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菲
郊外,與其說是城市的遺忘部分,倒不如說是青春隱匿的秘密。上饒縣城往北,饅頭一樣的山岡洶涌,鐵水一般的落日熄滅。上饒師范上饒縣分校就落座在這里。光陰如此冷寂,仿佛一條冬眠的蛇,但終究會蘇醒,在青草稀稀的山岡上爬動,在夢的隧道里爬動。事隔多年,夢境也是荒涼的——教室里空無一人,坐在巖石上背詠古詩的那個人已經(jīng)走路蹣跚。
三年的時光,是呈螺旋形向上飛速奔馳的,最后成為一個暗暗閃光的點。這個點會在某一天,漫延開來,像一滴墨水擴散在紙頁上。是的,這個點,有時是一張十八年未見而又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臉,有時是一個噩耗,有時是舊日記本中一行無法辨認的筆跡。當年的郊外,如今無跡可尋,那些時光已成一地塵埃。
而記憶中的上饒師范上饒縣分校,無非是兩座山岡,一片弧形的原野,一條病懨懨的羅橋河,四棟四層的樓房。
我的教室在教學(xué)樓二樓的西邊,我的學(xué)號是860024。我班上有48位同學(xué),在臨近畢業(yè)的那個學(xué)年,高我兩屆的葉曉春因休學(xué),轉(zhuǎn)到我班上,成為第49號學(xué)員。葉曉春是?;?我們都叫她東方美人。她身材高挑,臉闊圓潤,豐滿秀美,喜歡穿一件紅色的滑雪衫,語音中有點童音。但她是一個缺乏生機的美人,寡言少語。校園里傳言,她因某事件而得了抑郁癥。1989年,她并沒有和我們一同畢業(yè)會考,但學(xué)校還是給了她一張畢業(yè)證。校長說,給她一個飯碗吧,她的飯碗比別人的飯碗更重要。1994年5月,我到她的老家下鄉(xiāng)采訪,在鎮(zhèn)的橋頭我碰到她。我?guī)缀跽J不出她。她發(fā)胖得渾身滾圓,皮膚白得沒有血色。她媽媽陪著她,一邊走路一邊打毛衣。她媽媽說,葉曉春沒有上班,在家里休養(yǎng)。
上饒縣城那時只有兩萬多人口,只有南靈路一條主街道,水泥路澆到城鎮(zhèn)中學(xué)(現(xiàn)更名為縣二中)門口就斷了。城鎮(zhèn)中學(xué)離我學(xué)校還有300米,整個春季,泥漿四溢。而校園也沒有水泥路,我們都穿一雙雨靴,嘩得嘩得,聽得耳朵發(fā)癢。
教學(xué)樓下面的斜坡上,是一座簡易棚搭建的師生食堂。食堂有四個窗口。下雨的時候,我們排隊打飯,雨水沿著房梁滴進碗里。地上是厚厚的板結(jié)的泥漿,褲腳也是風干的泥漿。但這些并不能影響我們的食欲。我們好像不是吃東西,而是打一場胃的保衛(wèi)仗,每次都那么全力以赴,直至完全勝利為止。
每個學(xué)校都有食量驚人的人,我的學(xué)校也不例外。我班上的李卿雨,個頭不高,愛打籃球,他的碗不會比我的臉盆小多少。他說,今天有點人不舒服,吃八兩算了。八兩是他每餐的最低點,正常的情況下是一斤二。吃早餐,他要吃二兩稀飯八個饅頭。食堂的饅頭是大饅頭,個個拳頭一般大。他一只手抓四個,用兩只手腕夾住碗,手往上一抬,稀飯就進了嘴里。女同學(xué)中也有食量大的。某班的某某媛,是學(xué)校體育隊的,牛高馬大,臉瘦長,即使是大熱天,也穿一套藍色運動服。她吃炒粉要排兩次對,一次吃六兩,得了個“一斤二”的外號。有一個學(xué)年,全校女生的鞋子丟失的厲害,不是一雙一雙丟的,而是一只。校保衛(wèi)科知道后,開始蹲守排查,一個月后,在某某媛的箱子里,翻出四十多只鞋,不同型號,不同款式,還有十幾只胸罩。學(xué)校最終還是沒有處分她。學(xué)校解釋說,她不是偷,而是一種疾病,叫嗜偷癥。
