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11日,我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聞悉國家圖書館名譽館長任繼愈先生與世長辭的噩耗。這個令人不愿面對的現(xiàn)實,不能不給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的新老同仁帶來強烈的震動……
任繼愈先生自1964年擔任世界宗教研究所第一任所長,21年后的1985年卸任,但直到1987年他奉調(diào)出任北京圖書館館長迄今,任繼愈先生始終是我所名譽所長。在長達45年的時間里,他和自己親手創(chuàng)建的新中國第一個國家級宗教學術研究機構(gòu)形成了無法分割的密切關系,他對我國宗教研究事業(yè)的關注和參與更是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任繼愈先生是我國馬克思主義宗教學研究的奠基人,是中國學術界堅持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從事學術研究的杰出代表,是德高望重的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組織者和領導者。新中國建立后,他自覺接受馬克思主義對哲學社會科學教學研究工作的指導地位,以1956年光榮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為標志,實現(xiàn)了愛國知識分子與共產(chǎn)主義者之間歷史性的跨躍和統(tǒng)一。1955年至1962年,任繼愈先生陸續(xù)發(fā)表《漢唐時期佛教哲學思想在中國的傳播和發(fā)展》等論文,后集為《漢唐佛教思想論集》出版。這些論文站在歷史唯物主義角度研究中國佛教思想,其視野之廣闊,分析之深刻,為開辟宗教學研究的新方向提供了出色的范例,不僅得到毛澤東主席“鳳毛麟角”的贊譽,也得到國內(nèi)外學術界的好評,成為中央決定設立世界宗教研究所的嚆矢。任繼愈先生對于世界宗教研究所的開基之功,是不可替代、不可磨滅的。
進入歷史新時期以后,任繼愈先生在全力領導世界宗教研究所恢復業(yè)務工作的過程中,明確提出“積累資料,培養(yǎng)人才”的方針,千方百計吸納學術骨干并為他們創(chuàng)造適宜的條件,搭建起我所專業(yè)研究范圍的基本架構(gòu),確立了以基礎研究和理論建設為重點的起始方向,主持編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論宗教》、《宗教詞典》、《道藏提要》等專門工具書和《中華大藏經(jīng)(漢文部分)》等重要典籍,重視開展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研究探討,上馬《中國佛教史》、《中國道教史》等大型集體攻關項目,創(chuàng)辦國內(nèi)首份宗教學術期刊《世界宗教研究》及其譯叢性姊妹刊物《世界宗教資料》(1996年改版為《世界宗教文化》),積極翻譯引進國外宗教研究學術成果,持續(xù)加強專業(yè)圖書文獻收集、整理,使我所得以在改革開放后不久,迅速呈現(xiàn)出喜人的全面發(fā)展勢頭。與此同時,任繼愈先生還以高度的歷史責任感和深遠的學術眼光,對全國宗教學研究的格局調(diào)配、機構(gòu)設置、人才使用、課題選擇等關鍵事項進行認真的計劃安排,包括1979年主持召開全國宗教學研究規(guī)劃會,并在其后長期擔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宗教學科規(guī)劃評審組召集人,也包括發(fā)起成立全國性宗教學術研究社團“中國無神論學會”、“中國宗教學學會”(1988年更名為“中國宗教學會”)并親任理事長、會長,他為培育、團結(jié)、調(diào)動國內(nèi)各方研究力量投入年輕的宗教學科建設,付出了巨大的辛勞,充分發(fā)揮了他本人和我所在這一領域的先導作用。追本溯源,宗教學研究30年間能從冷門學科蔚成機構(gòu)林立、人才輩出的當今顯學,任繼愈先生在其發(fā)軔期的運籌之力、推動之功,是不可替代、不可磨滅的。
