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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今世

2009-12-17 02:55周曉農(nóng)
長江文藝 2009年12期
關(guān)鍵詞:云飛梅香梨花

周曉農(nóng)

貴陽的夜晚跟白天一樣嘈雜。一輪明月掛在當(dāng)空,月光如水。只有城市的邊緣才可以欣賞到這樣的夜色。在城市的中心,早已是街燈、霓虹燈的天下了。這時的人們,比白天還要活躍。

步行街上,一個女人一身黑色的裝束,霓虹燈照過來,斑斑駁駁,就像迷彩服。她走走停停,不時留意著身邊的一些服裝店。最后,她走進(jìn)了一家燈火通明的高檔商店。

店內(nèi)多是一些淺色調(diào)的服裝,使得女人的裝束很打眼。手腕上一對紫色的翡翠玉鐲,在燈光下幽幽發(fā)光。這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黑色裝束中,臀圍較緊,褲腳寬大,上衣束腰緊身。她挺直身子,目光從那些擺放著高檔服裝的柜臺前滑過,就像一個訓(xùn)練有素的舞蹈演員,在臺上掃視觀眾一樣。

這個女人,其實已經(jīng)70多歲了。高高的發(fā)髻上,插著鑲有紅寶石的小首飾,如果不是發(fā)髻上的花白發(fā)絲,從背影上看,不會讓人想到她已是一個老人。

她在店里選購了一件白底綠花的束腰上衣,要了一條淺色緊臀寬褲腿的米色褲子,都是意大利的名牌貨。這套服裝,本來最適合中年婦女,不料穿在她身上,卻非常合適。她看上去也就50多歲的樣子,那位面目姣好的售貨員小姐,不知是要鼓勵她買下,還是真這么看她,說:您老啊,現(xiàn)在穿,還趕得及,到了六七十歲,怕就不行了。她笑笑,又到皮件柜臺,花了不少時間,挑了一款精致的小挎包。

買這幾樣?xùn)|西,得上萬元,她沒怎么討價還價就買下了。

這個女人,早年間是省里一家歌舞團(tuán)的臺柱子,退休后辦模特培訓(xùn)班。如今,這座城市不少模特教練都是她的學(xué)生。當(dāng)演員時,收入不多,辦培訓(xùn)班卻掙了不少錢?,F(xiàn)在,她偶爾也應(yīng)邀講講課。

只要合適、喜歡,就買。她是一個單身女人,沒其他方面的負(fù)擔(dān),她有條件把自己收拾得風(fēng)韻十足,并不在乎花了多少錢。

女人出了步行街,打的回家,在穿衣鏡前,換上新買的服裝,挎上精致的小挎包,再仔細(xì)把自己打量了一番,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女人現(xiàn)在已到了與鄰省交界的洪城市。當(dāng)她從市里最好的豪怡酒店醒來時,已是旭日臨窗。昨天,她先是在所在的省會城市乘機(jī),到了鄰省的省會城市,然后又坐了七八個小時的汽車,才到這里。她打電話向出租車公司要了一輛最好的車,去了幾十里外的青峰農(nóng)場。

紫色的玉鐲、紅寶石首飾、精致的挎包、搶眼的服裝,當(dāng)她一身講究地出現(xiàn)在青峰農(nóng)場時,辦公室里那位中年人吃驚不小。大約他從來沒有見過穿著這樣講究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來頭,顯得有些慌亂,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優(yōu)雅地坐了下來,從挎包里取出身份證,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問:“就您一個人?貴姓?”“是啊,我姓張,農(nóng)場撤銷了,我是留守人員。”這位工作人員用帶著川味的地方話答道。

“稱呼您老張可以吧?我叫薛梨花,在洪城網(wǎng)站上見到農(nóng)場發(fā)的一條信息,說你們清理舊檔案時,發(fā)現(xiàn)50多年前扣下的幾十封信,這些信是我當(dāng)年用小雪的名義,寫給李云飛的,現(xiàn)在我來認(rèn)領(lǐng)?!?/p>

說著,她把身份證遞過去,又取出一個很舊的筆記本,從中間打開一頁,遞給老張看:“您看看,當(dāng)時我發(fā)這些信每封都有記錄?!?/p>

老張還沒有完全鎮(zhèn)定下來,忙接過筆記本,邊看邊說:“都過去幾十年了,哪個是小雪,沒人知道,這個李云飛呢,后來又轉(zhuǎn)押了,農(nóng)場和外界接觸不多,上哪找人去?還是這網(wǎng)絡(luò)靈,一發(fā),人就來了。你不知道喲,說發(fā)這個信息侵犯了你們的隱私,正想要不要撤下來呢,其實我們也是好心?!?/p>

薛梨花說:“這人老了,也沒其他事,就愛上個網(wǎng)。畢竟是洪城人,上網(wǎng)呢就要看看洪城網(wǎng),當(dāng)然就看到了。那信呢?”

