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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成果分享依據研究

2009-12-17 06:22肖順武
現(xiàn)代法學 2009年5期

肖順武

摘 要:財富的生產是有規(guī)律的,但財富的分配卻主要是制度安排的結果,這就是社會受益權——一項新的法律權利——提出的核心理據。社會財富的分配依據有一個歷史的嬗變進程,而傳統(tǒng)的分配依據與公平分享改革成果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張力?,F(xiàn)行的分配格局是我國以往分配法律制度安排的結果,修正這種分配格局必須有正當?shù)睦頁?。惟有突破現(xiàn)有的思維模式,對分配依據進行法律限度的拓展,并以社會受益權的型構為契機,以權利的介涉為進路,才能建立起人民共享改革成果的長效機制。

關鍵詞: 改革成果;依據;社會受益權

中圖分類號:DF3913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1-2397.2009.05.04

我國在改革成果分享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進步,但新的歷史條件下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問題。

(注:其突出表現(xiàn)是因改革成果分享不公而引發(fā)了一些突發(fā)性、群體性事件。事實上,這已引起了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如2004年,胡錦濤總書記就明確指出:“要讓改革發(fā)展成果惠及全體人民”;溫家寶總理在2006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也指出,要“更加注重社會公平和社會穩(wěn)定,讓全體人民共享改革發(fā)展成果”。)現(xiàn)有的分配格局與分配結果作為一種所有制體制和分配體制的邏輯延伸,具有歷史的慣性;因此,在依法治國這一大背景下,如何使人民共享改革成果,就既不是一場政治運動所能解決的,更不是簡單地劫富濟貧能夠勝任的。要從根本上改變我國目前改革成果分享不公與分享的隨意性,必須找到一個新的分享改革成果的依據。局囿于現(xiàn)行的分配依據,則我們將無所作為,建立改革成果公平分享的長效機制也就會成為一句空話。法律是權利的體系,因此,從深層次看,如果這種新的依據可以被確認為是一種法律上的權利,就會獲得內在的權威性,從而更加有效。同時,依此理路進行的改革成果分享,將超脫于劫富濟貧式的“粗暴”與平均主義的“幼稚”,成為一項得到社會廣泛認可的社會正義行動。

一、社會財富的分配依據之歷史考量

馬克思指出:“消費資料的任何一種分配,都不過是生產條件本身分配的結果?!盵1]而“手推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義,蒸汽磨產生的是資本主義”,因此,不同的社會形態(tài)有不同的生產方式,而不同的生產方式對應著不同的分配方式,同時也對應著不同的分配依據。有一個事實是我們必須注意的:只要資源是稀缺的,個人產權沒有消失,社會財富就必須依據一定的尺度進行分割。

(一)原始社會的分配依據

原始社會是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的社會。為了生存,原始人不得不過著群居的生活。據文獻載,“昔太古嘗無君矣,其民聚生群處?!笔聦嵣?“群處”(即“群居”)在當時的生產力水平條件下是必需的,因為“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衛(wèi),肌膚不足以捍寒暑,筋骨不足以從利避害,勇敢不足以卻猛禁悍,然且猶裁萬物,制禽獸,服狡蟲,寒暑燥濕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備,而以群聚耶?”[2]同時,生產工具簡陋(注:根據考古結論,石器和木棒是原始社會的主要生產工具。)、猛獸威脅以及生存經驗貧乏等,使原始人面臨嚴重的生存挑戰(zhàn)。《淮南子?脩務訓》載,“古者民,茹草,飲水,采樹木之實,食蠃蚘之肉”。因此,在原始社會,穴居野處,茹毛飲血是生活的常態(tài)。由于社會財富總體而言十分有限,且其主要表現(xiàn)形式就是食物,因此,與這種生產力水平相適應,分配財富的依據主要是個人的勞動,(注: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原始社會實行的是“平均分配”,但這種說法事實上只是學者的猜測。有學者就對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參見:查芩瑞,查曉斌.平均分配不是原始社會的分配原則[J].復旦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J]1994(1):55-56.))因為此時的生產力水平還處在人的勞動能力所能生產的東西僅僅能維持勞動力生存所需要的數(shù)量的階段。當然,原始的習慣與道德也是很重要的分配參照標準。勞動之所以成為分配的主要依據,是因為個人體力的大小直接與獲取食物的能力的大小相關聯(lián)。這種原始社會以“體力大小”為依據的分配可以說是原始社會的“按勞分配”。當然,原始社會畢竟是人類社會,它絕對不同于動物界的弱肉強食,因此原始習慣與道德等也是重要的分配依據,但主要的分配依據仍是個人的勞動。

