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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

2009-12-10 08:53楊恩智
昭通文學(xué) 2009年2期
關(guān)鍵詞:秤砣玉佩玉蘭

楊恩智

01

郭玉蘭還要李正義給她買副玉佩,李正義滿口答應(yīng)了。

要不是因為郭玉蘭的爹在年前的冬月里突然的病死,要不是村里的人都說,一年里,一家人辦過了喪事就不能再辦喜事,郭玉蘭現(xiàn)在都是李正義的媳婦了。他們的婚期曾定在年前的臘月里呢。原本婚前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了的,就因為李正義在外打工的堂妹李杏花春節(jié)回來時戴了副玉佩,那玉佩潤潤的,綠綠的,一看就讓人的眼睛格外地舒服,這種舒服讓郭玉蘭感覺到了,于是她又產(chǎn)生了想要副玉佩的想法。李杏花戴著那玉佩確實好看,李正義也不可否認。李正義也想過,要是郭玉蘭像堂妹樣的也戴上一副那樣的玉佩,那又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樣子啊!作為一個男人,誰不想讓自己的新娘變得更加漂亮呢?

答是答應(yīng)了,李正義卻不知道買副玉佩要多少錢。他更不知道要去哪兒找這錢。

李正義家是做秤賣做了幾代人的人家,但家里的那點兒錢都被年前準備婚事用完了,甚至還欠下了幾筆小債。他家原本也就沒幾個余錢。自鄉(xiāng)村市場或大或小地興起,各種各樣的買賣越來越自由后,傳了幾代人,稱起東西來準確得讓所有知道這準確度的人佩服得五體投股,并因此而讓四鄉(xiāng)八野的人不遠百里千里羨名而來爭相購買的李家秤,一直處于一種滯銷狀態(tài)。為何?這個李正義心知肚明。不就是鄉(xiāng)下人好蒙蔽嗎?買他們的東西,有十斤的,你稱后給他們說只有九斤;而賣給他們的東西,有九斤的,你稱后給他們說有十斤,他們二話不說,拿了該得的錢或者東西就走人。就算偶爾會有人不信,你拿秤上的“星星”給他們一看,他們也就無話了。做那些小本生意的人,誰不想從秤頭上找點兒利潤?要靠從秤上來找利潤的人,誰還來買你那不軟不硬的秤?為了讓自家的秤好賣起來,李正義也想過做那種不“軟”就“硬”的秤。經(jīng)過幾代人的相傳,能把秤做得稱一就是一、稱二就是二,要回過頭來做那種或“軟”或“硬”的秤,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了。只是李正義的這個念頭剛一冒出頭,就被他的父親掐了。李正義的父親一個耳刮子扇在李正義的臉上,火冒三丈地吼道:“你還是人嗎?你還認不認得你叫啥名字?你要把祖宗的臉都丟盡啊!”從此,李正義不敢再有此想法。沒了做軟硬秤的想法,并不代表李正義就沒了對自家秤的銷路的想法。在這鄉(xiāng)下,人們好蒙蔽,所以自家的秤賣不出去;要是在城里,那兒的人還會這么好蒙蔽嗎?肯定不會。城里人是啥人?可都是些有知識、有文化,精明得不得了的人呢。要不,能成為城里人嗎?城里人是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做的嗎?對于城里人,說不定就要自家這種不軟不硬的秤呢。

用一個泥土色背篼背上一篼秤,李正義開始了他的第一次進城。

02

秤還沒賣出一把,在大街上轉(zhuǎn)著轉(zhuǎn)著的李正義就看到了一家翡翠店。先看看吧,貨比三家,多看幾家再買,不容易吃虧。李正義這樣想著,就走進了這家翡翠店。店里那些不是全綠就是白里繡綠的大大小小的假山,或圓或方的裝飾品,各種各樣的手鐲、手鏈、戒指、玉佩……所有的綠,和著流水一樣的音樂聲,形成一道無比清涼的風向李正義卷來。同時,一刷刷奇異的目光也向李正義掃了過來。李正義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陣從來沒有過的彷徨。但他最后還是把心一橫,繼續(xù)走進了大廳。

