敲門。
片刻后門開了。出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位瘦瘦的男人,50多歲的樣子,下身穿一條深色的寬松長褲,上身穿一件白色襯衫,打著條紋領(lǐng)帶。
“邁克爾、凱瑟琳,來得真準時,快進來。”
厄恩斯特?西博爾德點頭示意他們進來。他是洛杉磯縣的職業(yè)地方檢察官。房間里一名法庭記者坐在三條腿支撐的口述記錄機旁。另外一個女人起身跟新來的兩位客人打招呼。西博爾德介紹說她是他的助手,來自洛杉磯。
這個月的早些時候丹斯和奧尼爾辦了一起發(fā)生在蒙特雷的案子。獲罪的丹尼爾?佩爾從監(jiān)獄里逃出來,這名邪教領(lǐng)袖和殺手仍然藏匿在半島上,伺機尋找更多的受害人。其中一名涉及該案的人到最后被發(fā)現(xiàn)又牽涉到另一起案子。
丹斯下定決心要讓這名重刑犯歸案。但是有很多壓力阻礙這個案子辦下去——這些壓力來自一些很有勢力的組織。雖然蒙特雷的檢察官拒絕辦這起案子,可是丹斯不會因為有人說“不”就輕易放過。她和奧尼爾聽說這名重刑犯以前曾經(jīng)犯過命案——是在洛杉磯。地方檢察官西博爾德一直和丹斯的工作單位——加利福尼亞調(diào)查局——合作,跟丹斯也成了朋友,于是同意在洛杉磯起訴。
不過包括丹斯和奧尼爾在內(nèi)的幾名證人都是在蒙特雷地區(qū),西博爾德這一天就來到了這里記錄證詞。他們會面之所以要在秘密中進行是因為這名重刑犯眼線多、惡名響。實際上,當下他們甚至沒有使用兇手的真實名字。案子在內(nèi)部被稱作人民公敵J.多伊。
他們坐下來后,西博爾德便說:“我們可能遇到了麻煩,我要告訴你們?!?/p>
丹斯早先預料到的窩心的情況——案子會因出現(xiàn)差錯而偏離方向——又回來了。
檢察官繼續(xù)說道:“基于豁免權(quán),辯方提出放棄的動議。說實話,我無法告訴你們案子的勝算有多大。聽證會安排在后天?!?/p>
丹斯閉上眼睛,“不行?!痹谒赃叺膴W尼爾氣憤地吁了一口氣。
這件工作的一切……
如果他逃脫了,丹斯想到……但她接著又意識到只有這樣才能接上這句話:如果他逃脫了,我就輸了。
她感到下巴在顫抖。
但是西博爾德說:“我的團隊在收集民眾反應。他們表現(xiàn)出色,是辦公室里最棒的。”
“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厄尼,”丹斯說道,“我要抓住他,我非得抓住他不可。”
“很多人也這樣想,凱瑟琳。我們要盡一切努力?!?/p>
要是他逃脫了……
“不過我想辦下去,就好像我們必勝無疑一樣?!彼判氖愕刂v了這番話,也讓丹斯心里踏實了一些。他們開始談論起來。西博爾德就這起犯罪問了幾十個問題,比如丹斯和奧尼爾目擊到了什么,案子的證據(jù)有哪些。
西博爾德是位經(jīng)驗豐富的檢察官,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經(jīng)過一個小時對他們的訪談后,這位精干的男人向后倚坐著,說目前他已經(jīng)掌握了足夠的東西。他即刻需要的是另外一名證人——當?shù)氐闹菅簿餐庾髯C。
他們謝了檢察官,他答應在豁免聽證會上法官一作出判決就打電話告訴他們。
丹斯和奧尼爾走回大堂。他放慢了腳步,皺了皺眉頭。
“怎么了?”她問。
“咱們開個小差怎樣?”
“你什么意思?”
他朝漂亮的花園餐廳點點頭。從餐廳可以俯視山谷,再遠一些就是大海。“時間還早。上次是什么時候穿白制服的人給你送上班尼迪克蛋的?”
丹斯想了想,“現(xiàn)在哪有這個時間?”
他笑了笑,“來吧。我們不會太遲的。”
她看了看手表,“我不知道會不會太遲?!眲P瑟琳?丹斯在學校里可從來沒開過小差,在加州調(diào)查局干高級警員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賭一把?!眱扇烁杏X好像又回到了十幾歲,不過現(xiàn)在這么做可不是淘氣。
他們在靠窗的一個軟座上彼此挨著坐下,外邊就是露天陽臺,向下可以俯視群山。太陽已早早升起來了,這是個清爽的6月早晨。
服務員沒有全身都穿制服,但是穿著一件漂洗得體的白襯衫。他拿來菜單,倒了咖啡。丹斯無意中瞥見了印有這家餐館所大肆吹噓的含羞草香檳酒的那一頁。她抬頭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奧尼爾也在看這款酒。
他們笑了起來。
“什么時候去洛杉磯等待大陪審團的陪審結(jié)果或?qū)徟薪Y(jié)果,”他說道,“我們就用香檳酒來慶賀?!?/p>
“再好不過了?!?/p>
這時,奧尼爾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瞥了一下來電者的身份。丹斯馬上覺察到他的身體語言發(fā)生了變化:肩膀微微上聳,胳膊和身子貼得更緊了,眼睛盯著屏幕之外不遠的地方。
在他用愉快的語調(diào)說“喂,親愛的”之前,她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了。
丹斯從他和作為職業(yè)攝影家的妻子安妮的談話中推斷出,她突然需要馬上出差,需要跟丈夫核對一下他的時間安排。
奧尼爾終于掛了電話,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等到氣氛恢復之后才商量點菜。
“就是它了,”他宣布道,“班尼迪克蛋。”
她也想吃同樣的東西,就抬眼示意服務員。但這時她的手機也震動起來。她朝短信看去,皺皺眉頭,又看了一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定位在快速改變,心跳加劇,肩膀抬起,一只腳敲打著地板。
丹斯嘆了口氣,她原來招呼服務員的手勢變成了模仿簽支票的動作,眼睛還向下瞟了瞟面前的咖啡。
第三章
加州調(diào)查局的中西區(qū)總部設在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樣子的現(xiàn)代性建筑里,跟附近的保險公司和軟件咨詢公司沒什么兩樣,都整齊地躲在山后,外面精致地裝飾著加州中部沿海地區(qū)所特有的植被。
這個機構(gòu)位于半島花園附近,丹斯和奧尼爾沒用10分鐘就從旅館到了這里,只要注意車流就行,而不用管紅燈或停車標志。
丹斯從車里出來,把手提包搭在肩膀上,提起鼓鼓囊囊的電腦包——她女兒把它說成是“媽媽手提包的配件”,這是在這女孩知道了配件是什么意思之后——她和奧尼爾一起向這座建筑走去。
進了樓,他們馬上朝她的團隊聚集的地方走去:她的辦公室位于加州調(diào)查局被稱作女孩之翼或者簡稱為GW的那一部分——因為事實上這一部分全被這些人占據(jù)著:丹斯和她的同事警員康妮?拉米雷斯,還有她們的助手瑪麗艾倫?克雷斯巴赫和加州調(diào)查局的行政官格蕾絲?袁,在袁的管理下整座大樓像鐘表一樣有條不紊地運轉(zhuǎn)。這個樓翼的名字來自于一位前加州調(diào)查局警員的一句不幸的評論,這位警員同樣也不幸得很。他當時是為了向自己的約會對象顯示自己有多聰明,在繞著總部走的時候起的這個名字。
女孩之翼里的每個人仍然在討論是否他——或者他的某位約會對象——找到過丹斯和拉米雷斯往他的辦公室、手提箱和汽車里悄悄塞的女性衛(wèi)生用品。
丹斯和奧尼爾跟瑪麗艾倫打了聲招呼。這位精明能干的快樂女人把家庭和事業(yè)打理得井井有條,連黑眼影上方的每根睫毛都涂得一絲不茍。她面包烤得也很好,丹斯從來沒吃過烤得這么好的面包?!霸缟虾?瑪麗艾倫。我們做到哪里了?”
“嘿,凱瑟琳,自己拿著吃吧?!?/p>
丹斯看了看那女人辦公桌上罐子里的巧克力曲奇餅干,但是沒有去拿。它們都是《圣經(jīng)》里禁止的東西。奧尼爾卻沒有拒絕,“這是我?guī)讉€星期以來吃得最好的早餐。”
班尼迪克蛋……
瑪麗艾倫高興地笑起來,“好吧,我給查爾斯又打了一次電話,還留了一條信息。不騙你們?!彼龂@了口氣,“他沒有進展。TJ和雷在里面。對了,奧尼爾探長,蒙特雷縣警察局來了一位你的朋友?!?/p>
“謝謝,你真可人?!?/p>
丹斯辦公室里,精干的TJ.斯坎倫坐在她的椅子上。紅發(fā)警員一下跳了起來,“喂,頭兒,面會得怎樣?”
他指的是作證。
“我真倒霉?!彼S后把豁免權(quán)聽證會的壞消息講了出來。
這名警員很是吃驚。他認識那名重案犯,也像丹斯那樣下定決心把案犯歸案治罪。
TJ工作出色,盡管在這種行事作風要求循規(guī)蹈矩的執(zhí)法機關(guān)他算是最不循規(guī)蹈矩的了。他今天穿的是牛仔褲,上身是馬球衫和有褶裥的運動外套——是用馬德拉斯狹條襯衫布做的,屬于他父親儲藏衣柜里那種過時的襯衫圖案。丹斯只能講出TJ有一條領(lǐng)帶,是屬于杰里?加西亞類型的奇裝異服。TJ對19世紀60年代有著強烈的懷舊感。在他的辦公室里還有兩盞熔巖燈在冒著泡歡快地亮著。
他和丹斯只相差幾歲,但他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代溝。不過,他們在工作上還是一拍即合,再加上一點師傅和徒弟的感覺。雖然TJ想單干,但這是違背中央情報局的規(guī)定的,他只好報名成了丹斯的日常搭檔——他還在墨西哥辦一個復雜的引渡案子。
沉默寡言的雷?卡拉尼奧剛來中央情報局,跟TJ.斯坎倫差不多截然相反。他近30歲,一副老是在沉思的樣子。今天,他瘦削的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西服和白襯衫。他的內(nèi)心要比實際年齡老成。他在內(nèi)華達州牛仔城雷諾當過巡警,后來為了照顧生病的母親才與妻子一起搬到這里來??ɡ釆W的一只手上端著咖啡杯,這只手的虎口處有一個小傷疤;幾年前,那里曾經(jīng)是一個黑幫刺青。丹斯認為辦公室所有年輕警員中就數(shù)他最冷靜最專心。她有時在私下里想,這是不是與他在黑幫組織中待過有關(guān)。
來自蒙特雷縣警察局的助理警員留著平頭,一身軍人氣質(zhì),他自我介紹后就說明發(fā)生了什么。當?shù)匾幻畮讱q的少女當天凌晨在靠近阿爾瓦拉多的蒙特雷市中心停車場遭到綁架。這位名叫塔米?福斯特的少女被捆綁起來扔進了她的汽車后備箱。襲擊她的人駕車把她帶到城外的海邊,要將她在漲潮時淹死。
蜷縮在冰冷海水漫入的封閉空間里感覺肯定不好受。丹斯想到這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是女孩的車?”奧尼爾問道。他坐在椅子上,讓椅子后腿晃動著——這正是丹斯不讓她兒子做的(她懷疑韋斯就是從奧尼爾那里學來的這個壞毛病)。椅腿在他的身子下面吱吱呀呀地響著。
“是的,長官?!?/p>
“哪一個海灘?”
“海蘭茲南邊的海灘?!?/p>
“當時沒有人?”
“沒有,周圍沒有人,沒有目擊證人。”
“她被綁走時,俱樂部里也沒有人目擊?”丹斯問。
“沒有。停車場也沒有安全監(jiān)控探頭?!?/p>
丹斯和奧尼爾把這個情況考慮了進去。她說:“他在拋下她的附近肯定有其他代步工具,不然他就會有同伙?!?/p>
“犯罪現(xiàn)場的沙子里找到了一些腳印,是朝公路方向走去的。潮水的水平線沒有沒過。不過沙子很松,還不清楚腳印形狀和大小。但能肯定的是只有一個人?!?/p>
奧尼爾問道:“沒有汽車從公路開下來接他?還是有一輛汽車藏在附近的樹叢里?”
“沒有,頭兒。我們的人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些自行車車胎印,但都是在路肩上。既可能是那天晚上留下的,也可能是一個星期前留下的。沒有進行印記比對。我們沒有自行車的數(shù)據(jù)庫?!彼虻に寡a充道。
那個地方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沿著海灘騎自行車。
“動機呢?”
“沒有搶劫,也沒有性侵犯。好像他只是想慢慢地把她殺掉?!?/p>
丹斯呼出一口粗氣。
“有沒有嫌疑人?”
“沒有?!?/p>
丹斯看了看TJ,“早先我給你打電話時你告訴我什么了?比較奇怪的那一部分。關(guān)于這一部分還有什么補充嗎?”
“哦,”年輕警員有些坐立不安,“你指的是路邊十字架?!?/p>
加利福尼亞調(diào)查局辦案權(quán)限很廣,但是一般只辦大案,像黑幫犯罪、恐怖威脅和重大的腐敗或經(jīng)濟犯罪。在一個每周都會發(fā)生黑幫殺戮的地區(qū),單單一起謀殺案不會引起特別的注意。
可是這次襲擊塔米?福斯特的案子卻不一樣。
就在女孩遭綁架的前一天,公路巡警隊的巡警發(fā)現(xiàn)了一個十字架,像放在路邊紀念用的,上面寫著次日的日期,插在1號公路的路邊。
當這名巡警聽說有個女孩被襲,并且事發(fā)地點又離同一條公路不遠時,他就懷疑那個十字架是不是用來宣布案犯的意圖的。于是他又回去把十字架收走。蒙特雷縣警察局犯罪現(xiàn)場勘查科在塔米被困的后備箱里發(fā)現(xiàn)了一小片玫瑰花瓣——這一小片東西正好可以同十字架旁的那束花里的玫瑰比對上。
從表面上看,這次犯案似乎很隨意,沒有明顯的動機。丹斯因此想到案犯有可能打算殺害更多的人。
奧尼爾問:“十字架上有物證嗎?”
他的部下臉上露出苦相,“說實話,奧尼爾長官,公路巡警把十字架和花束都扔到了后備箱里?!?/p>
“有沒有受損?”