(二)奴隸社會的分配依據

奴隸社會是生產力水平有所提升的社會。馬克思指出,在古代社會,“土地財產和農業(yè)構成經濟制度的基礎?!盵3]與羅馬奴隸貴族通過“逐漸吞并了因兵役而破產的農民的一切地產,并使用奴隸來耕種由此產生的大莊園”[4]不同,中國奴隸社會時期(夏、商、西周及春秋時期)基本上沒有出現(xiàn)土地私有制的情況。如《詩?小雅?北山》中所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迸`社會的生產力發(fā)展主要表現(xiàn)在生產工具的重大改進、(注: 這方面的重要表現(xiàn)就是耒耜、銅鏟及石鏟的使用。據考古結論,商代的墓葬中就有青銅臿(相當于今天的鐵鍬)。(參見:鄒衡.商周考古[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9:38.))青銅器的使用、(注:例如,1939年河南安陽市武官村出土的司母戊鼎,鑄制于商代后期,重達832.34千克。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農業(yè)的獨立等三個方面。(注:商代的農業(yè)已有很大發(fā)展,甚至使用了牛耕。據郭沫若考證,《周書?酒誥》中就有牛耕的記載。(參見:郭沫若.奴隸制時代[M].北京:社會科學出版社,1956:7.))與原始社會相比,奴隸社會的社會財富已遠遠超過維持勞動力生理需要的水平。當時甚至有方便交易需要的貨幣,(注:國學大師王國維就認為,殷商時代即用貝殼作為貨幣:“殷時玉與貝皆貨幣也,商書盤庚曰茲予有亂政同位,貝乃貝玉?!?參見:王國維.觀堂集林[M].北京:中華書局,1959:36.))而交易的對象不僅包括一般的財貨,還包括人口。(注:這一點在我國古籍中有明確記載。如《周禮?地官?質人》云:“掌成市之貨賄、人民、牛馬、珍異,凡買賣者,質劑焉?!?這主要是因為在奴隸社會,奴隸和奴隸主之間是一種被占有和占有的關系,奴隸不是“人”而是和牛馬一樣的財產,奴隸主享有一切權利而奴隸基本上沒有任何權利。因此,在奴隸社會,社會財富的分配依據主要是個人的社會地位。國王擁有所有的土地和人口,而各路諸侯則在朝貢體系下,憑借其各自的社會地位,占有社會財富,勾畫出一幅“大道既隱、人人為己”的“純粹”身份性的社會圖景。(注:《禮記?禮運篇》就描繪了這種情形:“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已。”)同時,各種官方的賞賜、社會習慣及個人的體力與腦力因素也成為社會的輔助性分配依據。當然,奴隸社會的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也還是比較有限的。(注:《韓非子?五蠹》載:“禹之王天下也,身執(zhí)耒臿以為民先,股無完膚,脛不生毛,雖臣虜之勞,不苦于此也”。禹的時代是奴隸制社會的后期,作為部落的首領尚且勞苦如是,其他人之艱辛就可見一斑。)

(三)封建社會的分配依據

封建社會是農耕文明的主要社會形態(tài)。雖然農業(yè)的發(fā)展遠早于封建社會的產生,但只是到了封建社會,農耕文明的內核才完全得到固化和伸張。與西歐的封建領主莊園制度不同,中國封建社會主要是地主經濟的租佃制度。(注:關于這種封建地主經濟租佃制度,最早的記載是《漢書?食貨志》:“或耕豪民之田,見稅什五?!?概言之,農耕文明有三個核心特征:(1)重農抑商,農業(yè)為上。農業(yè)是安天下之大本,而商業(yè)則使人奸詐。(注:例如,著名的《鹽鐵論?力耕》就認為:“商則長詐,工則飾罵,內懷窺覦而心不怍,是以薄夫欺而敦夫薄。”)這種重農抑商的政策在資本主義萌芽的清末步入巔峰狀態(tài)。據《大清世宗顯皇帝實錄》之卷57記載,雍正皇帝在其上諭中就指出:“朕觀四民之業(yè),士之外,農為最貴。凡士工商賈,皆賴食于農,故農為天下之本務,而工賈皆其末也”。因此,“崇本退末,以禮義防民欲”是農耕文明的基本價值取向;(2)閉關鎖國、安土重遷。農業(yè)文明孕育的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因此,對外來事物是以“夷、蠻”冠之,不太重視。例如,清朝時期,處于“朝貢體制”中的“天朝帝國”盲目排外幾乎達到了一種極端狀態(tài);(注:例如,1759年,一位奉英屬東印度公司之命出航的英國船長因違反禁令駛入中國北方港口而被逮捕和囚禁起來,而對這位船長的一項指控之一竟然是他會講中國話。(參見:菲利普?李?拉爾夫,等.世界文明史?上卷[M].趙豐,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1018.))(3)人身依附為社會關系的主心骨,而家庭成為最基本的生產單位。封建社會基本上已不存在奴隸社會那種人身占有關系,但是人身依附卻是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同時,與自然經濟小規(guī)模的生產要求適應,家庭是社會生活中最基本的生產單位??傮w而言,封建社會的生產力有了很大的發(fā)展,(注:以手工業(yè)為例,在漢代,據《漢書?貢禹傳》載:“齊三服官作工各數(shù)千人”;在唐代,據《唐六典》的記載:“少府監(jiān)匠一萬九千八百五十人,將作監(jiān)匠一萬五千人,散在諸州,皆取材力強壯技能工巧者?!?而封建社會財富分配的主要依據與奴隸社會一樣,是按個人社會地位而論的。應該說,封建社會還是一個身份社會。特別是在中國,官本位的傳統(tǒng)更是強化了這種分配依據的作用。同時,由于封建國家對人民人身控制的相對放松,因此,個人勞動也是重要的分配依據?!扒趦€持家”的古訓就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這種現(xiàn)實。

