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朱一平
作為一個老板凳級別的編輯,打交道最多是作者,作者形形色色(沒有褒貶,中性詞),個性鮮明,習文的嘛,個個都是性情中人。在此說說我的專欄作者們。
副刊專欄是晚報的品牌版面,已推出多年了,版面和內(nèi)容都深受廣大讀者好評——期期有作者頭像及親筆簽名,文章內(nèi)容豐富多彩且質(zhì)量上乘。這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順手拈來,其實里面有很多難言之隱,夸張地說還受到過不少驚嚇!
剛開始接受副刊專欄版時,我心里一陣竊喜!想就要和名人打交道了,多么榮幸,多么好的學習機會呀。當時我把專欄版理解為名家版了。
當然,我們的專欄版首先還是向名人約稿,誰不想自己的版面上有名人扎場子(穩(wěn)陣腳之意)呢?何況要求的是寫隨筆,這是對副刊短文章的最高要求了,它檢驗著一個寫作者在短章寫作上的底氣、水平。
開始約的外地名人是劉心武,本地名人有李鋼、莫懷戚等。劉心武被稱之為“傷痕文學”的鼻祖,能約到他的文章是晚報副刊部很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關(guān)系。劉心武的確有老一代文人的風范,準時交稿,不向你商談稿費問題,我們說多少就多少,讓我們感嘆。但寶刀好像有點老了,或許是平和安定的生活讓他不再憤激,何況他早已超越了“憤青”的年齡,寫出的文章沒有了過去的犀利。我想給他說說我的感受,又覺得人微言輕,開不起口,很是讓我為難,好在也沒有讀者對他的文章提意見,看來,光環(huán)的效應還是在的,我是白操心了。
李鋼是我們本土名人,當然在全國也是有知名度的,過去是以“詩歌”立世,如今是以散文詩、隨筆逍遙文壇,雖然從匕首換成了大刀,還好,都還保持了鋒利。李鋼沒有使用電腦時,是親自來編輯部交紙稿,那時我還沒有成為他的編輯,只是見他每次來都要大侃一番,上到文學流派,下到“左鄰右舍”,口才也像把鋒利的刀,句句見血,很幽默也讓人害怕,心想:如果得罪了他,自己會加倍受傷喲。所以我向他約專欄稿件的日子,一直小心翼翼,態(tài)度端正,言語謙遜。誰知在與他打交道的過程中才知道,李剛雖然平時言語有些“討嫌”,但是很好合作,是個好作者。比如,當他的文章超過專欄要求的字數(shù)時,我不敢下手砍,怕誤傷了他的偏好。我就打電話給他,說你的文章長了,是你自己動刀還是我來刪?但我怕砍掉了你的保肋。他馬上說自己刪,雖然有不信任我之嫌,卻也免去了些麻煩。他最大的優(yōu)點是按時交稿,且篇篇質(zhì)量有保證。他也給過我驚嚇!有次,到了該交稿的時間了,幾次上網(wǎng)都不見他的大作,我著急了,立馬就想給他去電話催催稿,但想到他的作息常規(guī)是中午起床,只好耐心等到他的起床時間,還空出了他“清醒”的時間,才給他去了電話。他接了,但聲音模糊——沒有睡醒的狀態(tài)。他說他病了,然后細細訴說他發(fā)低燒兩天的過程,在他叨叨的訴說中,感覺他的癥狀和“非典”有些相似,感覺一個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在生病時也很脆弱。雖然我心急如焚地想問他稿子寫了沒有,但還是克制住了,首先問他吃了藥沒有,安慰他會好起來的……然后才提心吊膽地問稿子怎么樣?他說還沒有寫!我在心里慘叫了一聲!然后告戒自己“穩(wěn)起”,不要慌張,要鼓勵他帶病堅持給我們寫稿。我強裝鎮(zhèn)靜地調(diào)侃:“如果你實在是病得動不了筆,那我寫一篇文章署你的名字,好嗎?”“不行!我深夜就把稿子傳給你!”口氣不容置疑。OK!他很看重他的名聲,而我的目的也達到了,雙贏!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他的大作,他“將病寫病”,寫了他發(fā)低燒時的夢魘并和現(xiàn)實聯(lián)系,不愧是大家,病中胡亂抓一把都成了文章,并且保證了質(zhì)量。