大廳里,順墻擺放了一排又一排的柜臺,柜臺里擺滿了琳瑯滿目的綠色飾品。每個柜臺前,都站有穿著西服打了領(lǐng)結(jié)的女孩,她們都面帶著看上去差不多一樣的微笑,充滿激情地向柜臺前的人們說著什么。大廳的中間,是錯落有致的翡翠山石。無數(shù)的小山小石,砌成了一座壯觀的氣勢磅礴的山巒。山間,還淌起了淙淙細流。順著柜臺一一看去,李正義被看了眼花繚亂,甚至神志慌惚。這綠瑩瑩的、水亮亮的手鐲,戴在玉蘭的手上,會是個什么樣子呢?這晶瑩剔透的玉佩,掛在玉蘭的脖子上,又會是一個什么樣子?李正義想起了堂妹李杏花,想起了她那細細的脖子,想起了她脖子上的玉佩。李正義相信,玉蘭掛上玉佩,絕對不會比李杏花差,絕對比她好看。似乎,那躺在柜臺里的一個又一個玉佩,已經(jīng)掛在了郭玉蘭的脖子上。

“先生,要選點什么?”隨著一句甜甜的聲音,一個女孩已隔著柜臺站在了李正義的對面。李正義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女孩,一時竟不知說什么。他“我——我——我”的說了幾次,竟然一句話也沒說完整。李正義的窘迫,讓他的臉紅了起來。但對面的女孩依然對他笑著?!跋壬?你看,需要點什么?”女孩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如音樂聲如淙流聲一樣淌進了他的耳里。李正義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先生。嘿。有人叫我先生呢。李正義還從來沒聽人叫過自己先生。這一叫,像是自己已不再是一個農(nóng)民,而是一個貴公子了樣的。這一叫,把李正義叫得神氣了起來。李正義很有些氣派地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說:“我看看玉佩。”

“你看,要男士的還是女士的?”女孩問。

“我看——”李正義像是不知道男士是什么女士是什么的說。

“買了你自己戴,還是買給別人?說來我?guī)湍氵x選?!币娎钫x只知道撲著身子往柜臺里看,女孩又問了起來。

“我想買個送給我妹子,你幫我看看哪種合適?!崩钫x的臉又一次紅了起來。

“哦”。女孩那始終笑著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別樣的笑。女孩彎下腰,在柜臺里這個拿拿那個拿拿,最后拿出了一個比火柴盒大點的紅色盒子放到了柜臺上。女孩打開盒子,紅色盒子里露出了一副用一根紅線拴著的白里透綠的玉佩。女孩連著盒子一起,遞給了李正義。女孩說:“你看看,這個怎么樣?”李正義把盒子接了過來。李正義歪著頭從不同方向端詳起盒子里的那副玉佩。玉佩是一副佛像玉佩,上面還刻著“比翼雙飛”四個字。李正義的心里驚了一下。李正義知道,自己的那點兒心思,早被對面的這個女孩看透了。要不,自己明明是說買了送給妹子的,她怎么會拿這刻著“比翼雙飛”字樣的呢。李正義也不說。他的心里有了一絲隱隱的喜悅,甚至都有了一種買了的沖動。但他知道自己這只是看看。自己的秤都還沒賣呢,自己的兜里還沒錢呢。女孩說:“這是云南大理的翡翠做的,戴在身上,很舒服的,它不但好看,對皮膚也很有好處?!?/p>

