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興昶,男,1953年生于遼寧省法庫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F(xiàn)任中共鐵嶺市委副秘書長、市委政研室主任,鐵嶺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著有詩集、散文集、兒童文學(xué)集等十余部,主編各種文集五十余部。曾獲中國圖書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遼寧省優(yōu)秀兒童文學(xué)獎等。
田野里的秋白菜已經(jīng)收拾完了。
藍(lán)天變得高遠(yuǎn)透明,是那么干凈和空曠。只有小風(fēng)兒把余下的莊稼葉子吹來吹去,其實吹得并不高,只是貼著地皮兒滴溜溜地轉(zhuǎn),好像把它當(dāng)成了玩偶。
看來,這一個年頭就要進入最后的季節(jié)了。
可它還是揮舞著鞭子,在空蕩蕩的大地上兀立著,堅守著自己的神圣崗位。
此刻,誰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它是稻草人。
小鳥兒跟在大馬車的后邊。
一群又一群地踅著,翱翔著。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恣意和驕橫。
一只斷線的紙風(fēng)箏,不知從哪片天空掉了下來,正好不偏不斜地落在了稻草人的頭上。
遠(yuǎn)處,有一個小孩,絲毫沒有什么惋惜的樣子,扔掉了斷線,就跑回屋里去了。
已近傍晚,一個拿著三齒叉的壯漢子,滿臉洋溢著豐收的喜悅,一下,僅僅一下,就把稻草人裝上了馬車。
其實,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稻草人,不過是一捆稻草,一捆很干爽的稻草而已。
這時候的田野,顯得更潔凈了。
村子里,有炊煙在飄……當(dāng)然,空氣里既彌漫著新糧的飯香,也充溢著柴草燃燒的焦煙味兒。
稻草人,肯定是變成了灰燼。
鏟地
站在壟這頭,望不見壟那頭,拄著鋤杠,想了點什么,就隨著大人鏟起來了。
鋤杠太長,把手攥在中間,腰也哈下去。
在行是挺在行,就是渾身哪兒都疼。
熱太陽在天上朗朗地照著,汗珠落在地上,砸一個坑,冒一股煙兒。
壟臺一點也不平,土坷垃把鋤頭墊得直跳。草倒是不多,都跟苗兒一樣顏色,鋤頭一揮,“哧——”小苗兒掉了,草還在原地顫動。
“護脖草”比較煩人,纏著小苗兒,下不了鋤。只得低些哈腰下去,伸手去拔。
別人鏟得很快,都快沒影兒了。我怎么就不能快呢?
于是也就快了——鏟一鋤,邁出兩步;鏟兩鋤,邁出五步。這叫打花鋤。
差不多攆上,回頭一看,臉兒就肯定是紅的了。
只得重新來一遍。
不使勁,草就不掉,土就不松。不能三心二意,不能左顧右盼,也就只有認(rèn)真地對待每一鋤。
不知道壟有多長,不知道生活中還有別的什么事情,不知道頭頂有沒有鳥兒在叫。
這時候,甚至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地頭有人備了涼水。
端起來,見碗底都是土,在我的眼睛里,碗邊上長的都是小草。像牛兒一樣我把這水喝了。
橫著身子躺在地頭上,這叫“直羅鍋”,真是舒服極了。一把一把拽小根萊的綠苗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吃下一口還想吃下一口。
大人又往回鏟了。
我下決心要鏟得和他們一樣快,一樣好。當(dāng)然,還沒考慮我這意志我這體格能不能頂?shù)米 ?/p>
母雞下蛋
母雞趴在草窩里,一動也不動,它很安詳。
母雞要下蛋了。
別的雞還在院子里玩兒,找食物吃;在這個時候,就是天塌了,它也要把蛋生下來。
母雞的臉憋得通紅,它以一種巨大的力量忍受著,嗓子里發(fā)出含混不清的類似“哏兒——哏兒”的呻吟聲。
終于忍受不住,母雞“咯嗒、咯嗒——”地叫著。不知是痛苦還是興奮。
母雞的蛋已經(jīng)生下來了,正好不偏也不斜地落在了草窩的中間。蛋皮兒是那么紅潤,一頭兒大,一頭兒小,它是先下的哪一頭兒呢?
母雞剛一離開草窩,雞蛋就被人給拿走了,那蛋里可有它的孩子呀!
