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超
清圣祖愛新覺羅·玄燁(1654--1722年)是中國歷史上一位有作為的皇帝,其文武雙全,在治理國家的同時,留心翰墨,可以說書法伴隨了康熙的日常生活和政治活動??滴踉谏倌陼r期即受其父順治的影響,仰慕漢文化,積極學(xué)習(xí)漢人的相關(guān)禮儀習(xí)俗,并逐漸對書法產(chǎn)生濃厚興趣,他在書法上表現(xiàn)出其獨特的勤奮與聰慧。除了是受漢文化的影響,康熙學(xué)習(xí)書法更多的是出于對書法藝術(shù)的喜愛。
康熙九年,沈荃因善書被招入宮中,后又入值南書房,專教康熙帝書法,之后數(shù)年間,又陸續(xù)招張英、高士奇、王士禎等飽學(xué)善書之士進(jìn)入南書房,與皇帝共同研習(xí)書法。
康熙于書法用功極勤,他曾有一句座右銘:“無一日不寫字,無一日不讀書,義理自然貫通?!?《清圣祖御制文》)在談及自己學(xué)書經(jīng)歷時,康熙曾謂“朕幼習(xí)書,毫素在側(cè),寒暑靡間。歷年以來,手書敕諭、詩文、跋語,以及臨摹昔人名跡,屢盈笥篋?!?《懋勤殿法帖序》)“朕自幼好臨池,每日寫千余字,從無間斷。凡古名人之墨跡、石刻,無不細(xì)心臨摹。積今三十余年,實亦性之所好?!?《東華錄》)“朕自幼嗜書法,凡見古人墨跡,必臨一過,所臨之條幅手卷,將及萬余,賞賜人者不下數(shù)千?!?《庭訓(xùn)格言》)其用功之勤,由此可見一斑??滴踉缒陮W(xué)書取法較廣,“二王”、顏真卿、“宋四家”、趙孟煩等皆有涉獵,爾后則集中精力學(xué)習(xí)董其昌書法,并最終形成董字面貌。
康熙早年的書法流傳下來的不多,目前主要集中在各大博物館??滴酢队R蘇軾中呂滿庭芳》為楷書綾本手卷,款署“康熙丁巳(1677年)對臨”,時康熙23歲。該卷所臨原本當(dāng)為《石渠寶笈》卷七著錄的素絹本大楷書《宋蘇軾書滿庭芳詞一軸》,在乾隆朝編輯《石渠寶笈》時,蘇軾原作裱邊上已有了康熙時南書房諸臣如張英、張廷譛、孫岳頒等人題識。蘇軾原作當(dāng)在順治時期即已進(jìn)入清廷,《石渠寶笈三編·乾清宮藏一》著錄有《世祖章皇帝(順治)御臨蘇軾書滿庭芳詞》一卷,內(nèi)容及形制與康熙所臨一樣,可見康熙所臨蘇軾法書為順治所遺留。
《石渠寶笈三編》所著錄的順治、康熙父子《御臨蘇軾書滿庭芳詞》三件的尺寸極為相近,無論紙本亦或是綾本,縱長都在一尺三寸三分到一尺三寸五分之間,橫長則都在一丈九尺二寸到一丈九尺六寸之間??滴酢队R蘇軾中呂滿庭芳》一卷的尺寸為縱47.5厘米(約一尺四寸三分),橫642厘米(約一丈九尺三寸),尺寸與著錄的三件也極為相近。蘇軾原作我們今日已無從得見,但這些臨作的尺寸與蘇軾原作的尺寸應(yīng)當(dāng)是較為接近的。據(jù)此我們可以推測,康熙臨前人法書時,在尺寸上也是要求與原作相近的。
在《御臨蘇軾中呂滿庭芳》一卷上,康熙共鈐印三枚,分別為:廣運之寶,朱文方印,體元主人,朱文圓??;萬機余暇,朱文方印??滴跻簧袑毉t120余方,均收錄于《康熙寶藪》之中,此三璽亦收錄其中?!犊滴鯇毸挕分兴罩?,均為原印鈐蓋,部分印蛻下方還注明用法及用途。如“萬機余暇”一印,宜用于御臨舊人字帖上,居中及前后俱可用;“體元主人”“萬機余暇”在一起出現(xiàn)時,用于御筆大幅,引首不拘用哪一方,俱可與引首相配;在御筆上不記年月的,則用“康熙御筆之寶”。康熙的用印,部分印文是重復(fù)的,但在印文尺寸,字體、篆刻形式上均有不同,“體元主人”“萬機余暇”等印就屬于這一類。