學(xué)校供應(yīng)給我們的生活費標準是每月九塊八,實際標準是十五塊,被總??廴ノ鍓K二。我學(xué)校的前身是湖村共產(chǎn)主義大學(xué),有千余畝的山地田產(chǎn),學(xué)校就把山田的物產(chǎn)補貼到食堂里。豆腐和蔬菜都是五分錢一碗,最貴的菜是紅燒肉,三毛錢一碗。像我這樣每餐四兩飯的人,完全可以自給。女同學(xué)還有剩余,把多余的飯菜票送給她暗戀的男同學(xué)。
很多男女同學(xué)的戀愛是從吃飯開始的,或者說,吃飯可以觀察班上有哪些人在戀愛。邱曉琴把多的飯票給了陳海峰。而陳海峰很少幫她打飯,也很少和她一起吃飯。陳海峰和王建文端一碗飯,提一個收錄機,到山岡上練霹靂舞去了。尤少兵不一樣,到了吃飯的時間,就把窗臺上兩個疊在一起的碗,洗干凈,排隊去了。他和符艷英坐在教室里,一邊吃一邊輕輕耳語,尤少兵不時地把自己碗里的菜夾到符艷英的碗里。王翠明是我的音樂老師,拉二胡的時候喜歡閉上眼睛,搖頭晃腦,每天早上,他就端一碗米粉放在窗臺。下了早讀課,林麗萍也不走出教室,打開窗戶,把米粉端進來吃。我們看她一眼,她微微一笑,臉唰地緋紅。她身材修長,搖曳婀娜,我們暗地叫她“粉條”。
有女同學(xué)抱怨,說,都快畢業(yè)了,怎么沒有人給我打飯呢。也有女同學(xué)為中午的飯給誰去打而發(fā)愁。同學(xué)李慧玉個子矮小,聲音暗啞。她很少和男同學(xué)交往,以至于她對班上同學(xué)的印像是極其模糊的。1993年春,我到德興市,去拜訪她,她都認不出我。她長跑是很有耐力的,是全班惟一一個參加馬拉松跑的女同學(xué)。臨近畢業(yè)的那個學(xué)期,她天天幫王成全打飯。王成全是個身材魁梧的人,愛打球和跑步。我們站在教室的陽臺上,看著這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往校外走出去,有點想笑。他們的恩愛很讓我們羨慕,即使是上晚自習,他們也頭擠頭的抱在一起。王成全坐在我后座,我整晚都可以聽到這對小戀人的卿卿耳語。有一次,李慧玉還幫王成全找頭虱。李慧玉找到一個,給他驗證一下,再用牙齒嘣地磕死。王成全不愛上課,對象棋很癡迷,上課就看棋譜,還大段大段地背。我和他下棋,他讓我半邊車馬炮,不到五分鐘,我就留一個將。他握著棋,小孩一樣哈哈大笑,頭發(fā)鬃毛一樣豎起來。1993年5月,我去了??诳此K谝粋€邊遠的村小學(xué)教書。董表發(fā)用一兩載重自行車帶我,去看他,路上坑坑洼洼,我腰椎都顛痛了。王成全剛從金礦回來,摩托車還沒有熄火,呼呼呼,黑煙一團團噴出來。他住在小學(xué),但不上課。他說他一直洗金沙,一個月掙好幾千。他還是穿學(xué)生時代的棉質(zhì)學(xué)生裝,厚厚的。在他家吃了午飯,我說我們?nèi)ユ?zhèn)里玩吧,鎮(zhèn)里同學(xué)更多。他說,不去了,下午約好幾個人賭博。我說你有錢了,該好好料理一下自己。他說沒錢。我說你的錢呢。他說輸了,還欠了幾萬塊。他象棋早都不下了,練武的習慣保存了下來。這個社會,沒有拳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一邊說一邊揚起缽頭一般的拳頭。回來的路上,董表發(fā)說,李慧玉一畢業(yè)就和王成全斷了。
