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偉(浙江省紹興市第一中學(xué))

不即不離,若即若離：胡同人居的迷人魅力

■宋建偉(浙江省紹興市第一中學(xué))

《胡同文化》是那種溫溫的、淡淡的還有些幽幽的敘事氛圍,它并不過多地去作價值評判,那縱橫交錯、曲折幽深的胡同及依附在它之上的世態(tài)人情由作者不帶一絲火氣地說來,顯示了一種別樣的內(nèi)涵,讓人感到特別有意蘊可尋味。

胡同是北京市民的居住方式,胡同文化是北京市民的生活方式。地域的建筑的因素會影響居住人的生活方式,居住個體的生活習(xí)性、處世觀念、社會意識、精神追求等往往受居住方式的制約,個體在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相處交往中彼此影響趨同,形成一些群體性的意識。胡同文化即是依附在“胡同”這北京市民的居住形式上的群體性的意識形態(tài)。

讀《胡同文化》得從胡同讀起,漠視“胡同”的敘述孤立地看“文化”的內(nèi)容等于抽走了文章的一種規(guī)定性。作者寫作的原點是“胡同”,在作者的眼里,特別有魅力的首先也是胡同、四合院這特殊的居住方式。是特定的居住方式影響甚至決定著北京市民的特定的生活方式。雖說敘述的側(cè)重是“文化”,但它依附于“胡同”,文章的結(jié)構(gòu)也是先說“胡同”,再說“文化”,是由建筑地域的特征說到文化的特征,兩者間的這種關(guān)系毋庸多說。

胡同與胡同文化間該是怎樣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呢?從文章看,胡同這居住形式與北京市民的一些群體性意識的聯(lián)系主要決定于三個方面。

一、居住群體的特點。這從眾多胡同的取名即可知,一個字：“俗”,取名方式“俗”,指向的內(nèi)容“俗”?！巴ǔＬ岬健?,多指的是小胡同”,胡同里生活著的是“俗人”,人員組成雜,是平民的生活水準。彼此相近的或者說是有交流溝通基礎(chǔ)的生活認識、興趣愛好和言語習(xí)慣很容易趨同為一種帶有共性的生活方式。

二、地域的特點。胡同“距離鬧市很近,打個醬油,約二斤雞蛋什么的,很方便”,而小胡同的特點又決定了它沒有大街的“車水馬龍”,它“又似很遠”。這與鬧市不即不離、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有著迷人的魅力：接近中心又保持適度距離,鬧中取靜,很適合市民飲食起居。

三、建筑的特點?！昂?、四合院是北京市民的居住方式”,生活空間不算太小,又相對封閉獨立,滿足著市民間日常交往的需求?？梢浴疤幗址弧?可以約個“棋友”“酒友”“鳥友”聚合交流,也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與群體是一種不即不離、若即若離的心理關(guān)系。

可以聞著鬧市的氣息,熟知這個世界發(fā)生著的大事小情,又可以不被干擾,脫身事外;可以與街坊鄰居作必需的適度的甚至是其樂融融的交往,又讓獨處有足夠的空間保證,這不即不離、若即若離的距離足夠催生和保護圖自足求平安的心態(tài)。因此我們可以這樣表述：北京胡同文化多樣形態(tài)的基本特征是“易于滿足”,而“安土重遷”“愛瞧熱鬧,但不愛管閑事”“安分守己,逆來順受”等均是它的不同表現(xiàn)形態(tài)。滿足,才不愿破壞而要固守這現(xiàn)有的生存狀態(tài),而市民處理方法的要義是“忍”。

不即不離、若即若離,這特殊的審美距離生成著一種并不能用“消極”來形容的生活態(tài)度。作者用那溫溫的、淡淡的調(diào)子對胡同文化的敘述,暗合了老北京人特有的慢條斯理、不慍不火的勁頭和情致,也正暗示著對這種生活態(tài)度很大程度上的認同。

他們安土重遷,覺得“破家值萬貫”。并不是這個家真的值錢,是這里的生活讓他們依戀,他們舍不得“挪窩兒”。家是破了些,但這里的生活環(huán)境和人際關(guān)系有它的優(yōu)勢,他們習(xí)慣了,適應(yīng)了,他們知足。

他們“對生活的物質(zhì)要求不高”?！坝懈C頭,就知足了。大腌蘿卜,就不錯。小醬蘿卜,那還有什么說的。臭豆腐滴幾滴香油,可以待姑奶奶。蝦米皮熬白菜,嘿!”那知足而樂的情緒盈盈而出!知足,讓生活如此美麗!

不要只是說這是不思變遷不圖進取的守舊的心態(tài),這是知足。把現(xiàn)有的不富足的生活咂摸得有滋有味,多少人做得到?需求不附加更多功利,不依附過多的物質(zhì),簡單而原生,也許正是生活的本真!知足而生平和,平和而生情趣,這里有著對俗世生活的肯定與執(zhí)著?！逗幕氛f著一種生活方式,也是絮絮地道著生活的真諦。

不可否認,作者在認識上保持著一份清醒：“在商品經(jīng)濟大潮的席卷之下,胡同和胡同文化總有一天會消失的?！倍谇楦猩蠠o法排解對這很顯平民性的風(fēng)俗人情的推崇和依戀,我們能讀出面對這“消失”趨勢作者情緒的復(fù)雜,這情緒中無奈多于高興,眷戀多于批評。汪曾祺認為：“風(fēng)俗,不論是自然形成的,包含一定的人為成分(如自上而下的推行),都反映了一個民族對生的摯愛,對‘活著'所感到的歡悅。”胡同文化中安時處順的處世心態(tài)確有著市民對生活的理解,不即不離、若即若離,蘊涵著胡同文化的獨特魅力。

這樣看來,作者文章結(jié)尾處的懷舊和傷感就顯得意味深長了。眼見著北京的胡同在衰敗沒落,這個趨勢無法阻止,他多的是惆悵和感傷,這是因為清醒,因為清醒而產(chǎn)生依戀。“在商品經(jīng)濟大潮的席卷之下,胡同和胡同文化總有一天會消失的”這一判斷也因為清醒,是不是也有因為清醒而產(chǎn)生的依戀?甚至是對胡同文化也會消失的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