(四)資本主義社會的分配依據

資本主義社會是生產力大幅度發(fā)展的社會。在利潤最大化和產權私有化的雙重驅動下,馬克思甚至認為資產階級在300年里創(chuàng)造的財富比以往整個社會創(chuàng)造的財富還多。資本主義時代是真正的世界史時代:地理的大發(fā)現(xiàn)、與工業(yè)革命伴生的科學技術、世界范圍的貿易,使得一部資產階級的歷史從某種程度上講就是不斷把生產力推向前進的歷史。自資本主義產生以來,世界經濟霸權在16世紀的西班牙、17世紀的荷蘭、19世紀后半葉的英國和1950-1975年的美國更迭[5]。其中,英國曾經的“世界工廠”的歷史地位與當今美國的“一超獨大”的現(xiàn)實深刻地影響了過去與今天的世界。資本主義社會是沖破封建樊籠的時代,雖然工人們只剩下了“出賣自己勞動力的自由”,但是較之封建的人身依附,卻是一個歷史的進步。(注:用英國梅因爵士的話來表述,就是一個從身份到契約的社會進步運動。(參見:梅因.古代法[M].沈景一,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97.))在資本主義社會,身份與地位作為傳統(tǒng)社會的主要分配依據受到巨大的沖擊。赤裸裸的現(xiàn)金交易雖然撕掉了籠罩在家庭關系上溫情的面紗,但在深層次上清算了依社會地位對社會財富進行占有的歷史。地位與身份拜物教轉化為新的歷史條件下的金錢拜物教,而封建貴族也第一次放下他們引以為傲的血統(tǒng)的尊嚴,與新資產者“共商國事”。個人的勞動依然是分配社會財富的重要依據,但是,“市場經濟本身就包含著按生產要素分配的內在必然性。”[6]對于資本主義社會財富的分配依據的生產要素構成,有一個不斷發(fā)展的過程。威廉?配第的著名論斷“勞動是財富之父、土地是財富之母”[7],事實上提出了財富分配的兩個依據:即勞動與土地。法國經濟學家薩伊在其效用價值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分配的3個依據:即勞動、土地、資本(馬克思稱其為“三位一體公式”),即在薩伊看來,由于生產的3個要素是價值的源泉,所以,資本得到利息,工人得到工資與土地獲得地租都是合理的。馬克思認為這個“三位一體公式”掩蓋了資本主義制度下各種收入的真正源泉、抹煞了資本主義經濟關系的歷史性質、否定了勞動者被剝削的事實。馬歇爾在薩伊的3要素論的基礎上加進了企業(yè)經營的因素,而現(xiàn)代又加進了科學技術、知識信息等等因素[8]。由于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力這一生產要素的價值事實上表現(xiàn)為勞動力的價格,而勞動力的價格又表現(xiàn)為養(yǎng)活勞動力的必要生活資料的價值,于是,雖然在相對剩余價值時代工人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大部分的社會財富被資產階級所攫取;因此,整個社會財富進行著有利于資產階級的方向進行分配。無可否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按生產要素分配不僅具有相對于封建社會主要依據社會地位進行分配的歷史性的進步意義,更重要的是,其極大地促進了經濟的發(fā)展。

二、公平分享改革成果與傳統(tǒng)分配依據的張力

(一)改革前社會財富分配依據的詮釋

與生產資料所有制結構相適應,建國初期我國多種分配方式并存。因此,在1957年6月26日第一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上,周恩來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解放初,我們國家的工資制度是十分混亂的。舊中國遺留下來的工資制度,是輕重倒置、高低懸殊、極不合理的。”通過對資本主義工商業(yè)、個體手工業(yè)及農業(yè)的社會主義改造,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公有制得以確立,從而為按勞分配制度的確立創(chuàng)造了條件。(注:按勞分配是列寧對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所描述的社會主義分配方式的概括。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指出:“每一個生產者在作了各項扣除之后,從社會方面正好領回他所給予社會的一切。他所給予社會的,就是他個人的勞動量?!薄八砸环N形式給予社會的勞動量,又以另一種形式全部領回來?!?參見: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M]//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1)后來,斯大林將其概括為“各盡所能,按勞分配”。但這里我們應注意的是,馬克思所講的實行按勞分配有兩個基本的前提條件:一是商品生產與交換消亡;二是個人勞動可以直接表現(xiàn)為社會勞動。)我國按勞分配制度的確立事實上有兩條主線:(1)以工資制度為中心的城市按勞分配制度的確立。1956年6月政務院發(fā)布的《關于工資改革的決定》指出:“根據按勞動取酬的原則,對企業(yè)(包括國營企業(yè)、供銷合作社企業(yè)、全行業(yè)公私合營前的公私合營企業(yè))、事業(yè)和國家機關的工資制度進行進一步的改革?!笔聦嵣?這次工資改革就是為了建立新中國城市中的按勞分配制度;(2)以農業(yè)合作化運動為中心的農村按勞分配制度的確立。在農業(yè)合作化的初級階段,主要的分配方式是按勞分配與按土地要素分配。但到了1950年代中期,在農村中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全部歸集體所有的高級社階段,實行的是按勞分配。

客觀而論,改革前的按勞分配制度的確立,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調動了勞動者的積極性,從而促進了生產力的發(fā)展。雖然按勞分配原則在“大躍進”與“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受到平均主義的嚴重沖擊,在“文化大革命”中按勞分配更是被當作“資產階級法權”和“產生資本主義的經濟基礎”而被全盤否定[9],但是總體而言,我們可以認為,按勞分配是我國改革前主要的分配方式。

(二)改革以來社會財富分配依據的變遷

應該說,按勞分配本身是一種很好的分配方式,這也是我們現(xiàn)在還堅持按勞分配的理據之一。但是,我國處于并且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就生產資料所有制而言,必須堅持以

公有制為主體,其他所有制共同發(fā)展的經濟制度;與此相適應,我國的分配方式也就不能局囿于單一的按勞分配,(注:事實上,純粹的按勞分配的實踐效果也不太令人滿意。有學者就認為其在提高勞動者的積極性、提高經濟效率以及促進經濟增長方面存在一些問題。(參見:李萍,等.轉型期分配制度的變遷——基于中國經驗的理論闡釋[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6:68-69.))必須與所有制相適應。改革開放以來,黨中央在分配實踐方面進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探索:

第一次探索反映在1987年黨的十三大報告中。黨中央明確指出:“社會主義分配方式不可能是單一的。我們必須堅持的原則是,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其他分配方式為補充……我們的分配政策,既要有利于善于經營的企業(yè)和誠實勞動的個人先富起來,合理拉開收入差距,又要防止貧富懸殊,堅持共同富裕的方向,在促進效率的前提下體現(xiàn)公平?!惫P者認為,十三大報告事實上放棄了單一的按勞分配制度——因為允許其他分配方式存在。根據十三大報告,“除了按勞分配這種主要方式和個體勞動所得以外,企業(yè)發(fā)行債券集資籌集資金,就會出現(xiàn)憑債券取得利息;隨著股份經濟的產生,就會出現(xiàn)股份分紅;企業(yè)經營者收入中,包含部分風險補償;私營企業(yè)雇傭一定數(shù)量勞動力,會給企業(yè)帶來部分非勞動收入。以上這些收入,只要是合法的,就應當允許?!庇纱丝梢?十三大事實上承認了非勞動收入的合法性,即生產要素已經成為合法參與分配的依據。

