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立等
金沙江的傷痕赤裸裸
袁立
初見金沙江,兀立的大山之下,一江碧水咆哮而下,憤怒的浪花拍打著江岸,幾十里外就能聽得到。金沙江是一個粗線條的男人,以一種無比的坦蕩馳騁在大山之間。雖然兇險卻充滿誘惑,讓每一個女人都想撲進他的懷里,翻滾而下走向不可知的旅程。
金沙江其實并不遙遠!它的壯美無可言語……
4月的這次駕車走滇藏,成了生命中無法釋懷的一頁。原來還有這樣一種生存方式,永遠行走在路上。廖佳是真正的行者,在她身上你能感受到自由的含義。大山大水帶給人的震撼,很難用言語來表述。一個峰回路轉,眼前兀立是直插云霄的峭壁,而又一個閃回又是一望無際的荒野。汽車在飛馳,隨著車窗外不斷后退的風景。羅素·華生清澈的聲音順勢而下,遠方的雪山、云層中透出的霞光,所有這一切都在這宗教般的音樂中融化。而面對突然閃現(xiàn)的風景,廖佳總能精準地放大音量。高亢圣潔的聲音突然釋放,整個人都醉了,仿佛自己也變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放肆而充滿力量的金沙江,讓人油然而生出朝圣的情緒,不覺淚水奪眶而出。
金沙江其實并不遙遠!它銜接著天堂與紅塵……
裹挾著原始的氣息,金沙江會讓人平添一種野性。如果說這一路是心靈的旅程,那么大自然在展示它壯美的同時,也赤裸裸地展示了它的傷痕,隨意傾倒的垃圾,熱火朝天的建設工地。你很難想象,也許一個彎還沒拐過來就能同時看到兩個水電站在施工。工人們常年堅守在這里,滿臉灰塵不知疲倦地工作著。面對千瘡百孔的大自然和揮汗如雨的勞動者,那種感受真的莫可名狀。
人類真是虛偽的動物,明明是有意的掠奪,卻要打著開發(fā)的旗號,一如生活中太多的傷害,往往冠之以愛的名義。金沙江地處長江的上游,高低落差3000多米,正是這豐富的水電資源,讓人們時刻垂涎。一道道大壩就像一只只大手,扼住了金沙江的喉嚨。怎能去肆意騷擾一位億萬年高齡的長者?無限透支唇齒相依的山河,把一個熱血的漢子活生生變成沉默的修女,只有天知道會產生怎樣的結果。
近來聽到白巖松在央視《新聞周刊》呼吁“誰來保護金沙江”,真的內心一陣狂喜!看來金沙江的傷痕的確刺痛了像我一樣的許多人,正有不少有識之士為此在奔走呼號。而且國家環(huán)保部門已經有所動作。也許這一切已來得太晚,也許停建的水電站不久還將開工。即便如此,我們也沒有理由選擇沉默,即使力量很小也是一種延緩,即使聲音很小也是一種干擾……
金沙江其實并不遙遠,它的傷痛連著你和我……
(摘自《西寧晚報》)
吃肉的頓悟
苗煒
荷馬史詩里,奧德修斯和他的部下被狂風吹到荒島之上,女巫塞茜把他的幾個手下變成了動物,她要求奧德修斯和她上床,這樣他的手下才能變回人。奧德修斯立刻就同意了。兩人在床上調情的時候,奧德修斯留在岸邊的部下抓到了一頭豬,饑腸轆轆的士兵們要把這頭豬烤了吃,其中一士兵疑惑:這頭豬怎么長得像侍從波呂忒斯呢?但大家根本不聽勸,把豬綁起來就點火。在這危急時刻,那邊奧德修斯和女巫干起來了,豬變回了波呂忒斯。
這個故事,大概是最早的素食主義宣言,它告訴我們,動物和人是平等的,都有一定程度的智慧、理智,所以人不能亂吃動物。但是,后世的人們并不愿意聽從荷馬的教誨。
有一年夏天,我去徐水玩,在當?shù)丶欣镛D了一圈,其中一溜兒是肉鋪子,一扇扇的豬肉讓人目不暇接。然后,我看見了它,它也在看我,兩個小眼睛瞇縫著,臉上帶著輕蔑的表情,耳朵耷拉著,鼻翼似乎還在微微顫動,那是個豬頭,立在案板上,干干凈凈。我們就這么對視著。肉鋪老板說:“早上剛殺的。”回北京的火車上,車廂里空蕩蕩的,豬頭裝在好幾層塑料袋里,放在我頭上的行李架上,我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把這個十多斤的豬頭給做熟了呢?要用多大的鍋才能燉爛這個豬頭?燉爛之后還能不能保持它栩栩如生的樣子呢?該怎么處理它的耳朵和舌頭呢?車廂里悶熱,我好像聞到了一股腥臭。車到站,我倉惶而逃,把那個豬頭遺棄了。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吃過豬頭肉。
對于我這段經歷,飲食研究者稱之為“肉食頓悟”。我戒食所有的肉類。有個小說家叫沃克,她寫了個小說《我憂郁嗎》——“當我們談論有一天所有人都會有自由和公正時,我坐下來吃牛排,當我吃第一口時,我心里想,我在吃苦難,然后我把它吐了出來?!?/p>
心理學家對這些現(xiàn)象的總結是“神經質潔癖”,我偶爾會發(fā)作。但我一直沒能中斷吃肉。環(huán)保主義者會告訴你,每一公斤牛肉產生40公斤糞,需要10萬公升水,同樣,一塊土地供養(yǎng)一個肉食者,就能供養(yǎng)20個素食者。少吃肉,對環(huán)境的破壞就會小一些。我并不是一個環(huán)保主義者,更不是一個素食主義者,但在多次的“肉食頓悟”之后,我決定,能少吃肉就少吃肉,能少吃一點就少吃一點,這只是一種節(jié)制的姿態(tài)。同樣,在消費領域,我也想鼓吹一下節(jié)制——能少買點兒東西就少買點兒東西。買東西會緩解人的焦慮,也會讓人更加焦慮,買東西、吃東西都和心理學有那么一點兒關系。
有個法國人,寫過一本小說名叫《19.99塊》,他是廣告精英,小說開篇就很直率——我是個廣告人:不錯,我污染這個世界。我就是那個向你們賣垃圾的家伙,讓你們夢想那些你們永遠得不到的東西:天空湛藍湛藍,女人永遠美麗;一種經過Phot0Shop處理過的圓滿的幸福、無瑕的影像、最時髦的音樂。當你們省吃儉用,終于買下夢想的汽車,也就是我在上次促銷中推出的那種,我卻早已讓它過時了。我的神圣職責就是讓你垂涎欲滴。在我們這一行,沒人希望你們幸福,因為幸福的人不消費。
我再這么說下去就有勸誡的味道了,所以我決定打住。人體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每個人的身體都不一樣。有一位朋友,吃素,一點兒油腥兒都不碰,身體越來越好,生了個大胖兒子。還有一個朋友,吃了半年素,身體完全垮了,恢復吃肉,第一天還沒敢大吃,就喝了碗雞湯,你猜怎么著?夜里跑馬了。
(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