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蓉 宋海瓊

關于古田會議決議幾個問題的再考察

李 蓉 宋海瓊

對于 1929年 12月毛澤東起草的古田會議決議,人們并不陌生。隨著史料的發(fā)掘整理和公布,隨著研究的深入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們對古田會議決議的認識并不完全清楚和統(tǒng)一,還存在著許多模糊和不同的看法。而這些模糊和不同的看法,有的直接影響到對古田會議決議的認識和評價。在古田會議決議通過 80年后的今天,對這些不同的看法進行分析和研究,是很有必要的基礎性工作;對更好地紀念古田會議決議,豐富和深化對古田會議決議的研究,也是很有意義的。

一、關于古田會議決議的主要內(nèi)容

古田會議決議是毛澤東在福建閩西古田起草的中國共產(chǎn)黨紅軍第四軍第九次黨的代表大會決議,收入《毛澤東選集》的《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古田會議決議的全文是什么?人們并不了解和熟悉。直到 1993年《毛澤東文集》第一卷、《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一卷公開出版,人們才發(fā)現(xiàn),原來耳熟能詳?shù)墓盘飼h決議,遠遠不是《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這一部分所能取代,它還有更為豐富的內(nèi)容。

除了《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這一部分,古田會議決議的其他部分依次為:黨的組織問題、黨內(nèi)教育問題、紅軍宣傳工作問題、士兵政治訓練問題、廢止肉刑問題、優(yōu)待傷病兵問題、紅軍軍事系統(tǒng)與政治系統(tǒng)關系問題。除了《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強調(diào)黨的思想建設外,在其他內(nèi)容中,關于黨的組織問題、黨內(nèi)教育、紅軍宣傳工作,也是構成古田會議決議極為重要的部分,這從決議闡述的文字便可見一斑。

(1)關于黨的組織問題,決議認為:已經(jīng)“到了非常之嚴重的時期,特別是黨員的質(zhì)量之差和組織之松懈,影響到紅軍的領導與政策執(zhí)行非常之大”。古田會議決議特別重視建立和完善黨的組織基礎,強調(diào)發(fā)展黨員必須堅持正確的組織路線。努力去改造黨的組織,務使黨的組織確實能擔負黨的政治任務。這是一項非常艱苦的任務。決議強調(diào)要完善和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厲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生活”、嚴格把握黨員條件。對新黨員的條件以及如何對新黨員進行教育和管理都提出了意見。①《毛澤東文集》第 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90～91頁。作為先進組織的共產(chǎn)黨,必須建立在先進分子的基礎之上。共產(chǎn)黨是否能夠發(fā)揮或更好地發(fā)揮領導作用,關鍵問題在于共產(chǎn)黨員的素質(zhì)如何。

(2)關于黨內(nèi)教育,被列為“紅軍黨內(nèi)最迫切的問題”,是黨的重要任務之一。決議強調(diào),為了紅軍的健全與擴大,為了斗爭任務之能夠負荷,都要從黨內(nèi)教育做起。不提高黨內(nèi)政治水平,不肅清黨內(nèi)各種偏向,便決然不能健全并擴大紅軍,更不能負擔重大的斗爭任務。因此,必須有計劃地進行黨內(nèi)教育,糾正過去之無計劃地聽其自然的狀態(tài)。

(3)關于紅軍宣傳工作,被列為“紅軍第一個重大工作”?！凹t軍宣傳工作的任務,就是擴大政治影響爭取廣大群眾。由這個宣傳任務之實現(xiàn),才可以達到組織群眾、武裝群眾、建立政權、消滅反動勢力、促進革命高潮等紅軍的總任務?！雹佟睹珴蓶|軍事文集》第 1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 105頁。若忽視了這個工作,就是放棄了紅軍的主要任務,實際上就等于幫助統(tǒng)治階級削弱紅軍的勢力。