老張說:“我們都包起來了,信都開了封,既然是隱私,敞開也不好嘛?!闭f著,老張拿出了一個封好的大紙包,紙包上還放著一張姑娘發(fā)黃的照片。

沒等她回話,老張又說:“把你夾在信中的照片取出來了,想到你要真來了,還可以對著認(rèn)一下嘛。”老張看了看薛梨花說,“是有點像,照片上的你長得可真漂亮。算起來,您老有70多歲了吧?怎么看也看不出來呀?!?/p>

薛梨花拿過照片看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起轉(zhuǎn)來。她鎮(zhèn)定了一下,把照片夾進(jìn)筆記本里。然后撕開紙包,點了一下,共有三十五封,和她本子上記錄的一致。她給老張打了一張收條,老張在紙條上記下了她的身份證號。薛梨花用塑料袋提著紙包站起來說:“真的太謝謝你們了,那我就不再打擾了。”

回到城里,她打開了一把紫紅色的遮陽傘,遮擋從云層中不溫不火照射下來的陽光。這樣的陽光,其實也可以不打傘的,她卻把傘放得低低的,這里是她的故鄉(xiāng),她不想讓誰認(rèn)出她來。她專揀那些鋪著青石板的魚背形老街走,邊走邊看那些舊顏未改的街邊老屋。

她邁進(jìn)了老文化館的大門,老文化館解放前是一個外省商人的商會會址。在文化館的戲臺子上,她和云飛同臺演出過一場青年人追求婚姻自主反對父母包辦的戲,云飛寫的劇本,并和她分別飾演男女主角。

那個時候,洪城還沒有電。晚上,五盞高懸的馬燈,把戲臺照得雪亮。他們在這里連演多場,場場觀眾爆滿……

梨花沉浸在對往昔的回憶中,那時她和云飛已經(jīng)有了戀情。臺下觀眾哪里知道,他們在臺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唱,演得十分投入,也在傳遞著相互間愛的信息哩。

從老文化館出來后,梨花進(jìn)了還在老街邊上的政府大院。政府大院的后墻,是這座城市一段古老的城墻。

她爬上了城墻。這段城墻的兩頭是封閉起來的,由于平時上去的人少,依舊和從前一樣,雜草叢生,墻垛上爬滿了紫色的牽牛花。墻外是一條江,江上不時有船劃過。她撐著遮陽傘,在城墻上來回走著。遠(yuǎn)遠(yuǎn)看去,那把紫色的傘,就像一朵碩大的牽?;?。風(fēng)和日麗的春天,她曾在這里看云飛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放得很高很高。云飛拿出兩張紙片,說一張是你,一張是我,然后在紙的中間挖了一個洞,再把這個洞套在風(fēng)箏線上,粘上撕開的口子,手一松,兩張紙片就飛也似的順著線溜向了風(fēng)箏。云飛說:“這風(fēng)箏啊,好比為國家作貢獻(xiàn)的理想,我們憑著這時代的好風(fēng),就飛向我們的理想和未來了?!毕氲竭@里,她不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為了不引人注目,換了一身平時在家里穿的有些起皺的灰色布衣。她來到一片過去還是城郊的社區(qū),盯著這個叫碧云的社區(qū)的出口,在一棵樹下的長凳上,坐了下來。她已經(jīng)在市離退休干部局打聽清楚了,云飛就住在這片社區(qū),她希望能夠看見他。

漸漸的,社區(qū)有三三兩兩的人走出來。大約在早上7點,走出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他的頭發(fā)幾乎全白了,步態(tài)還矯健。她的腦海中,跳出了云飛年青時那張英俊的臉,蒼老了,該是什么樣呢?稍遠(yuǎn)了點,她不能清晰地看清他的面容,但看出他的鼻梁高高的,鼻梁大概是人面部最不容易隨歲月變化的部位了。她感覺這人就是云飛,心里不免有些慌亂,攏了攏頭發(fā),便跟了上去。心想,萬一跟錯了,再回來守候。