任繼愈先生是我國著名的哲學家、宗教學家、歷史學家。他1934年考入北京大學哲學系,1938年畢業(yè)。1939年考取西南聯(lián)大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第一批研究生,師從湯用彤和賀麟教授攻讀中國哲學史和佛教史。1941年畢業(yè),獲碩士學位。1942~1964年在北京大學哲學系任教,1956年起兼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他是中國哲學史學會會長,國務院古籍整理規(guī)劃領導小組成員。1999年當選為國際歐亞科學院院士。2009年1月被聘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
“文化大革命”剛剛結(jié)束,他開始主編《中國哲學發(fā)展史》,力求真實地再現(xiàn)中華民族認識發(fā)展的進程。在準備這部著作的時候,任繼愈先生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了一個新的、劃時代的發(fā)現(xiàn),那就是:儒教是古代中國的國教。他發(fā)表了《儒家和儒教》、《論儒教的形成》、《儒教的再評價》、《朱熹與宗教》等一系列論文,論述儒教的性質(zhì)和教義、發(fā)生和發(fā)展,闡明儒教的神靈系統(tǒng)和組織結(jié)構(gòu),完成了“儒教是教說”的理論創(chuàng)造。近十余年來,通過對“儒教是教說”的深入辨析,學術界對“儒教是教說”在宗教學范疇內(nèi)的意義和價值取得了越來越多的共識,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清理和繼承由此展現(xiàn)出新的面貌,中國特色宗教學理論體系的構(gòu)建由此開拓出新的進路。今天,當我們回過頭來重新審視這場已持續(xù)30年的重大討論,不能不嘆服任繼愈先生獨立堅持個人學術觀點的勇氣,不能不欽佩他在發(fā)展符合中國歷史文化特點的宗教學理論方面的遠見卓識。
任繼愈先生認為,我國當前的學者有義務為未來的文化高潮準備更多的傳統(tǒng)資料。他對此身體力行,主導了極其浩大的古典文獻整理出版工程。1983~1997年,他主持編纂完成一億多字的《中華大藏經(jīng)(漢文部分)·正編》,該書獲得國家古籍整理一等獎、中國社會科學院優(yōu)秀科研成果獎。他還主編規(guī)模達150卷的《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擔任規(guī)模達7~8億字的《中華大典》的總主編,擔任重新校訂出版《二十四史》的總主編。為了編纂這些資料性書籍,他中斷了自己原來的許多研究計劃。在《中華大典》的編纂中,他還親自兼任《哲學典》和《宗教典》的主編。如今《哲學典》已經(jīng)編纂完畢,正式出版;《宗教典》已經(jīng)啟動,預計4~5年完成。2007年,他就啟動預計達2.6億字的《中華大藏經(jīng)(漢文部分)·續(xù)編》致信中央,得到溫家寶總理支持。他幾乎每星期一、四都要前往《中華大藏經(jīng)》編委會辦公室,督促檢查工作進展情況。就在一個多月前的6月1日,任繼愈先生還在病床上簽署了《中華大藏經(jīng)(漢文部分)·續(xù)編》的編纂出版合同,在國家的古籍整理出版?zhèn)I(yè)中留下了他最后的遺墨。
任繼愈先生對我國的圖書館建設也傾注了大量心血。在擔任國家圖書館館長期間,他以耄耋之年,堅守崗位,躬親館務,積極推進圖書館的各項事業(yè)。他擔任館長的十余年,是國家圖書館得到有史以來最快發(fā)展的時期。任繼愈先生對國家圖書館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
任繼愈先生是優(yōu)秀的教育家。他1941年起在北京大學哲學系任教,歷任講師、副教授、教授,先后講授中國哲學史、宋明理學、中國哲學問題、朱子哲學、華嚴宗研究、佛教著作選讀、隋唐佛教和邏輯學等課程,并在北京師范大學擔任中國哲學史課程。1978年以后,擔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和碩士、博士研究生導師,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學科評議組成員和哲學組召集人。他數(shù)十年不離講臺,傳道解惑,因材施教,造就了大批學術俊彥。他主編的《中國哲學史》四卷本教材,榮獲教育部特等獎,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一版再版,享譽學林,啟迪了一代又一代新中國學人。他的授課,思路清晰,觀點鮮明,舉一反三,循循善誘,不但傳授知識,而且教之以漁,尤其注重以良好學風對學生的熏染陶鑄。蒙他教導的學生廣布海內(nèi)外,許多人早已是彪炳于