除了上述三方面外,士兵政治訓練、廢止肉刑、優(yōu)待傷病兵、紅軍軍事系統(tǒng)與政治系統(tǒng)關系等問題,也是決議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時期,都是作為黨的建設特別是人民軍隊建設的綱領性文件。

是新中國成立后,古田會議決議的第一部分經(jīng)毛澤東校閱,編入了 1951年出版的《毛澤東選集》,《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這一部分才凸現(xiàn)出來,甚至在人們的印象中成了古田會議決議的全部內(nèi)容。

人們之所以把《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等同于古田會議決議,不是沒有一點緣由的。據(jù)1951年以及以后相當長一個時期出版的《毛澤東選集》,在《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的標題下都有說明:“這是毛澤東同志為紅軍第四軍第九次黨的代表大會寫的決議”②《毛澤東選集》,人民出版社 1951年 10月北京第 1版,1952年 7月北京重排本,1964年 9月北京第 3版、第 15次印刷,第 88頁;《毛澤東選集》,人民出版社,1966年,第 88頁。。據(jù)能查到的資料,直到 1981年《毛澤東軍事文選》出版,才全文收入了決議內(nèi)容③中國人民軍事科學院:《毛澤東軍事文選》內(nèi)部本,1981年印行,第 9頁。。1990年 4月公開出版的《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 5冊也公布了決議的全文,并說明決議案共 8個部分④《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 5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0年,第 834頁。。

可見,《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確實只是古田會議決議的一部分。此前人們對《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和決議的關系認識比較模糊,或者把兩者簡單等同起來,與注釋的過于簡單化有關。這也說明,人們對古田會議決議的認識前后有所變化,由籠統(tǒng)到清晰、由不夠準確到更加準確。學習和研究古田會議決議,當然應該而且必須對其內(nèi)容有一個全面、完整的掌握和理解。

二、古田會議決議包括幾個部分

既然《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只是古田會議決議的一部分,那么,整個決議到底包括了幾個部分,也是需要搞清楚的基本史實。迄今為止,至少可以見到有兩種不同的說法:

一種比較普遍的說法是決議分為 8個部分。已經(jīng)出版的《毛澤東文集》、《毛澤東軍事文集》、《中共中央文件選集》,都如此認為⑤《毛澤東文集》第 1卷,第 115頁;《毛澤東軍事文集》第 1卷,第 123頁;《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 5冊,第 834頁。。

一種是分為 9個部分。據(jù)有關資料,1948年及其以前出版的《毛澤東選集》,古田會議決議都是分為 9個部分。如 1944年由晉察冀日報社出版社的《毛澤東選集》卷三,1948年晉冀魯豫中央局出版的《毛澤東選集》,1948年東北書店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選集》,收入的古田會議決議都是 9個部分。它和 8個部分的決議相比較,從標題到內(nèi)容都大致相同,只是多了一部即第六部分,名為“青年士兵的特種教育”。具體內(nèi)容有 3條:“(一)各縱隊政治部負責編制青年識字課本(以商務館小學教材,平民千字課,龍巖文化社教本等作參考)。(二)每個縱隊內(nèi)設立青年士兵學校一所,分為三班至四班,每個支隊一班,直屬隊一班,每班學生不得超過二十五人。以政治部主任為校長,以宣傳科學為教務主任。每班設一主任教員,每班以授足九十小時為一學期。(三)由公家出錢置備紙筆墨等用具發(fā)給學生?！雹蕖睹珴蓶|選集》第 4卷,東北書店出版社,1948年,第 545～584頁。1949年1月由香港新民主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共產(chǎn)黨紅軍第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也是 9個部分,這說明是根據(jù) 1944年版《毛澤東選集》卷三刊印?？梢?古田會議決議分為 9個部分,確有其事。

古田會議決議的內(nèi)容劃分有過調(diào)整,在框架結構上經(jīng)歷了由 9個部分到 8個部分的變化,從上面所列舉的 1951年前出版的《毛澤東選集》的不同版本或決議的單行本,基本上可以認定。