第二次探索主要體現(xiàn)在1992年黨的十四大報告中。十四大報告在重申十三大的報告提出的“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其他分配方式為補充”的原則的同時,進一步提出了“兼顧公平與效率”的原則,展示了黨中央在認識分配問題上的延續(xù)性和拓展性;同時,深刻認識到效率與公平各自相對獨立的意義,因此提倡要“兼顧公平與效率”。

第三次探索主要體現(xiàn)在1993年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中。《決定》指出:“個人收入分配要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制度,體現(xiàn)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的原則。勞動者的個人報酬要引入競爭機制,打破平均主義,實行多勞多得,合理拉開差距。堅持鼓勵一部分地區(qū)一部分人通過誠實勞動和合法經營先富起來的政策……允許屬于個人的資本等要素參加收益分配。”筆者認為,十四屆三中全會在收入分配的探索上有這樣幾個特點:(1)繼續(xù)堅持按勞分配;(2)提升了其他分配方式(實質上即按要素分配)的地位——即從“補充”到“并存”;(3)在效率與公平的目標取向上注重“發(fā)展才是硬道理”——即堅持效率優(yōu)先的取向;(4)首次使用了“生產要素參與分配”的提法,這表明黨中央已經明確承認了生產要素尤其是資本要素參與分配的必要性與合法性。

第四次探索主要體現(xiàn)在1997年黨的十五大報告中。在這次大會上,黨中央明確提出,要“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制度。把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結合起來,堅持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允許和鼓勵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參與收益分配。”這是在黨的文獻中,第一次提出把“按生產素分配”作為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一項分配原則,其“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結合”的提法,可以說是對馬克思主義收入分配理論的重大創(chuàng)新。

第五次探索主要反映在2002年的黨的十六大報告中。十六大報告指出:“理順分配關系,事關廣大群眾的切身利益和積極性的發(fā)揮……確立勞動、資本、技術和管理等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原則,完善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堅持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初次分配注重效率,發(fā)揮市場的作用……再分配注重公平,加強政府對收入分配調節(jié)的職能,調節(jié)差距過大的收入?!惫P者認為,十六大報告在收入分配上的創(chuàng)新主要有:(1)著力闡述了按生產要素分配的重要性,并將勞動作為產生要素之一放在資本、技術和管理等要素之前;(2)從我國實踐出發(fā),將過去的“堅持按勞分配為主、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發(fā)展到“完善”這一制度,體現(xiàn)了新的歷史條件下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3)初步界定了政府與市場在分配上行動的范域,并根據初次分配與再分配的特點,提出了適宜的價值目標取向;(4)進一步明確了按生產要素分配的操作性問題——即按各要素的貢獻大小進行分配。

以上考察表明:黨中央對分配問題的認識是一個不斷探索與深入的過程,按勞分配是社會主義重要的分配方式,必須堅持;但是,在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這一特定歷史條件下,按生產要素分配也是客觀存在的。從某種意義上講,黨中央探索收入分配的過程,就是探索如何有效實現(xiàn)按勞分配的過程、就是對生產要素參與分配逐漸肯定的過程、就是處理好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關系的過程。黨中央在分配制度上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探索,對于改革成果的公平分享具有重要的作用,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在構建和諧社會已成為新的歷史任務的今天,要使人民共享改革成果,進而有效克服當前出現(xiàn)的一些新的改革成果分享不公的問題,就必須對現(xiàn)有的分配依據進行一定的突破;而要進行突破,就必須自我檢討影響改革成果公平分享的原因肇始。

(三)改革成果分享不公的原因

一方面,改革開放以來,由于分配依據的不斷調整,人民的生活水平總體上不斷提高,這說明我們的分配制度是有成效的;但另一方面,隨著改革的深入,由于改革成果分享不公而引發(fā)的事件也不少,這不僅影響到社會的穩(wěn)定,同時也是對我們構建和諧社會的挑戰(zhàn)。這就要求我們深入研究這種現(xiàn)象后面存在的原因。概言之,改革成果分享不公的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

1.按勞分配并不能完全保障人民共享繁榮成果 從總體上看,按勞分配本身是一種美好的制度;但是,由于我國處于并將繼續(xù)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也就是生產力不發(fā)達的階段,因此,按勞分配的正面作用就不能得到充分的發(fā)揮:(1)按勞分配本身的存在有其歷史性,因此,其理想狀態(tài)的運轉需要一定的前提條件,這在前文已有論述;(2)雖然按勞分配厘定了分配的標準,從而個人間的貢獻有了可比性的尺度,但是,勞動本身又有簡單勞動與復雜勞動、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之分,而且,就是簡單勞動、復雜勞動、腦力勞動、體力勞動內部之間也有層次之分。因此,實踐中如何衡量個體間的勞動貢獻量的大小,從而有效地激勵個體的勞動積極性,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而現(xiàn)實正好印證了這種擔憂,在我國實行單一的按勞分配的時期里,平均主義屢屢抬頭,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勞動者積極性的發(fā)揮;(3)按勞分配也不能保證結果的公平。馬克思指出:“生產者的權利是和他們提供的勞動成比例的;平等就在于以同一的尺度——勞動——來計量”[1]11。但是,“這種平等的權利,對不同的勞動者來說是不平等的權利。它不承認任何階級差別,因為每個人都像其他人一樣只是勞動者;但是它默認不同等的個人天賦,因而也就默認不同等的工作能力是天然特權。所以就它的內容來講,它像一切權利一樣是一種不平等的權利?!盵1]12馬克思的論述事實上向我們昭示:按勞分配保證的平等只能是衡量依據的平等——即個體貢獻都按勞動這一尺度進行衡量;但是,對于個體間的差異,如天賦以及工作能力上的差異,按勞分配是無法考量的,因此這些個體在分配社會財富時,存在差異是必然的。因為即使“在勞動成果相同、從而由社會消費品中分得的份額相同的條件下,每一個人事實上所得到的比另一個人多些,也就比另一個人富些。”[1]12應該說,馬克思的這一論述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什么前蘇聯(lián)及改革前的中國實行按勞分配卻也存在貧困人口的事實。(注:當然,造成貧困人口多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歷史原因、地理原因、教育原因、社會是否穩(wěn)定等。這里僅僅指出了其中的一個方面。)

