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圣如

政府動用行政式的價格管制是最方便的做法，最容易“上癮”并產生依賴感，如果價格干預和管制變得頻繁，損害的將是中國的市場經濟改革。

近期，以大蒜、綠豆等為代表的農產品價格異軍突起，觸發(fā)以穩(wěn)定物價為重任的主政者的敏感神經。5月26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部署嚴厲打擊囤積居奇、哄抬農產品價格等違法行為。

農產品價格5月回落

“最近水果和蔬菜價格下跌了，5月的CPI可能會低于市場的預期，這緩解了加息的壓力?！敝醒胴斀洿髮W銀行業(yè)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6月4日接受采訪時表示，“我每隔幾天就會去小攤上買水果，現在的水果價格普遍降價了，蘋果價格比三四月跌了20％左右，最近櫻桃的上市價只有每斤15元?！?/p>

“5月蔬菜和水果價格正在回落，貨幣政策應保持政策的穩(wěn)定性和靈活性，不應該對前幾個月的通脹水平產生過激反應，特別是加息要慎重?！惫镉卤硎?，4月食品價格和居住類價格這兩項合在一起拉動2.6個百分點，占2.8％同比漲幅的93％，屬于結構性溫和上漲。

國家發(fā)改委價格司副司長周望軍表示，由于天氣好轉，北京、沈陽、蘭州、重慶、武漢、南京、杭州等地區(qū)的蔬菜價格已開始大幅回落。在經歷了一輪瘋漲之后，雜糧價格也基本趨于平穩(wěn)，一些前期上漲明顯的品種已開始出現回落。從廣州黃埔東興糧油副食品蔬菜批發(fā)市場監(jiān)測及了解的情況來看，5月初綠豆價格創(chuàng)下歷史高位后，開始逐步下調。5月初批發(fā)價格每公斤18.40元，到6月8日，批發(fā)價格降至14，4元，公斤，一個月內降幅超過20％。

社會上有不少聲音表示，這波農產品價格之所以會大幅飆升，絕非一個“減產”就能解釋，游資炒作是不能忽視的原因?！岸虝r間內價格上漲這么多，有天氣原因導致的減產因素，但這其中也有資本的推動?！惫镉卤硎?，相對于大宗農產品，盤子較小的小雜糧就像股市的創(chuàng)業(yè)板一樣，在天氣因素和供求關系發(fā)生根本性改變等背景刺激下，小品種農產品價格出現集體性暴動也在情理之中。

無論是官方還是經濟學界，均承認這些“價格雜音”不會成為主導全年CPI的重要因素。

容易上癮的價格行政干預

“瘋狂”的農產品不經意也悄然點燃了部委間的“戰(zhàn)火”：對于農作物產品的大幅漲價問題，國家發(fā)改委、統計局和農業(yè)部態(tài)度不一。

過去的一個月里，在關于農產品價格上漲上的聲音此起彼伏：先是國家發(fā)改委的“嚴打”表態(tài)，其后遭遇了統計局“天氣異?！钡慕忉?，之后發(fā)改委的聲音仍然占據主導，更聯合商務部、國家工商總局聯合發(fā)文，嚴打游資炒作；國務院以此為準，在常務會議上確立了“嚴厲打擊”的基調。但是僅僅過了兩天，農業(yè)部正式表態(tài)“游資炒作不是農產品價格上漲的主要原因”。

“不同的部門出于各自職能肯定有不同的想法和做法。”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部魏加寧研究員表示，國家發(fā)改委要對異常價格進行監(jiān)管和調控，而農業(yè)部主要是根據價格變化對農產品的種植和經營進行指導?！稗r業(yè)部的工作還是保證農產品的產業(yè)鏈，保障農民的收入?！?/p>

中國社科院金融所易憲容研究員則認為，計劃經濟性質的打壓價格是中國農產品的一個悲哀，這不是一個合理、有序的價格體系。價格是市場經濟的核心，通過價格機制的指引，市場才能實現資源優(yōu)化配置的目的。

如果以行政手段干預價格，市場會用它的方式對干預進行“報復”：公開市場不許漲價，則會出現黑市、尋租和“排隊效應”；如果市場準入和價格信號都受阻，市場就會自發(fā)減少供應?！罢诔霈F大踏步走回頭路的跡象。這種計劃思維的大規(guī)?；爻辈粌H無濟于事，更糟糕的是，它強化了對行政干預的路徑依賴，為今后的改革埋下積重難返的隱患。政府要做的是在價格低位時保障農民的基本利益，其余的就交給市場來做，只有在自我的市場調整之中，農產品價格才可能慢慢趨于合理?！?/p>