“恐怕受損了。貝寧頓探長說他已經(jīng)盡最大的努力對它進行了處理?!北说?貝寧頓是蒙特雷縣犯罪現(xiàn)場實驗室的主任,他經(jīng)驗豐富,工作賣力,“但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根據(jù)初期做的工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除了那位巡警的腳印外沒有別的腳印,除了沙子和泥土之外也沒有其他痕跡。十字架是用樹枝和花店里用的線制作的。上面寫著日期的圓盤看起來是用硬紙板剪成的。用的筆也沒有商標,字體用的是木版印刷體。只有在我們從嫌疑人那里得到樣本后才能有用。喏,這是十字架的照片,很詭異,像是電影《布萊爾女巫計劃》中的那種,你想必也看過這部電影?!?/p>
“是部好電影?!盩J說。丹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他們看了看照片。確實很詭異,樹枝像是扭曲的黑色骨頭。
法醫(yī)室難道不能告訴他們一點兒東西嗎?丹斯有一位名叫林肯?萊姆的朋友,不久前他們還一起工作過。他是紐約市的一名私人法醫(yī)顧問。盡管患有四肢麻痹癥,但他可是國內(nèi)最好的犯罪現(xiàn)場刑事專家。她想,要是他來勘查現(xiàn)場的話,會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東西呢?她相信他會發(fā)現(xiàn)的。但是刑警工作最普遍的原則或許是:你拿到了多少東西就利用多少東西。
她注意到照片上有個東西,“是玫瑰花?!?/p>
奧尼爾領(lǐng)會到了她的意思,“莖都剪成了一個長度?!?/p>
“對。所以說這些花都是來自于一家花店,不是從誰家院子里剪來的。”
TJ說:“不過,頭,你可以在半島上的幾千個地方買到這種花。”
“我的意思不是說這個線索可以讓我們找到那家店,”丹斯說道,“我是說我們不妨利用這個情況。不要急著下結(jié)論。這些花可能是偷來的?!彼Z氣中有些生氣,希望情況不是這樣。
“明白了,頭兒。”
“十字架的具體位置在哪?”
“1號公路,在馬里納南邊?!彼昧艘幌碌に箟ι系貓D的一個位置。
“有人目擊到是誰放置十字架的嗎?”丹斯問那名探員。
“沒有,夫人,根據(jù)加州公路巡警隊的匯報。這條公路的這一路段沒有攝像頭。我們還在尋找目擊者?!?/p>
“那商店呢?”奧尼爾問,還沒等丹斯喘口氣問同樣的問題。
“商店?”
奧尼爾看著地圖,“在公路東側(cè)的路邊購物中心。其中有些店肯定安裝了安全監(jiān)控探頭。有可能其中一臺對著事發(fā)地。我們至少可以知道那輛汽車是什么牌子和型號的——如果他開車的話?!?/p>
“TJ,”丹斯說,“去查一查。”
“你說得沒錯,頭兒。那邊正好有一家爪哇商店。我最喜歡去的一家店。”
“我太高興了。”
一個影子出現(xiàn)在門口。“沒想到我們是在這里開會吧?!?/p>
查爾斯?奧弗比這位剛上任來分管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該分部的警長走進她的辦公室。他50來歲,皮膚黝黑,大腹便便,身體棒得像運動員,每周可以去打幾次高爾夫球或網(wǎng)球。但有時他也會體力不濟,因為如果讓他攔擊空中球的話,他會累得氣喘吁吁。
“我在辦公室有……嗯……一些時候了?!钡に箾]有理會TJ,頗有意味地看了一下腕表。她懷疑奧弗比幾分鐘前就過來了。
“查爾斯,”她說,“早上好。大概我忘記提我們在哪里開會了,對不起。”
“喂,邁克爾。”奧弗比隨后又朝TJ點了點頭。他有時會好奇地盯著TJ看,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年輕的探員一樣——其實這只不過是對TJ的時髦著裝選擇不太認同而已。
丹斯實際上通知了奧弗比這個會議。在從半島花園旅館開車到這里來的路上,她給他的語音郵箱留了言,告訴他洛杉磯豁免權(quán)聽證會這個壞消息,還告訴他在她的辦公室碰頭的計劃?,旣惏瑐愐舶堰@個會議告訴了他。但是這位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頭兒沒有回復。丹斯嫌麻煩也沒有再打電話,因為奧弗比一般不關(guān)心辦案的策略層面。即使他拒絕參加這個會議對她來說也見怪不怪。他要的是一張“大圖片”,一個他常掛在嘴邊的詞語。(TJ曾經(jīng)稱他為查爾┧?大景致;丹斯聽了把肚子都笑破了。)
“好吧,那起后備箱女孩案件……記者已經(jīng)打電話來了。我一直在敷衍。他們就恨這個。簡單給我匯報一下案情吧。”
唉,記者。這解釋了這人為什么會感興趣。
丹斯告訴了他迄今為止他們了解的情況和打算怎么辦這個案子。
“有沒有想到他會再次作案?電視臺的新聞主播都這樣說。”
“他們只是推測而已?!钡に刮⒚畹丶m正道。
“因為我們不知道他到底為什么要攻擊她——塔米?福斯特,我們不能這樣說?!眾W尼爾說。
“十字架有沒有什么線索?它放在那里是不是一個信號?”
“花從法醫(yī)勘驗上講已經(jīng)比對起來了,沒錯。”
“噢,我不想讓這起案子變成‘山姆的夏天那樣的案子?!?/p>
“啊……那是怎樣一個案子,查爾斯?”丹斯問。
“是紐約的一個家伙,留下紙條,然后殺人?!?/p>
“噢,像是部電影?!盩J是他們用來查閱流行文化的圖書管理員,“斯派克?李。殺手是山姆的兒子?!?/p>
“我知道了,”奧弗比快速說道,“只是個諧音。兒子和夏天?!?/p>
“我們什么證據(jù)都沒有。我們什么也不清楚,真的。”
奧弗比點了點頭。他從來不喜歡得不到答案,因為要向新聞界交代,也要向薩克拉門托的頂頭上司交代。這令他很緊張,也會令其他人跟著一起緊張。他的前任斯坦?費斯伯恩因為身體原因而突然退休,奧弗比接任了他的工作,當時整個氣氛都很低沉。費斯伯恩總是為探員們撐腰,只要能對他們有幫助,需要雇誰他就雇誰。奧弗比行事風格卻不同,很不一樣。
“我接到總檢察長打來的電話,”總檢察長是他們的最高長官,“這起案子在薩克拉門托成了新聞,也上了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我必須給他回電話。希望我們能有點具體的東西?!?/p>
“我們很快就會了解更多的?!?/p>
“惡作劇做過頭的可能性有多大?比如說是在捉弄新會員,兄弟聯(lián)誼會或是婦女聯(lián)誼會的那種。我們上大學時都玩過,不是嗎?”
丹斯和奧尼爾從來沒有加入過學生聯(lián)誼會。她也不認為TJ加入過。而雷?卡拉尼奧是在白天打兩份工,晚上上夜校拿下刑事司法學學士學位的,他肯定也沒參加過。
“如果是開玩笑的話,也太過頭了點兒?!眾W尼爾說道。
“不過,我們可以把這作為其中一個可能。我只是想我們一定不能慌亂,這于事無補。不要夸大連環(huán)犯罪的角度。不要提那個十字架。月初佩爾那個案子現(xiàn)在還讓我們感到暈頭轉(zhuǎn)向?!彼UQ?“對了,作證那件事怎么樣了?”
“推遲了?!彼y道一點兒也沒有聽到她發(fā)的信息?
“不錯?!?/p>
“不錯?”丹斯對要撤訴的動議仍然感到氣憤。
奧弗比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這樣你可以騰出手來辦路邊十字架的案子?!?/p>
這讓她想起了老上司。懷舊真是件苦樂并存的事。
“下面的計劃怎么走?”奧弗比問。
“TJ要核查放置十字架地方的附近商店,還有停車場里的監(jiān)控探頭?!彼D(zhuǎn)向卡拉尼奧,“雷,請你仔細勘查一下塔米被拐走的那個停車場?!?/p>
“好的,夫人?!?/p>
“你目前在蒙特雷縣警察局忙什么?邁克爾?!眾W弗比問。
“查黑幫謀殺的案子,還有那起集裝箱案。”
“噢,是那一樁。”
半島基本上不受恐怖襲擊的威脅。這里沒有大的海港,只有一些漁港,機場很小,安全也得到很好的保障。但是一個多月前一只船用集裝箱從停在奧克蘭的貨船上走私過來。這艘貨船來自印度尼西亞。集裝箱裝在卡車上向南運往了洛杉磯。有報道說它已經(jīng)到達了薩利納斯。在那里集裝箱里的貨物可能被卸下,藏匿起來,然后轉(zhuǎn)裝上其他卡車,再運到什么地方就無從知曉了。
這些貨物可能是違禁品:毒品、武器……或者按照另外一條可靠情報披露,有人借此潛入到了這個國家。印度尼西亞那邊的情況很復雜,還有一些關(guān)押著危險的極端分子的監(jiān)獄。美國國內(nèi)的安全因此備受關(guān)注。
“不過,”奧尼爾又開口道,“一兩天內(nèi)我能把它搞定?!?/p>
“那就好?!眾W弗比說,為路邊十字架這起案子作為專案處理而舒了一口氣。如果一項調(diào)查不順利,他總會想辦法把危險講得危言聳聽,盡管本意是為了分享榮耀。
丹斯只是很高興,因為她和奧尼爾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奧尼爾說:“我這就把彼得?貝寧頓做的關(guān)于犯罪現(xiàn)場的最后報告拿到手。”
奧尼爾的專業(yè)背景不是法醫(yī)學。但是這位又認真又有韌勁的警察依靠的是傳統(tǒng)方法破案:調(diào)查、走訪和犯罪現(xiàn)場分析,有時也會鉆牛角尖。無論他把什么方法摻和在一起,這位資深探員工作都很出色。他是罪犯歸案率最高的探員之一。還有更重要的,他抓的罪犯獲刑記錄創(chuàng)這個部門的歷史最高。
丹斯看了看手表,“我要去見證人了。”
奧弗比沉默了一會兒,“證人?我不知道還有一個證人?!?/p>
丹斯沒有告訴他這個情報也在那個信息里面。“對啊,有一個?!彼f,接著把手提包甩搭到肩上,出了門。
第四章
“哎,真慘?!迸苏f。
她的丈夫坐在福特SUV駕駛座上看了她一眼。他剛花了70美元給汽車加滿油,心情不好,因為油價貴,還因為他剛剛看到了誘人的卵石灘高爾夫球場,他玩不起,即使妻子允許他玩。
他實在不想聽到悲慘的事情。
畢竟他們結(jié)婚20年了,他問她:“什么?”或許他問得尖刻了一些,但這不是他的本意。
她沒有注意到,或者沒有在意他說話的腔調(diào),“那里?!?/p>
他朝前看去,但她所注目的只是擋風玻璃外的那一段——沒有車輛的公路蜿蜒著穿過樹林。她沒有指向什么確切的東西。這讓他更加惱火。
“猜猜發(fā)生了什么?”
他正要開口罵她一句“什么發(fā)生了什么”,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她所講的東西。
他即刻感到很自責。
在他們前面30碼開外的沙土中,插著一個用來紀念車禍出事地點的東西,是一個十字架,做得有些粗糙,放在花上面?;ㄊ巧罴t色的玫瑰。
“是挺慘的?!彼憫艘痪?想到他們的孩子——兩個都有十幾歲大了。他為剛才尖刻的話語感到后悔。
他搖搖頭,看了看妻子臉上傷心的表情。他們開車經(jīng)過那個自制的十字架。她悄聲說:“我的上帝,是剛剛發(fā)生的事故?!?/p>
“是剛發(fā)生的?”
“不錯,上面寫著今天的日期?!?/p>
他打了個寒噤。他們繼續(xù)朝附近一處沙灘開去,那里有可以散步的小路,是別人向他們推薦的。他考慮了一下,心想:“很奇怪?!?/p>
“那是什么?親愛的?!?/p>
“這里限速是35碼。很難想象會有人翻車摔死。”
他的妻子聳聳肩,“或許是小孩子,醉酒駕車?!?/p>
十字架肯定會將一切都審視一番。得了,朋友,你完全可以回到波特蘭,坐在哪里鼓搗數(shù)字,預想雷歐在下一次的團隊會議上怎樣發(fā)瘋。在這里,你身處加州最美麗的地方,而假期也只剩下5天了。
況且你幾百萬年也不會跟卵石海灘有這么親密的接觸。不要再無病呻吟了。他自言自語道。
他將手放在妻子的膝蓋上,繼續(xù)朝海邊開去,甚至沒有意識到霧氣突然之間把早晨的天空染成了灰色。
凱瑟琳?丹斯在霍爾曼68號公路上開著車。她給孩子打電話。兩個孩子被她的父親斯圖亞特開車送到了各自的日間夏令營。早上在賓館與人會晤的時候,丹斯就安排了12歲的韋斯和10歲的麥琪晚上同外祖父母過。
“嘿,媽媽!”麥琪喊道,“我們今晚可不可以去玫瑰餐館吃飯?”
“我們得看看再說。我有個大案子要辦?!?/p>
“昨晚我們做了面條,用來制作意大利面,外婆和我兩個人做的。我們用的是面粉、雞蛋和水。外公告訴我們什么都加點兒。‘什么都加點兒是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成分都有的意思。你不可能一下子都買到?!?/p>
“差不多,我知道這個意思。我想問的是‘一點兒是什么意思?”
“不要說‘差不多。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們查查吧?!?/p>
“好吧?!?/p>
“我很快就會見到你的,寶貝兒。媽媽愛你。讓哥哥接電話?!?/p>
“嘿,媽媽?!表f斯談起今天準備打的網(wǎng)球賽就滔滔不絕地自說自話起來。
丹斯懷疑韋斯是不是開始進入了青春期,像從山上快速滑下來一樣。有時他是她的小男孩,有時又是一個難以接近的少年。他的爸爸兩年前去世了,這男孩直到現(xiàn)在才從悲痛的重壓下擺脫出來。而麥琪雖然是妹妹但承受力要強一些。
“邁克爾這個周末還要乘船出海嗎?”