李正義看了一下盒子下面的價錢。在那盒子的下方,標著800元。嘿,800。李正義在心里笑了一下。因為他剛才看到,有個人只用168元,就買走了一件標價也是800元的手鐲。李正義不知道,這兒的人為什么要把標價弄得那么高。他想,這個玉佩最多也就是168元吧。想著這個價,李正義在心中就暗暗地決定了買這副玉佩。李正義想再拿來戴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看,看看好看不好看。李正義提著那根紅色的線兒,把盒子里的玉佩提了出來。沒想到,玉佩剛離開盒子,只聽“哐啷”一聲脆響,就只有一半掉在那根紅色的線兒上晃過來蕩過去了;另一半,卻在地上陀螺一樣轉(zhuǎn)上幾圈后,一動不動地躺在了柜臺腳。李正義愣住了。一時間,李正義似乎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罢€整的?你是咋個整的?”對面的女孩叫了起來,一改她先前的柔聲細聲,吼叫著繞過柜臺,往外躥了出來。

女孩躥到李正義的身邊,揪住了李正義的衣服。店里的看客們也一下往這邊涌了過來,其他柜臺里的那些女孩也往這邊蹭了過來。李正義又看了看手里提著的那一小半玉佩,一下子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了。玉佩爛了,爛在了自己的手里。但李正義不明白的是,自己沒摔著它,沒掰著它,怎么就爛了呢?這是自己弄爛的嗎?這能算是自己弄爛的嗎?不是,不能算。這一定是在自己拿起來之前就爛了,就裂了,就是兩半了的。狗日些這明明是欺負人,欺負老子們鄉(xiāng)下人。哼。李正義抬起頭來,用一雙不再驚恐甚至有些憤怒的眼睛望著不再面帶微笑的女孩,說:“你們這東西是先就爛了的!”女孩剛把地上的那一半撿起來,聽到李正義這話,就更加地火了,說:“啥?先就爛了的?哪個說先就爛了的?” 李正義說:“我又沒摔著它,沒掰著它,咋會是我整爛的呢?”“反正就是你整爛的,甭管咋說,這塊玉佩你得賠。要不,你按我們的賣價買了?!迸⒌倪@話讓李正義的心咯噔了一下。是的,如果是自己弄爛的,那自己肯定得賠。但這玉佩根本就不是自己弄爛的啊。李正義說:“我為什么要賠,我為什么要買?好的我還可能買,爛的我買來做啥?”“你必須得買,你弄爛了你不買我們還賣給哪個?”女孩緊緊地抓著李正義的衣服說。

泉水一樣的音樂聲還在繼續(xù)響著,只是對于李正義來說,那股無比的清涼感已不復(fù)存在。他感到了渾身的熱。他的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圍觀的人站在那兒,沒有誰說話。只有那些站在柜臺邊還在帶著微笑的女孩在相互低語著什么。

“幫我叫一下經(jīng)理?!迸⑾蛄硪粋€柜臺邊的女孩叫了一聲。

“咋的?”一個穿著粉白色西服打著紅色領(lǐng)帶的男人從店的里間走了出來,邊走邊環(huán)視著店里的人群。他的話,像是在向店里的每一個人詢問。

在經(jīng)理往這邊走的過程中,女孩也抓著李正義往經(jīng)理那邊挪了過去?!八獱€了一個玉佩,還不賠!”剛來到經(jīng)理的跟前,女孩就說?!吧蹲佑衽?咋弄爛的?”經(jīng)理問?!拔乙矝]看清,當時我把這個玉佩遞給他,在他看著的時候,我又去擺了一下柜臺里的其它東西,不知他是怎么搞的,突然的就聽到了一聲玉佩落地的聲音,抬起頭來,就看到我遞給他的玉佩爛了?!迸⒄f著把自己拿著的那半玉佩舉到了經(jīng)理的眼前,又指了一下李正義手里提著的那半玉佩。

經(jīng)理“哦”了一聲,接著把兩半玉佩都拿了過去。經(jīng)理看了看兩半玉佩,然后望了望李正義說:“兄弟,你看看,這玉佩確實是爛了,而且爛在了你的手里,無論從哪方面說,你都得把這玉佩買了?!?/p>