那男人走得很快,顯然是長期鍛煉的結(jié)果,她跟得氣喘吁吁,想超越一下,在前面找個地方躲著,靠近點再仔細(xì)看看,竟然超不過去。跟著跟著,就到了江邊。江邊建了江堤,江堤上是帶狀公園。男人走進(jìn)公園后,找了一處地方,面朝江流,氣定神閑地打起太極拳來。她在公園里的凳子上坐下來,欣賞著男人的拳姿。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男人又沿著帶狀公園走了兩圈。男人從她面前走過時,她怕被發(fā)現(xiàn),低下了頭,卻覷著眼睛看了一下男人的臉。這一覷,她基本斷定此人就是云飛了,除了高鼻梁、長條臉外,兩頰上一邊一處對稱的凹陷痕跡,顯示出曾有過的兩個酒窩。

男人走到公園一側(cè)快到盡頭處,在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她站了起來,也繞著帶狀公園走了一圈。走近男人時,她的心莫名緊張起來,到了男人面前,她飛速地再覷了他一眼,那男人根本沒注意到她,兩眼直直地望著前方,一臉的凝重和茫然。

她回到原先的凳子上坐下,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男人,心想,如果他真是云飛,他會在那里想什么呢,怎么是那么一副神情?看著想著,再看看周圍,她想,這塊地方從前應(yīng)該是一塊斜坡地,斜坡地下連著沙灘。斜坡地的中部,有一棵老槐樹,老槐樹旁,是一片梨樹林。她突然想到,那男人坐的地方,不正是老槐樹的位置嗎?

天啊,正是啊,都變得讓人看不出來了。她就想著,應(yīng)該到這個地方看看。

老槐樹下,是從前她與云飛幽會的地方。由于沒有電,除了一些人家昏暗的煤油燈的燈光外,入夜后的城郊,幾乎沒有光亮。雖然是城邊,躲在樹下,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

那是一個春夜,月上中天,她和云飛相擁著,坐在樹下,看著月光下雪一般盛開的梨花。云飛用月色般柔和的目光看著梨花說:“梨花如雪啊,以后我就叫你小雪吧,怎么樣?”梨花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著云飛說:“好啊,就許你一個人叫。”云飛緊緊地抱住梨花,把嘴唇緊緊地貼在梨花嘴上,這是他們的初吻,長長的初吻。

那一夜,梨花興奮得不行,她不知是怎么走回宿舍的,折騰了一晚都沒睡好,老覺得自己還在槐樹下,躺在云飛的懷里。早晨起來,她就去相館照相。她覺得,從這一天起,她的命運就和云飛緊緊連在一起了。她要把自己照下來,留個紀(jì)念。雖然一夜沒睡著,第二天,她去拍的照片,卻依然亮麗照人,嘴角上淺淺的微笑,蕩漾著幸福。

可惜云飛至今沒有見過這張照片。當(dāng)她從相館里取出這張?zhí)氐刈⒚髁伺恼杖掌诘恼掌瑫r,云飛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到青峰農(nóng)場了。她給云飛寄出了照片,不斷地寫信,所有信件的署名,都用了“小雪”。每封信都有一句話:“你的小雪,會等你一輩子?!比缃?這些信又都回到了她的手中,她一封都沒敢打開來看,她怕受不了。

連著三天,她都去守候這個男人,都看到了相同的一幕。好幾次,她都沖動地想上前相認(rèn),卻終于止步。不止是怕萬一認(rèn)錯,她還不知道該如何相認(rèn),怕不慎碰碎了什么,是什么?她一時也沒想清楚。

自從在江邊公園見到了那個她自認(rèn)為是云飛的男人后,她就再也無法平靜,心里不時涌起難以壓抑的想與云飛相認(rèn)的沖動。她有些害怕。

晚上,她又講究地穿戴起來,去找了梅香姐。梅香的丈夫已去世,孩子在外省工作,小保姆臨時回鄉(xiāng)探親,就一人在家。梅香姐見到她,高興地叫了起來:“梨花?是梨花!嘿嘿,怎么不說一聲就來了??茨?還這么精神!”

梅香看起來老態(tài)多了,還有些佝僂。梅香從前和梨花一起,都是縣文工團(tuán)的,都是文工團(tuán)的美人。她兩人互為替角,關(guān)系也最好。梨花說:“我們有三十年沒見了吧,再不抓緊見見啊,就怕見不到嘍?!?/p>

梅香說:“是有三十年了,那時候右派剛平反,你來說要見云飛,大家都反對,不讓你們見,畢竟人家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嘛。你怎么樣,還一個人過嗎?”