“我肯定他會的?!?/p>
“那棒極了!”奧尼爾之前邀請這小伙子星期六去釣魚,邁克爾的兒子也一起去。他妻子很少坐船出海。丹斯雖然偶爾出海,但暈船讓她不愿坐船。
她簡短地跟父親講了幾句,感謝他照看兩個孩子,還提到新案子會很費時間。斯圖亞特?丹斯是位完美的外祖父——這位處于半退休狀態(tài)的生物學家可以自由支配時間,也確實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他也不介意當司機。其實他今天在蒙特雷灣水族館有一個會議,但是他告訴女兒,夏令營結(jié)束后他會把孩子接回來讓他們的外婆照看,希望她別擔心。過后丹斯再從她那里把他們接走。
丹斯每天都會感謝命運或上帝讓她有愛她的家人陪伴左右。她不由同情起那些無依無靠的單親母親來。
她放慢了車速,在紅綠燈處拐彎,把車駛?cè)朊商乩诪翅t(yī)院的停車場,觀察著藍色鋸木架障礙物后的一群人。
比昨天的人還多。
昨天的人比前天的多。
蒙特雷灣醫(yī)院是一家頗有名氣的醫(yī)院,是這個地區(qū)最好的醫(yī)療中心之一,坐落在一片松樹林中,是最具田園色彩的醫(yī)療機構(gòu)。丹斯對這個地方很熟悉。她的兩個孩子都是在這里出生的。她在這里照料過動了大手術(shù)的父親,也在這家醫(yī)院的太平間辨認了丈夫的尸體。
她最近也是在這里被人襲擊的——一起與丹斯剛才看到的抗議有關(guān)聯(lián)的事件。
為了丹尼爾?佩爾的案子,丹斯派了一名蒙特雷縣的年輕探員去看守在薩利納斯縣法庭受審的犯人。這個罪犯逃跑了。在逃跑的過程中襲擊并嚴重燒傷了這名探員——胡安?米利亞爾。他是被送到這里接受重癥監(jiān)護的。那段時間對探員傷心慌亂的家人、邁克爾?奧尼爾還有蒙特雷縣警察局的警官同事們來說都異常難熬。丹斯也是一樣。
她在看望胡安的時候,胡安悲痛欲絕的弟弟胡里奧襲擊了她,因為她試圖讓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的胡安說出話來,這令胡里奧很氣憤。這次襲擊與其說傷害了丹斯,還不如說是嚇到了她。她沒去追究這位歇斯底里的弟弟。
胡安入院沒幾天就死了。起初好像是因為大面積燒傷導致的死亡,但后來發(fā)現(xiàn)有人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一起因可憐他而實施的安樂死的行為。
胡安的死令丹斯很傷心,但胡安的傷勢很重,他的后半生除了病痛纏身之外就是沒完沒了的治療。胡安的狀態(tài)使得在這家醫(yī)院當護士的丹斯的媽媽伊迪也很揪心。丹斯回想起當時她站在廚房里,媽媽在旁邊茫然地看著遠方的情景。媽媽內(nèi)心深處很難受,她告訴丹斯:胡安稍微清醒過來時,她為他做檢查,他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她。
他輕聲說:“殺了我吧?!?/p>
據(jù)推測,他這樣央求每一個來探視他或照顧他的人。
此后不久,有人遂了他的心愿。
沒人知道是誰往胡安打的點滴里面加上致其死亡的藥物。這起死亡事件成了官方立案調(diào)查的對象,由蒙特雷縣警察局負責。但是調(diào)查進行得并不很用心;醫(yī)生報告說讓這名探員活上一兩個月是極不可能的事。結(jié)束他的生命很明顯是一種人道行為,即使是違法的。
但是,這起案子卻震動了反安樂死運動者。丹斯剛才在停車場看到,示威者舉著畫有十字架的牌子,上面貼著耶穌的畫像,還有特里?西瓦沃的照片,后者是佛羅里達州的一名植物人,她的死亡權(quán)案讓美國國會深陷其中。
蒙特雷灣醫(yī)院前,示威牌像波浪一樣起伏著。示威者聚在一起,群情激憤,控訴著安樂死和墮胎有多么恐怖。他們大部分是總部設在鳳凰城的“生命第一”組織的成員。他們在那名年輕的警員死去之后沒幾天就來到了這里。
丹斯想知道,他們當中有沒有人意識到,在醫(yī)院外面抗議死亡是多么具有諷刺意味。他們或許沒人意識得到。這幫人似乎沒有什么幽默感。
丹斯朝負責維安的警官打招呼。他是個高高的美國黑人,站在主入口外面?!霸缟虾?亨利,他們似乎還在圍攏過來?!?/p>
“早上好,丹斯探長?!焙嗬?巴斯科姆才當上警察,喜歡用部門官銜來稱呼人。他苦笑了一下,朝人群點點頭:“像一群兔子?!?/p>
“是誰在領(lǐng)頭?”人群的中央有一個瘦削的禿頭男子,尖下巴下面的皮膚松弛,穿著牧師服。
“領(lǐng)頭的就是那位,是名牧師?!?巴斯科姆告訴她,“R.塞繆爾?菲斯克牧師。他很有名。是從遙遠的亞利桑那州過來的?!?/p>
“R.塞繆爾?菲斯克,這名字聽起來就像是牧師?!彼u價道。
牧師身邊站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紅發(fā)壯漢,穿著系扣的黑色套裝。是他的保鏢,丹斯猜。
“生命是神圣的!”有人在喊,叫喊是沖向附近一輛新聞報道車的。
“神圣!”人群也跟著喊起來。
“殺人犯!”菲斯克喊道,他的喊聲對于像他這樣骨瘦如柴的人來說出人意料地洪亮。
這喊聲雖然不是對著丹斯的,但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zhàn),一下子閃回到重癥監(jiān)護室里發(fā)生的那一幕,當時暴跳如雷的胡里奧?米利亞爾從后面攫住她,多虧了有奧尼爾和另外一個伙伴及時介入。
“殺人犯!”
抗議者開始一起喊?!皻ⅰ恕?殺—人—犯!”丹斯想他們一天喊下來嗓子肯定會沙啞。
“祝你好運?!彼撠熅S安的警官說,他猶疑地翻了翻眼睛。
丹斯走進醫(yī)院,向四周看了看,不太想見到她的媽媽。她從問訊處問好了方位,沿著走廊朝一間病房走去,在那里她將見到路邊十字架案的證人。
她剛一踏進敞開著的房門,躺在一張精致病床上的金發(fā)少女就抬起頭來。
“嘿,塔米,我是凱瑟琳?丹斯。”她笑著同女孩打招呼,“你不介意我進來吧?”
第五章
雖然罪犯為了淹死塔米?福斯特而把她扔在汽車后備箱里,但他還是失算了。
要是他把車停得離岸邊更遠一些,海浪就會將整個汽車吞沒,可憐的女孩必死無疑。但實際情況卻是:汽車陷進了離岸邊不遠的松軟沙灘里,涌進來的潮水只沒過了凱美瑞汽車后備箱6英寸的高度。
大約凌晨4點鐘,一名航空公司的雇員在上班路上看見了這輛車發(fā)出的亮光。救援人員找到了女孩,當時她因暴露在外面太久而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體溫低得接近了臨界點,他們趕緊把她送到醫(yī)院。
“目前,”丹斯現(xiàn)在問她,“你感覺怎樣?”
“還好,我想?!?/p>
她有著運動員的體格,很漂亮,但臉色蒼白。她是長臉,金黃色頭發(fā)直直的,染得很美,鼻子長得很突兀,丹斯猜測她的人生初期肯定經(jīng)歷過與別人不一樣的坎坷。她快速瞥了一眼一只小化妝包,在丹斯看來,這名女孩想必很少不化妝就去公共場合。
丹斯亮了一下她的警徽。
塔米看了一眼。
“總的看來,你狀態(tài)非常好。”
“太冷了,”塔米說,“我生活中從來沒有這么冷過,我還是感到很害怕。”
“這我相信?!?/p>
女孩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電視屏幕上,上面正在放一部肥皂劇。丹斯和麥琪偶爾會看這些肥皂劇,一般是麥琪生病待在家里不上學的時候。這種肥皂劇你可以幾個月不看,但回過頭來再看的話仍然能把情節(jié)說得很清楚。
丹斯坐下,看了看旁邊桌子上的氣球和鮮花,她憑直覺去尋找紅玫瑰或宗教性的禮物或者上面有十字架的卡片。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你住院要多長時間?”
“有可能今天就出院,也可能是明天,他們說的?!?/p>
“醫(yī)生怎么樣?棒不棒?”
她笑了一聲。
“你在哪里上學?”
“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學。”
“是高中?”
“是的,秋天就上高中?!?/p>
為了讓女孩放松,丹斯閑聊起她有沒有上暑期學校,有沒有想過上哪所大學,還有她的家庭、愛好的體育運動?!凹倨谟袥]有什么計劃?”
“我們?nèi)掖_實有一個計劃,”她說,“在我康復之后。我和媽媽、妹妹下周要去佛羅里達州看外婆?!彼脑捯衾镉信瓪?丹斯從中可以覺察出女孩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家人一起去佛羅里達。
“塔米,你可以想象得出,我們真心想找到向你下毒手的那個人,不論他是誰?!?/p>
“那個狗東西?!?/p>
丹斯抬起眼睛,表示同意,“告訴我事情的經(jīng)過?!?/p>
塔米把她如何在俱樂部、如何剛過午夜就離開的原委講了一遍。她在停車場時,有人從后面走過來,把她的嘴用膠帶封住,手和腳用膠帶綁上,扔進后備箱里,然后開到海邊。
“他把我扔在那里似乎是想把我淹死?!迸⒌难凵窨彰C5?。丹斯天生就具有同情心——是從她媽媽那里遺傳下來的——她自己也能夠感受得到那種恐懼感,一種又痛又癢的感覺沿著脊椎蔓延下來。
“你認識襲擊者嗎?”
女孩搖搖頭,“但我清楚是怎么回事?!?/p>
“那是怎么回事呢?”
“跟黑幫有關(guān)?!?/p>
“他是黑幫成員?”
“沒錯,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想加入黑幫就得殺人。要是你想加入一個拉丁人的黑幫,就得殺一個白人女孩。這是幫規(guī)?!?/p>
“你認為那個罪犯是拉丁人?”
“是的,我肯定他是的。我沒有看到他的臉,可他的手我看到了,是深色的,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是黑色的。但他肯定不是一個白人?!?/p>
“他有多大塊頭?”
“不算高,大約五六英尺,但非常非常強壯。對了,還有一個情況。我記得昨天晚上我說的是一個人,但我今天早上記起來了,是兩個人。”
“你看見的是兩個人?”
“是多一個,我能感覺到旁邊還有一個人,你知道這樣會是什么情況?”
“會不會是個女的?”
“哦,可能吧,我不清楚。我先前說過,我當時嚇得不行?!?/p>
“有沒有人對你動粗?”
“沒有,至少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動粗。只是用膠帶封住我的嘴,把我扔進后備箱里。”她的眼睛里閃現(xiàn)出怒火。
“在開車的路上你還記得有什么情況?”
“不記得了,我太害怕了。我想我聽見了咣當咣當?shù)穆曇?是車內(nèi)發(fā)出的聲音?!?/p>
“不是從后備箱里發(fā)出的?”
“不是的,就像金屬一類的東西,我想。是他把我扔進后備箱之后放進車子里去的。我看過這類電影,是《電鋸殺人狂》系列里的一部。我想他或許要無所不用其極地折磨我?!?/p>
丹斯回想起了那輛自行車以及自行車留在沙灘上的印記。他為了逃離帶了一輛自行車。她提示是不是自行車,但塔米說不是;汽車后座上不可能塞進一輛自行車。她又認真地補充說:“聽起來也不像是自行車?!?/p>
“好的,塔米?!钡に拐{(diào)整了一下眼鏡,繼續(xù)看著女孩,而女孩盯著鮮花、卡片還有填充動物玩具。女孩又說道:“看他們送給我的這些東西,那只熊是不是最可愛?”
“沒錯,很可愛……你還認為是拉丁裔少年黑幫干的?”
“是的,不過……你知道,現(xiàn)在基本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p>
“結(jié)束了?”
“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被殺死,只是身上弄濕了而已。”她笑了一聲,回避著丹斯的眼睛,“他們確實很恐怖,新聞報道都在說這事兒,我打賭他們已經(jīng)溜了,我的意思是說他們甚至已經(jīng)出城了?!?/p>
確實沒錯,黑幫在行動之前會舉行儀式。有些儀式還會涉及到殺人。但是殺人的對象很少是黑幫種族或族群之外的人,大多數(shù)是敵對黑幫成員或?qū)Ψ降木€人。另外,發(fā)生在塔米身上的這件事情很是周密。丹斯根據(jù)自己辦理黑幫案子的經(jīng)驗判斷,他們犯案的目的首先是為了生意;時間就是金錢,花在計劃外活動上面的時間越少越好。
丹斯已經(jīng)確定,襲擊塔米的人絕非拉丁裔的黑幫成員。她也不認為有兩個人。
實際上,塔米所了解的比她所透露的要多。
應該是挖出真相的時候了。
訪談或?qū)弳栔械纳韯莘治鲞^程首先要建立底線——所謂底線指的是受訪或受審對象在講實話時表現(xiàn)出的一類行為:他們的手放在哪里,他們看什么地方,看的次數(shù)是多少,他們是不是經(jīng)常吞咽喉嚨或清嗓子,他們會不會每說一句話都會綴上“嗯”,他們會不會敲腳,他們會不會沒精打采地坐著或者探著身子坐著,在回答問題前會不會遲疑一下。
一旦說真話的底線確立了,身勢學專家將會注意到,在接受訊問者被問及他或她可能會有理由給出錯誤答案的問題時,他們有沒有偏離底線。大多數(shù)人在說謊時感覺緊張焦慮,試圖用不同于底線的身勢或言語模式緩解那些不快的感覺。丹斯最喜歡引用的一句話是在“身勢學”這個詞出現(xiàn)前的100年由一個人說出的:他就是查爾斯?達爾文。他這樣說道:“被壓抑的情感幾乎總是用某種身體動作表現(xiàn)出來的?!?/p>
在談起攻擊者的身份這一話題時,丹斯觀察到女孩的身體語言偏離了她的底線:她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一只腳擺了一下。對于說謊的人來說,胳膊和手比較容易控制,但是對身體的其他部位卻不太在意,尤其是腳和腳趾。
丹斯還注意到其他變化:女孩的聲調(diào),捋了捋頭發(fā)的手指以及摸嘴和鼻子這樣的“阻擋性手勢”。塔米也講了無關(guān)緊要的打岔話題,她嘟囔著,說了一些過于概括的話(如“每個人都知道這事”),這是典型的說謊者的表現(xiàn)。
凱瑟琳?丹斯相信這女孩對情況有所保留,她即刻進入到分析狀態(tài)。她讓受訪對象說出實情的方法包括四個部分。她首先會問:受訪人在事件中的角色是什么?在這里,丹斯的結(jié)論是:塔米是受害者和證人的身份。她不是一個參與者——她也沒有涉嫌另外的犯罪或自導自演來綁架自己。
其次,說謊的動機是什么?答案很清楚,那就是這可憐的女孩害怕受到報復。這很常見。
第三個問題:受訪人的總體個性類型是什么?這個問題的答案一旦確定,丹斯就確定采取何種方法將訊問進行下去——比如說,她是應該咄咄逼人還是柔聲細語,是以解決問題為目標還是給予情感上的支持,是用友好的態(tài)度還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丹斯把她的受訪或訊問對象根據(jù)邁耶斯—布里格斯個性類型指標進行分類。這個指標會對你的性格進行評估,判斷出你屬于內(nèi)向型還是外向型、思索型還是情感型、感知型還是直覺型。
內(nèi)向和外向之間的區(qū)別與態(tài)度有關(guān)。受訊問者先是有所行動再估測結(jié)果(這屬于外向型),還是行動之前先想一想(這屬于內(nèi)向型)?信息匯總要么是通過依靠五種感官進行數(shù)據(jù)論證(屬于感覺型)要么是依靠直覺(屬于直覺型)。作出論斷要么是通過客觀的邏輯分析(屬于思索型),要么是通過憑借移情進行選擇(屬于情感型)。
盡管塔米長得漂亮,一副運動員的體格,顯然是個很討喜的女孩,然而她的缺乏安全感——還有丹斯打聽到的信息,她過著不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使她形成了內(nèi)向的性格,容易憑借直覺行事,也容易動感情。這意味著丹斯不能用直接的方法對付這個女孩,不然的話塔米會豎起一道石墻,并且會因問題太尖刻而內(nèi)心受到傷害。
最后,訊問者必須問的第四個問題是:受訊問者屬于什么樣的說謊者個性?