康熙早年學(xué)書以楷書為主,在眾多書家中,尤以臨蘇書為多,僅臨蘇軾《中呂滿庭芳》就有數(shù)件,目前所知的見諸于著錄的有三件:《石渠寶笈三編》著錄有康熙辛亥(1671年)所臨兩件,分別為紙本和綾本;《懋勤殿法帖》(八冊本,康熙三十八年刻成)第五冊也收有康熙《臨蘇軾中呂滿庭芳詞》一件?!犊滴跗鹁幼ⅰ愤€記載了康熙十六年(1677年)三月十九日,康熙皇帝“以御筆臨蘇軾楷書手卷一軸賜(予起居注官喇里沙)”一事??滴酢队R蘇軾中呂滿庭芳》也是作于1677年,可見這一時期康熙臨蘇書之多、之勤。
在1677年的《御臨蘇軾中呂滿庭芳》這件手卷中,我們可以大致看到康熙23歲時書法的面貌。在這件臨蘇軾的作品中,康熙較好地體現(xiàn)了蘇書的特征:用筆豐滿肥腴,結(jié)字扁平,筆劃舒展,輕重錯落,跌宕生姿。蘇字向右上傾的結(jié)體,表現(xiàn)得極為到位??滴踉u價蘇軾:“其平生所書以跌宕取勢,以雄秀取態(tài)?!痹谂R摹這件作品的時候,康熙很好地把握了蘇書的這些特點。比起1671年孟夏所臨的《中呂滿庭芳》來,康熙大概不會有“愧不能仿佛東坡萬一耳”的感慨了吧。但畢竟康熙不是專業(yè)書家,他的主要時間和精力還是放在處理政務(wù)上,書法只是他在“萬機余暇”時的愛好,而且還是在23歲的時候,這透露出了康熙在臨摹此作時的小心翼翼,力圖做到忠于原作,以至于有些拘謹(jǐn)。但這些恰恰為我們今天研究康熙書風(fēng)的演變過程及其風(fēng)格的多樣化提供了實證,這也是這件作品的文獻(xiàn)價值的所在。
康熙《御臨蘇軾中呂滿庭芳》這件作品完成之后,一直在清室里流傳。卷前綾隔水上鈐有收藏印“欽訓(xùn)堂世寶御筆書畫,臣永礅恭記之章”一枚,據(jù)此可知,這件作品曾為愛新覺羅·永礅收藏。永璥為康熙皇太子胤礽之孫,《八旗畫志》載其工書善畫,精鑒別,收藏甚富,書畫上有其欽順堂藏印者,皆經(jīng)其品定。自己曾祖父的書法,永璥定不會看錯,其祖父曾是康熙皇帝最得寵的皇子,康熙賞賜御筆定不會少,胤礽這一支的后人收藏有康熙的書法也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了。該卷還有永璥的題簽:“圣祖御書對臨蘇軾滿庭芳一闕,欽訓(xùn)堂世寶?!扁j印有二:“子孫保之”“欽訓(xùn)堂世寶”。由此可見永礅對這件其曾祖父御筆的重視。永璥收藏的這件康熙御筆,后來又傳到了他的孫子愛新覺羅·奕淶的手里,奕淶在卷后也留下了自己的收藏章“守素園世寶御筆書畫,臣奕淶恭記之章”,奕淶這枚收藏章在印文內(nèi)容上也是仿照其祖父永礅的,在印章的形制上也是采用橢圓形印章,印文在印面上也是分列三行,所鈐蓋的位置一前一后,與其祖父相呼應(yīng),且均是鈐蓋在書卷的最下端,以示對康熙帝的敬畏。據(jù)此可知,康熙的這件御筆在清室里一直是流傳有緒。到最后收歸原廣東省委書記、廣東省政協(xié)主席吳南生所有,并加蓋了兩枚新的收藏印“憨齋鑒藏”“共栽桃李壽山河”于卷后,這也是這件康熙御筆上留下的最后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