2.按生產要素分配存在著內在的局限性 生產要素是進行物質資料生產所必須具備的基本因素或條件。按生產要素分配,就是根據生產要素投入的數(shù)量和質量以及貢獻的大小,來獲取相應報酬的社會財富分配原則。(注:關于按生產要素分配的理論觀點,學界有不同的看法。據學者的研究,生產要素如何參與分配,在理論上至少有4種觀點:一是按生產要素對使用價值的貢獻分配;二是按要素對價值的貢獻分配;三是按要素所有權分配;四是西方經濟中對按生產要素分配的“三位一體”理論基礎。(參見:李萍,等.轉型期分配制度的變遷——基于中國經驗的理論闡釋[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6:71-72.)筆者比較傾向于第三種觀點。)客觀而論,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生產力水平條件下,按生產要素分配對于調動要素所有者的積極性、提高全社會的經濟效益具有重要的作用;而這也是我國改革以來逐步重視按生產要素分配的一個重要原因。同時,按生產要素分配將有助于快速拉開個體間收入差距。而“從經濟學原理的角度來說,適當?shù)呢毟徊罹嗫梢云鸬郊罱洕l(fā)展、提高社會生產力水平的作用”[10]。事實上,這也是黨中央提倡的“后富趕先富”政策的內在理據之一。那么,按生產要素分配的缺陷在什么地方呢?筆者認為,我們現(xiàn)在提倡按生產要素的貢獻進行分配,它明確了一些問題,但是也模糊了一些問題:(1)按生產要素的貢獻分配無法找到一個共同的衡量標準。按勞分配可以找到“勞動”這惟一的、共同的尺度,但是按生產要素分配,各個要素的特質是不相同的,因此企圖找到一個共同的標準就很成問題。找不到共同的標準,如何有效衡量這些生產要素的貢獻就變得十分困難,而這直接影響到分配結果的公與不公;(2)按生產要素分配勢必牽涉到各生產要素的重要性問題,而這又是一個很難認定的問題。舉例說,玉匠將定作人的珍貴玉石加工成一座很平庸的玉佛,雕刻家將定作人的普通玉石加工成一件美倫美奐的藝術品,這樣兩個極端自然比較容易衡量各生產要素的貢獻大小;但是,介于這兩者之間的許多組合,則是一個不得不求助誰也講不清的交易習慣等模糊的判斷,而這種習慣指導下的分配模式是否達到了實質公平是令人懷疑的。更為重要的是,在很多情況下,人們無法分辨哪一種生產要素更重要從而有效認定哪一種生產要素貢獻更大,而不分青紅皂白的折衷主義在很多情況下可能都是對公平的致命損傷;(3)從歷史的角度看,按生產要素分配也不一定與生產要素的貢獻成正相關關系。且不說奴隸主對奴隸的“全額榨取”以致勞動力的所有者(即奴隸 )不能獲得“要素收入”,以及封建社會里土地所有者不管農民(農奴)的“稼穡之艱”而榨取了農民產品的大部分,就是在資本主義時代,資本(主要是機器)上升為社會財富形式中的主要依托,因而資本所有者和所有權在“工資——利潤——地租”分配關系中始終起著支配作用[11],難道這真的可以說明資本一直如此關鍵而勞力一直如此卑廉嗎?

3.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無法有效回應貧困問題 這一點主要是從宏觀的角度而言的。貧困是一個古老的問題,也是一個循環(huán)的問題——因為窮,所以窮。從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各自的歷史實踐看,按勞分配在社會主義國家的實踐表明,由于其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不能有效調動個體的積極性,從而使該種分配模式屢屢遇到普遍貧困的挑戰(zhàn)。(注:前蘇聯(lián)一些經濟學家的計算表明,在1961年到1984年間,前蘇聯(lián)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率除柯西金改革階段曾達到年提高3.2%以外,一直在1.1%-1.3%之間徘徊。而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分段估計則表明,前蘇聯(lián)全要素生產率的年增長率分別為:1961年到1965年為0.5%;1966年到1970年為1.2%;1971年到1975年為-0.5%;1976年到1980年為-0.9%;1981年到1984年為-0.3%。(參見:吳敬璉.市場經濟的培育與運作[M].北京:中國發(fā)展出版社,1993:49-50.)事實上,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絕對貧困人口不斷減少,一方面說明我們扶貧的巨大成績,另一方面也說明改革前貧困問題嚴重。)而按生產要素分配遭遇的則是貧富兩極分化——西方發(fā)達國家的整體富裕與貧富懸殊并存即為適例。由是觀之,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都面臨著貧困的挑戰(zhàn),雖然形式不同,但本質是相通的。考其原因,一是這二者都存在重形式平等而輕實質平等的缺陷;二是這二者事實上都存在著按勞動或生產要素的數(shù)量與質量進行貢獻衡量的通病。就第一個方面而言,按勞分配由于忽視了勞動者個人資質的天然差異,因此按同一尺度去衡量在實踐中很容易滑入平均主義的泥潭,從而無法完全開掘社會的活力。而按生產要素分配對個體不同的所有權狀態(tài)是漠然的,猶如老黑格爾所講的“平等”只是在財富的占有——即每個人都可以占有財富——的平等一樣。在這種起點不公平的條件下,市場優(yōu)勝劣汰甚至弱肉強食的博弈機制勢必導致社會財富向少數(shù)企業(yè)、少數(shù)個體的集中,從而陷入貧富分化。就第二個方面而論,如果說按勞動或者生產要素的數(shù)量還相對比較好計算的話,那么按勞動或者生產要素的質量進行分配的衡量尺度就是一個很難操作的問題。由于勞動力過剩是資本主義條件下必然的現(xiàn)象,因此資產階級總是憑借其有利地位進行對自己有利的財富分配,而身陷勞動質量甄別困境的按勞分配,由于過多地求助于平均主義或者折衷的辦法,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泯滅了個體的創(chuàng)造性與活力,進而使社會經濟停滯不前。同時,這里應指出的是,將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結合也不能克服其各自的缺陷:因為這兩種分配方式并不是互補的而只是一種并列關系。事實上,我國當前實行的就是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的分配制度,而分配不公依然存在——高收入者過高,低收入者過低,并由此引發(fā)的一些群體性事件。