“老樣子,是一個人過啊?!?/p>

“我說你呀,差不多就行了,老來還是有個伴好。不過這種事,合心才好。像我和我家那個,一輩子就沒舒心過。他死了,我倒清靜了?!?/p>

梨花沒搭腔。她知道梅香的丈夫沒什么本事,就是嘴甜,喜歡瞎吹牛,早年靠花言巧語贏得了梅香的芳心。婚后,賢淑的梅香和他怎么也說不到一塊去。上次來,梨花就聽梅香訴過苦了。她不好再說什么。

梅香接著說:“哦,對啦,今天云飛還來過電話,問你是不是到洪城來了。”梨花一驚:“莫非他知道我來了?”“他才聽人說青峰農(nóng)場有他的幾十封信,說是洪城網(wǎng)上早登了,他不常上網(wǎng),不知道。這些信是當(dāng)年農(nóng)場扣下沒給他的。他去取時,人家說你前幾天取走了。估計此前在農(nóng)場,他沒有跟你寫信。那里的情況,你還敢寫信?”

梨花說:“是的,反正都這樣了,算了,算了,不說了?!崩婊ú黹_話題問,“云飛生活得怎么樣?”

梅香說:“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說好呢,他那個女人,叫秋英,什么事都不讓他沾手;說不好呢,就是云飛跟她沒得話說。”

梨花問:“他們的孩子呢?”

梅香說:“說什么孩子啊,沒有。就是在他們家里,我也沒見他們有那種親熱的感覺。說那女人是四川什么地方鬧災(zāi)荒過來的,懵懵懂懂地就闖進(jìn)了農(nóng)場。她去一片苞谷地,想掰苞谷吃,還沒掰下來,就昏了過去。正好被在那里勞動的云飛撞見了。云飛雖說是右派,那時還是有點收入,就接濟(jì)她。我問過云飛,云飛說,那女人說家里沒什么人了,死活不愿回去,兩人經(jīng)常在一起也不方便。那時候,要結(jié)婚還是允許的,就這么結(jié)婚了。也許他們根本就沒住在一起,我一直就見他家里是兩張床?!?/p>

“也真是,他可以來找我啊。”

“你一走,又沒個信,就算他能出來,上哪找你去?再說,他那個性格,就算找到了你,也怕影響你啊?!币娎婊ㄔ谀ㄑ蹨I,梅香說:“說多了,說多了,都是那個李德貴作孽喲,要不然,僅憑云飛在背后說過他幾句以沒文化為榮的話,也未必就會打成右派。”

高壯個子,憨厚地笑。這就是李德貴留給梨花的印象。李德貴是隨部隊從北方打過來的,聽說很能打仗,在這里負(fù)了傷,就留在地方上了。當(dāng)時是副縣長,北方有家眷,生生扯脫了,讓梨花嫁給她。梨花正與云飛熱戀,處處躲。云飛進(jìn)青峰農(nóng)場后,梨花聽人議論,就是這位李副縣長,力主將云飛劃為右派。

一次,李德貴碰見她,一改憨厚的笑臉,冷冷地對她哼了一句:“你要站穩(wěn)立場,和那個李云飛劃清界線?!边@反常的冷冷一哼,讓她吃驚不小。此時她已知道,給云飛這樣的人寫信,是要被審查的。心想,莫非李德貴猜出了是她給出云飛寫的信?就不再寫了。怕被李副縣長糾纏,梨花很快報考了省藝校,從此離開了洪城。

見梨花不說話,梅香說:“不提他了,早幾年人都死了。說點現(xiàn)在的吧?!泵废憧戳死婊ㄒ谎壅f,“我說你這個梨花,都老太婆了,還穿得這樣講究干什么呀?”

梨花不吭氣,坐在一邊發(fā)呆。過了一會,她突然答非所問地蹦出一句話來:“我錯了嗎?其實我一直就沒錯!”

沒讓梅香接話,她猛然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又說:“我就愛這樣,自己覺得好就好!”