有幾個類型。操控者或是“極度馬基雅弗利主義者”(這個名稱來自一位意大利政治家,據(jù)說他寫了一本關(guān)于殘酷無情的書)認為撒謊完全沒有什么錯;他們運用欺騙手段獲取愛情或商業(yè)利益,或是達到政治或犯罪目的。其他類型包括社交性的說謊者,他們?nèi)鲋e是為了取樂;還有那些適應者,他們屬于缺乏安全感的人,撒謊是為了給人留下積極的印象;最后是表演者,他們?nèi)鲋e是為了掌握控制權(quán)。
丹斯認定塔米屬于適應者和表演者的混合型。她的缺乏安全感促使她撒謊,這樣可以讓她的脆弱個性堅強起來,所以她撒謊是為了我行我素。
一旦一位身勢分析家回答了這四個問題,剩下的過程就很直接了:她繼續(xù)向受訊問者提問,仔細注意那些會引發(fā)緊張反應的問題——那些會透露有沒有欺騙的表現(xiàn)。她重復這些問題及其相關(guān)問題,再逼問下去,然后集中在謊言上,注意一下受訪者是如何處理不斷累積的緊張感的。她有沒有生氣,是不是矢口否認,情緒有沒有低落,還是試圖據(jù)理力爭讓自己走出困境?這里的每一種狀態(tài)都要求使用不同的手段,迫使或者誘使或者鼓勵受訊問者最終說出真相。
這就是當下丹斯要做的。她身子朝前傾斜一點兒,大約離塔米3英尺的距離,這樣形成的“空間區(qū)域”雖然近,但還不至于產(chǎn)生逼迫感。這樣會使她有些不安,但并不會產(chǎn)生過度受威脅的感覺。丹斯臉上保持淡淡的微笑,決定不用那副灰框眼鏡替換黑框眼鏡——她的那副“捕殺獵物的眼鏡”,戴上這副眼鏡是為了嚇唬那些作為極端馬基雅弗利主義者的受訊問者的。
“你講的很有用,塔米,你講的所有東西。我很欣賞你如此配合?!?/p>
女孩笑了笑,但她也同時朝門口方向看去。丹斯明白:她有些內(nèi)疚。
“但是有一樣,”探長又說道,“我們從犯罪現(xiàn)場獲得了一些情況。像《犯罪現(xiàn)場調(diào)查》播出的那樣,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我看過了?!?/p>
“你喜歡哪一部?”
“原來的那一部。你是知道的,發(fā)生在拉斯維加斯的那一部?!?/p>
“那是最好看的一部,我聽說了?!钡に箯膩頉]有看過這個節(jié)目,“但是從證據(jù)上看似乎不是兩個人犯的案,不管是在停車場還是在海灘?!?/p>
“哦,是的,像我說過的那樣,那只不過是一種感覺而已?!?/p>
“我曾有個疑問。你是不是聽到過撞擊聲?你看,我們也沒有找到任何其他汽車的輪胎印跡,所以我們納悶他是怎樣溜掉的。我們再回到自行車上去。我想你并不認為撞擊聲是在車里發(fā)出的,但無論如何我認為是有可能在汽車里發(fā)出的。”
“是自行車?”
重復問題經(jīng)常是不誠實的標志。受訪者或受審者想拖延時間考慮某個答案會產(chǎn)生什么聯(lián)想,然后編造一個可信的答案。
“不,不可能。他怎樣將自行車弄進汽車里面的呢?”塔米否認得太快,也太肯定。她也考慮過是不是自行車,但出于某種原因她不想承認這個可能性。
丹斯抬起眼睫毛,“哦,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的鄰居有一輛凱美瑞,是一輛很大的車?!?/p>
女孩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很驚訝丹斯竟然知道她的汽車品牌。這位探員做了功課有備而來讓塔米有些不安。她朝窗戶看了看。她下意識里是想尋找一條路線逃出去,擺脫這種令她不快的焦慮狀態(tài)。丹斯識破了一些東西。她感覺自己的脈搏跳得厲害。
“有可能吧,我不知道?!彼渍f。
“也就是說他可能有一輛自行車。這可能意味著他跟你的年齡相仿,或許還小一些。成年人也會騎自行車,但你會發(fā)現(xiàn)騎自行車的還是年輕人居多。對了,你認為會不會是和你同在一個學校里上學的同學?”
“在同一個學校?不可能。我認識的人當中不會有人做出這種事情來?!?/p>
“有沒有人威脅過你?你在史蒂文森中學有沒有和人打過架?”
“對了,布里安娜?克倫肖因為當拉拉隊隊長的事情挨過我一頓揍,這讓她很惱火。但她開始跟戴維?威爾科克斯約會,我跟這男生關(guān)系不錯,這樣事情算是擺平了。”她笑了起來,喉嚨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噎在那里。
丹斯也笑了笑。
“不對,他是個黑幫成員,我敢肯定?!彼难劬Ρ牬罅?“等等,我現(xiàn)在記起來了。他打了一通電話,有可能是打給黑幫老大的。我聽見他打開手機,說:‘Ella esta en el coche.”
“她在車里?!钡に乖谛睦锓g了出來。她問塔米:“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嗎?”
“大致上是說‘她人和車都在我這里?!?/p>
“你在學西班牙語?”
“是的。”這個字眼是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出來的,聲音的調(diào)門要比正常高出許多。她的眼睛鎖定在丹斯的眼睛上,而她的手撩開頭發(fā),接著停下來擦了一下嘴唇。
這句西班牙語完全是編造的。
“在我看來,”丹斯開始分析起來,“他只是假裝成黑幫成員,目的是為了掩飾身份。也就是說還有另外襲擊你的原因?!?/p>
“比如說呢,又是為什么呢?”
“這是我希望你能幫我的地方。你有沒有看到他一眼?”
“沒有太仔細地看到。他一直在我背后。停車場也是漆黑一片。他們應該有照明設備。我看我要告這家俱樂部。我父親是圣馬特奧的一名律師?!?/p>
這種生氣的姿態(tài)意圖在于支開丹斯的問題:塔米的確是看到了什么。
“或當他朝你走來的時候,你在窗戶上看到了他的影子?!?/p>
女孩搖頭表示否定。但丹斯卻不依不饒,“哪怕就那么一眼,再回憶回憶。這里晚上很冷,他不會只穿襯衫。他有沒有穿夾克?皮夾克或者布夾克?是不是一件毛衣?或者是一件長袖衫、一件連帽運動衣?”
塔米否定掉了這一切,但有些否定跟其他否定并不一樣。
丹斯接著注意到女孩的眼睛迅速移向桌上的一束花。旁邊有一個祝早日康復的卡片,上面寫道:喂,妞,趕快把屁股挪出醫(yī)院!愛你的J.P.和多情女孩。
丹斯不愧為是一個老練的執(zhí)法者。她看著女孩,勝券在握,因為她做了充分準備,不會輕易地放過答案為“不”的回答。她的心頭不時會奇怪地閃一下。她將事實和印象聚集在一起,突然有一個不期然的想法閃出——一個推論或結(jié)論似乎施了魔法般地出現(xiàn)了。
從A到B到X……
這在當下發(fā)生了,在發(fā)現(xiàn)塔米眼睛看著花、眼神慌亂的時候。
探長抓住了一個機會。
“聽我說,塔米,我們了解到,不論是誰攻擊你,那個人也在路邊放了一個十字架——好像要傳達什么信息?!?/p>
女孩的眼睛睜大了。
沒錯,丹斯心想,她的確知道十字架這回事。
她繼續(xù)照自己臨時想出的腳本演下去,“并且這類信息總是由那些認識受害者的人發(fā)出?!?/p>
“我……我只是聽見他說西班牙語?!?/p>
丹斯知道這是句謊話。不過她了解像塔米這種個性類型的受訊問者。她需要給他們留出一個逃脫的通道,不然他們會完全把嘴閉上。她和顏悅色地說:“哦,我當然認為你是聽到了,但我只是想他是在試圖掩蓋身份,他想騙你。”
塔米很慘,很可憐。
是誰這樣恐嚇她呢?
“首先,塔米,讓我向你保證,我們會保護你的。攻擊你的那個人再也不會靠近你了。我要派一名警察在門外守護。我們也會派一名警察到你家,直到抓住那人為止?!?/p>
她眼睛里透出放心的眼神。
“我還有一個猜測:會不會是一個跟蹤者?你這么漂亮,我敢說你應該很小心?!?/p>
塔米的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是那種很矜持的笑,無論怎樣,聽到這樣的夸獎誰都會很高興。
“有沒有人騷擾過你?”
這位年輕的病人遲疑了一下。
這就有結(jié)果了,確實快有結(jié)果了。
然而塔米還是打住了,“沒有?!?/p>
丹斯也退了一步,“你有沒有跟你家里人有過節(jié)?”這也有可能。她調(diào)查過。她的父母離異了——是在法庭上大鬧了一場離掉的——她哥哥住在離家很遠的地方。一個叔叔有家庭暴力的不良記錄。
但是塔米的眼睛很清楚地說明,她的親屬是這起襲擊事件的幕后指使的可能性并不大。
丹斯繼續(xù)從她嘴里釣東西,“你有沒有跟任何用電子郵件聯(lián)絡的人有過過節(jié)?或許你在網(wǎng)上認識的什么人,通過‘臉譜網(wǎng)或‘我的空間認識的?如今這些都很普遍。”
“沒有,確實沒有。我不太上網(wǎng)?!彼龔椫讣?跟揉手腕差不多。
“對不起,我有些強行誘導你,塔米。但這很重要,一定要確保類似的事情不再發(fā)生。”
隨后丹斯看見了某樣東西,好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女孩的眼睛流露出肯定的回答——眉毛和眼瞼微微上挑了一下。這意味著塔米真的害怕類似的事情會再次發(fā)生——雖然她有警察看護,但是那個襲擊者會對其他人構(gòu)成威脅。
女孩吞咽了一下。很顯然,她還處在壓力反應的拒斥階段,意味著她被逼壓得越緊,她的防守力度就越強。
“那人我確實不認識,我向上帝發(fā)誓?!?/p>
“我發(fā)誓”是說謊的表現(xiàn),提到神靈也是。這好像她在大喊:我在撒謊!我想說實話但我害怕說出來。
丹斯說:“好吧,塔米,我相信你?!?/p>
“你看,我的確的確很累。我想在我媽媽來這里之前什么都不想說了?!?/p>
丹斯笑了笑,“當然,塔米?!彼鹕?遞給女孩一張名片,“如果你想起了發(fā)生在你身上的更多事情,請告訴我?!?/p>
“不好意思,我……沒有幫上什么忙?!彼籽劬粗路?有悔意的表現(xiàn)。丹斯可以看得出這女孩在過去使用過撅嘴和無誠意的自我貶低方法。這種方法再摻雜一點兒挑逗用在男朋友和爸爸身上最管用;女人卻不吃這一套。
丹斯也同樣跟她耍起了花招,“沒有沒有,你幫了很大的忙。嘖嘖,親愛的,看看你遭了多少罪。休息休息吧??纯辞榫跋矂 !彼娨暀C點了點頭,“這對撫慰心靈會有效。”
丹斯走出門外,想:再聊上幾個小時的話她也許能讓女孩說出實情,雖然這一點她不敢肯定;塔米很明顯是受到了恐嚇。況且,審問者不論多聰明,有時受審者就是不肯講他們所了解的情況。
這都無所謂。凱瑟琳?丹斯相信自己已經(jīng)拿到了所需要的所有信息。
從A到B到X……
第六章
在醫(yī)院的大廳,丹斯打了個付費電話——因為不允許使用手機——打電話的目的是讓一位探員過來守護塔米的房間。隨后她到問訊處請人把她的媽媽找來。
3分鐘后,伊迪?丹斯從重癥監(jiān)護病區(qū)的方向走來,而不是從她所在的心臟護理科的崗位上下來的。這讓她女兒著實感到奇怪。
“嘿,媽媽?!?/p>
“凱瑟琳,”她的媽媽很壯實,頭發(fā)呈灰白色,戴著圓圓的眼鏡,脖子上還掛著自制的鮑貝玉掛件,“我聽說了襲擊事件——車里的女孩。她在樓上?!?/p>
“我知道,我剛才跟她聊過了?!?/p>
“我看她不會有問題的,我保證。你今天早上的會面怎樣?”
丹斯做出一種無奈的表情,“看來不順利,辯方想通過取得豁免權(quán)來撤案?!?/p>
“我不覺得奇怪?!币恋?丹斯冷靜地說,她從來都是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意見。她見過嫌疑人。得知那人的所作所為時她義憤填膺——丹斯從媽媽的表情和淡淡的微笑中一眼就看出了這種情緒。她從不抬高嗓門,但眼中卻流露出鋼鐵般的意志。
要是目光能夠殺人的話,丹斯就會記起年輕時媽媽留給自己的印象。
“但是厄尼?西博爾德像一條斗牛犬?!?/p>
“邁克爾怎樣了?”伊迪?丹斯一直都很喜歡奧尼爾。
“不錯,我們正在一起辦案。”她講了講路邊十字架的案子。
“真有這回事?凱瑟琳!人還沒死就放十字架?當作一種信號?”
丹斯點點頭,但她注意到媽媽的注意力繼續(xù)被吸引到外面去。她一臉的焦慮。
“你認為他們有什么大事要做?那天牧師激情似火地發(fā)表了一場演講。聽的人臉上充滿著仇恨。情況很糟糕。”
“你有沒有看到胡安的父母?”
伊迪?丹斯曾經(jīng)安慰過那位燒傷警員的家人,尤其是他的母親。她知道胡安?米利亞爾可能不會再來了,但還是盡一切努力讓這對受到巨大打擊和經(jīng)受痛苦的老夫妻知道,他們的兒子接受的是最好的醫(yī)療救護。伊迪曾經(jīng)向女兒講過,這位母親的情感痛苦不亞于兒子所受的生理痛苦。
“沒有,他們還沒有回來。胡里奧回來了。他今天上午在。”
“他在?為什么?”
“可能是來收拾一下他哥哥的東西。我不太清楚……”她的聲音低了下來,“他的眼睛老是盯著胡安死去的那個房間?!?/p>
“有沒有進行調(diào)查?”
“我們的道德委員會正在調(diào)查此事。一些縣里的警察曾經(jīng)來過這里,但是,當他們看了這份報告——尤其是看了他受傷的照片,沒有人對他的死真正感到傷心。當時的情況確實還是死了的好。”
“胡里奧今天來的時候?qū)δ阏f了什么嗎?”
“沒有,他沒有跟任何人說話。在我看來,他有點害怕。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他對你做的事情?!?/p>
“他當時是突然失去了理智?!钡に拐f。
“可是這并不能成為襲擊我女兒的借口,”伊迪堅強地笑了笑,隨后目光掃過玻璃門,再次看了看那些抗議者,臉上浮現(xiàn)出怒色,“我最好回到我的崗位上去。”
“晚些時候爸爸能把韋斯和麥琪帶過來嗎?他在水族館有個會議。我把他們接走?!?/p>
“當然可以,寶貝。我會把他們放在兒童游樂區(qū)?!?/p>
伊迪?丹斯起身離開,邊走邊朝外瞥了瞥。她氣憤的神情中帶著焦慮,似乎在說:這里不關(guān)你們的事,這是在干擾我們的工作。
丹斯離開醫(yī)院時看了一眼R.薩繆爾?菲斯克牧師以及不知是不是他的保鏢的那個大塊頭。他們加入到其他幾個抗議者中間,手抓著手,低著頭祈禱。
“塔米的電腦?!钡に箤~克爾?奧尼爾說道。
他一只眼睛上的眉毛揚了起來。
“那里面有答案。當然,不一定是唯一的答案,而是其中一個答案,會說明是誰襲擊了她?!?/p>
他們坐在世界購物中心的大全美食店外面喝咖啡。這是一處毗鄰梅西百貨店的室外廣場。她估算著自己曾在這家商店至少買過50雙鞋——腳上穿什么對她來說就像鎮(zhèn)靜劑一樣。當然,說實在的,幾年來她也買了些并不稱心如意的東西,一般是在減價的時候買的。
“難道是網(wǎng)上的跟蹤者?”奧尼爾問。他們吃的不是上面澆有精制荷蘭酸辣醬和裝點著歐芹的荷包蛋,而是包在小小的錫箔紙里切成小塊的提子面包圈,這種食物里的奶油干酪脂肪低。
“有這個可能?;蛟S是一個前男友威脅她,或許是一個她在社交網(wǎng)站上遇到的人。但我肯定她知道那人的身份,即使沒有見過面。我傾向于是她學校的一個人。史蒂文森中學?!?/p>
“她不會講的,是嗎?”
