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慧

(安徽大學(xué)中文系,安徽 合肥 230039)

摘要:通過對美狄亞剛烈的個性及殺子心理的剖析,解讀她的棄婦之恨、慈母之愛以及殺子的無奈與痛楚。美狄亞的悲劇是家庭悲劇,也是社會悲劇。

關(guān)鍵詞:棄婦;美狄亞;悲劇

中圖分類號:G256.4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6723198(2009)15021102

《美狄亞》是歐里庇得斯最為著名的作品,它塑造了一個從未展示過的最具剛烈美感的女性形象,以其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震撼著一代又一代的觀眾,迄今都沒有離開戲劇舞臺。

《美狄亞》塑造了一個“熾情”的女子美狄亞:為愛不顧一切,為恨不惜一切。當(dāng)初為幫助伊阿宋,美狄亞盜羊毛,殺兄弟、替伊阿宋報父仇,此后為躲避追殺又四處漂泊,最后定居在科任托斯,為伊阿宋生養(yǎng)了兩個兒子,一家人度過了幾年幸福時光,然而好景不長,伊阿宋漸漸厭棄了平淡而貧窮的生活,決意娶科任托斯的公主為妻,任由國王驅(qū)逐妻兒出境。這使為伊阿宋付出一切的美狄亞極度絕望。痛苦之際,美狄亞實施了瘋狂的報復(fù):高傲而年輕的公主,死在涂有劇毒的袍子里,自私蠻橫的國王救女心切也被燒死,同時也燒毀了伊阿宋榮華富貴的幻夢。最后剛烈的美狄亞殺子,以絕伊阿宋后嗣,讓負(fù)心的丈夫徹底的一無所有。

如果說美狄亞毒殺國王公主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因他們是她的仇人,處處迫害她。而美狄亞親手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歷來多為讀者所詬罵不解。殺子一節(jié)是全劇最扣人心弦,最為激蕩人心的情節(jié)。

首先我們應(yīng)看到美狄亞是一個被棄的女人,絕望的妻子,她最初的復(fù)仇計劃是讓三個仇人“變作三個尸首”,并未想到殺子。正是一連串的事件,幫助美狄亞認(rèn)識到子嗣的重要性,進(jìn)而想到殺子以痛夫心?？巳鹞淘隍?qū)逐美狄亞時說:“除了我的兒女外,我最愛我的祖國”?？巳鹞踢@樣一個自私驕橫的國王都認(rèn)為兒女重于一切,道出了兒女對父親的重要性。幾經(jīng)請求但克瑞翁仍執(zhí)意驅(qū)逐美狄亞,最終聰明的美狄亞借口為年幼的兒子“找個安身的地方”,并提醒克瑞翁“你也是有兒女的父親”,最終打動了這鐵石心腸的國王,寬限她暫留一天。這小小的說服的成功,讓美狄亞意識到了兒女是父親的弱點,有機可乘。求子心切的埃勾斯的到來是劇情發(fā)展的重要轉(zhuǎn)折,作為雅典國王,為求子嗣他不遠(yuǎn)萬里去大地中央求神示。埃勾斯的到來使正在苦惱無立足之地的美狄亞找到希望。她的聰明之處就在于能從片刻的對話中可以捕捉到對方的需要與弱點,并投其所缺。面對毫不知情的埃勾斯,美狄亞先是哭訴自己的不幸處境與伊阿宋的忘恩負(fù)義,博取同情,進(jìn)而陳述漂泊流浪的苦楚以懇求埃勾斯收留自己,幫助她這個“不幸的女人”,這樣,神明就會滿足他求嗣的心愿。美狄亞又許諾憑她所精通的法術(shù),也能使埃勾斯生個兒子,這話正中埃內(nèi)心痛結(jié),為求嗣他焦頭爛額,一籌莫展。美狄亞是太陽神的孫女,確又精通法術(shù),加上層層誘導(dǎo)很容易就取得了埃的同情與信任。因此,求子心切的埃勾斯寧愿冒著得罪科任托斯國王的危險而收留美狄亞。埃勾斯求子的迫切與安身之所的尋得,最終使美狄亞徹悟子嗣對父親的重要性,沒有子女的父親是不完整的。經(jīng)過幾番心靈的掙扎,痛苦無奈的美狄亞揮淚斬殺了兒子、也斬斷了伊阿宋家族僅存的血脈,使伊阿宋徹底淪為一個孤苦無依之人。

