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保爾森 喬江濤
2006年春天,就在高盛銀行享受著創(chuàng)紀錄的收入水平,股價位于歷史最高位,我也絲毫沒有考慮任何改變的時候,外界開始討論我入主財政部的可能性。在一個星期天的早上,我看到《紐約時報》上的一篇文章配了一幅畫,上面是我和美國國旗。
不久之后。布什總統(tǒng)的新任幕僚長喬希·博爾騰給我打了電話,試探我對于財政部長一職的興趣。喬希很執(zhí)著,他知道我已經受邀參加4月20日將在白宮舉行的一場為歡迎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而設的午宴,邀請我屆時與總統(tǒng)會面。
妻子溫迪和我飛往華盛頓。宴會前,我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部見到了中國央行行長周小川。他想私下與我談談,我們找了一間沒人監(jiān)聽也沒有記錄人員的屋子。周認為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
白宮的那場午宴堪稱一場盛大的集會,可我見到總統(tǒng)的時候,他似乎對我很冷淡。宴會結束后,溫迪和我踏入了白宮的庭院,旁邊就是通往財政部的大門。那是美不勝收的一天,木蘭綻放,櫻花盛開,與蔚藍的天空交相輝映。
但我的心情很糟糕。
妻子看出我的沮喪。她說:“豌豆(她喜歡這樣稱呼我),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我才拒絕這個機會。你知道。如果這對你很重要的話,我會支持你的?!?/p>
“不,不是因為你?!?/p>
事實上,我所請教的幾乎每一個同事都對白宮的邀請持反對意見。他們說:“你是高盛的首腦。你就是老板,何必去華盛頓?布什只剩下了兩年半的任期??纯此卸嗝床皇軞g迎。共和黨連國會都快要丟掉了。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但是,我骨子里仍有一種情結,覺得自己欠祖國很多。5月份。我又一次接到了喬希的電話,當時我正在德國出差,便答應在回西海岸途中與喬希在華盛頓會面。
直到此時我仍然難以決斷。但就在半路上,我突然恍然大悟了:我意識到,給我?guī)磉@么多煩惱的只不過是自身的恐懼。那是對失敗的恐懼。對未知事物的恐懼:與一幫我從未合作過的人合作,管理一幫我從未管理過的人。
然而,我從不會向恐懼屈服。
5月28日是星期天。我和妻子來到伊利諾伊州的巴靈頓,總統(tǒng)將在周二提名我為財政部長。但那天早上我犯了一個錯誤:我提前把消息告訴了一位好友,卻忘了提醒對方別把它透露給母親。等我來到母親的住處,她已經老淚縱橫。
“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她說,“但我希望你還沒有下定決心?!?/p>
那是正午剛過。母親坐在餐桌旁的一把木椅子上。透過窗戶凝視著灑滿陽光的庭院。我已經不記得最后一次見她哭是什么時候,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她如此嚴厲的批評。平常,她一直是一位慈愛的母親,對我的決定從來都是毫無保留地支持。
母親與十幾年前大為不同,她的這種情緒就是標志。她和父親都曾是堅定的共和黨人,當我從商學院畢業(yè)加入五角大樓,后來又進入金融界,他們都欣喜若狂。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特別是父親于1995年去世之后,她變得傾向自由主義了,開始轉而支持民主黨,痛恨伊拉克戰(zhàn)爭,尤其反對喬治·W·布什。
“媽,我是去為祖國服務,”我盡力想讓她平靜下來,“這義不容辭?!?/p>
“聽我說,”她依然很沮喪,“你這是上了一條賊船?!?/p>
我搭乘下午的航班返回了紐約,溫迪留下來繼續(xù)安慰母親。她至今清楚地記得,母親是如何站在電視屏幕前,痛苦萬分地看著總統(tǒng)在白宮玫瑰園與我并肩肅立,接著宣布了對我的任命。0
(玉冰心單騎擅自《峭壁邊緣》
中信出版社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