此時,梨花想說的很多。她想說,自上次到洪城,知道云飛結(jié)婚后,她就獲得了一種絕望后的寧靜,在寧靜中,她恢復(fù)了生活的信心。她不是要做給誰看,她要的是一種自我感覺。她想不起是哪位名人說過這樣的話,人在擺脫不了的痛苦絕望中,會把痛苦當(dāng)作一種享受。也許他們說的是人的一種自我安慰現(xiàn)象,或者是自暴自棄的另一種形態(tài)。她是不是呢?至少不是自暴自棄!她覺得她和梅香的生活軌跡不同,不好進(jìn)行這方面的深入交流,就停住不說了。

當(dāng)晚,梨花留宿在梅香家。

梨花起床時,梅香已帶著一個背菜的小工,從農(nóng)貿(mào)市場買了不少菜回來。見梨花已起床,就說:“我已通知了好些老同志,難得在一起,今天中午大家聚一下?!崩婊ㄏ雴?是不是通知了云飛,嘴張了一下,沒好問。

接著,梨花就幫著梅香擇菜、洗菜。梅香說:“我請了老王,讓他早點來,他做菜手藝最好,怕是快到了。好久沒請客了,我再把杯盤碗碟洗一下,梨花,你就歇著吧。”

梨花進(jìn)了里間,把自己重新仔細(xì)收拾了一遍,還往身上灑了點法國香水,抹了口紅描了眉,淡淡的,幾乎看不出來。過了約半個小時,她帶著淡淡的香味從里間出來。只見客廳里的客人正在嗑瓜子、喝茶、說笑,到了六七個,一見她出來,就都怔住不動了。人說老來俏,大概他們都沒見過像梨花這般俏的,有些吃驚。

梨花似乎沒注意到大家的表情,用地方話笑著說:“給個面子,讓我來給大家添水?!笨腿酥旭R上有人站起來說:“哪怎么行?你是稀客嘛,我來給你泡一杯吧。”梨花說:“不用了,我剛才泡有一杯,還沒喝呢。”說著,從茶幾上拿起了一個精致的蘭花瓷杯,那是梅香專門選出來給她用的。

梨花飛快地環(huán)視了一下客人,這些人都當(dāng)過科、局長,也許是坐辦公室的時間長了,多數(shù)都胖,有的看起來已很蒼老,端杯的手都是顫抖的,衣著也很隨便。梨花呢,當(dāng)過舞蹈演員、模特教練,提氣挺身,站有站姿,坐有坐相,顯出一身高貴的氣質(zhì)。

客人中,有人說:“你這個梨花,咋個活轉(zhuǎn)去了,就一點不顯老。”

“都老太婆了,還不老,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成神仙了?”大家哈哈地笑了起來。

那個叫黃強(qiáng)的,是客人中看起來最年輕的一個,在文革中挨批斗時,妻子和她離婚了。上次梨花來時,對梨花有意,還托梅香探過梨花的口風(fēng)。他問梨花:“還一個人過?”梨花笑著說:“一個人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嘛?!?/p>

其他客人,也都知道黃強(qiáng)曾經(jīng)對梨花有意。就哄笑起來:“你這個家伙,怎么打探起人家的隱私了?!闭f得黃強(qiáng)有些尷尬,趕緊住口。

大家把話題岔開,一會兒說最近打牌的輸贏,一會兒談?wù)搩簩O輩的事情。一個說,我那個孫孫,北大畢業(yè),分到外交部,才工作兩年,就不干了,說月收入才兩三千,嘿,也不商量一下,就下海了。一個說,我那個孫女,結(jié)婚一年多,就離了,說好說好散,又不是沒工作,真靠男人不成?有人就接嘴說:“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管不好,也管不了?!?/p>

他們一說起這些來,梨花就插不上嘴,顯得有些落寞。不過,她也在邊聽邊想:這個社會真是變化了,要在從前,這可都是家中不得了的事呢,看看,就是在洪城這么個邊遠(yuǎn)的小地方,老人們談起這些事來,也是一臉的輕松。

有客人覺得冷落了梨花,扭頭突然問梅香:“怎么沒通知云飛?”梅香說,沒找到。客人說:“怎么找不到,他每天一早都在江邊公園早鍛練,還固定地要在那張長凳上坐一陣,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我給他打個手機(jī)?!泵废阏f:“打過了,關(guān)機(jī)?!苯又鴾愔亩涔緡盗藥拙?那人頻頻點頭,就不說了。

這時,老王已經(jīng)把菜擺上了桌子,大家開始喝酒吃飯。人人都邀請梨花到自家做客。梨花一再推辭,大家不答應(yīng),梨花就把梅香拉到里間商量。等了一會,梅香出來對大家說:“我們商量好了,我再留梨花一天,后天大家排著來。誰先誰后,明天我再和大家一個個商量。這樣說了后,眾人才作罷。