三、社會受益權——改革成果公平分享的新依據

以上論述表明:要使人民共享繁榮成果,必須突破現(xiàn)有的思維模式與制度進路。概括起來,現(xiàn)代國家矯正社會成果分配不公的進路有三:(1)濟貧的方式。在“輸血式”扶貧思路下,政府熱衷于“把熱乎乎的面包直接送到窮人手中”,但這種進路被認為治標不治本,而且存在對窮人識別的巨大成本。后來政府改進了扶貧的方式,采取所謂的“造血式”扶貧,但是這種方式見效慢,而政治家也往往是“雷聲大雨點小”,因此這種扶貧模式的實踐也不太令人滿意;(2)建立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這一進路應該說是頗有成效的,也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社會保障體系的完善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它必須借助于統(tǒng)治集團的戰(zhàn)略眼光,同時還受制于社會的經濟發(fā)展水平。因此,這一制度的卓越作用雖然早就被德國那位“鐵血宰相”所洞識,但至今還有許多國家的社會保障體系很不健全。這種“時滯”構成這一進路的致命弱點:貧困者很可能已如涸轍之鮒而等不到“社會保障體系完善”之時了;(3)依靠全能型的政府,實行普遍就業(yè)、低水平保障的制度。改革開發(fā)前我國實行的“國家辦企業(yè)”就反映了這種模式。但這一模式過于依賴所謂的“哈韋路假設”(注:哈韋路是英國劍橋的一條街,英國政府官員與上層人士大多來自這里?!肮f路假設”是指政府官員作為政府的代表是一心為社會而無私利的。凱恩斯正是根據這一假設,認為國家干預經濟可以消除市場的缺陷。但這一理論后來受到布坎南等學者的公共選擇理論的有效質疑。(參見:梁小民.經濟學的開放[M].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177.)事實上,越來越多的分析表明,政府也是有自利傾向的。),亦很容易使社會走向僵化。

坎安寧(Canningham William,1849-1919)認為:“當一個社會開始用新的術語獲得表達,或者賦予舊的術語以新的內涵,才可以說這個社會實現(xiàn)了完全的轉變。”[12]這句話給我們的啟發(fā)是:在當今中國,公平分享改革成果,一是必須突破現(xiàn)有的思維模式;二是必須尋找新的表達的術語。就前者而言,我們認為,面對改革成果分享中存在的一些不公,應跳出以往的行政模式(具體表現(xiàn)為前文所論述的三條進路),而應更注重法律的作用。因為運用法律手段才是解決改革成果的公平分享的關鍵。這是因為,從宏觀上看,依法治國已是我國的基本方略;從微觀上看,法律的手段才是解決問題的長效機制。就后者而論,鑒于法律是一個權利的體系,基于“確權才是法治社會解決問題的根本出路”之基本判斷,我們必須型構出一種新型的法律權利:一方面使人民共享改革成果具有法律上的正當性;另一方面使改革成果的分享不至于蛻化為簡單的劫富濟貧式的“粗暴”或者失之于富人施舍般的隨意。筆者認為,這種新型的分享改革成果的權利就是社會受益權。

(一)社會受益權的一般詮釋

當貧困與不公等問題成為社會的焦點并引起政治共同體的關注時,法律秩序就“需要承受新的負擔,尋求新的應急手段,并對自己的基礎加以細察”[13]。以法律社會學的視角察之,社會受益權的型構還是法律秩序對當今改革成果分享存在的一些問題的回應:它一方面從深層次上反映了法律秩序對現(xiàn)今分配格局的保護與認可;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法律對現(xiàn)今分配格局進行矯正的努力。那么,什么叫社會受益權?筆者認為,所謂社會受益權,是指每一個人,僅僅因為他/她是社會的成員,就有權從該社會中得到一切好處或機會的權利,只要這種好處或機會不違背“最小傷害原則”且有利于社會總體福利的提升。社會受益權是一種新型的法律權利,其具體含義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社會受益權的主體是全體人們 筆者認為,享受社會受益權的惟一標識就是“該社會的成員”。因此,社會受益權的主體具有廣泛性。在構建和諧社會的語境下,將社會受益權作為廣大人們共享改革成果的新依據,應當說既是對黨中央構建和諧社會內蘊的精準把握,也可以說是一種造就和諧社會利益均衡長效機制的戰(zhàn)略性舉措。社會受益權的構建,使得社會財富的分配透過法律這樣一種權威的載體,既具有巨大的說服力,也利于團結到最廣大的社會力量以為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作出貢獻。

2.社會受益權是一個權利束 從社會受益權所涵蓋的權利范圍看,它實質上是一個權利束。其含蘊的利益來源域包括公共投資、土地征用、社會保障、勞動就業(yè)、教育、醫(yī)療、融資體制等等。從這個角度看,社會受益權實質上是一個權利的混合體,它與其他法律權利(如債權等)是不同的。(注:債權僅是一種請求權,即債權人請求債務人為一定行為的權利。)社會受益權作為一種旨在分享改革成果的新依據,具有很強的綜合性:它既可能是一種請求權,也可能是一種對世權;既可能是一種期權,也可能是一種形成權。就此而論,社會受益權已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傳統(tǒng)的法律權利屬性范疇。