美狄亞不僅是一個絕望的妻子,瘋狂的復(fù)仇者,更是一個愛子情深的母親。她把兒子當(dāng)作“最心愛的人兒”,在她的眼里,兒子是最完美的:“這樣可愛的手,可愛的嘴,高貴的容貌!”對美狄亞來說最痛苦之處在于她既是一個愛子的母親又是絕望的妻子。第四場,美狄亞假裝與伊阿宋言和,全家團(tuán)圓相會,想到兒子命不久矣,這個剛烈的女人不禁淚如泉涌,悲傷不已,不得不用謊言掩飾自己。殺子之前的心理描寫也逼真地再現(xiàn)了這位母親內(nèi)心的掙扎與雙重痛苦。面對兒子,美狄亞暢想為孩子們迎接新娘,布置婚床,安享晚年……一切令人羨慕的平凡的幸福如今已成為泡沫般的幻夢,這讓美狄亞痛心不已。當(dāng)看到孩子們可愛的眼神,這顆母親的心顫抖了,動搖了:“我得打消我先前的計劃,把我的孩兒帶出去,為什么要叫他們的父親受罪,弄得我自己反受到這雙倍的痛苦呢?” 然而一想到仇人,仇人的嘲笑,她內(nèi)心復(fù)仇的怒火又瘋狂地燃燒起來,以勢不可擋之勢湮沒了她的理性。在希臘神話里復(fù)仇可說是一個恒久的話題,無論神還是人,一旦有了仇人,復(fù)仇便成為高于一切的目標(biāo),美狄亞更不例外,復(fù)仇是她寧愿犧牲生命也要完成的最后一搏。美狄亞有著高貴的門第與血統(tǒng),她是太陽神的孫女,科爾喀斯的公主,月神神廟的女祭司……在她看來,受到仇人——低賤的西敘福斯子孫的嘲笑是極為羞恥的。高貴的身份,非凡的經(jīng)歷賦予了美狄亞剛烈、不能受辱的個性。承受著雙重痛苦的美狄亞,每每動搖時便想著仇人嘲笑,以此激勵自己勇敢復(fù)仇。而愛恨情仇的交織和撕扯使這位母親痛苦而無奈。幾經(jīng)掙扎,最后讓她堅定復(fù)仇計劃的是不能讓孩子受辱:“這一定不行,我不能讓我的仇人侮辱我的孩兒!無論如何,他們非死不可!” “我決不拋撇我的孩兒,讓他們死在更殘忍的手里”。 此時,對美狄亞來說,不讓孩子受辱有著雙重意義:毒殺了國王公主,王室親族勢必要復(fù)仇,高貴的孩兒被低賤的西敘福斯的后代們殺害是極大的恥辱,不能容忍;其次,她最心愛的兒子是忘恩負(fù)義的丈夫-伊阿宋的子嗣,是伊阿宋的財產(chǎn)、地位的象征。自己辛勤養(yǎng)育的兒子為仇人延續(xù)血脈對她來說也是莫大的恥辱!殺子是為報棄婦之仇,也為保全孩兒純潔的高貴。棄婦之恨,慈母之愛折磨著美狄亞,令她痛苦不堪。愛與恨,情與仇,忠誠與背叛在她身上演繹成一曲凄愴的哀歌。通過這細(xì)膩的心理描寫我們看到殺子是這位絕望的母親痛苦而無奈的選擇,同時也鑄就了美狄亞烈性的美感。

雖然歐里庇得斯的《美狄亞》較《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俄狄普斯王》等削去了很多的神性色彩,但美狄亞的復(fù)仇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美狄亞的神力。倘若不是赫利俄斯的孫女,沒有龍車、沒有有魔力的毒藥,試問美狄亞能成功實施復(fù)仇又全身而退嗎?顯然是不可能的,她無法接近國王公主,很難下手,即便殺了他們,她又能活著離開嗎?其結(jié)果很有可能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而仇人們卻幸福地生活著。抽去美狄亞的神性與神力,她更和雅典成千上萬的婦女一樣處于任人宰割、任人拋棄的境地。由科任托斯婦女組成的歌隊說:“即使你丈夫愛上一個新人,-這不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由此可見,在當(dāng)時男子為非作歹,女人被任意拋棄不是一個人幾個人的悲劇,已經(jīng)成為整個社會婦女的悲劇,更為可悲的是婦女們已經(jīng)認(rèn)為這是“很平常的事”。美狄亞剛烈、聰明又有神力,正是不同于普通女性,她才得以成功復(fù)仇。懲罰負(fù)心丈夫是多少被踐踏女性的心聲啊!美狄亞就是獨特的這一個,一個大概從未展示過的最具剛烈美感的女性。美狄亞的悲劇是家庭悲劇、婚姻悲劇,也是社會的悲劇。

古希臘戲劇宛如一座珍貴的寶藏,《美狄亞》正是其中最光彩奪目的一個,通過女主人公近似瘋狂的復(fù)仇和熾烈的情愛,我們看到情仇沖擊的悲愴和復(fù)仇母親的凄苦無助?！睹赖襾啞匪茉炝颂斓亻g獨此剛烈而堅韌的一個,影射出婦女的社會悲劇,帶給我們的是永遠(yuǎn)的哲學(xué)思考和巨大的心靈震撼。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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