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由于受傳統(tǒng)封建禮制的影響,從女性的角度去分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多數(shù)是存在著悲劇性的。在文學作品中,形成了一個共同的傾向,就是向命運安排給他的男人,或者是向命運本身,表達著她們作為臣服者的傾心愛戀,或者作為薄命者的不安。當我們靜心相視,終于能夠在極端模糊的愛的幻影中,大體探尋出游離于那個時代女性悲劇原因的真實面目了。
【關鍵詞】悲劇;男權;女性權利
中國傳統(tǒng)的婚姻是在漫長的歷史演變過程中逐漸形成的。由于受傳統(tǒng)封建禮制的影響,從女性的角度去分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多數(shù)是存在著悲劇性的?!对娊洝防锩鎸懙搅艘粋€“氓”,一個有著早期商人身份的負心人:
氓之嗤嗤,抱布貿絲。非來貿絲,來即我謀。
就是這個笑嘻嘻地來引誘蠶桑女的小商人,一旦引誘得手,將女子和她積攢起來的嫁妝運回家去,就不再“嗤嗤”而笑了,而是讓蠶桑女起早貪黑地進行艱辛的勞動。等到她的顏容和雙手在辛苦的勞作中衰老了,粗糙了,也應該把他的家“舊貌換新顏”,或者讓他積攢下一些資本了,他就決然違背了自己當年“及爾偕老”的“信誓旦旦”,把女方推入了萬劫不復之地——讓她成了被娘家兄弟所譏笑的棄婦。
這個男子是先秦時代典型的負心漢形象。這首叫《氓》的詩歌,是一個被拋棄的女子留在《詩經·衛(wèi)風》里的怨歌。
他不是偶然出現(xiàn)的,也不是唯一的一個。在后代文學作品中,這樣的負心人還以近似的姿態(tài)重復地出現(xiàn):引誘——受用——負心。更有些聰明的才子負心漢,還要表白一番不得不負心的道理,好讓別人都去認為那個被他拋棄的女子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錯不在他,因為她是尤物,是禍水,是不拋棄就足以傷害他的“狐媚子”。俗語有“一闊就變臉”,而在“始亂終棄”者這里,還可以加上一句:“未闊臉也變”——為了追求能給自己帶來最大政治、經濟收益的婚姻,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割舍自己的一時嗜好,這嗜好假如是個女人,那就該她遭殃了。
當然,為了證明男權統(tǒng)治的合理性,為了更順利地實施自己的統(tǒng)治,女人這個概念失去了內涵的豐富性,她只是作為男人的臣服者、服侍者和異己力量而出現(xiàn)的。伴隨著文化上的被重新命名,女性在政治、經濟上的地位也淪落到底:她是桃色的性,是不可理喻的異己,是憑借其“美”而生存的依附者,也是紡織烹飪的家庭奴隸,是敗壞了男權江山的惡人,也是王位的陰謀篡奪者……她是被剝奪、被限制、被言說的人類次等生命,她失去了自我表達的機會,成了“他人決定”的男權文明的歷史文化中的犧牲品。
在一個女性權利被嚴重剝奪的時代,要讓男子都像東漢宋弘那樣,信奉“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真是拿關于夫妻關系的高尚道德,來約束普遍有著利欲之心的普通人,在那個時代根本是行不通的。于是,就像我們在前面談到棄婦問題時所見到的一樣,已經對婦女帶有單方面歧視和束縛的休妻法律條文,比如“七出”,根本就擋不住妻室因為失“愛”、失“恩”而被休的事實。棄婦和負心漢,實際上是從不同角度去看待同一個事實。
在女性愛的幽怨中出現(xiàn)的男子,雖然在先秦時代以商人開場,在后世卻以文人詞客為多。這也充分說明了文人詞客的多情并不是深情,而是其風流情緒特別旺盛的表現(xiàn)。所以,喜新厭舊幾乎是他們普遍的心理特點。因他們的多情而感受到他們的可意的女性,也復因他們的濫情而感受到負心的傷害。那些大受女性寵愛的文人詞客,每遇新目標,總是千方百計追求,不惜像《水滸傳》里的王婆所說的那樣“做小伏低”,一副多情公子的模樣。而一旦追求到手,新成了舊,“路邊的”成了“屋里的”,就收起多情公子的嘴臉,做出許多涼薄的舉動來。李汝珍在《鏡花緣》第55回里,曾借兩面國強盜的壓寨夫人痛斥過此輩:
假如我要討個男妾,日日把你冷淡,你可喜歡?你們做男子的,在貧賤時原也講些倫常之道。一經轉到富貴場中,就生出許多炎涼樣子,把本來面目都忘了。不獨疏親慢友,種種驕傲,并將糟糠之妻也置之度外。
男子不僅因其風流情緒的旺盛而對屬于弱者,并希望與他們“一心”的女子負心,他們的地位和處境上的改變,也刺激著情感上的改變。
有人曾把物質的世界劃分成兩個基礎層面:食與色,而以食隱喻純粹的物質財富,而以色來隱喻美女。在這里把她打當成一種人化的財富,用以衡量男子的富貴程度。這樣的劃分是粗糙的。但是,對于說明男性世界一以貫之的物質觀和女性觀,也是非常切用的。自古以來,除了極少數(shù)愿意“殺生成仁”、“舍生取義”的道德高人以外,財富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就是他們“追求”的最大動力,而女性就是他們衡量“富貴”的一個標志。兩漢到唐代之間,只有權豪勢要才夠有資格蓄養(yǎng)聲伎,唐宋以后,男性占有妻房的多少,仍然是衡量其富有程度的一個直接標準,這一切都說明了在男性心中女性的“人化財富”性質。既然他們心照不宣,只不過是把女性或者說美貌的女性,當成是一種物質財富的指標,那么對于女性的追求多多益善,或者棄舊圖新,不正是他們的必由之途嗎?