3.社會受益權是一種經常性的權利 概言之,社會受益權不限于非常態(tài)下人們才享有;也就是說,社會受益權在人們遭受各種困難時自然應享有,在常態(tài)(普通)情況下,人們也應享有。這一特質使得社會受益權區(qū)別于一般的社會救濟權:即只有在人們遭受困難時才能夠享有。事實上,社會受益權的這一特性根源于其強烈的目的性——社會受益權為的是人們

能夠共享改革成果而設定的,它也是法律對這一社會政治目標以權利為表現(xiàn)形式的回應。不限于非常態(tài)的特性,正是社會受益權作為一種新型權利的生命力之所在。

4.社會受益權具有一些新的特質 概括起來,社會受益權具有以下新的特質:(1)社會受益權作為一種新的權利樣態(tài),它含蘊了對社會整體的至真考慮。因為在一個正義的社會,市場中的劣汰者可以被逐出市場,但不能被逐出社會,而保證個體不被逐出社會的一個重要的權利屏障就是社會受益權。事實上,社會受益權深刻檢視著整體利益與個體利益的關系,因為“事實和邏輯都告訴我們,損害一部分人就會損害全體的人”[14]。(2)社會受益權的目標訴求是公平,但這種公平只能是“比值的相等”;(注:亞里士多德早就指出,所謂平等有兩類:一類為數(shù)量平等;另一類為比值相等。“數(shù)量相等”的意義是你所得到的相同事物在數(shù)目和容量上與他人所得者相等;“比值相等”的意義是根據各人的真價值,按比例分配與之相衡稱的事物。(參見:亞里士多德.政治學[M].吳壽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5:135.))而且,這種“比值的相等”在財富的占有上不能使“一個公民可以富得足以購買另一個人,也沒有一個公民窮得不得不出賣自身”[15]。用現(xiàn)代的話來表達,就是社會受益權反對社會兩極分化,但也不是借權利之名而行平均主義之實。(3)社會受益權具有公私交融的性質。這就是說,社會受益權既不是單純的具有“公”的性質,也不是單純的具有“私”的性質。就其“公”的性質而言,主要是指社會受益權體現(xiàn)了國家干預,體現(xiàn)了其對公平分享社會繁榮成果這一政治訴求的法律表達;就其“私”的方面而論,主要是考慮到社會受益權是一種與生存權和發(fā)展權緊密相連的權利,它事關個體的良好生存與發(fā)展。

(二)社會受益權作為公平分享改革成果依據的理由

現(xiàn)行的分配格局是既往法律秩序的結果,如果要對其進行有利于社會整體福利的變革,就必須同樣以法律的名義、以權利的形式去推進。這種新型構的權利體現(xiàn)了法律權利的介涉進路,因此必須內視它對行動和制度設計所含蘊的意義,這樣,才可能把握住問題的焦點,并具有理性的深度。作為公平分享改革成果的新理據,社會受益權何以能“挑此大梁”,理由如次:

首先,社會受益權能夠作為公平分享改革成果的新理據,這是由其本質特征所決定的:(1)社會受益權具有普適性——僅僅是因為個體是社會的一分子,便能享受這種“普照的光”。社會成員盡管可能在力量和才智上不平等,但由于社會受益權的存在,他們卻是人人平等地享受著社會進步的好處和機會。(2)社會受益權具有差異性。事實上,社會受益權的這一特性是與其普適性特征共生的。因為普適性并不意味著平均主義,所以社會受益權講究“比例的平等”;只有這樣,社會受益權才能得到最廣大人們的支持,才不至于使人們共享繁榮的目標訴求變成一場簡單的按人頭進行的財富分割的政治運動,才能使人們共享改革成果的進程在法律與秩序的范圍內和平進行。(3)社會受益權是一種“應有權利”。所謂“應有權利”的特征,主要反映了社會受益權的存在不以其他因素為轉移。這一點事實上反映了現(xiàn)代社會文明的深層次進步——因為人類已經不僅認識到“人類是目的,而且每個人都是目的,都有其獨立的不可替代的價值”。(注:這一點事實上在馬克思關于未來社會的人的全面發(fā)展的論述中已經表述得淋漓盡致。)(4)社會受益權主要是一種“法定的權利”。這不光是因為社會受益權是一種新型的法律權利,更是由于社會受益權的實現(xiàn)必須遵循法定的程序與原則。同時,社會受益權的法定性實質上也含蘊著“使該權利披上法律的外衣從而更加有效”的至真考慮。總之,社會受益權實質上為人們共享改革成果提供了一個法律依據,它是對現(xiàn)行法律秩序下分配格局的辯證尊重,而其普適性與差異性的特征則為其提供了強勁的生命力。

其次,社會受益權能夠作為公平分享改革成果新依據的又一個重要理據,是它反映了“回應型法對當今社會現(xiàn)實的法律建構”。在法律現(xiàn)實主義看來,法律就是要“更多地回應社會的需要”[13]。從馬克思主義的觀點看,這個回應的過程就是立法者表述法律的過程:它一方面反映了法律對社會的反作用;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法律表達社會的限度——以社會需要為準。事實上,社會受益權的型構反映了新的歷史條件下,為使人們共享改革成果,法律尋求這種“分享”的正當性的努力。這里應明確指出的是,我們并不是憑空型構了一種權利而強加給社會,而是基于法治社會的語境、共享改革成果已成為一種國家與社會訴求的情勢下而進行的理論表達。