“這是先就爛了的,不是我整爛的?!崩钫x說。

“誰能證明這是先就爛了的呢?你這有點蠻橫不講理了吧?這玉佩可是爛在了你手里的啊。”經(jīng)理說。

“不是?!崩钫x的臉被掙得豬肝一樣的紅,像是說這么兩個字都要費很大勁樣的。

“這玉佩是賣多少錢的?”經(jīng)理問女孩。

“800?!迸⒄f。

經(jīng)理拍了一下李正義的肩膀說:“聽我一句勸,兄弟,賠200元錢,這事就算了,不發(fā)生也發(fā)生了,這是我們大家都不想遇上的事,你賠點,我們自己也舍點。我只能做到這點。要不,你們就自行處理吧?!闭f著,轉(zhuǎn)達身就向店的里間走去了。

200元?這種標價的東西賣都只賣168元的,現(xiàn)在爛了還要賠200元?李正義的嘴大大地張著,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女孩一只手逮著李正義,另一只手拿著那兩半爛了的玉佩伸到李正義的跟前,叫著:“走,去付錢!”李正義把身子死死地往后墜,說:“付啥錢?我付啥錢?請你不要揪著我,請你給我放了!”“放了?你說著倒輕巧?!眱蓚€人的身子都在用力地往兩邊倒著。

女孩的力氣畢竟敵不過李正義,無論她怎樣的用力,還是被李正義掙著往門外的方向移了過去。掙不過李正義,女孩就反過來對李正義邊推邊搡起來,還不時地把那雪白的旅游鞋踢到了李正義的身上。被她這一推一搡一踢,李正義也火了,他把身子晃得團團轉(zhuǎn),三下兩下就把女孩甩在了半邊。

李正義轉(zhuǎn)過身,剛欲出門,門外迎面進來了兩個虎虎生風的保安。兩個保安的拳腳先到達了李正義的身上,接著話語才傳了過來:“你雜種活得不耐煩了!”眨眼工夫,李正義被打倒在了翡翠店的大門下。那個泥土色的背篼,甩離了李正義,如李正義一樣,仰巴朝天地翻倒在地上。斷作三截兩截的秤桿,以及亮亮的秤盤,實實的秤砣,散亂地擺了一地。“是個賣秤的呢。”看著一地殘破不堪的秤桿秤盤和秤砣,有人小聲地說。“喲,血。”有人喊了一聲,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人們循著這聲音向那女人看了一眼,然后又向李正義看去。李正義正雙手著地,腿腳彎曲,吃力地往上撐。這時,人們都看到了李正義后腦勺上的那灘血。那血還在往外淌著,淌到了李正義的后背上。站直了的李正義伸手抹了一把后腦勺,把一雙血糊糊的手伸到了眼前,然后又扭頭看了一下身后的地面。他看到了,他的頭剛才靠著的地方有一個鮮紅的秤砣。原本黑鐵鐵的秤砣,現(xiàn)在卻是紅色的了。李正義的眼里冒出了一團火花。他的心里突地升起了一團怒火。正在這團火讓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時候,李正義已在千鈞一發(fā)之間,彎腰拾起那個血紅的秤砣,撲向那個稍微有點兒胖的保安。眨眼之間,這個保安的頭本能地偏了一下,于是李正義手中的秤砣就砸在了他的肩上。

正在李正義被兩個保安拳腳相加的時候,經(jīng)理又出來了。他喝住了兩個保安,接著依然是掃視了一下在場的人群,最后才望了望李正義說:“看看吧,不聽我說,這下你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你不只要賠玉佩的錢,你還得把你打傷的人醫(yī)好?!?/p>

李正義的眼前有些兒花,頭也有些兒暈。但經(jīng)理的話他還是聽清了的。他說:“賠,賠啥子?老子被他們打成這個樣子了,還反過來要老子醫(yī)他們?還有個理沒有?”