“不會,只講是一個拉丁裔的幫派成員?!?/p>
奧尼爾笑了起來。很多騙保申請開頭都會寫道:“蒙面西班牙裔人闖入了我的珠寶店?!被蛘?“兩名戴面具的非洲裔美國人拔出槍搶走了我的勞力士表?!?/p>
“沒有描述,但我猜他穿著運動衫,那種連帽運動衫。我說起這點她就給出了一個不一樣的回答?!?/p>
“她的電腦,”奧尼爾沉思了一下,拎起沉重的手提箱,放到桌上,然后打開,看了看一張打印出來的紙,“好消息是,我們在證物當中找到了它——筆記本電腦,是在她車子的后座上發(fā)現(xiàn)的?!?/p>
“那壞消息是它在太平洋里游了一次泳了?”
“‘受到了海水很嚴重的破壞?!彼龅?。
丹斯有些失望,“我們得把它送到薩克拉門托或是圣何塞的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需要好幾個星期才能拿回來?!?/p>
他們看見一只蜂鳥在人群中勇敢地飛著,尋找一棵懸垂的紅色植物吃早餐。奧尼爾說:“我倒是有個想法。我曾經(jīng)跟那里的一位朋友聊過。他剛參加完一場關(guān)于計算機犯罪的報告會回來。其中一名發(fā)言者是本地人,圣克魯茲的教授?!?/p>
“加州大學的?”
“對。”
那是丹斯的母校之一。
“他講那家伙很是了得。如果他們需要他幫忙他都樂意幫。”
“他是什么背景?”
“我只知道他是從硅谷出來開始教書的?!?/p>
“至少在教育界還沒有泡沫?!?/p>
“你是不是想讓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名字?”
“當然。”
奧尼爾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名片,找到一張就打電話。三分鐘后他找到了朋友,簡短地講了幾句話。這個襲擊事件已經(jīng)引起了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注意,丹斯推測。奧尼爾快速記下一個名字,向那位警員道了謝。掛上電話后他把紙片遞給丹斯。喬納森?博林博士,名字下面是電話號碼。
“里面受損的會是什么呢?……筆記本電腦在哪里?”
“在我們的證物存放間。我打電話告訴他們把它拿出來?!?/p>
丹斯取出手機給博林打電話,找到了他的語音郵箱,給他留了一個短信。
她繼續(xù)給奧尼爾講塔米的情況,說女孩一直擔驚受怕,擔心襲擊她的人會再次襲擊她——或許也會襲擊別人。
“跟我們所擔心的一樣?!眾W尼爾說道,用手捋了捋黑白相間的濃密頭發(fā)。
“她還表現(xiàn)出自責的情緒?!钡に拐f。
“是不是她也要對發(fā)生的一切負部分責任?”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無論如何,我都想知道那臺電腦里究竟藏著什么東西?!彼戳丝幢?。不知怎的,她對喬納森?博林三分鐘沒有回她的電話很是生氣。
她問奧尼爾:“證物上面還有沒有更多的線索?”
“還沒有?!彼驯说?貝寧頓所匯報的犯罪現(xiàn)場的情況告訴了她:做十字架的木頭是橡樹木,在半島上這種樹有大約一兩百萬棵。用來綁兩根樹枝的綠色繩子很常見,又沒留下什么痕跡。硬紙板是從一本筆記本封底切下來的,這種筆記本上百成千家商店都有賣。墨水也無法確定來源。玫瑰花也無法知道是哪家的或出自哪里。
丹斯說了對那輛自行車的推測。然而奧尼爾知道得更多。他補充說,他們對女孩被綁架的停車場以及汽車被扔棄的海灘進行了搜查,發(fā)現(xiàn)了更多自行車的痕跡,但無法識別,而且都是剛留下來的,說明自行車可能就是罪犯的交通工具。但是這些車痕不清晰,無法順著追蹤過去。
丹斯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華納兄弟公司出品的電影《華納巨星總動員》里的主題曲,是她的孩子們淘氣給她設置的。奧尼爾笑了笑。
丹斯看了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J.博林。
第七章
外面有動靜,從屋后發(fā)出的啪的一聲使人更加擔驚受怕了。
她所擔驚受怕的是有人在監(jiān)視她。
不是那種在大商場或海灘上被人監(jiān)視。她不害怕一臉怪笑的少年或者變態(tài)狂。(這種情況要么讓人很生氣要么會讓人沾沾自喜——當然,這要看是什么樣的少年或變態(tài)者。)不,讓凱莉?摩根害怕的是從臥室外面有什么東西在盯著她。
啪……
又發(fā)出了一聲。凱莉坐在臥室的桌子旁,身子突然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皮膚發(fā)麻,手指僵直,在電腦鍵盤上停了下來。要看看,她心里想。然后又想:不,不要去看。
最后:天哪,你已經(jīng)17歲了。別怕!
凱莉強迫自己轉(zhuǎn)過身來,壯著膽子朝窗外看去。她看到的是綠色和棕色相間的植物、巖石和沙灘上面的灰色天空。沒有人。
也沒有東西。
別管他。
這個女孩身材修長,一頭烏黑的秀發(fā),明年秋天就上高中的畢業(yè)班了。她有駕駛執(zhí)照。她還在馬弗里克海灘沖浪。她要在18歲的時候跟男朋友一起去做特技跳傘。
是的,凱莉?摩根不會被輕易嚇倒。
但是她有她最害怕的東西。
那就是窗戶。
這種害怕是她從小養(yǎng)成的,大約是在她9歲或10歲的時候,當時也是住在這個房子里。她的媽媽在看完一大摞家居設計的雜志后,認為家里的窗簾完全過時了,會把房子的輪廓線給毀掉。沒什么大不了的,真的,除了凱莉在電視上看過關(guān)于恐怖雪人或其他類似怪物的節(jié)目害怕過之外。用數(shù)碼動畫制作的怪物朝一個木屋走來,透過窗戶往屋里看去,把床上睡覺的人魂都嚇跑了。
這沒什么,因為那只不過是拙劣的電腦動畫而已,并且她也知道生活中沒有這類東西。一個電視節(jié)目所帶給她的就是這些。在此后的幾年里,凱莉躺在床上,流著汗,頭用毯子蒙著。她不敢看,因為害怕一點預兆也沒有就有一個東西——不管是什么——從窗戶爬進來。
鬼魂、僵尸、吸血鬼都不存在,她心里想。但她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讀斯蒂芬?梅爾的《暮光之城》這本小說,這樣,恐懼感又會回來的。
還有斯蒂芬?金?去他的。
如今她長大了,已忍受不了以前習以為常的父母的乖戾。她去了一趟家得寶,為自己的房間買了窗簾,并且親自裝上。晚上凱莉就把窗簾拉上。但此時窗簾卻是拉開的,因為是白天,只是光線很暗,還有夏日涼爽的微風吹進來。
窗外又發(fā)出啪的一聲。是不是離得更近了?
電視上那個該死的怪物形象永遠揮之不去,注入她血脈的恐懼感也一樣揮之不去。那個雪人,可怕的雪人,一直在窗戶邊盯著她。她的胃里開始翻江倒海。
啪……
她大著膽子向窗戶又瞥了一眼。
空空的窗戶朝她張著大嘴。
夠了!
她回到電腦前,看社交網(wǎng)“我們的世界”上的一些評論,講的是史蒂文森中學一個名叫塔米的學生昨晚遭襲的事情——天哪!她竟然被扔進后備箱,丟在沙灘上被淹死。她肯定被強奸了或受到了猥褻,每個人都這么說。
大部分的帖子表達了同情。但有一些卻不近人情,甚至有一些完全把凱莉給惹火了。她正在看其中一個帖子:
沒事了,塔米一切都會好的,感謝上帝。但我必須說一件事情。以我的淺見,這是她咎由自取。她應該知道不要像80年代出生的蕩婦那樣描著眉毛到處游蕩,她的那身衣服是從哪里弄來的?她知道男人們都在想些什么東西。她到底期待什么???
——阿農(nóng)女孩
凱莉馬上敲出了回復。
噢,我的上帝,你怎么能這樣說?她幾乎被殺掉。凡是說女人想被強奸的人都是百分之百的腦殘。你非常無恥!!!
——貝拉凱莉
她想知道原帖的發(fā)帖人會不會回復,就敲了一下鍵盤。
凱莉向電腦前靠了靠,這時又聽見外面的聲音。
“就是那個聲音。”她大聲說道。她站起身,但是沒有向窗戶走去,而是走出房間,進入廚房,向外觀察。沒看見任何東西……是真的沒有看見嗎?灌木叢后的山谷里有個陰影嗎?
家里沒有其他人,她父母都在外面上班,哥哥在實習。
她勉強笑了笑,自忖道:出去要是看見一個魁梧的變態(tài)狂還好,要是看見他從窗戶往里偷看反而更可怕。凱莉看了看磁力刀架,刀刃非常鋒利。她在內(nèi)心掙扎了一下,還是將武器放回了原處。她把iPhone手機湊到耳邊,走了出去。“喂,金尼,告訴你,我聽見外面有動靜。我正在出去看?!?/p>
她是在假裝給人打電話,但他——或者它——不知道她在假裝。
“不,不能停止講話,萬一外面有個混蛋?!彼舐曊f。
朝向側(cè)院的門打開了。她朝后面走去,在拐角處慢了下來。她最后試探著走進后院。沒有人。院子的盡頭,在茂密的植物屏障之外,地面直陡而下,下面是淺淺的山谷,覆蓋著灌木,還有幾條慢跑用的小道。
“那么,事情怎么樣了?好的……什么?寶貝,真是我的好寶貝?!?/p>
到此為止,做得不能太過,她心里想。你的表演會露餡的。
凱莉信步走到一排樹叢旁,透過樹叢向山谷望去。她發(fā)現(xiàn)有人在離開這幢房子。
接著在不遠處她看見一個穿著運動衫的小孩騎著自行車,行駛在太平洋叢林鎮(zhèn)和蒙特雷縣之間的一條抄近路用的小道上。他向左拐去,即刻消失在山后。
凱莉收起手機,回頭向房子走去,就在這時她注意到花圃后有個東西很扎眼。紅色的一小團。她走過去,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一朵玫瑰。凱莉笑了笑,把它丟到地上。
她回到屋里。
過了一會兒,她又回過頭來。還是沒有人,也沒有動物。沒有單身的雪人或狼人。
她向里屋走去。一下子僵住了,大氣不敢喘。
在她面前10英尺的地方,一個人影正向她走來。五官看不清楚,因為客廳的燈光是從人影的背后照過來的。
“是誰?”
人影停住了,發(fā)出一聲大笑,“天哪!凱莉。你膽子真小。你看起來……把iPhone給我。我想拍張照片。”
是她弟弟里基,他伸手就要奪手機。
“滾出去!”凱莉說,氣得臉都扭曲了,奮力掙脫開他伸過來的手,“就知道是你在搞鬼?!?/p>
“我需要運動衫。嘿,后備箱女孩你聽說了沒有?她在史蒂文森中學上學?!?/p>
“聽說了,我見過她,塔米?福斯特?!?/p>
“她辣不辣?”里基說著朝冰箱走去,拿了一瓶功能飲料。他16歲,個子瘦長,也有一頭跟凱莉一樣蓬亂的棕色頭發(fā)。
“里基,你低級趣味?!?/p>
“呃呃,那又怎樣?她到底辣不辣?”
唉,她就討厭有兄弟,“出門時把房門鎖上?!?/p>
里基眉頭緊皺,使得整張臉都變了形,“為什么?有誰會騷擾你嗎?”
“把門鎖上!”
“就照你說的做,好吧?!?/p>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凱莉走進自己的房間,重新回到電腦前。見鬼了,阿農(nóng)女孩跟了一個帖子攻擊凱莉,罵她替塔米?福斯特說話。
好吧,你這個賤人,你會倒霉的。我會給你點兒顏色看看的……
凱莉?摩根開始敲擊鍵盤。
喬納森?博林教授應該有40多歲,丹斯估摸著。他個頭不高,也就比她高出幾英寸,從他的體形可以看出他要么是堅持鍛煉,要么是對垃圾食品不屑一顧。跟丹斯一樣,他的棕色頭發(fā)直直的,雖然她感覺他不會每隔幾周就要在西夫韋超市購物時往購物車中扔一瓶伊卡璐洗發(fā)水。
“好吧,”他說道,朝大廳四周看了看,在丹斯的陪同下從前廳向她在加州調(diào)查局的辦公室走去,“這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樣。不像《犯罪現(xiàn)場調(diào)查》里的那樣。”
難道全世界的人都看了這部電視劇?
博林一只手腕上戴著天美時電子表,另一只手腕上戴的是編織手鏈——可能是對某個事情或某個人表示支持。(丹斯想到了她的孩子們,他們把很多彩帶纏在手上,她不清楚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穿著牛仔褲和黑色的馬球襯衫,透出幾分英俊,是那種不事張揚的英俊,像全國公共廣播公司里的播音員。他的棕色眼睛很沉穩(wěn),臉上似乎總掛著微笑。
丹斯問:“你從前在執(zhí)法部門工作過?”