董表發(fā)是我的班長,為人憨厚,但也沒有什么號召力,卻深得我班主任喜歡。周秀珍在班上還算得上秀美,對董表發(fā)很有好感,一年多的時間,怎么也發(fā)展不了。盡管班主任撮合了幾次,仍然無濟于事。董表發(fā)一直無動于衷。班上開展文藝活動的時候,周秀珍穿一件白色的滑雪衫,扎一個馬尾松,唱《小螺號》,搖著頭拍著手,天真可愛。畢業(yè)后,周秀珍去了浙江金華,嫁給她一個遠親表哥。我們幾次同學(xué)聚會,都通知不到她。
班上也有極其節(jié)儉的人。如姜益民。我們叫他長臂猿。他瘦,高,手長,顴骨微微凸出。他是華壇山人,路途偏遠。他半個月扒車回老家一次,帶一些干醬菜來校。菜一般是腌菜肉,腌菜豆腐,或醬辣椒。他把多余的菜票兌換成錢,夾在衣縫里帶回家給父母補貼家用。他還帶一些土特產(chǎn)來吃,南瓜豆豉,炒黃豆,蜂蜜。他睡覺前都要喝一杯蜂蜜水。他用罐頭的杯子,倒半杯水,調(diào)兩勺蜂蜜,對著燈光,晃幾下,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有一次,同寢室的樂建華把姜益民的箱子打開,把蜂蜜全喝了,灌水進去。晚上,姜益民調(diào)蜂蜜水喝。他一邊喝一邊自言自語,蜂蜜怎么一點甜味都沒了呢?我們躲在被窩里,笑得直抽筋。他的勤儉細致,一直保留至今。去年一個同學(xué)辦喬遷喜宴,他也來了。那天我才知道他娶了我初中同學(xué)徐華仙為妻。我和他坐在賓館的沙發(fā)上聊天,他說,我老婆總說我打麻將輸錢,其實我是很少打麻將的,有時候不打麻將這個日子不知道怎樣打發(fā)。我說,那你一年會輸多少。他說,我記過一年的帳,開支一塊錢以上的,我都入賬,一年下來,我用了兩千七百五十七塊錢,這個開支滿大的。
二班的葉冬林,把一餐的菜分成兩餐吃。一年到頭,他只吃豆腐花,五分錢一大碗。他的臉白皙,布滿蕊狀的青春痘,有輕微的浮腫。他早上六點鐘就坐進教室里練習書法。每個學(xué)期,他都有課目補考。他把伙食費節(jié)約下來,買宣紙。他的臉上始終掛著不易察覺的笑容。
食堂里每天供應(yīng)的,一般是豆芽,土豆紅燒肉,豆腐湯,豆干,茄子,長子豆,春包菜。這些菜既易洗又易切,省事。早餐一天一個花樣,花卷,饅頭,包子,粉條,年糕,依次輪著吃。我們吃得像春天的泡桐樹一樣。1988年下半年,食堂實行了承包制。承包人叫方康河,我們的伙食質(zhì)量直線下降,菜價飛速上漲,師生的意見都很大,學(xué)生會幾次同學(xué)校交涉,都沒有結(jié)果。學(xué)校的空地上,開始出現(xiàn)路邊攤。攤子是兩條方凳,凳子上擱一塊木板,木板上放著五六個搪瓷臉盆,臉盆里盛著各色菜肴。擺攤的人是學(xué)校老師的家屬,或退休老師。起先是三兩個攤子,過了一個月,攤子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一直排到學(xué)校大門口。霜降過后,白天一寸一寸地短,夜色一滴一滴地濃。臉盆里的菜,板結(jié)起一層一層的黃油。有同學(xué)說,燒菜的油是牛的板油熬出來的,吃不得。但吃的人還是很多,誰叫它的價格比食堂里便宜呢。有一個老師干脆在山岡的平地上,搭建一個簡易房,現(xiàn)炒現(xiàn)賣。路邊攤子的生意一下子冷清下來,不是說現(xiàn)炒的菜有多好吃,而是簡易房里擺了一臺電視機,傍晚的時候,新開播的本地電視臺,播放瓊瑤的《幾度夕陽紅》。我們一邊看電視,一邊等著鍋里的菜。簡易房里,內(nèi)三層外三層地圍著我們這些情竇初開的學(xué)生。