“理,啥是理?你弄爛了東西不賠就是理?你打傷了人不醫(yī)就是理?”經(jīng)理似乎也沉不住氣了,他把手指到李正義的頭上。李正義也毫不示弱,邊用手抹著臉上的血邊說:“我告訴你,那雞巴東西不是老子整爛的,老子拿起來就爛了。老子是個農(nóng)民,但老子也不是好騙的。敲詐老子的人,還沒生出來!”“打傷,你看是哪個打傷哪個?老子現(xiàn)在頭暈得很了,你們不給老子整好掉,老子就跟你們沒完!”說著,李正義撐起身來,一晃一晃地向翡翠店走了過去。剛到門邊,身子一歪,就躺倒了下去。

03

人群散去,李正義獨自躺在翡翠店門下那硬硬的地板上。夕陽斜斜地射在對面。李正義有些想回家了。李正義想站起身了。但努力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要是等把秤賣了又來,那該多好。秤賣了,就有錢了,就不會這樣了。被騙就被騙了,吃虧就吃虧了,賠了就是了,也不至于被打成了這個樣子。呵,自己的秤怎么就一把都沒賣出去呢?不是有那么多挑著東西叫賣的人,因為自己的秤被啥城管的沒收了,來跟自己買秤嗎?

李正義想起自己進城時,看到那些挑著籮筐賣菜啊水果啊的人。他們在一陣慌亂中,沒逃脫,被戴著紅袖套的人揪住了,最后無奈地看著他們的菜或水果被掀翻在街上,被踩得稀爛,接著他們的秤也被那些人提了。那些人嘆了一次又一次的氣,臉喪得快要擰得下水來。在他們無奈地向周圍張望時,看到了背著秤的李正義。他們向李正義走了過來,說看看秤。他們把秤一把又一把地提了出來,試了試,咕嘟著“怎么都是這樣的秤呢”,然后沮喪地離開了李正義,走向了那或橫或豎的躺在地上的籮筐和零亂不堪的菜果?!斑@秤準得很呢,保準你們不會吃虧呢,咋不要?”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李正義心有不甘地喊道。他們回過頭來苦澀地笑笑,說:“用你這秤,我們吃啥啊!”李正義知道了,他們要的不是自己拿來賣的這種秤。他們要的是那種不軟就硬的秤。在這城里,怎么也和農(nóng)村一樣的會要那種秤呢?李正義想不明白。李正義一次又一次地遇上過這種被糟蹋了菜果被提了秤的場面,一撥撥的人亮著眼睛走向了他,然后又失望不已地離開了他。他不知道哪兒是專賣秤的地方,他只有這兒轉(zhuǎn)轉(zhuǎn)那兒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轉(zhuǎn)進了這家翡翠店。

秤一把都沒賣出去。李正義突然地想起了自己的秤。自己的秤呢?他探起頭來,看到了遠處那些零亂不堪的秤盤秤砣,還有被斷成了幾截的秤桿。李正義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陣疼痛。但也就是一陣。轉(zhuǎn)念一想,他就不疼那些秤了。疼什么呢?在鄉(xiāng)下沒人要,在這城里也沒人要的秤,還疼它做什么呢?但不心疼那些秤后,李正義的頭卻開始疼痛了起來。他感到天有些在旋,地有些在轉(zhuǎn)。他感到了一陣惡心。