在這樣的情況下,渴望“一心人”的女性,她們的心理承受力,以及他們的靈肉應該同樣具有的、對于“食色”和“感情”的有限需要,就不容易被負心漢所慮及了。就連曾經為陳皇后寫賦陳情、試圖挽回漢武帝對皇后的舊愛的司馬相如,也對他下過功夫追求的卓文君有負心的打算。不僅卓文君自己感受到這一點而寫過《白頭吟》,后人也為司馬相如對門外的女子多情,而對“屋里的”寡情深表遺憾。司馬相如這個大才子,大詞客,不是像赳赳武夫一樣不容易體會到女性失意的哀愁,他曾經為失意的陳皇后寫下那樣纏綿動人的《長門賦》,但他仍然有讓卓文君嘆白頭的打算。也就是說,他們多情而敏感的神經,很容易與女性的心理發(fā)生共鳴,但這并不能擋住他們去做或棄妻、或多娶三妻四妾來冷落妻子的負心事。過度的自由,讓那些不懂得負起自由的責任的“強者”得到,結果只能是導致對于他人的侵權,和強者私欲的膨脹和滿足。在極端男權時代的男女關系史上,這樣的悲劇一直上演不斷。
文人詞客的風流意趣,男性世界那占有美麗的女性當作追求富貴的動力和富貴標尺的半公開心理,已經制造出一批批對女性而言是負心者的人了,而男權社會的宗法制度,又暗中鼓勵男性多占有妻妾以接續(xù)香火,光大家業(yè)。結果,家中的妻子能不能生育子嗣,又成了男子棄舊圖新的原因和借口——說是借口,因為將生育子嗣的功過完全歸于女方,是不公正的行為。那時候的筆記之中,就有妻子在前夫家不生育、而被休憩后再嫁后夫卻生兒女的記載。這說明在科學還沒有進步到足以解釋生育現(xiàn)象之前,立足于此點之上的婦人無子而被休的法律,以及因此而冷落妻子的事實,其合理性應該受到懷疑。再說,妻子20歲不生子,焉知她30歲或者40歲不生?但是懷疑歸懷疑,妻還照樣休,不如此,怎會便宜地得到一個受到法律支持的借口去棄舊圖新?
有多少女子面對無可奈何的分離“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又有多少女子有著過多的猜測“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返”,同樣更有多少女子“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在寬慰著自己……
我想有許多原因,使男性成為負心人,讓專一地愛著他們的女性承受著殘酷命運:她們或者要遭到“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出”的棄婦之悲,或者被有經濟能力的主人作為擺在家庭中、無需光顧的“收藏品”在本質上,無論為君為臣,在上在下,男子對于“食色”的想法是完全相通的,所不同的,不過是實現(xiàn)這種想法的能力而已。而被休棄的她們,假如帶著一份心靈創(chuàng)傷去改嫁,不僅“價格”會降低,從而不得不忍受情感的挫辱委委屈屈地下嫁,而且也會使希望遵守男權的禮教“從一而終”的她們,在內心里承受更多的倫理道德折磨——像老是詢問靈魂有無、懼怕靈魂被鋸成兩半的祥林嫂那樣。歷史上綿延不絕的負心漢,就這樣打破了她們專心去愛一個人,也得到她同樣的愛的幼稚幻想,打破了這個弱者所建立的“精神的空中樓閣”,使她們大多數(shù)踽踽獨行在回娘家、或者入空門的路上。
當然,在那個時代,男性負心的原因還有很多。男性,是以十分模糊的影像出現(xiàn)在女性的愛情小唱中的,所以在文學作品中,形成了一個共同的傾向,就是向命運安排給他的男人,或者是向命運本身,表達著她們作為臣服者的傾心愛戀,或者作為薄命者的不安。于是,我們靜心相視,終于能夠在極端模糊的愛的幻影中,大體探尋出游離于那個時代女性悲劇原因的真實面目了。
【參考文獻】
[1]袁行霈《中國文學史》 高教出版社1999年8月第一版
[2]張燕瑾《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 中國社會出版社 2006年8月第一版
[3]陳東原《中國婦女生活史》 商務印書館 1998年版
[4]西蒙·德·波娃著,桑竹影等譯《第二性》 湖南文藝出版社 1986年版
作者簡介:
范愛菊(1972--),女,河北邢臺人,講師,邢臺學院中文系教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教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