“對,當然,”他說,清了清嗓子,發(fā)出很奇怪的身勢信號,然后笑了笑,“但他們不再起訴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吉米?霍法的尸首不出現(xiàn)的話他們還能做什么呢?”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想你已經(jīng)跟警方談過?!?/p>
“我主動要求過,當時是我給執(zhí)法部門和安全公司做講座快結(jié)束的時候。但沒有人就這個事理我。直到現(xiàn)在,你給了我第一次機會。我盡力不讓你失望?!?/p>
他們來到了她的辦公室,在有磨損的咖啡桌旁面對面坐下。
博林說:“我很樂意盡力幫忙,但我不敢說具體能做到什么程度。”一束陽光落在他的懶漢鞋上,他低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一只襪子是黑色的,另一只是海軍藍。他笑了起來,但并不覺得尷尬。如果是在過去,丹斯會推論他應該是單身;如今,夫妻倆雖然都在上班,都會很忙,但像這樣出現(xiàn)著裝上的小紕漏也是不可原諒的。奇怪的是他沒戴結(jié)婚戒指。
“我硬件軟件都學過,但提供真正的技術(shù)咨詢水平還達不到。我怕我已經(jīng)超過了法定年齡限制,我也不懂印地語?!?/p>
他告訴她,他在斯坦福大學拿到過文學和工程學雙學位,這種結(jié)合確實有些奇怪,經(jīng)過一段時間“漫無目的的闖蕩江湖”之后來到了硅谷,為幾家大型公司做系統(tǒng)設計。
“真是一段光榮歲月,”他又補充說,他最后膩煩了一味地賺錢,“這就像在瘋狂地四處尋找石油。每個人都在問怎樣才能說服人們相信電腦可以滿足他們的一切需要,借此來發(fā)財致富。我想我們應該換個思路去想:找出人們到底需要什么,然后再問如何用電腦去幫助他們?!彼麄?cè)歪著頭,“在接受他們的觀點和想出我的觀點之間,我失去了大好時光。于是我拿出一些平時的積蓄,辭了職,又去到處闖蕩。我最后來到圣克魯茲,遇見了一個人,就決定留下來當老師。我很喜歡這份工作。這幾乎是10年前的事情了。我還在那里教書。”
丹斯告訴他,她當了一段時間記者之后又回到了大學校園——就是他執(zhí)教的那所。她學的是傳播學和心理學。有一段很短的時間他們都在這所大學里,但兩人沒有共同認識的人。
他教過幾門課程,包括《科幻小說文學》,還有一門稱作《計算機和社會》的課程。在研究生院博林教過一些在他看來很是無聊的技術(shù)性課程:“數(shù)學、工程學之類的。”他還給公司當顧問。
丹斯采訪過很多不同行業(yè)的人。談及工作的時候,大部分人很明確地透露出壓力大的信號,這表明要么是工作給他們帶來了焦慮感,要么是他們對工作感到郁悶——就像博林先前在提到硅谷時講到的那樣。但是眼下在談論他目前的工作時,他的身勢行為沒有表現(xiàn)出有什么壓力來。
他繼續(xù)低調(diào)地講他的技術(shù)水平,盡管這樣,丹斯還是有些失望。他看起來很聰明,也非常樂意提供幫助——他一接到通知就開車來到了這里——她也想讓他的服務幫上忙,但是進入塔米?福斯特的電腦似乎需要更多一些懂技術(shù)的行家里手。她希望至少他可以幫忙推薦一個。
瑪麗艾倫?克雷斯巴赫拿著一杯咖啡和幾塊餅干。她長得像一名西部鄉(xiāng)村歌手,很迷人,棕色的頭發(fā)梳著時興的發(fā)型,手指涂著紅色的凱芙拉指甲油?!熬l(wèi)部門打了電話。有人從邁克爾的辦公室拿來了電腦?!?/p>
“太好了,你可以把它拿上來?!?/p>
瑪麗艾倫停頓了一會兒,丹斯饒有興趣地想:這女人是在打量博林會不會是一塊能和她一起浪漫的料。她的這位助理曾經(jīng)大膽出擊,為丹斯物色了一位丈夫。這個女人此時看見博林左手無名指上什么都沒戴,就朝丹斯挑挑眉毛,丹斯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這一眼被女助理適時地注意到了,但最終也并未理會。
博林道了聲謝,往咖啡里放了三塊糖,伸手去拿餅干,吃了兩塊,“不錯,不,何止是不錯。”
“她親手烤制的。”
“真的嗎?人工難道也可以烤得這么好?難道不是從奇寶餅干袋里拿出來的成品?”
丹斯咬了半塊餅干,呷了一口咖啡,盡管她在此前同邁克爾?奧尼爾喝了夠多的咖啡。
“讓我告訴你案子的進展情況,”她向博林說明了發(fā)生在塔米?福斯特身上的襲擊事件,“我們必須進入她的筆記本電腦。”
博林點點頭表示理解,“啊,就是在太平洋游過泳的那臺電腦。”
“就像泡過水的面包……”
他糾正道:“有水的話,更像是燕麥片——要是我們繼續(xù)用早飯食物作比喻的話?!?/p>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的蒙特雷縣警察局警員走進丹斯的辦公室,提著一只很大的紙袋子。這名警員很英俊,一臉嚴肅,盡管氣質(zhì)中透出的機警要比瀟灑多,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遲疑了一會兒,似乎要敬禮,“丹斯警官?”
“是的?!?/p>
“我是戴維?萊因霍爾德,警局犯罪現(xiàn)場勘查科的?!?/p>
她點頭向他示意,“很高興認識你,謝謝你把那東西帶來?!?/p>
“沒什么可謝的。凡是需要做的我都樂意?!?/p>
他和博林握了握手。這位穿著一身筆挺警服的干練警員把紙袋遞給了丹斯,“我沒有把它放在塑料袋里。我想讓它呼吸,要把里面的濕氣盡量晾出來?!?/p>
“多謝?!辈┝终f道。
“我擅自把電池拿了出來,”年輕警官說,拿起一塊密封的金屬管,“是鋰電池。我想,如果水進去的話就會燒壞。”
博林點點頭,很明顯持贊許的態(tài)度,“考慮得很周全?!?/p>
丹斯不明白他在講什么。博林注意到她在皺眉頭,于是解釋說有些鋰電池在某些情況下浸水就會燒壞。
“你是電腦高手?”博林問他。
年輕警官回答說:“也算不上,只是能做一些簡單的技術(shù)活,你知道?!彼に惯f過一張收據(jù),隨后指了指貼在袋子上的保管鏈卡片,“要是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話,告訴我好了?!彼f給她一張名片。
她謝了他,年輕人離開了。
丹斯把手伸進袋子,拿出塔米的筆記本電腦。是粉紅色的。
“顏色真漂亮?!辈┝忠幻嬲f一面搖了搖頭。他把電腦翻過來看背面。
丹斯問他:“看樣子你知道誰能把它啟動起來,從而可以看到里面的文件了?”
“當然,那人就是我?!?/p>
“噢,我還以為你不太懂電腦呢?!?/p>
“根據(jù)如今的標準還算不上太懂?!彼中α诵?“這像轉(zhuǎn)動你汽車上的輪子。我只需要些工具就可以了?!?/p>
“我們這里沒有實驗室。沒有你可能所需要的那些復雜工具?!?/p>
“不過,這要看情況。我發(fā)現(xiàn)你平時喜歡收集鞋子?!彼囊鹿耖T敞開著,博林肯定是看到里面的東西了,里面有十幾雙鞋子,在底層擺放得還算是整齊——因為那些日子她晚上下班后直接出去,不回家停留。她笑了起來。
裝滿了。
他繼續(xù)說道:“有沒有個人護理用的工具?”
“個人護理?”
“我需要一個吹風機。”
她咯咯笑起來,“很不幸,美容用的東西都放在家里了。”
“那我們只好去買了?!?/p>
第八章
喬恩?博林后來需要的不只是一個吹風機,盡管也沒有需要太多。
他們瘋狂地采購,買到了一套康耐爾產(chǎn)品、一套微型工具和一只被稱作附件的金屬盒——3英寸寬5英寸長的長方形盒子,從里面伸出一根線來,末端是USB插口。
這些東西現(xiàn)在都放在丹斯加州調(diào)查局辦公室的咖啡桌上。
博林觀察著塔米?福斯特的高檔筆記本電腦,“我可以把它拆開嗎?我不會把里面的證據(jù)給弄丟吧,會不會?”
“已經(jīng)取過指紋了。我們找到的指紋都是塔米的。拆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是嫌疑人。況且,她還對我撒了謊,所以她根本就找不到理由投訴?!?/p>
“粉紅色。”他又講了一遍,似乎這是對他人財產(chǎn)的一種天大的侵犯。
他把電腦翻轉(zhuǎn)過來,用一把小型十字螺絲刀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把背后的板子起了下來。他隨后取出一個小小的金屬和塑料制成的長方形物件。
“這是硬盤,”他解釋說,“到明年這時候這種硬盤就會被看成是很大的了。我們把閃存裝入中心處理器中,不再用硬盤——什么活動零件也不會用了?!边@個話題似乎讓他很興奮,不過他意識到在當下滔滔不絕地講下去是不合時宜的打岔。博林不再講話,而是仔細地察看硬盤。他似乎沒有戴隱形眼鏡。丹斯很小的時候就戴上了眼鏡,所以對視力好的人稍微有些嫉妒。
教授接著將硬盤湊近耳邊搖晃,“可以了?!彼阉诺阶雷由?。
“什么可以了?”
他壞笑了一下,從包裝盒中取出吹風機,插上電,一股柔和的暖風朝硬盤吹去?!安粫ê荛L時間的。我想里面不會潮的,但我們不能大意。電遇上水等于全完,啊哦?!?/p>
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思忖道:“你知道,我們這些教授都很嫉妒私營經(jīng)濟?!綘I經(jīng)濟——那是學術(shù)語言,相當于‘掙實實在在的錢?!彼狱c點頭,“就拿星巴克來說吧……咖啡確實是一個特許經(jīng)營的好對象。我在找另外有什么可以特許經(jīng)營的大賣的東西。但我能想到的只是像咸菜屋和肉干世界這樣的點子,所有好賣的都已經(jīng)被人占了?!?/p>
“牛奶吧或許是個好主意,”丹斯建議道,“你可以稱之為艾爾西牛奶吧。”
他的眼睛一亮,“或者像‘大奶房奶吧怎樣?”
“真是太難聽了。”她笑著說。
他把硬盤吹干之后將其塞進了那個盒式裝置中,然后把USB連線插進他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里,是一種暖灰色的電腦,顯然是電腦應該有的那種色調(diào)。
“我想知道你在干什么?!彼粗氖种冈诜€(wěn)健地敲擊鍵盤。很多字母被磨掉了。他不需要看清楚鍵盤上的字母就可以打字。
“水會給電腦本身造成短路,但是里面的硬盤不會有問題的。我要把它轉(zhuǎn)成可讀的硬盤?!睅追昼姾笏痤^笑著說,“瞧,像新的一樣靈光了?!?/p>
丹斯把椅子滑過去,靠近他的椅子。
他看著屏幕,發(fā)現(xiàn)視窗搜索器把塔米的硬盤讀作了“本地磁盤G”。
“里面什么都有:她的電子郵件、瀏覽過的網(wǎng)址、最喜歡的地方、最新的短信記錄,甚至連刪除過的數(shù)據(jù)都有。硬盤沒有加密或設置密碼——對了,這意味著她的父母不太干涉她的生活。那些受到父母監(jiān)視的孩子會設法利用各種手段保護自己的隱私。其實,這我最會破解了?!彼延脖P從電腦上拔下,隨連接線一起遞給了丹斯,“這都是你的了,連接上電腦盡情地讀取吧?!彼柫寺柤?“這是我第一次給警察干活——時間雖短但很快樂?!?/p>
凱瑟琳?丹斯和一位好朋友開了一個自己制作的傳統(tǒng)音樂網(wǎng)站。這個網(wǎng)站在技術(shù)上很復雜,而丹斯硬件和軟件都不懂;她朋友的丈夫打理那一部分事務。丹斯對博林說:“你懂,如果你不忙的話,能不能再多留一會兒幫我搜搜它?”
博林有些遲疑。
“那么,如果你有計劃……”
“我們需要多少時間談?我星期五晚上要去納帕,參加一個家庭聚會?!?/p>
丹斯說:“哦,不需要那么長時間。幾個小時就夠了。最多也就是一天?!?/p>
博林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我樂意去。解問答疑是我喜歡做的事情……現(xiàn)在,需要我找什么東西?”
“關(guān)于襲擊塔米的那個人身份的任何線索。”
“噢,像《達?芬奇密碼》那樣?!?/p>
“但愿這不會太復雜,無論找到什么都不會把我們的教籍取消……我對任何似乎是帶有暴力色彩的交流都感興趣。爭吵、打架、對跟蹤者的評價。里面會不會有即時通訊?”
“零零碎碎的。很多我們可以重新整理起來?!辈┝謱⒂脖P插進電腦,身子前傾。
“還有社交網(wǎng)站。”丹斯說,“有沒有跟路邊紀念物或是十字架有關(guān)的東西?”
“紀念物?”
她解釋說:“我們認為他在路邊放十字架是為了宣布要有襲擊事件發(fā)生?!?/p>
“這也太變態(tài)了。”教授一邊敲擊鍵盤一邊問,“你們?yōu)槭裁凑J為電腦里會有答案?”
丹斯把她和塔米?福斯特見面的事情講了一下。
“所有這些線索你只是通過她的身體語言得到的?”
“是的?!?/p>
她說,人們交流有三種方式:首先是通過說話內(nèi)容——也就是我們說了什么?!澳鞘窃~語本身的意思。但是說話內(nèi)容不僅是最不可靠的,而且也是最容易偽造的,實際上是我們用來相互傳遞信息方式中一個很小的部分。第二種和第三種要重要得多:說話質(zhì)量——我們?nèi)绾握f話。這就像聲調(diào)、我們談話的速度有多快、我們是否停頓、是不是常用‘嗯這樣的語氣詞。那么接下來就是身勢語——我們的身體行為。手勢、眼神、呼吸、姿勢、體態(tài)。最后兩種是調(diào)查者最感興趣的,因為它們要比講話內(nèi)容更能說明問題?!?/p>
他笑著。丹斯挑起眉毛。
博林解釋說:“你看起來對工作的興奮勁就像……”
“你對你的閃存?!?/p>
他點點頭,“當然,它們都是些令人興奮的小東西?!?/p>
博林繼續(xù)敲著鍵盤,一頁一頁地瀏覽著塔米電腦中的核心部分,輕聲地說:“典型的屬于女孩子的那種嘮叨。男孩子、衣服、化妝、舞會,還有一些關(guān)于學校的事情,以及電影和音樂……沒有發(fā)現(xiàn)有受到威脅的跡象。”
他快速瀏覽著,“到現(xiàn)在為止,電子郵件上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至少過去兩個星期內(nèi)的電子郵件中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再回過頭去檢查更早一些的郵件。目前為止,塔米在所有大型社交網(wǎng)站都注冊了,像‘臉譜網(wǎng)、‘我的空間、‘我們的世界,還有‘第二生命這些網(wǎng)站?!彪m然博林沒有上網(wǎng),但他可以把塔米最近瀏覽過的網(wǎng)頁調(diào)出來看,“等等……有發(fā)現(xiàn)?!彼谀抢锇焉碜忧皟A過去,很緊張的樣子。
“發(fā)現(xiàn)什么了?”
“她是不是差點兒淹死?”
“沒錯。”
“幾個星期之前她和幾個朋友在‘我們的世界上開始過一場討論,話題是他們受到的最大驚嚇是什么。塔米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溺水?!?/p>
丹斯嘴巴緊繃,“或許他專門為她選擇了死亡方式?!?/p>
博林用異常激動的聲調(diào)說:“我們在網(wǎng)上泄露了自己太多的信息。太多太多了。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電子暴露狂?”
“沒有聽說過?!?/p>
“這個詞指的是寫博客講自己的事情?!彼樕下冻龉中?“這個詞很準確是不是?還有一個詞叫‘堵死?!?/p>
“也是個新詞?!?/p>
“是一個動詞,如在‘我被堵死中。意思是因為你在自己的博客上發(fā)博文而被開除——不管是關(guān)于你自己的還是關(guān)于你的老板或工作的博文。猶他州的一個婦女造的這個詞。她在博客上講了一些關(guān)于老板的事情就被開除了。對了,這個詞語是對dude這個詞語的誤寫。噢,還有一個叫‘前堵死?!?/p>
“這又是什么意思?”
“你去找工作,面試官問你:‘你有沒有在博客上講過你的老板?當然他們早已知道了答案。他們想看看你是不是誠實。要是你發(fā)表了不好的博文?在面試的當天早晨你在刷牙之前他們已經(jīng)把你踢出競聘者行列了?!?/p>
信息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博林繼續(xù)敲擊鍵盤,快如閃電。他終于說道:“啊,我想我找到東西了。”
“什么?”