在班里,我算是比較迂腐的人。直到今天,老繆還笑話我,說:“傅菲就知道搖頭晃腦地背古詩詞?!痹谧詈蟮囊荒臧肜?我給自己下了“死任務(wù)”,每天背一首唐詩一首宋詞,寫至少二千字的日記。當然,還有比我迂腐的人。王志水算一個。他說一句話,用三種語言,普通話、上饒話、鄭坊腔。語速快了,他還有些結(jié)舌,喈嗟,喈嗟喈。他是一個非常和善的人,質(zhì)樸,天冷的時候,腰弓得像一只蝦。他畢業(yè)參加工作了,還保持著勞動者的習慣,自己種菜、砍柴,種的南瓜多得吃不完。今年十月,我和老繆、徐永俊去安徽樅陽,一路上閑得無聊,我們探討了一個問題:八六級一班假如只有一個人不偷情的話,這個人會是誰。我說,王志水。老繆也應(yīng)和。徐永俊說,王志水才厲害呢,說起女人,口水都流出來,像十幾年沒吃過肉的人一樣,我們偷情是明偷,他是暗偷,神不知鬼不覺。我說,天啦,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是安全的。徐永俊說,祝湛忠可能是不會偷情的,他參加工作的第二年就結(jié)婚了,還種田,每年冬,還端鋤頭上山挖葛根,一個冬季能挖三千塊錢呢。我說,那也說不定,現(xiàn)在農(nóng)村的年輕勞力都外出打工了,婦女留在家里,平時總要人安慰一下吧,祝湛忠上完課,家訪家訪,可以順便安慰學(xué)生家長。
當然,這些都是玩笑話。也確實是,我們班上的同學(xué)都有泥根性。我們來自最僻遠的鄉(xiāng)村,普通話里有濃厚的泥漿味。這種泥根性與校園的環(huán)境倒是很妥帖?;那鹂v橫,即使是在春天,隱沒在坳里的杉樹林,也只露出一滴一滴的墨綠,而不是成片,稀疏的茅草搖曳起伏,黃色的、褐色的、灰白色的焦土裸露。野刺梨,荊條,山茶,杜鵑,這些在貧瘠硬土里生長的植物,在四月的雨季到來之前,開出各色的花。在路邊,在水溝邊,在山脊,在茅草叢,冷不丁地伸出一支花,即使是孤單一支,也格外奪目。它是四季中最重要的一程,步履潮濕,伴著繁茂的雨聲,頂著和煦的暖陽,整個大地都妖嬈起來。
與大地一同妖嬈的,還有我們的身體。我們像洼地里的韭菜,經(jīng)過一場夜雨,第二天早晨就蔥蔥蘢蘢。程世平床底下放著兩個啞鈴,早起晚睡時,都要赤膊舉十分鐘。他沉迷于武術(shù),走路晃動著全身,衣扣只扣中間一個,衣角扎一個腰結(jié),手緊緊地握成拳。有一次,他躺在床上,說,大家安靜安靜,我表演一個鯉魚打挺。他哈哈兩聲,一個鯉魚打挺,人沒站起來,床板咯噔一下,斷成兩截。我睡他下鋪,我說,你干嗎高興。他從箱子里那出一包“桂花”香煙,一人一支。李志新說,我不抽,抽了會頭暈。程世平說,不抽也得抽,這可是喜煙。李志新說,你五大三粗,女孩子見了你拐彎走,哪兒來喜事。程世平說,你不夠兄弟了吧,我考歷史考了57分,方老師就是不給我及格,你說煩人不煩人,今天晚自習,我去他家拜訪了他,他給了我75分,我不需要補考了,你想想,全校就我一個人歷史科目不及格,補考起來我一個人坐在教師,抄都沒著落。我們一哄而笑。其實,補考是每個人都害怕的,假如有三門功課補考,學(xué)校就會記錄進檔案。所以,我們特別“仇恨”監(jiān)考嚴厲的老師。直到今天,我們說起魯贊平老師,仍然有些“咬牙切齒”。