上了。嘿嘿,掛了玉佩的玉蘭,比堂妹李杏花掛著好看多了。郭玉蘭穿著的,也不再是那種自己縫制的對襟衣,而是前次準備結(jié)婚時買給她的新衣了。她那修長的脖子露了出來。在陽光下,掛在她脖子上的玉佩閃閃發(fā)亮,熠熠生輝。李正義想努力地看清郭玉蘭穿著的那衣服是什么衣服,卻像是有什么遮著樣的,老是看不清??磥砜慈?只看出是紅色的。哦,那是什么啊,那是婚紗呢。李正義剛走進這個城市的時候,他就看到過一個穿著大紅色婚紗的女人,橫躺在一個穿著西服打著領(lǐng)帶頭上還撒有喜花的男人懷里。他們,正在向一輛黑色的轎車里走去。再看,那個躺在男人懷里的女人不是別人,就是玉蘭呢。要上車了,從車的反觀鏡里,李正義看到了自己的臉。李正義往郭玉蘭的胸前看去,就看到了一副白里透綠的,刻有“比翼雙飛”的佛形玉佩。上車后,李正義才發(fā)現(xiàn)進去的不是車,而是他們的新房。彩帶飄飄,燭光搖晃,滿屋溫馨。一陣熱流襲卷了李正義,讓他有些舉足無措,卻又陶醉不已。李正義感到自己的身子不斷地往下墜,像是在飄,又像是在飛。

04

醒來后,李正義看到了雪白的墻壁、雪白的床單,看到了他頭頂上空吊著的鹽水瓶,還有就是坐在旁邊的頭發(fā)花白的父親?!拔业某幽?我的秤呢?”李正義一下?lián)纹鹕韥?交頭接耳地喊著尋找著。“正義!正義啊!”李正義的父親慌忙火急地撲了過去,邊往床上摁李正義邊用沙啞的聲音喊道。“哦,秤賣了呢,賣了呢?!北晦袅搜雠P到床上的李正義自言自語地說。

剛剛平息了一會兒,李正義又再次掙扎了起來,望著他面前的父親,驚頭立耳地問道:“我的玉佩呢?玉佩呢?我的玉佩啊?”李正義的父親那溝壑縱橫的臉緊了一下,又松了一下?!罢?咋啦?正義!你咋啦?”李正義的父親搖晃著李正義叫了起來。

一瓶又一瓶的液體輸進了李正義的身體,而李正義卻依然或狂叫不已或茫然自語。李正義的父親,擠出幾滴枯枯的眼淚,帶著李正義走出了醫(yī)院。坐了一程的車,走了一程的路,他們踏上了普家河的村路。他們開始遇上了一個又一個的鄉(xiāng)親?!盎貋砝?”鄉(xiāng)親們說?!班拧?。李正義的父親說。李正義呢,像是那些遇上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樣的,人家問什么,他都不說話。他自顧自地搖頭晃腦地走在村路上,再就是在他的胸前不停地比劃著雙手。誰也不知道,他在比劃著個啥。

李正義在家里呆了好些天。好些天里,村里都沒有人見到過李正義。當人們再在村路上見到李正義時,發(fā)現(xiàn)李正義的脖子上掛了一個黑鐵鐵的秤砣。這時村人的眼里,有露出驚訝的,有露出疑惑的,再就是發(fā)出了笑聲的。誰也不知道,這李正義玩的是哪一轍?掛個秤砣在脖子上,是要向人家炫耀他家是做秤的嗎?是在為他家的秤做廣告嗎?有人在背后嘀咕著說:“在這個村子里掛著轉(zhuǎn)起球的作用,這個村子里哪家不知道他家有秤,但有秤又咋嘛,哪個還去買,叫做把硬點的秤都不做?!崩钫x沒有跟誰說話。他掛著那個秤砣,有時出現(xiàn)在村莊里的路上,有時出現(xiàn)在村莊前面那條叫普家河的河堤上,有時又出現(xiàn)在村莊后面的山野上。

