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福實(朝鮮族) 靳 煜譯
秋天來了。
熟透了的、火紅的石榴迎著秋日午后透明的陽光,挑釁地看著我。這一表情,讓我切實感受到了秋天的另一韻味。
是誰說過,秋天是悲傷的季節(jié)?非也,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是成熟的季節(jié)!君見否,瓜熟蒂落,稻浪翻滾?
春日孕育的孱弱生命歷經(jīng)夏日烈炎和暴雨之洗禮,以其頑強的生命力收獲了秋天,我體會著人生秋天的蘊含。
二十歲是充滿激情的絢爛年代,充滿幻想,因其勃勃生機與活力被喻為春天。而到了三十“而立之年”,開始將這些幻想一個個收起來,逐漸找回自己的定位,同樣以其蓬勃的生命力,是堪比夏日的驛動的年紀。
而今已是四十“不惑之年”,眼角開始有了細細的皺紋,身上也開始有了“亞健康”的信號,職場與家庭的負擔與壓力也令人不堪重負。心甘情愿做的事和勉為其難的事情一肩挑,忙得團團轉(zhuǎn),某日驀然回首,頓覺一直以來這么忙,早已失去了自我,想的都是等著我去關(guān)照的人,要處理的事情接踵而至,堆積成山。偶爾會對生活產(chǎn)生懷疑,對凡事都生厭倦之意。于是,就想四十歲如同悲涼的秋天,沒有意義,為此而傷感。
可是在這秋天,看到剝開厚厚的外殼,顆顆晶瑩紅潤的石榴,猛然醒悟四十歲也不是悲傷的年齡??此拼植?但有著豐富的內(nèi)涵,活得充實。雖然沒有蓬勃的生機,但歷經(jīng)人生的喜怒哀樂,飽經(jīng)風(fēng)霜過后,積累了人生的閱歷,是有著厚重與慎重的年紀,因此我想說四十歲是輝煌的年紀。
“人生既不始于四十,也不止于四十,任何年齡都是好的?!?/p>
這是散文家皮千得作品《送年》中的一句話。
“我九十五歲,正在戀愛。”
這是直到百歲仍然保持旺盛的創(chuàng)作力,屢有驚人言論的日本女作家野千代的作品《女人的一生都是適婚期》中的一句話。
野千代說,年齡的增長只意味著閱歷的積累,隨著年齡的增長,肉體雖然衰退,但內(nèi)心不會衰敗,九十歲也會產(chǎn)生戀愛的情感,隨著年齡的增長,思維的量也得到增加,看人的眼光也變得豐富。
雖然現(xiàn)在還很難想象自己九十歲時候的模樣,但隨著步入四十歲漸漸感受到的瀕臨枯竭的感性與熱情,在秋天的果實面前重新得到復(fù)蘇,飽受不安與危機折磨的心靈在秋天的富足面前逐漸解開心結(jié),心胸進一步得到充實。
我認為不論是二十歲,還是四十歲,懷有感恩的心,全神貫注、無私忘我地工作,這才是真正的美麗。還有比深深陶醉于自己所從事的工作更讓人肅然起敬的事情嗎?專注于自己的工作,自然就會忘了年齡,堅持這樣認真敬業(yè),某一天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為業(yè)內(nèi)專家時,會感到一種輝煌和成就感……
因此,我對“任何年齡都有其美麗”這句話感同深受。對于面對秋天的石榴感受到四十歲女人的成熟美麗,我自覺欣慰。
一提到“秋日”,自然會想到一位男士,他就是充滿憂愁的德國古典浪漫主義作曲家約翰內(nèi)斯?勃拉姆斯。不知是否因為其出生時,父親二十七歲而母親四十四歲的原故,他一生沒有結(jié)婚,在導(dǎo)師舒曼去世后,又深愛著師母克拉拉,卻將這種情感深埋在內(nèi)心長達四十年沒有表露,并且資助導(dǎo)師的七個子女,畢生致力于傳承導(dǎo)師的音樂。正因為其這種高貴的品質(zhì),才覺得勃拉姆斯更加偉岸。
勃拉姆斯創(chuàng)作態(tài)度極其虔誠,甚至有些執(zhí)拗。其著名的第一交響曲《 C小調(diào)》是在他二十二歲時就想創(chuàng)作的,但卻在長達二十年的醞釀后,到了四十歲才完成,令人深深感悟到“大器晚成”的含義。
如今是“快餐時代”,因此像這種幾十年沉醉于一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更予人以深深的啟迪。
勃拉姆斯的天賦才智與近似癡狂的執(zhí)拗令人肅然起敬,因此勃拉姆斯對于我來說是成熟的代名詞,秋日男子。也許是因為面對無望愛情的渴望與激情,勃拉姆斯的音樂中有厚積而薄發(fā)的含蓄之美、節(jié)制之美及凄涼之美。在這秋日,陶醉于勃拉姆斯的音樂,再度思考藝術(shù)、成熟、美麗的含義,我愿成為對逝去的不偏執(zhí),對未知的不心焦,常懷感人之心、安安靜靜地做著自己分內(nèi)事情的成熟之人。
不會再為滋生的皺紋感到難過,可以將面部皺紋和一些苦惱的痕跡當作一種經(jīng)歷與閱歷,怡然自得地活著。伴隨著皺紋的滋生,思維寬廣了,能夠以豁達的態(tài)度對待人生,以開闊的心胸看待世界。能夠每天對周圍的人微笑,給予他們關(guān)愛,如果每天都能進行這種實踐,就足矣。
落葉紛紛。完成收獲秋日果實使命的生靈復(fù)又回歸原始,開始了生命的又一個輪回。因此,秋天是令人感傷的美麗季節(jié)。
秋天請祈禱
等待葉子掉落
用賜予我的母語喚醒我
秋天請關(guān)愛
只選擇唯一
為了果實的豐碩
侍弄時間的肥沃
……
凈化靈魂的音樂傳來。
這就是著名的《秋日的祈禱》,七八年前聽的時候沒有的感受和體會,如今乘著想象的翅膀全部冒了出來,形成了思維的海洋。不到幾行的歌詞,仿佛從深不可測的地方將某種東西吸上來,然后慢慢吐出來。從其豐富的聲量與具有深度的感召中,我們能夠讀出“寶劍鋒從磨礪出”的成熟之美,進而能夠深切地體會到人們常常提及的撥動靈魂的聲音為何物。
秋天來了。在這秋天,重溫收獲之美,思考人生、藝術(shù)、女人的成熟,我愿成為成熟的美麗女人,并為此心潮澎湃。
(譯自《延邊文學(xué)》200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