臨畢業(yè)那年的期中考試,他一個人監(jiān)考我們七場,只要我們稍微扭一下頭,或探一下桌底,他就沒收卷紙。第一場考試,他出現(xiàn)在我們教室,我們就“抗議”,說,學(xué)校沒有安排你監(jiān)考我們,你為什么來。魯老師說,我要全部監(jiān)考到底,誰叫你們上課時不叫老師好。我第一場就交了白卷,跑到代理班主任李文家里,請假。他是我的數(shù)學(xué)老師,溫文爾雅,眉毛有幾根白須,看起來像個父親。他說,考試了怎么能請假呢。我說我中暑很厲害。李老師哦了一聲,說,那期末考試的分數(shù)作為進入檔案的分數(shù)吧。我因此逃過一“劫”,不用跟其他同學(xué)一樣補考。最后的一年半,我?guī)缀醪蛔x課本了,上任何課,我都是埋頭看小說,考數(shù)理化成了我的“癌癥”。徐茹秋老師教我心理學(xué),一發(fā)現(xiàn)有人看課外書,就沒收,唯獨允許我,她還走到我桌邊,翻翻我看的小說,說,你怎么都看外國人的書。
其實把時間花在課本上的人,已寥寥無幾。樂建華沉迷于象棋譜,熱衷于殘局研究,整個上饒師范(四個校區(qū))學(xué)生象棋比賽,他勇奪冠軍。余建喜則手不離毛筆,做夢都想成為書法家。洪成森一下了課就跑到走廊邊上,看樓下八七級一班的一個女生。她是他小學(xué)校長的女兒。每個星期,洪成森都要請求我代他寫一封戀愛信。即使放暑假了,他寫信到我家,叫我把戀愛信寫好,寄給他。但他似乎從來沒有收到過回信。畢業(yè)后的第三年,即1991秋,我去洪成森家玩,他把我?guī)У叫W(xué)見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說,這個是你未來的嫂子,現(xiàn)在是幼兒園的代課老師。我已經(jīng)完全忘記當時的情景了。1996年,洪成森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他要離婚了,女方要告上法院,說他和未達婚齡的人結(jié)婚。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說,你到我這里來一下,見面再說。他下午課也荒了,到我這里住。我們都沒有談到離婚的事。第二天早晨,我們在黨校門口吃早點,我們各點了一盅燉鴿子。他三下兩下干完,手上拿著筷子不放。我又幫他點了一盅燉海帶燉排骨。他說,你天天吃這個嗎。我說,很少吃,但每天要吃一盅海帶燉排骨。那兩年,我頭發(fā)脫落得很厲害,一個中醫(yī)說,海帶燉排骨吃了有助于養(yǎng)發(fā),我就堅持吃了四年。洪成森說,我還是第一次吃這種盅。聲音低低的,有些不好意思。確實,師范時代,我和他有很深的友誼,但之后一直來往很少。他離婚之后,隔了兩年又再婚。前年,有一次同學(xué)聚在一起,說玩玩牌。他低下身子,從襪筒里摸出伍拾塊錢。
責任編輯 衣麗麗
作者簡介:
傅菲,本名傅斐,1970年代生于江西上饒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西滕王閣文學(xué)院第三屆特聘作家。有散文集《屋頂上的河流》(作家出版社,入選2006年度“21世紀中華文學(xué)之星”)、《星空肖像》(百花文藝出版社)和《炭灰里的鎮(zhèn)》(百花洲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