世的學術大家。特別是1978年研究生招生制度化以后,任繼愈先生將大量精力傾注于宗教學、中國哲學學科碩士、博士研究生的培養(yǎng),先后有30余位學生有幸親承謦欬,在他的指導下獲得我國最初幾批上述研究方向的碩士、博士學位。這些學生現(xiàn)在幾乎都已成長為博士生導師、學科帶頭人、教學科研單位領導者,星羅棋布地撐持著中國宗教學術研究的宏闊殿堂。而任繼愈先生就是悉心栽培這些學術棟梁的辛勤園丁。他在課堂上的音容笑貌,他那扶掖后昆、傳遞薪火的不倦身影,將永遠駐留在滿園桃李的方寸之間,鐫刻在中國高等教育歷史的廊廟之中。
除了重視正規(guī)專業(yè)教育,任繼愈先生還孜孜以求通過各種途徑提高廣大人民群眾的科學文化素質(zhì)。10年前,他針對所謂“人體特異功能”一度泛濫所造成的新有神論思潮,大聲疾呼“不但要脫貧,而且要脫愚”,不失時機地向中央申請創(chuàng)辦了《科學與無神論》雜志,為在新形勢下對黨員干部和青少年學生進行科學無神論教育鋪設了一座平臺。進入21世紀,他幾次致信中央和有關領導同志,就如何樹立馬克思主義無神論世界觀、建設無神論研究學科直抒胸臆,得到胡錦濤總書記等中央領導和有關方面的明確反響。近期,根據(jù)他的建議,一個專門的無神論研究機構(gòu)在中國社會科學院黨組和陳奎元院長的支持下即將成立,它將致力于弘揚科學精神,強化無神論的學科建設和面向重點人群的宣傳教育。這份雜志,這個機構(gòu),同樣是在社會教育領域為任繼愈先生豎起的豐碑。
任繼愈先生的一生,是追求真理、追求進步的一生,是走在時代前列、參與創(chuàng)造時代精神的一生,是把個人的一切獻給中華民族、獻給黨和人民的一生,是為我國學術文化事業(yè)與人類文明的發(fā)展付出全部智慧和力量的一生。任何人如果做出了任繼愈先生悠悠93年生涯中的某一部分業(yè)績,都足可引為自豪,而任繼愈先生卻從不曾在成就面前止步。他就那樣地勤奮思考到人生的終點,忘我工作到人生的終點,無私奉獻到人生的終點,真正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任繼愈先生的逝世是我國哲學社會科學界的重大損失,是中國人文知識分子群體的重大損失,更是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的重大損失。我們只有忠實繼承任繼愈先生的寶貴精神財富,使他畢生為之奮斗的事業(yè)在我們手上得到延續(xù)和發(fā)揚,才是盡量彌補這個損失的唯一選擇。
我們要學習任繼愈先生堅定的馬克思主義立場,堅持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指導地位,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科研方向、理論方向,為建設和鞏固宗教學術研究中的馬克思主義堅強陣地而不懈努力。
我們要學習任繼愈先生嚴謹?shù)膶W風和治學態(tài)度,遵循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加強基礎訓練,重視實際調(diào)查,尊重獨立思考,鼓勵創(chuàng)新思維,關注外部最新成果,積極開展學術合作,為確保我所在國內(nèi)外宗教學界的特有地位而不懈努力。
我們要學習任繼愈先生誨人不倦的教學風范,認真培養(yǎng)人才梯隊,大力促進知識更新,引入競爭機制,優(yōu)化人才結(jié)構(gòu),加快人才強所戰(zhàn)略實施,為保證科研、管理隊伍充滿活力而不懈努力。
我們要學習任繼愈先生艱苦樸素的生活作風,自奉儉約,自律精嚴,清正廉明,無欲而剛,保持純潔高雅的情趣,拒斥奢靡低俗的浸染,為凈化社會、凈化人生而不懈努力。
我們相信,當我們不斷地理解并且實現(xiàn)著他那些無聲囑托和殷切期盼的時候,應該就可以告慰他說:
任繼愈先生,我們的老所長,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