對照 1951年前出版的《毛澤東選集》或單行本,與新中國成立后正式出版的《毛澤東選集》、《毛澤東文集》、《毛澤東軍事文集》和《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發(fā)現(xiàn)古田會議決議由原來的 9個部分變成了 8個部分,但原來的第六部分實際上并沒有刪除,而是被合并到了第五部分,并且列為其第 8個問題。合并后的內(nèi)容,除了標題由“青年士兵的特種教育”改為“青年士兵的特別教育”外,其他內(nèi)容沒有變化。

所以,要準確地表述古田會議決議是幾個部分,不能一概而論。嚴格地說,還要按時間的先后來說明。在 1951年前,古田會議決議應該是 9個部分,而在 1951年以后,則是 8個部分了。

關于這個變化,毛澤東在 1951出版《毛澤東選集》時只校閱了第一部分①《毛澤東文集》第 1卷,第 115頁。,而沒有涉及其他部分。所以,把決議由 9個部分改為 8個部分,似乎和毛澤東本人無關。

但事實并不這么簡單。據(jù)中央檔案館提供的材料,古田會議決議于 1930年 4月刊印過,中央檔案館還保存有一份抄件。1937年底、1938年初,毛澤東對決議有過審閱,并對決議的前三部分作了個別文字的修改。1942年中共中央書記處編印的《六大以來》收入了這個決議,印成 9個部分,個別文字略有不同。②《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 5冊,第 834～835頁。但是,按毛澤東審閱過的抄件刊印的《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 5冊(1990年版)的古田會議決議卻是 8個部分。依照這個說法,原件的第六部分何時處理、合并到第五部分的,又成了一個懸案。問題在于:毛澤東 1937年底、1938年初審閱的決議是否已經(jīng)由 9個部分合并為 8個部分?如果毛澤東已經(jīng)合并為 8個部分,1942年的《六大以來》就不會不考慮和吸收毛澤東的意見,也不會繼續(xù)堅持決議分 9個部分。當然也不排除其他因素,毛澤東審閱修改過的意見沒有得到完全體現(xiàn)。直到 1990年版的《中共中央文件選集》才恢復原貌。照這樣解釋,也就可以理解 1951年前的各種決議版本都是 9個部分的緣由了。

三、古田會議決議有幾個

按上述觀點,古田會議決議,是一個決議案,只是分成幾個部分而已。但事實上對此還有不同的說法。

一種是 1個決議案。《毛澤東文集》、《毛澤東軍事文集》、《中共中央文件選集》都認為古田會議決議分為 8個部分。言下之意,古田會議決議就是一個決議案。

一種是 8個決議案?！睹珴蓶|年譜》采用此說?！睹珴蓶|年譜》明確記載:古田會議“一致通過了毛澤東起草的 8個決議案(總稱《中國共產(chǎn)黨紅軍第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又稱《古田會議決議》,其中第一部分《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編入《毛澤東選集》”③《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 292頁。?！睹珴蓶|年譜》既承認收入《毛澤東選集》的《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是決議的第一部分,又明確講毛澤東起草了 8個決議案。

還有一種說法認為:古田會議決議是由《糾正黨內(nèi)非無產(chǎn)階級意識的不正確傾向問題》、《黨的組織問題》、《黨內(nèi)教育問題》等十多個分決議組成的。這個說法沒有注明出處,但從《糾正黨內(nèi)非無產(chǎn)階級意識的不正確傾向問題》這個標題看,應該是比較原生態(tài)的表述。在 1951年出版的《毛澤東選集》中,經(jīng)毛澤東校閱過的決議,第一部分標題就由《糾正黨內(nèi)非無產(chǎn)階級意識的不正確傾向問題》改為《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了。