再次,社會受益權契合了“人民共享改革發(fā)展繁榮成果”的政策目標。因為“對于政策,我們所要記住的不是那些詳細的規(guī)定,而是那些決定如何界定公眾目的和如何領悟實際選擇的基本觀點”[13]3。從精要處看,我們黨現(xiàn)今的政策一是圖發(fā)展,二是圖穩(wěn)定,三是圖人民共享改革成果。而再進一步看,代表最廣大人民利益的中國共產黨的政策的基本點就是使人民共享繁榮成果。因為發(fā)展、穩(wěn)定最后還是為了使人民得到實惠,而這正是成果分享的問題。社會受益權的型構,正好是法律對人們共享繁榮成果這一政策精神的回應。由于“財產是政治社會的真正基礎”[15]33,因此,對待財產的分割應持一種十分慎重的態(tài)度。如果說使人們共享繁榮成果是一項良好的政策動機,那么運用法律機制對達到這一目標進行行動的程序設計就含蘊了彌足珍貴的慎重??傊?社會受益權是與人們

共享改革成果的政策目標緊密銜接的,它通過對現(xiàn)今社會分配依據的突破,回答了人們共享改革成果的正當性依據之所在。

最后,社會受益權契合了社會主義的本質。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fā)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 社會受益權的普適性特征將使廣大人民深受鼓舞,而社會受益權的差異性又激發(fā)了社會個體之間的競爭與活力,從而使生產中“人的因素”的作用得到極大的發(fā)揮,進而達到“解放生產力與發(fā)展生產力”的目的。社會受益權對“整體”作用的至真考慮,將促使一個社會自覺地遏制兩極分化,同時,通過社會受益權取得財富,也將在一定程度上縮小社會主體間的貧富差距,從而有效防止兩極分化的發(fā)生。社會受益權作為一種“應有權利”,它在某種程度上講是不可剝奪的,它實質上是一種經濟上的人權,而“剝奪人權非法”是一條公理。這種不可剝奪性與其保障社會成員僅僅因為是社會成員就有權從社會獲得一切應得的好處和機會之內涵有機地耦合,無疑利于共同富裕這一偉大目標的實現(xiàn)。由是觀之,社會受益權作為一種新的分配依據,作為一項法律上的權利,它與社會主義的本質有高度的契合性。從這個意義上看,以社會受益權作為改革成果公平分享的新依據,也是社會主義本質的要求。

四、結論

根據上述研究,本文得出以下幾個結論:

第一,勞動要素是各種社會形態(tài)都存在的一種分配依據,(注: 需要指出的是:按勞動要素分配與按勞分配是不同的。按勞分配中的“勞”與作為生產要素之一的“勞”具有不同的內涵。前者強調的是勞動的過程,它以勞動力的價值大小作為分配的依據。(參見:邰麗華.收入分配制度創(chuàng)新若干理論誤區(qū)辨析[J].當代經濟研究,2004(1):52.)在階級社會里,按勞動要素分配往往包含剝削的成分。),存在差異的是這種分配依據所占的分量問題。在社會主義社會,按勞分配是主體。

第二,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都有其存在的“生產基礎”。有效衡量按勞分配中“勞”的量(包括數(shù)量和質量)與按生產要素分配中“要素”的量(包括數(shù)量和質量)是該階段要著力解決的問題。

第三,不論是按生產要素分配,還是按勞分配,都受到“貧困”的嚴峻挑戰(zhàn)。前者深受貧困表現(xiàn)中的兩極分化的困擾;后者則面臨貧困表現(xiàn)中“絕對貧窮”的阻滯。而實踐又表明:這兩者的結合也無助于從根本上解決分配不公引致的貧困問題。

第四,在法治的語境下,公平分享改革成果意味著對現(xiàn)行分配秩序的辯證尊重。一方面,我們要尊重現(xiàn)有的分配格局;但另一方面,要使公平分享改革成果成為現(xiàn)實,我們就必須對現(xiàn)有的分配依據在法律秩序的范圍內進行拓展,以追尋公平分享改革成果依據的方式證成這種分享的正當性。

第五,作為法律對社會回應的結果,社會受益權由于其內在的本質屬性、在深層次上與社會主義本質的契合、在政策層面上與“人民共享改革發(fā)展繁榮成果”的目標的銜接,從而成為公平分享改革成果的新依據。

第六,從總體上看,人類的分配依據是不斷拓展的,這是筆者對分配依據進行“權利轉向”行動的基本理據。事實上,分配依據的不斷拓展一方面反映了人類“以他們喜歡的方式處置已經生產出來的各種產品”[16]的偏好;另一方面,這種拓展本身就說明分配問題的復雜和人類對如何運作好分配問題的努力。事實上,正因為分配依據是不斷拓展的,因此,在法治的語境中提出以社會受益權作為新的分配依據才有其歷史的正當性。

第七,財富的生產是有其自身的規(guī)律的,我們必須尊重這種規(guī)律性;但是,財富的分配卻屬于上層建筑的范疇。這使我們認識到:一方面財富的分配是一個“人為之物”因而必須接受合理性和合法性審查;另一方面也要認識到財富在現(xiàn)實中的分配主要是制度安排的結果。正是基于此種認識,筆者認為,社會受益權可以成為公平分享改革成果的法律依據。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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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fication to Share Reform Achievements: In View of Social Beneficial Interest

XIAO Shun-wu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Chongqing 401120, China)Abstract:

Social wealth is produced in accordance with natural law while it is distributed under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 which lays the foundation for creation of a new right: social beneficial interest. The impetus for distribution of social wealth keeps changing in history and a great discrepancy exists between the traditional distribution basis and fairly sharing reform achievements. The existing distribution pattern in China is rooted in traditional legal distribution arrangement and its modification must be justified. To build a permanent distribution mechanism to ensure people to share the reform achievements, we must break through ideological limitation, find legitimate new reasons of distribution and appropriately interfere in the right to distribution based on social beneficial interest.

Key Words:reform achievement; basis; social beneficial interest

本文責任編輯:盧代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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