“塔米幾天前在博客上貼了一個評論。她的網(wǎng)名是TamF1399?!辈┝职央娔X轉(zhuǎn)過來給丹斯看。
給奇爾頓的回復,TamF1399的帖子。
[司機]他媽的越來越古怪,我的意思是越來越危險。有一次在拉拉隊訓練結(jié)束后他在我們的更衣室外面轉(zhuǎn)悠,好像他想往里面窺視并用手機拍照。我朝他走去,我的表情在說你在這里干什么,他看著我似乎想殺了我。他真是個變態(tài)狂。我認識一個跟我們[刪除]的女孩,她告訴我[這個司機]抓過她的乳房,但她不敢講,因為她以為他會找她或是向人們開槍,就像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發(fā)生的那樣。
博林又說:“令人感興趣的是她的帖子發(fā)在名叫‘路邊十字架的博客里?!?/p>
丹斯的心跳速度突然加快了一下。她問:“那個司機是誰?”
“不知道。所有帖子都把這個名字刪除了?!?/p>
“一個博客,哈?”
“是的,”博林笑了笑說,“蘑菇?!?/p>
“什么?”
“博客是互聯(lián)網(wǎng)的蘑菇。它們在哪里都會生長出來。幾年前硅谷的每個人都想知道在點com世界里下一件會出現(xiàn)的大事是什么。看來,最后出現(xiàn)的不是革命性的新型硬件或軟件,而是網(wǎng)上的東西:游戲、社交網(wǎng)站……還有博客。凡是講起計算機你就要了解這些東西。塔米寫帖子的博客叫做‘奇爾頓報道?!?/p>
丹斯聳了聳肩,“從未聽說過?!?/p>
“我聽說過。它是一個本地博客,在博客圈很有名,類似本部在加州的馬特?德拉吉的那個博客,只不過更偏激一些而已。詹姆斯?奇爾頓好像是一個人物?!彼^續(xù)說,“我們上網(wǎng)查一查?!?/p>
丹斯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從桌子上拿過來?!熬W(wǎng)頁地址是什么?”她問。
博林把網(wǎng)址給她。
Http://www.thechiltonreport.com
教授把椅子拉近一些,他們一起看起了網(wǎng)頁。
奇爾頓報道
美國的道德之聲。一組有關(guān)這個國家哪里出了問題……以及哪里做得正確的思考。
丹斯咯咯笑了起來,“‘哪里做得正確?聰明。他代表有道德的大多數(shù),屬于保守派,我喜歡?!?/p>
博林搖搖頭,“據(jù)我所知他是剪貼型的人?!?/p>
她挑起眉毛。
“我的意思是說他對目標挑來揀去。與其說他是左派還不如說是右派。但他會跟任何不符合他的道德、判斷或智力標準的人干上。當然,這是博客的用途之一:挑事。爭議越大,越有人買賬?!?/p>
下面是他給讀者的致辭:
親愛的讀者……
不管你是正式注冊者還是一個粉絲抑或只是碰巧瀏覽到這個網(wǎng)站碰上了“奇爾頓報道”,只要你來到這里就歡迎你。
不管你政治立場是什么,你對社會問題的看法是什么,我都希望你在我的思考中找到一些東西,我的這些思考至少會使你質(zhì)疑,會讓你懷疑,會讓你想知道更多。
這就是新聞的所有要務。
——詹姆斯?奇爾頓
以下是“使命陳述”。
我們的使命陳述
我們不可能在真空里進行判斷。企業(yè)、政府、腐敗的政客、罪犯、墮落的個人會不會對他們的所作所為講出實情?當然不會。我們的工作就是在“奇爾頓報道”中將實情的光明照亮欺騙和貪欲的陰影——給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事實,以便在知情的情況下對近日緊迫的問題作出判斷。
丹斯還發(fā)現(xiàn)了奇爾頓的一個簡介,隨后是他個人的新聞專欄。她瞥了瞥目錄。
在首頁上
這支球隊很棒!
我很高興地說這個周末的比賽大男孩球隊以4比0獲勝。好樣的,堪薩斯人!現(xiàn)在,為人父母的,請聽我講。你們的孩子應該放棄棒球和橄欖球而要去踢足球,因為足球是最安全和健康的團隊體育運動。(可以看看4月12日的“奇爾頓報道”里面我就孩子在運動時受傷的評論。)對了,還有,一定要把它稱作“英式足球”,而不要稱作“美式足球”,就像外國人那樣。我們既然是在美國,就要有美國人的做法!
一位愛國者
昨天小兒子在日間夏令營吟唱會上唱了《美麗美國》這首歌而一鳴驚人。完全是他一個人獨唱!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充滿了自豪。
建議,任何人都行?
我們快要迎來帕特和我第19個結(jié)婚紀念日了。我需要關(guān)于送什么禮物的建議!(出于自己的興趣考慮我決定不給她的電腦進行高速光纖升級!)是女性的網(wǎng)友,給我出出主意。不過,送蒂芙尼的鉆石是不可能的。
我們要走向世界!
很高興發(fā)布消息:“奇爾頓報道”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越來越受到追捧。它被選為聚合新聞服務(RSS,即“最簡單聚合”的意思)中領(lǐng)先的博客,同全世界成千上萬個博客、網(wǎng)站和公告牌有鏈接。也有你們一份功勞,我的讀者,因為是你們把“奇爾頓報道”變得越來越受歡迎。
歡迎回家!
聽到了一則讓我笑起來的新聞。追隨“奇爾頓報道”的網(wǎng)友或許會記得這幾年來有關(guān)卑微的報道者對其親愛的朋友唐納德?霍肯所作的熱情洋溢的評論——我們在多年前都是瘋狂的電腦世界里的急先鋒,我真是不忍回想當年。唐納德逃離半島,到圣迭戈尋找更綠的綠地去了。但我很高興地說,他又回心轉(zhuǎn)意了,就要回來了,連同他的新娘子,莉莉,以及他的兩個可愛的孩子。歡迎回家,唐納德!
英雄
向蒙特雷縣英勇的消防戰(zhàn)士脫帽致敬……我和帕特上周二碰巧到阿爾瓦拉多的市里去,正在此時呼救聲響起,煙霧從一處建筑工地躥起?;鹧娑伦×顺隹凇袃擅ㄖと吮焕г跇巧?。沒過幾分鐘20多名男女消防隊員來到了現(xiàn)場,一輛消防車將云梯伸展到屋頂。那兩個人被營救了下來,脫離了險境,大火也被撲滅了。沒有人受傷,損失也很小。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勇敢只是表現(xiàn)在政治性的爭論中或者頂多是在做運動的時候,比如在名勝景區(qū)潛游或騎山地自行車。
我們很少有機會去展示我們真正的勇氣——就像蒙特雷縣消防營救隊里的男女消防隊員那樣每天都有機會,沒有分秒的遲疑,也毫無怨言。
向你們所有的人喝彩!
跟這個帖子一起貼上去的還有一張停在蒙特雷市區(qū)里的一輛消防車的照片,這張照片很是令人激動。
“博客都是這個風格,”博林說道,“個人的信息再加上一些傳言。人們喜歡讀這類東西?!?/p>
丹斯點擊了一處稱作“蒙特雷”的鏈接。
她看到一個網(wǎng)頁,上面寫著頌揚的標題:“我們的家園:美麗而歷史悠久的蒙特雷半島”,登載著罐頭廠街和漁人碼頭附近海岸以及船只的藝術(shù)照片,還有一些本地風景點的鏈接。
另外一個鏈接帶給他們的是這個地區(qū)的地圖,包括一張描繪她的家鄉(xiāng)的地圖:太平洋叢林鎮(zhèn)。
博林說:“這都是些非實質(zhì)性的東西。我們看看博客里的內(nèi)容……在那里我們會找到線索的?!彼櫚櫭碱^,“你們稱之為‘線索還是‘證據(jù)?”
“只要能幫助我們找到罪犯,你把它們稱作花椰菜都可以?!?/p>
“我們看看那些蔬菜能揭示出什么來?!彼纸o了她一個網(wǎng)址。
Http://www.thechiltonreport.com/html/june26.html
這是博客的核心部分:奇爾頓的短文。
博林解釋道:“奇爾頓的OP,即他的原創(chuàng)帖子。如果覺得有意思,你可以說它是來自于OG,‘十足的黑道頭目的意思,代表黑幫的頭目,就像血腥幫和瘸子幫兩大黑幫一樣。不管怎樣,他都會把自己的評論上傳,放在那里讓人們?nèi)セ貜?。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有時他們也會突然岔開話題?!?/p>
丹斯注意到奇爾頓原創(chuàng)的評論放在頂端,下面是回復。大多數(shù)情況下人們直接回復博主的評論,有時也會回復其他的帖子。
“每一篇獨立的文章以及相關(guān)的帖子被稱作‘帖子鏈?!辈┝纸忉屨f,“有時一個帖子鏈會持續(xù)幾個月甚至幾年?!?/p>
丹斯開始過濾。在“偽基督徒”這樣一個巧妙的標題下面,奇爾頓攻擊了丹斯剛剛在醫(yī)院里見到的那個人,菲斯克牧師,還攻擊了“生命第一”運動。菲斯克似乎曾經(jīng)說過把做墮胎手術(shù)的醫(yī)生殺掉是公正的。奇爾頓寫道:他雖然堅決反對墮胎,但是譴責菲斯克這樣講。有兩名菲斯克的支持者,“深紅基督”和LukeB1734,惡毒地攻擊奇爾頓。前者說博主本人應該被絞死。這人名字里面有顏色,丹斯懷疑“深紅基督”這人會不會是牧師的那個大塊頭、紅頭發(fā)的保鏢,她早先時候在醫(yī)院附近的抗議人群中看見過他。
以“還權(quán)于民”為題的帖子鏈曝光了一名加州的州議員布蘭登?克萊文杰的丑聞。他是核設施規(guī)劃委員會的主任。奇爾頓發(fā)現(xiàn)克萊文杰跟一位開發(fā)商一起去打高爾夫球。這位開發(fā)商建議在門多西諾附近建一家新的核電廠,而在薩克拉門托附近建一家的話則會更省錢,效率也會更高。
在題為“海水凈化……還是破壞”的博文中,博主談到在卡梅爾河附近建海水凈化廠的計劃。評論包括對制訂這個計劃的人阿諾德?布魯貝克的攻擊,這個人來自亞利桑那州的斯科茨代爾,被奇爾頓描寫成背景不清不楚,有可能還有黑道背景的一個人。
其中有兩個帖子代表了公民對海水凈化問題的兩種立場。
給奇爾頓的回復,林登?斯特里克蘭的帖子。
我得說你讓我就這個問題大開眼界。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強行地讓這個計劃通過。我在縣規(guī)劃局閱讀了入檔的提案。要說的是,雖然我作為律師很熟悉環(huán)境問題,但這些文件是我所瀏覽過的最讓人一頭霧水的文件。我想為了就這個問題展開有意義的討論我們需要更為透明的東西。
給奇爾頓的回復,霍華德?斯凱爾頓的帖子。
你知不知道到2023年美國將用盡淡水?地球上97%的水為鹽水。只有傻瓜才不會利用這些鹽水。我們需要海水凈化廠來生存下去,如果我們想繼續(xù)在世界上維持生產(chǎn)力最強、效率最高的國家地位的話。
在題為“黃磚路”的帖子鏈中,奇爾頓談到了加州交通部的一個計劃。說的是正在建的一條新公路,從1號公路開始穿過薩利納斯,一直延伸到霍利斯特,一路都是農(nóng)業(yè)地區(qū)。奇爾頓質(zhì)疑為什么這個工程閃電般就通過了審批,同時也對這條蜿蜒的公路表示質(zhì)疑,因為它更能讓農(nóng)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受益。他暗指有人受賄。
奇爾頓的社會保守觀念在題為“直接說不”的帖子鏈中更彰顯無遺。這個帖子鏈譴責了關(guān)于在中學增加性教育內(nèi)容的提議。(奇爾頓提倡禁欲。) “當場捉奸……不要”的帖子講的是,一個有家室的州法院法官跟一個比自己年齡小一半的年輕辦事員一起離開一家汽車旅館。而這個事件的最新進展則是那個法官只受到法官道德委員會的輕微處罰。奇爾頓對此大為光火。他認為這人的法官頭銜應該被撤掉,執(zhí)業(yè)資格也應被取消。
凱瑟琳?丹斯接著來到了關(guān)鍵的帖子鏈,其頂部是一張凄慘的照片,上面是十字架、花束和填充動物玩具。
路邊十字架
奇爾頓的帖子。
我最近開車路過1號公路的一個地方,那里擺放著兩個路邊十字架和一些鮮艷的花束。它們放置的地點是6月9日發(fā)生那起凄慘車禍的地方。當時兩個從畢業(yè)聚會上回來的女孩殞命。生命結(jié)束了……她們的親人和朋友的生活卻被永遠地改變了。
我意識到我還沒有聽到過很多關(guān)于這起車禍事故的警方調(diào)查進展。我打了幾個電話,答案是沒有人因此被捕。也沒有傳票發(fā)出。
這讓我感到奇怪。在今天看來,沒發(fā)傳票就意味著當時的司機——一名高中生,至今還不知道他叫什么——沒有責任。那么是什么引發(fā)了這起事故呢?我沿這條路駕車的時候,注意到被風吹過之后到處都是沙子,在出事汽車駛離道路的地方?jīng)]有路燈也沒有護欄。一個警示牌已經(jīng)破爛不堪,在黑夜中很難看見(那起事故發(fā)生在午夜時分)。沒有排水設施;我可以看到路面上和路肩上有著一潭潭積水。
為什么警方不做一次完整的事故重演(據(jù)我所知,他們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做這種事)?為什么加州交通部不立即派調(diào)查組去檢查那里的路面,給它評級打分呢?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關(guān)于這種檢查的記錄。
或許這條路就像被認為的那樣安全。
但是當局如此之快地就讓這起悲劇不了了之,而我們的孩子又時常在那段公路上開車,這對于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公平嗎?在我看來,他們對這個問題的關(guān)注比那些路邊十字架旁哀悼的花凋謝得都快。
給奇爾頓的回復,羅納德?凱斯特勒的帖子。
如果你看看蒙特雷縣的預算狀況,還有州預算狀況,你就會發(fā)現(xiàn)要是一個地區(qū)首當其沖觸到我們的經(jīng)濟痛處的話,那么這就是事故多發(fā)公路的最合適的警示方法。我兒子在1號公路上的車禍中喪生,是因為拐彎標志被泥巴覆蓋了。州政府雇用的工人很容易就能找到那個標志并把它擦干凈,但他們會不會這樣做呢?不會的。他們的瀆職真是令人發(fā)指。謝謝你,奇爾頓先生,因為你讓大家關(guān)注這個問題。
給奇爾頓的回復,一個有良知公民的帖子。
公路局的工人賺昧心錢,整天[刪除]吃香的喝辣的。你們都看到過,每個人都可能看到過,他們站在路邊無所事事,他們本該修整危險的公路以確保我們行車安全。又是一個拿著我們繳納的稅不作為的例子。
給奇爾頓的回復,羅伯特?加菲爾德的帖子,加州交通部。
我想向你和你的讀者保證,我們公民的安全是加州交通部所關(guān)心的首要問題。我們盡一切力量維護我們州的公路,保證路況良好。你所提到的發(fā)生事故的那個路段跟其他公路一樣也在州公路部門的管理之下,也受到了常規(guī)檢查。未發(fā)現(xiàn)有違反規(guī)定的情況或不安全的狀況。我們敦請所有的駕駛員記住:加州的公路安全人人有責。
給奇爾頓的回復,蒂姆?康科德的帖子。
你的評論是史無前例的勝利,奇爾頓!如果我們輕易放過的話,警方就會逃脫謀殺的責任!他們勒令我把車停在68號公路的路邊,就因為我是非洲裔美國人。警察讓我坐在地上有半個小時才放我走,他們連告訴我犯了什么錯都沒有,只是說有一個車燈不亮。警方應該不是侮辱無辜的公民,而是要保護生命。謝謝你。