莫懷戚雖然是大學教授,寫過多部劇本和小說,但不管是他的大部頭或短文章都很百姓化,讀者很喜歡看他的文章,久不見其稿,有人還會來電話問:最近怎么沒有莫懷戚的文章啦?請他寫給我們看嘛。據(jù)說他的學生也非常崇拜他,特別是女學生,由頭是他課講得生動幽默,一堂課會出現(xiàn)好幾次全場笑聲。要畢業(yè)了,女學生們要給莫老師織一件毛衣,于是你買一兩毛線,我買二兩……你織我織她織,大家的心意都要織上去,結(jié)果越織越長,送給莫老師試穿,哇,長及膝,成了毛裙啦!莫老師深諳女學生的情誼,高興地說我很喜歡我很喜歡。我想,這么個隨和的人,與他打交道一定很愉快。誰知,開始并不順利。
不知什么原因,莫懷戚始終堅持手寫稿件,可能怕打字弄壞了他的手寫體,或者是怕打字打掉了靈感,不過他的鋼筆字的確有書法味道。據(jù)我一個朋友講,莫懷戚對給晚報副刊專欄寫稿是認真的,他們在一次通電話中,莫懷戚說:我最近有件大事要做。朋友問:什么事?莫答:給晚報副刊專欄寫稿。既然當成件大事做,可見他的態(tài)度之認真。他來的是手寫稿,得讓錄入員給錄出來。錄入就難免會出錯。盡管在編他的稿件時我百倍小心,但還是出了錯!不是出在錯別字上,別人讀起來也是順的,但就是錯了——把莫大師精心推敲的詞句錄入成了另外的詞句,編稿時一看文理也通,就過了。一貫溫和的莫懷戚勃然大怒,打電話來把我指責了一通,嚇得我不輕。是我的錯,我認。后來看他的稿件時我千倍認真,除了看他的內(nèi)容,看有沒有錯別字,還要像校對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對照。第二篇就達到莫大師的要求了。畢竟是教師,馬上又打電話表揚我了。
在編副刊專欄時,還受到過更大的驚嚇——差點就開了天窗!一個旅居德國的重慶作者開了專欄,寫得也不錯,向讀者打開了向外的一扇窗,我們合作得高高興興的。突然一天,到了該交稿的時間不見其稿,給她的三個郵箱頻發(fā)“雞毛信”也不見回音;又不惜自己的血本給遠在德國的她打電話,不通;又托美國的朋友給她打電話,通是通了,但,是語音提示而且說的是德語,聽不懂!完了!我都著急得心跳過速了。只好放棄她,趕緊聯(lián)系一“快刀手”作者,才把這天窗補上了。后來,大約三星期后德國作者的稿件才姍姍來遲?;匦艈査簽槭裁礇]有及時傳來?她回信說:按時給你們傳過去了的呀。那就是網(wǎng)絡(luò)的問題了。覆水難收,已經(jīng)把她下專欄了,我和她都很遺憾。
最大的驚嚇要算那年春節(jié)前后了。一個作者在好幾個月前就主動要求寫專欄,我們就安排他春節(jié)前上。其間聯(lián)系過幾次,他都說他在寫。由于他一貫誠信,屬于放心作者,就不再置疑。到了該上他的專欄時,他說稿子能不能緩到春節(jié)后,先把照片傳過來,工作的確很忙。我一聽,心里有些發(fā)毛,問:你到底寫沒有寫。他肯定地說:寫了的,只是要整理一下?;谒^去的信譽,相信了他,說好節(jié)后一定上。好在前一個專欄作者多寫了幾篇,我就從中選了一篇,頂上了。節(jié)后一上班,我上網(wǎng)查看,郵箱里沒有他的稿件。馬上打電話給他,他說再延一個星期一定把稿子傳過來,信誓旦旦的。我又一次相信了他。他交稿的時間一晃就到,打開電子郵箱,只見他的一封短信:由于種種原因,不能寫專欄了,等以后再說……云云。我當編輯多年,還沒有遭遇過這樣的作者。我不知他發(fā)生了什么事。好在我超前約了寫手,才沒有因這個作者的言而無信,被上司讓我下課。
基于這兩起險情,后來我們都是請開專欄的作者把全部稿件先寫齊傳來,就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