幾種說法,哪一種更為準確?這就需要以歷史文獻為依據(jù),進行深入地分析和考證。

依據(jù)現(xiàn)在所能見到的幾個版本的古田會議決議,都只有一個統(tǒng)一的時間即 1929年 12月。而在其它會議上產(chǎn)生的不同內(nèi)容的決議,大都有獨立的標題和時間。按這個基本格式來看,古田會議決議應該是一個,只是分成不同部分而已。但關于古田會議決議有十多個分決議的說法,有何依據(jù)?還有待繼續(xù)查證。

說明和分析上述情況,主要是為著更全面、準確、系統(tǒng)地了解古田會議決議。如果連古田會議決議的內(nèi)容都沒有基本、全面的了解和掌握,科學的研究也就無從說起。按上述分析,《毛澤東選集》收入的古田會議決議只是全部決議的第一部分。要全面、系統(tǒng)地了解古田會議決議,就必須更全面、系統(tǒng)地了解其內(nèi)容,而不能僅局限于第一部分。

四、《毛澤東選集》為何只收古田會議決議的第一部分

為什么《毛澤東選集》只收了古田會議決議的第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內(nèi)容?分析起來,應有以下因素:

第一,因為第一部分的內(nèi)容十分重要,可以說是反映決議主要精神的一個總綱。古田會議決議所要表達和解決的主要問題,都在這部分內(nèi)容中得到體現(xiàn)。所以,有研究者認為《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是整個決議的核心,其他分決議指出了紅 4軍在黨的建設、政治工作、官兵關系、軍政關系等方面存在的問題,以及糾正或加強的方法。因此,1942年整風運動中,中央宣傳部發(fā)出《關于在延安討論中央決定及毛澤東整頓三風報告的決定》,規(guī)定的 18個干部學習考試文件,毛澤東的《糾正黨內(nèi)錯誤思想》就列在其中。又如晉察冀日報社 1944年編印的《毛澤東選集》,在古田會議決議的編者按中指出:“這個文件是毛澤東同志寫的中國共產(chǎn)黨建軍與建黨的最早和最重要的文獻之一,其立場方法與基本內(nèi)容至今仍完全適用,這個決議案的第一部分指出當時紅軍中的各種非無產(chǎn)階級偏向,也即是軍閥主義偏向與小資產(chǎn)階級偏向的各種表現(xiàn),不但對當時紅軍是根本問題,對今天的八路軍、新四軍也是根本問題。”①中共晉察冀中央局編《毛澤東選集》第 4卷,1947年 3月印行,第 127～172頁。所以,1951年編纂《毛澤東選集》第一卷時只收了決議的第一部分,有歷史的因素。

第二,有現(xiàn)實意義考慮。第一部分提出的問題對新中國成立以后黨和軍隊的建設仍然具有重要指導意義。而其他部分的內(nèi)容,主要是圍繞第一部分提出的問題分別展開,如黨的組織問題、黨內(nèi)教育問題、紅軍宣傳工作問題、士兵政治訓練問題、紅軍軍事系統(tǒng)與政治系統(tǒng)關系等問題。特別是廢止肉刑、優(yōu)待傷病兵問題等等,更多的是戰(zhàn)爭年代遇到的實際情況。雖然這些內(nèi)容也很重要,但和第一部分相比,還是不可同日而語。

第三,有篇幅上的考慮。僅以《毛澤東文集》和《毛澤東軍事文集》收入的古田會議決議為例,總計有 1.3萬字,第一部分有 5000多字,第二部分至第八部分,共有 8000多字。既然是《毛澤東選集》,就不是《毛澤東全集》,就可以有選擇和刪節(jié)。將古田會議決議最重要的一部分選入《毛澤東選集》,而沒有收入其他部分,應該是和文字篇幅有關。直到 1993年編輯出版《毛澤東文集》、《毛澤東軍事文集》時,才將古田會議決議的全部內(nèi)容公諸社會,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本文作者 李蓉,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研究員 北京 100080;宋海瓊,沈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沈陽110034)

(責任編輯 劉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