對奇爾頓的回復,埃里厄爾的帖子。
星期五我和女友去事故現(xiàn)場,看到十字架和花束時我們哭了。我們坐在那里,遙看整個公路,沒有警察,我是說,沒有一個警察!就在事故發(fā)生之后!警察在哪里?也許那里沒有警示標記,或者路面濕滑,但在我看來它很安全,盡管路上確實有沙子。
對奇爾頓的回復,西姆斯塔德的帖子。
我一直都在那段路上開車,它并不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路段,所以我納悶警察是否真的檢查了誰在開車,我認識那個[開車]的學生,我看他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司機。
給西姆斯塔德的回復,“橄欖球說了算”的帖子。
好家伙,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司機???不愿向你們透露太多,但是[那個司機]是一個十足的笨蛋和倒霉鬼,他不會開車。我看他連駕照都沒有。為什么警察不對此調(diào)查呢?他們只是忙著吃面包圈和喝咖啡。真是好笑。
給奇爾頓的回復,米切T的帖子。
奇爾頓,你老是找政府的麻煩,而且你還都是大獲全勝。但是這次就放了公路吧。問題沒什么大不了的。那位加州交通部的官員是這樣說的。我在那里開車經(jīng)過成百上千次,要是你沒有注意那個拐彎的話你不是喝醉了就是吸毒了。如果[刪除]是警察的錯,那只是因為他們沒有足夠仔細地檢查[司機]。他只是個新手,并且受到了驚嚇。西姆斯塔德?lián)碛羞@串帖子鏈。
給奇爾頓的回復,艾米舞者44的帖子。
很奇怪連我的父母都讀“奇爾頓報道”,但我不經(jīng)常讀,所以我來這里就很奇怪??晌以趯W校里聽說你關(guān)于那起車禍的帖子我就登錄過來了。我把所有的帖子都看了,所以我認為你百分之百地正確,另外貼帖子的人說得也對。無論是誰,只要還沒有被證明有罪之前都是無辜的,但我不明白為什么警方對調(diào)查不了了之。
認識[那個司機]的一個人告訴我,在舞會的前一天晚上他一夜都沒有睡,我的意思是,他24小時都在打電腦游戲。以我個人淺見,他開車時睡著了。還有一件事——這些游戲迷自認為,既然在游樂中心老玩駕車游戲,那么駕車技術(shù)[刪除]肯定一流。其實并不是一回事。
給奇爾頓的回復,阿瑟?斯坦迪什的帖子。
聯(lián)邦維護公路基金這幾年都在持續(xù)減少,而美國軍事行動和援助外國的預算卻漲了四倍。我們或許應該更關(guān)注我們自己公民的生活而不是其他國家人民的生活。
給奇爾頓的回復,TamF1399的帖子。
[司機]他媽的越來越古怪,我的意思是說越來越危險。有一次在拉拉隊訓練結(jié)束后他在我們的更衣室外面轉(zhuǎn)悠,似乎他想往里面窺視并用手機拍照。我朝他走去,我的表情在說你在這里干什么,他看著我好像要殺了我。他真是個變態(tài)狂。我認識一個跟我們[刪除]的女孩,她告訴我[這個司機]抓過她的乳房,但她不敢講,因為她以為他會找她或是向人們開槍,就像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發(fā)生的那樣。
給奇爾頓的回復,“登機去死”帖子。
我聽說一個很了解情況的人那天晚上參加了舞會,在[司機]鉆進汽車前他看見過他,他[刪除]搖搖晃晃走過去。那就是他們?yōu)槭裁磿嚨脑?。是因為警方弄丟了呼氣分析結(jié)果,所以很尷尬,他被放走了。就是這種情況。
給奇爾頓的回復,“來自卡梅爾的薩拉”的帖子。
我認為這個帖子鏈里的每個人說得都公正。我們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場車禍或是一個可怕的悲劇,警方?jīng)]有施壓起訴。所以,我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想一想[司機]在經(jīng)受著什么。他上過我的課,他從來沒有惹過任何人。他人很聰明,對我們的乒乓球隊幫助也很大。我敢打賭他對那兩個女孩感到很傷心。他接下來的大半輩子都要忍受這個痛苦。我感覺他很可憐。
給“來自卡梅爾的薩拉”的回復,匿名的帖子。
薩拉你是個腦殘[刪除]。如果是他開的車,那兩個女孩的死他就有責任。你怎么說跟他沒有關(guān)系呢?天哪,就是像你這種人讓希特勒用毒氣殺害猶太人以及讓布什派兵打伊拉克。你為什么不給[那個司機]打個電話,讓他帶你去好好兜兜風呢?我一定會去在你的[刪除]墳墓旁擺上十字架,你這個[刪除]。
給奇爾頓的回復,傳奇666的帖子。
[那個司機]的弟弟有殘疾,要是警方把[那個司機]抓起來的話,面子上會很難看,這都是因為讓我惡心的政治正確在作祟。他們還應該檢查一下女孩的挎包,我指的是車禍中喪生的女孩,因為我聽說他在救護車去之前把挎包撕開了。他的家庭很窮,甚至連洗衣機和烘干機都買不起。我在比靈斯老是看見他和他的媽媽還有他的那個[刪除]弟弟在投幣自助洗衣店?,F(xiàn)在誰還去自助洗衣店?是那些窮人。
給奇爾頓的回復,“性感女孩362”的帖子。
我的一個最好的朋友是[那個司機]所在的[xx學校]的三年級學生,她跟一個參加舞會的人交談過。[那個司機]坐在角落里,戴著運動衫上的連衣帽,直愣愣地看著每個人,還自言自語,有人還發(fā)現(xiàn)他在廚房里眼睛盯著刀子。每個人都有疑問:他到底在這里干什么?他為什么要來?
給奇爾頓的回復,“杰克42”的帖子。
我把真相全都告訴你,奇爾頓!是的,這個[司機]是個[刪除]倒霉鬼。看看這個倒霉鬼,他的生活真是失敗透頂!!!上體育課時他老是裝病,這樣就可以不會太累。他總是去體育館的更衣室附近轉(zhuǎn)悠,看每個人的[xxx]。他是個十足的同性戀,有人告訴過我。
給奇爾頓的回復,“卷發(fā)珍”的帖子。
我和朋友聊天時談到,上周有人在燈塔街看見過[那個司機],他躲在車里吃面包圈,是他從外婆那里偷來的。他試圖去[刪除]揭開她的短褲看。(這她很在乎,笑死人!!!)她不理他,他開始在她面前發(fā)瘋,就在燈塔街上,同時還開著車。他出車禍那天晚上肯定也是這么做的。
給奇爾頓的回復,匿名帖子。
我去了[刪除],我是三年級學生,我認識他,所有的人都認識他。以我的淺見,我看他很正常。他愛打游戲,那又怎樣?我經(jīng)常踢足球,也沒有變成一個殺手。
對匿名帖子的回復,“比爾凡”的帖子。
[刪除]你的,[刪除]。難道你真的知道很多嗎?噢,天才?你連用真名貼帖子的膽量都沒有??隙ㄊ呛ε滤麃戆涯氵@個[刪除][刪除]干掉。
給奇爾頓的回復,貝拉凱莉的帖子。
你說的真對!9日那天我跟朋友到現(xiàn)場參加了舞會,[那個司機]盯上了[刪除],她們顯出想要走的樣子。但他沒有要走的樣子,她們離開時他跟她們出了門。我們因為自己沒有什么作為而感到自責,我們當時都在那里。我們都清楚[那個司機]是個倒霉鬼和變態(tài)狂,他們離開時我們應該叫警察。我有一種像在《鬼語者》里的那種感覺,預感到將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給奇爾頓的回復,匿名帖子。
進入哥倫拜恩高中和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人是帶著槍的,他們很明顯都是罪犯,而[那個司機]用汽車殺了人卻沒人奈何得了他。這里真是亂極了。
給奇爾頓的回復,“奇才1號”的帖子。
我認為我們還需要花上一段時間。有個貼帖子的人因為[那個司機]喜歡體育和玩游戲就羞辱他。BFD是什么?有成百萬上千萬的人不從事體育活動但喜歡打游戲。我們不知道[那個司機]是不是真好,但我們在[刪除]是同班同學。這家伙一點兒都不壞。每個人都在羞辱他,但有哪個人真的認識他?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都不是在故意傷害人,而我們認識那些每天都在傷害別人的人。以我的淺見,他對發(fā)生的事情感到難過。警方?jīng)]有逮捕他是因為他沒有做犯法的事。
給“奇才1號”的回復,“半管22”的帖子。
又一個游戲腦殘??纯催@個名字。倒霉鬼!!!滾蛋奇才!
給奇爾頓的回復,“死對頭”的帖子。
[那個司機]就是十足的變態(tài)。他收藏了哥倫拜恩高中和弗吉尼亞理工大學那兩個人的照片,還有集中營里的尸體照片。他戴著便宜的連衣帽四處游蕩,想讓自己看起來很酷,但是他是一個迷戀游戲的倒霉鬼,他將永遠是這樣。
[那個司機]如果你在讀這篇帖子,伙計,不要再跟那些精靈和仙女們廝混了,記住:你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你為什么不行個好把自己的[刪除]腦袋給崩裂。你的死亡=天大的勝利!
第九章
凱瑟琳?丹斯向后靠坐了一下,搖了搖頭。“那里有很多荷爾蒙。”她對喬恩?博林說道。
她對博客里面帖子的言辭惡毒感到很揪心——因為其中大部分是年輕人寫的。
博林又回到原來的帖子位置,“看看發(fā)生了什么。奇爾頓對一起致人死命的車禍草草作出評論。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懷疑公路是不是得到了安全的維護。但是看一看回復的帖子都涉及到了什么。它們從討論奇爾頓所提出來的問題——公路安全——然后再談到政府財政,然后談到那個開車的家伙,盡管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貼帖子的人在攻擊他時變得越來越激動,最后博客變成了貼帖子的人之間酒吧式的爭吵?!?/p>
“就像電話傳話游戲一樣。信息一面?zhèn)鬟f同時也一面被扭曲。‘我挺熟……‘某人認識……的一個人‘我有個朋友告訴我……”她又瀏覽了一下網(wǎng)頁,“我注意到一個現(xiàn)象,奇爾頓沒有反戈一擊??纯搓P(guān)于菲斯克和‘生命第一組織的那個帖子?!?/p>
給奇爾頓的回復,“深紅基督”的帖子。
你是個罪人,不理解R.塞繆爾?菲斯克牧師心中的善良。他畢生都奉獻給了基督,致力于上帝的所有工作。你只是為了自己的快樂和利益在迎合大眾。你誤解了偉大牧師的觀點,這是在妖言惑眾,極為可悲。你應該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
博林說道:“不會的,真正意義上的博主不會反唇相譏的。奇爾頓會作出有理有據(jù)的回應,但是彼此攻擊性的爭論——也就是在貼帖子的人中間的相互攻擊——會失控,變成了人身攻擊。帖子只是為了攻擊而攻擊,遠離了話題的實質(zhì)內(nèi)容。這是博客所面臨的很多問題中的一個。如果面對面的話人們不會這樣爭吵。用匿名的方式在博客中發(fā)帖子意味著爭吵會持續(xù)幾天甚至幾個星期?!?/p>
丹斯瀏覽著這個文本,“看來這個小伙子是個學生?!彼叵肫鹆烁鶕?jù)與塔米?福斯特會面所得出的推斷,“奇爾頓刪除了他的名字和學校的名字,但這所學校肯定是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中學,就是塔米上的那所學校。”
博林點了一下屏幕,“有她的帖子。她是第一個站出來對那個男孩說三道四的人。大家都是隨著她跳出來跟帖的?!?/p>
丹斯當時走訪時覺察出她內(nèi)心有一種負疚感,這一負疚感或許就是那帖子引發(fā)的。如果那個男孩是這起襲擊事件的幕后黑手的話,那么塔米就跟丹斯和奧尼爾所推測的那樣,會覺得這起針對她的襲擊事件她也有部分責任;是她自己引火上身。如果他還繼續(xù)傷害其他人的話,她或許也會感到一種負罪感。這就說明了塔米為什么不喜歡講綁架她的那個人在車里準備了一輛自行車的說法:這樣講的話會讓丹斯認為那個嫌疑人更年輕——他是一個學生,這個女孩不想讓他的身份暴露,因為她依然把他看成是一個威脅。
“這一切都那么可怕?!钡に拐f道,朝屏幕點著頭。
“你有沒有聽說所謂小男孩的事情?”
“誰?”
“幾年前發(fā)生在日本京都的一起事件。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把快餐袋和汽水杯扔在公園的地上。有人用手機把這個小男孩拍了下來,上傳給朋友。接下來照片就出現(xiàn)在了全國的博客和社交網(wǎng)站上。網(wǎng)絡警察追查到了他的下落。他們拿到了他的名字、地址,隨后把他的信息貼在了網(wǎng)上,這些信息傳到了成千上萬個博客上。這個事件變成了人肉搜索。人們開始出現(xiàn)在他家附近,往院子里扔垃圾。他幾乎自殺身亡——日本人很看重這種恥辱?!辈┝值囊粽{(diào)和身體語言透露出他的氣憤,“批評者講這只不過是一些言語和圖片而已。但這些也可以變成武器,也能夠像拳頭一樣傷人。但坦白地講,我看造成的傷害持續(xù)的時間會更長?!?/p>
丹斯說:“帖子里的一些用詞我不太明白?!?/p>
博林笑了起來,“是的,博客、公告牌或是社交網(wǎng)站很時興把單詞拼錯、縮寫甚至造詞。Source拼成了sauce,more拼成了moar,IMHO表示in my humble opinion(以我淺見)?!?/p>
“我能問一下FOAD代表什么?”
“噢,”他說,“是對你的信息的禮貌式的臨別贈言,意思是Fuck off and die(滾你媽的去死吧)。當然都要大寫,就像一句口號?!?/p>
“那什么是p-h-r-3-3-k?”
“那是freak的精英語言拼法?!?/p>
“精英語言?”
“就是一種這幾年在青少年中流行的語言。你只能看到鍵盤文本。數(shù)字和符號代替了字母,拼寫被改變。精英語言來自于elite(精英)這個詞,因為都是在最棒的和最時尚的人中使用。我們這些老家伙可能會看不懂。但是只要掌握了這種語言,那么用它來書寫和閱讀的速度就不亞于使用正常的英語。”
“為什么小孩用它?”
“因為這種語言有創(chuàng)意還不落俗套,那就是一個字——酷。對了,‘酷這個字你要拼成‘K-E-W-L?!?/p>
“這種語言的拼法和語法糟透了?!?/p>
“沒錯,但這并不意味著貼帖子的人就一定是愚蠢或沒受過教育。如今時興這個。速度很重要。只要讀者能夠理解你說的話,你怎么都行。”
丹斯說:“我想知道那個男孩是誰。我想我可以給加州公路巡邏隊打個電話,問一下奇爾頓提到的那起事故?!?/p>
“噢,我會找到關(guān)于這起事故的情況的。網(wǎng)上世界很大但也很小。我在這里找到了塔米的社交網(wǎng)址。她經(jīng)常上‘我們的世界網(wǎng)。這個網(wǎng)比臉譜網(wǎng)和‘我的空間網(wǎng)都大。有3000萬會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