李正義的腦袋瓜出問題了。過了好些日子,村里的人才一致地這樣認為。同時,他們還說出了關(guān)于李正義腦袋瓜出問題的這樣那樣的原因。有人說:“聽說郭玉蘭不嫁給他了,他就瘋了?!庇腥苏f:“以前郭玉蘭的爹讓做一把軟點兒的秤給他,李正義硬是不做,現(xiàn)在郭玉蘭死去的爹來找著他了?!北娬f紛紜,人們能想到的原因都在村子里傳開了。傳言里,不是與他家不做那或軟或硬的秤有關(guān),就是與他的婚事有關(guān)。于是,村人再遇上時,就開始嬉皮笑臉地問起了李正義,說:“正義,要去哪啊?”李正義抬起頭盯盯地望著問的人,像是從沒見過樣的。問的人又說:“你這是啥子啊?”李正義把掛在胸前的秤砣舉到眼前,然后嘿嘿地笑著說:“玉佩,玉佩呢?!眴柕娜丝鋸埖伢@訝著說:“啥?玉佩?你哪兒得來的玉佩啊?”李正義低下頭,像是在想那“玉佩”是哪兒得來的,不說話。問的人又說:“正義,你叫啥名字?你是哪個?”這時李正義歪了一下頭,然后望著問的人說:“你是哪個?你叫啥名字?”問的人笑了起來。在問的人的笑聲中,李正義再次望著問的人說:“我叫啥名字?我是哪個?”問的人又是一陣笑聲,笑著笑著,就離開了。李正義繼續(xù)往前走著,雙手玩耍著他掛在脖子上的那個秤砣,嘴里有一下無一下地要么念叨著:“我是哪個?我叫啥名字?” 要么念叨著:“玉佩!玉佩!”

05

接連好些天的傍晚時分,都有一個人影在村莊旁邊的那座山間晃蕩。這是村人們無意中的發(fā)現(xiàn)。村里的人先沒警覺,只說像是有個人影在那兒晃蕩,而不能肯定。直到后來的一天,一個村人突然說:“那不是郭玉蘭嗎?”在場的村人們仰著頭盯盯地看去?!斑€真是呢。”又有人說。一注意上,他們就很明確地肯定,那就是郭玉蘭。曾經(jīng)常和李正義一起走在他們村莊里的郭玉蘭,他們差不多跟熟悉李正義一樣地熟悉她了。她就在那山間來來回回地或走或停,沒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時候開始來到那兒,又是什么時候離開了那兒。“也真難為她了!”有人嘆了一聲氣說。“婚期都訂了,現(xiàn)在——哎!”除了嘆息,村人們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掛在李正義脖子上的秤砣,隨著他不緊不慢的行走,在他的胸前有一下無一下地拍打著他的胸部?!拔沂悄膫€?我叫啥名字?”他還是不時地這樣念叨著。除了這一句,就只會捧著胸前的那個秤砣,念叨“玉佩、玉佩”了。對于村里那些遇上他的人,叫他什么他不再答應(yīng),問他什么他也不再說話。他整個的人,像是聾了樣的。于是村人們不再叫他了,不再問他了,只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上他一眼,然后或搖頭或嘆息地與他擦肩而過。

那天傍晚,在村莊旁邊的那條小路上,當一聲“正義”傳入他的耳里的時候,他卻一下子站住了。他停了下來,轉(zhuǎn)身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了過去。晚霞正從山頂上斜照下來,郭玉蘭癡癡地站在路坎上的一梯臺地里。她的整個身子,被晚霞籠罩著,渾身透射出一束束耀眼的光芒。郭玉蘭慢慢地走了下來,走向了李正義?!罢x!”郭玉蘭再次喊出這一聲時,已站在了李正義的面前。霞光里,她眼里的淚水反射著亮亮的光,一滴一滴地落下。岑寂的山野,有淚水滴落的聲音,還有淚水破碎的聲音。郭玉蘭舉起雙手,捧住了李正義胸前的秤砣,淚流滿面如泣如訴地說:“你——這——是——啥!你——這——是——啥——啊!”李正義竟然也流下了淚水。一滴。又是一滴。他的雙手顫抖著。顫抖著。他顫抖著雙手,把他胸前的那個秤砣取了下來,慢鏡頭似的一顫一顫地掛到了郭玉蘭的脖子上,邊掛邊說:“這——這——玉——”,郭玉蘭雙手一張,一把把李正義擁進了懷里。李正義嘴里的“佩——”字,被擠壓得似有若無,像那漸漸消失的落日余輝。

【責任編輯 劉平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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