“嚴厲打擊的說法是有些矛盾的，在市場經濟中，哪些行為是以前所謂的投機倒把，哪些行為是正常的市場運作，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币讘椚莘治?，國家發(fā)改委之所以凌厲出手，其原因很可能擔心這類價格上漲潮的標桿作用會傳導到大米和小麥等主糧上去，一旦糧農對市場預期形成一致的話，集體惜售，那么有可能對國家的糧食安全造成一定影響。

郭田勇也對目前糧食定價上的一些做法表示質疑，糧食作為一種戰(zhàn)略資源，必須滿足“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的政治要求。但與此同時，政府維持低糧價政策，并通過少數國有公司壟斷糧食的進出口市場，因此在國際糧價暴漲的背景下，國內卻常常出現“谷賤傷農”的戲劇性一幕。失當的糧價不僅挫傷了農民的種糧積極性，而且加劇了糧食安全風險。“美國、日本，歐洲等國家對于農產品的補貼都是驚人的，反觀中國，這些年在形式上對三農問題空前重視，但實質性改善非常有限。農民常念叨的就是免除農業(yè)稅和種糧補貼早被種子和化肥價格的上漲沖沒了?！?/p>

“執(zhí)行價格管制的成本很高，物價管理部門需要建立一個價格監(jiān)督機制。中國偌大的一個市場，最后能管制的只是一些大企業(yè)大批發(fā)商。政府的宏觀管理應該只管價格總水平，而不能管具體的微觀價格?！蔽杭訉幈硎?，值得警惕的是，政府動用行政式的價格管制是最方便的做法，最容易“上癮”并產生依賴感，如果價格干預和管制變得頻繁，損害的將是中國的市場經濟改革。“中國當前的價格改革身陷困境，通脹預期、價格扭曲、匯率、社會壓力等多種因素糾纏在一起，已經成為一個系統性的困境，已經不能指望一招就靈了。價格管制雖然只是一個方面，但它是當前中國宏觀經濟管理中的非市場思維的體現。如果決策層不從市場經濟制度的高度來看問題，那么各種計劃式、行政化的做法，將會陸續(xù)到來。”

富政府與窮百姓的博弈

事實上，民眾對物價不滿的根源，是現實中以權力和資本為基礎的分配體系。

“要讓工資跑贏cPI，否則無法完成分配改革的使命?！焙苯y計局副局長葉青表示，要將最低工資標準同通脹率相掛鉤。

在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國人并沒有同步分享到經濟增長的果實。而且實際購買力甚至是下降的?！半S著財稅收入改革效果的顯現，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驚人，政府的財力可以說是歷史上最好的時期?！比~青認為，富政府和窮百姓之間的畸形發(fā)展，必須進行根本性扭轉。

由于收入差距的不斷拉大，執(zhí)政者和普通民眾的隔閡正逐漸形成，“收入分配改革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做、而且要大力度地做?！蔽飪r話題之上，是當前多數人的收入增長速度遠遠落后的大勢。能否盡快提升各類企業(yè)工資和農村勞動力報酬，最終將影響整個社會心態(tài)的穩(wěn)定。

“收入分配改革，中央政府要承擔起主要角色?！蔽杭訉幷J為目前的分配問題非常緊迫，現在討論無非是協調各個利益集團進行分配的過程?！安簧倮婕瘓F，尤其是政府和國有企業(yè)，不應再盤算如何在改革中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p>

中國政法大學商法研究所所長王涌表示，最長遠的改革道路就是改革中國的社會治理模式，走“小政府、大社會”的道路?！霸诂F行的模式下，政府像一頭巨大的河馬吞吐著社會資源，本應藏之于民的財富成為政府的巨額財政收入，大量人口掙扎于貧困之中。社會整體的資源配置與投資效率在政府河馬式的吞吐中被扭曲，分配的公正性也被擊碎?！?/p>

“‘小政府，大社會作為改革之初提出來的強有力口號，為什么20多年后，現實中存在的卻是愈來愈大的政府?”王涌對于中國行政機構的膨脹能力十分憤懣，“作為擁有巨大權力，占有資源的政府，為了維護其自身運轉，保障體制內的‘嫡系，必然要全力增加財政收入，這就難免會與民爭利，不改變大政府這一點，收入分配改革也可能會走過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