母雞又去尋找食物了。這時候的它,特別喜歡吃小蟲子和碎石子。
高傲的大公雞,邁著粗壯的雙腿,頂著紅紅的冠,極不負(fù)責(zé)任地和它套了一陣近乎,就去追逐別的母雞。
為了孩子,母雞又趴在了頭一天下蛋的那個草窩里。
終于,母雞被安排在了炕頭的一個泥瓦盆里。
三七二十一天哪!母雞就這樣日復(fù)一日地用自己的體溫孵化著它的親愛的蛋。
此時的大公雞,根本就不想來陪陪它,誰知道它正在外邊干著什么。
當(dāng)小雞蹬殼的時候,母雞已經(jīng)瘦成了皮包骨,肚子下的毛早已所剩無幾。
母雞領(lǐng)著小雞崽在院子里玩。
此時的它,是最幸福的母雞。
扁扁豆種
胡家的孩子叫胡胡,黃家的孩子叫黃黃。
某一天,胡胡和黃黃在沒開墾的野地里玩兒,各得了一些扁扁豆種,是一位過路的白胡子老爺爺送的。
胡家和黃家,都是村里的老戶,兩家房檐搭房檐,田壟接田壟,中間只有一條編織精巧的秫秸障子相隔。多少年來,兩家雖免不得磕磕碰碰,卻也相處得很是和諧。
兩家的大人不謀而合,胡胡和黃黃也相當(dāng)勤快。小風(fēng)兒一把大地吹暖,各自都把扁扁豆種撒在了秫秸障子下。有風(fēng)、有雨、有太陽,扁扁豆種像攢了幾千年的勁兒,出土后長得十分茂盛。
扁扁豆秧子很快爬滿了秫秸障子,相互糾結(jié)著,纏繞著,就再也分不清哪根藤子是胡家的,哪根藤子是黃家的。粉紅粉紅的小花,把秫秸障子鑲成了一條花帶,也說不好這花是為胡家開的,還是為黃家開的。過路人都說胡家和黃家是一對好鄰居。
胡胡和黃黃別提有多高興。
入秋,太陽光像慈祥老人的目光一樣溫和,扁扁豆角也就成熟了。當(dāng)然,也難分清這些果實哪些是胡家的,哪些是黃家的,兩家也就共同收獲,由胡胡和黃黃樂顛顛地送給了村里的所有人家。
明年,在這個村子里,家家戶戶都會種上這種扁扁豆的。
失去的雛菊
昨天,在校門的旁邊,看見有好幾朵小花還在熱熱鬧鬧地開著。也就是在昨天,我才知道這小花的名字叫雛菊。
今天,這雛菊不知為什么就不見了。
是哪個淘氣包給掐去了?是哪個家畜給吃掉了?是它自然地凋謝了嗎?
不要以為這不算什么事情,這件事攪得我心里倒海翻江,很不是滋味兒。
我把這種感覺和伙伴們說了。
他們有的譏笑我,說我不是男子漢,是個婆婆媽媽的軟蛋蛋。
他們有的安慰我,給我送來一束剛剛采下的野芍藥。
他們還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拉著我去彈玻璃球。
“鳥鳥球!”我的情緒還是沒有調(diào)整過來,我的伙伴不理解我,我想把這奇怪的感覺和老師說說。那幾朵雛菊的影像怎么老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呀?
薅谷子
薅谷子是一種農(nóng)活。其實這樣的命名并不準(zhǔn)確,甚至可能恰恰相反。
薅谷子,只是薅去谷苗周圍的草。那些草就像谷苗的兄弟,一起生,一起長,搶吃的,搶喝的。但是,草和谷苗的生活目標(biāo)完全兩樣。
一個中午,媽媽說:“媽媽去薅谷子,你和媽媽去地頭玩吧?!蔽耶?dāng)然愿意呀,一路上蹦蹦跳跳地跟在媽媽的身后。
陽光很強,強得有些刺眼;天氣很熱,熱得我想把穿著的衣服都脫掉。媽媽一壟接一壟地往返著,我在地頭變著法地玩耍著。
我忽然發(fā)現(xiàn)媽媽的臉上和我一樣流著很多汗,并且時不時地直起腰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然后又重新俯下身去。我是個乖孩子,我也能幫媽媽干活,我也會薅谷子。不一會兒的功夫,我就薅出挺長一段。這時,媽媽匆匆地趕了過來。我想我肯定會受到夸獎,就像以前一樣,她會說,乖兒子,真懂事,知道疼媽媽了。
我沒有得到夸獎,還被媽媽打了兩下屁股。雖然不疼,我還是委屈地哭了。
薅谷子,薅谷子,我真的把谷苗薅掉了,留下了一棵棵挺粗壯的草。
媽媽眼里汪滿了淚水。不知是為了那些被薅掉的谷苗,還是為了被打的我。畢竟,谷苗和我都是媽媽最疼愛的寶貝。
責(zé)任編輯 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