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銘鑒
今年4月20日,隨“中華漢字尋根之旅”,我到了陜西省的白水縣。據說,這里是倉頡故里。每年“谷雨”這一天,當地都要在倉頡廟前舉行祭拜大典。今年可謂盛況空前,參加者有4000人。現場大旗翻飛,號角震天,甲士列陣,學子揮毫,氣氛莊嚴而熱烈。就在“赫赫文祖,造字鑿荒”的祭文聲中,我腦海里浮現出四個大字:漢字傳人。
世界上有四大古文字,唯有漢字至今不衰,碩果僅存;但發(fā)展并不是一帆風順的。20世紀上半葉,漢字曾面臨“拉丁化”的挑戰(zhàn)。在拉丁字母面前,有人自慚形穢,把漢字比喻為“世界上最齷齪、最惡劣、最混蛋的中世紀的茅坑”,甚至斷言“漢字不死,中國必亡”。20世紀下半葉,漢字又面臨計算機的挑戰(zhàn),有人認為“拼音文字能機械化,漢字不能機械化”,因此主張走拼音化的道路,漢字淘汰幾乎已成定局??墒聦嵏嬖V我們:承載著幾千年人類文明的漢字,是有著頑強的生命力的。它猶如長江大河,生機澎湃,奔騰不息;在攻克了“機械化”的難關以后,更是浩浩蕩蕩,一瀉千里,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然而,即使到了今天,漢字依然面臨著挑戰(zhàn)。比如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我認為就是值得關注的。
一是字理的模糊。和拼音文字不同,每一個方塊字都有著獨特的字理。研究字理成了一門學問,這就是“小學”即文字學。我們的前輩文化人,幾乎都曾受到文字學的熏陶。陳獨秀曾在獄中,編寫《小學識字讀本》;魯迅聽章太炎講解《說文解字》,寫過別具慧眼的《門外文談》;郭沫若更是甲骨文方面的研究專家??墒牵裉斓淖R字教育似乎無“理”可言,文字學早被驅逐出境,學生只知點橫撇捺,不知造字理據;社會上又不斷有人戲說漢字,拿漢字開涮,什么“出”字是兩山相疊,本義為重,“射”字是一寸之身,本義為矮,信口開河,自說自話,干擾了人們對漢字的認識。
二是讀音的紊亂。漢字是形音義的結合體,準確地讀音,是掌握漢字的基本要求。有些人卻視讀音為兒戲,秀才識字讀半邊,古已有之,于今為烈。于是,“齲齒”成了“yǔ齒”,“蘊藏”成了“wēn藏”。北京奧運會召開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引用率極高,“樂”本該讀“yuè”,不知怎么被讀成了“l(fā)è”,至今不絕于耳?!罢f服”的“說”字,字典里注音為“shuō”,口語里讀音為“shuō”,不存在任何問題,不少電視臺的主持人卻缺乏自信,唯臺灣藝人的讀音是從,刻意改讀成“shuì”,反而造成了混亂,讓小學生聽了無所適從。
三是結構的破損。漢字的字形有一個演變過程,到了唐代基本定型,從筆畫到結構,形成了社會共識。新中國建立以后,通過自覺的文字改革,書寫有了明確的規(guī)范要求??蛇@些規(guī)范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凹覙犯!背惺且患铱鐕髽I(yè),中文標牌上的“家”字少了一撇,至今錯字招牌高高掛,牛氣十足。電腦字庫里的有些字,一打出來就是錯的,比如“假”字的右上角誤成了“幾”,“肺”字的右半邊誤成了“市”。當年鉛排時代,印刷廠的字模要經過專家嚴格審核;如今電腦字庫各行其是,錯了也無人過問,出現了文化管理上的盲區(qū)。
四是書寫的退化。世界上有一兩千種文字,唯有漢字形成了一門獨特的書寫藝術——書法。王羲之成了中國文化的一種標志。寫字,歷來是文化人的基本功。看看五四以來的作家的手稿,哪一個不是寫得一手好字?“墨寶”,曾經是一個十分流行的詞語。可到了21世紀,人們越來越遠離書法,不,應該說越來越遠離書寫。有一條手機短信是這樣說的:“一手好字,被電腦廢了;一個好胃,被白酒廢了;一個好家,被秘書廢了;一個好官,被金錢廢了?!蹦憧矗谝痪湔f的便是書寫能力。
漢字,是我們民族的文化瑰寶。漢字能有今天,是和一代又一代的漢字傳人的努力分不開的。如今漢字的接力棒已經到了我們手里,這是我們的光榮,更是我們的責任,理應讓它綻放出更為燦爛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