酒飯畢,客人散。梅香對梨花說:“你可別怪我啊,我沒通知云飛來,是怕惹閑話。這個小地方啊,有點什么事,很快就傳遍全城?!崩婊ㄅ牧艘幌旅废愕募绨蛘f:“我猜你是這個意思,沒關(guān)系。”梅香又問:“你是不是真的要趕回去給人上課啊?”“我們老姐妹了,誰敢騙你啊?!薄澳阋姷搅?我可是把大家給騙了。要被他們罵死的?!薄笆?是,我領(lǐng)情了”“那明天我送你到車站?!边@下,梨花不好推辭了,說:“行,明天上午9時半,你到豪怡酒店,我們打的去車站。”

今天,梨花沒去碧云社區(qū)守候,天剛亮,她已經(jīng)坐在江邊公園的一個角落里。公園里逐漸有了一些早鍛練的人,多數(shù)是中老年人,也有年青人。不遠(yuǎn)處,那個穿著健美服,在草地上扭著細(xì)細(xì)的腰肢,玩著呼拉圈的高挑個子姑娘,可真美啊。她的動作那么柔美自如,她眼波順著指尖轉(zhuǎn)動。梨花向她投去了欣賞的目光。

青春會流逝的,青春只是人生中的一段歲月。青春和愛情相伴,而愛情卻神秘詭異甚至?xí)绊懭说囊簧?/p>

像梨花一樣一直過著獨居生活的老人,是很少很少的。在歲月的流逝中,欣賞、惋惜、好奇、困惑、譏諷從來沒有斷過。從人們各式各樣的目光和議論中,梨花能感覺到作為一個女人,她身上那些最誘人的東西在逐漸消失。

而在她心靈深處,永遠(yuǎn)有一幅和云飛在一起的圖畫。這是一筆永遠(yuǎn)屬于她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靜下來時,她會用各種各樣的幻想去豐富它。在三十年前,她雖然有了一種絕望后的寧靜,寧靜中似乎又有一種期待,是什么樣的期待,她很模糊。

但正是這種模糊的期待,讓她總覺得云飛在什么地方看著她,她會和云飛在什么地方不期而遇。也許,正是這種心境才讓她這么講究裝束。這次到洪城,她還專門選購了服飾。女人嘛,總希望任何時候都能給自己的心上人以驚喜。

云飛始終沒在她心中淡去,她是一片湖水,云飛是一株柳樹,在湖邊陪伴著她。

此時,梨花看見那個她已經(jīng)確信是云飛的男人從遠(yuǎn)處走來了。她的心里涌起一陣沖動,胸部起伏著。

有人說過,積蓄的能量,只要沒有釋放,就永遠(yuǎn)不會消失。不盡的思念,就像涓涓細(xì)流,注入沒有缺口的湖中,看起來,湖水是平靜的,卻越積越滿,就要漫出來了,就要在山坳中沖出一個碩大的缺口,奔涌而出了。

梨花用目光搜尋著,她看見一個在路邊玩耍的眉清目秀的小孩。她走過去伏下身子對小孩說:“小朋友,幫婆婆一個忙好嗎?”小朋友說:“好啊,老師說過,要樂于助人的。”梨花用手指了指說:“待會,那個打太極拳的老人到那條長凳上休息時,請把這封信交給他好嗎?婆婆要去趕車了,現(xiàn)在不好打擾他。”她拿出了一包糖給小孩,小孩疑惑著不收。梨花說,可不是你幫了婆婆才給你的,是婆婆喜歡你才給的。小孩收下后,梨花走到一株樹后,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

梨花在信中寫了這么幾句話:“我是小雪。想你。你現(xiàn)在千萬別來找我。如果你想我,還能和我在一起,請把你家中的事處理好后,再來找我?!毙胖?她還留下了手機(jī)號、家中的電話和住址。

不一會,她見那小孩把信交給了云飛。她迅速離開,到豪怡酒店取上行李,由等候在那里的梅香把她送到車站,離開了洪城。

兩個月后,云飛沒給他的熟人們留下什么話,也在洪城消失了。很快,洪城就有了新的談資:最基本的說法是,云飛離婚了,把住房和存款都留給了秋英。其他說法就多了,有的說,云飛晚年走桃花運,找了個有錢的女人;也有的說,云飛是和他的老相好走了。秋英上街碰見熟人,也不多說什么,只說云飛是個好人,不讓說云飛的壞話。

熟人們議論起來,倒是梅香說了一句與眾不同的話:“原來呢,是三個人不快活;現(xiàn)在呢,兩個人遂了心愿,剩了一個也未必不好過。這沒什么不好?!?/p>

責(zé)任編輯向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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