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林
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中,很少有關(guān)于他們的消息,盡管有也只是一些枯燥的數(shù)字,是他們完成工作的總結(jié),而很少有他們——數(shù)字背后的這些人。他們不會給人們留下太深的印象。大家或許覺得他們的工作是天經(jīng)地義、理所應當?shù)?。他們自己也這樣認為,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做必須做的,沒有誰覺得自己了不起,也沒有誰覺得那些受到表彰的英雄應該是自己。
然而,黨和政府對災區(qū)人民陽光雨露般的關(guān)懷,如果沒有他們卓越的工作,非凡的奉獻,不可能如此迅速如此完美地溫暖、滋潤著那些因災害而傷痛的心:社會上空前規(guī)模的慈善捐贈,沒有他們的卓越工作,非凡奉獻,不可能那樣及時準確地送到災民手中,捐贈者的愿望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圓滿地實現(xiàn)。
他們是國家的民政干部,是社會的慈善工作者。
從黃明全說起
民政部部長李學舉又見到了黃明全,那是5·12地震發(fā)生幾天后的事情。黃明全是四川省民政廳廳長,省慈善總會常務副會長。黃廳長向李部長匯報四川省民政廳抗震救災的情況。事后,李學舉部長對黃明全說:“老黃呀,我記住你說的一句話:我們不怕地震,我們需要睡覺……”
一個共和國的大部長為什么會記住這樣一句話呢?這不是什么豪言壯語,只是脫口而出的實在話。這實在話從一個側(cè)面真實地反映了黃明全他們那個時候的工作、生活狀況。
兩位挺大的領(lǐng)導一個習慣說實在話,一個樂于聽實在話。
其實,地震發(fā)生后最初的兩三天內(nèi),黃明全廳長和省民政廳、慈善會的其他同志雖然都沒真正睡過覺,卻很少有睡意。那時,他們面對突如其來的特大災難,精神都在極度的亢奮中。在民政廳分管慈善會工作的副廳長張力就對我說過,地震發(fā)生后的60個小時內(nèi),他基本沒有躺著睡過覺,廳里、慈善會里的所有同志差不多都這樣,廳長黃明全就更是如此了。
黃明全經(jīng)歷過不少災害,特別是這一年年初的南方冰雪災害,四川也有20個市、118個縣遭受了冰凍災害無情的襲擊。救災是民政工作的一項重要職責,也是慈善組織應該積極配合政府做的一項工作。黃明全那時還在組織、領(lǐng)導著冰凍災害的災后救助和災后重建的工作。南方冰凍災害發(fā)生后,在四川西部的甘孜和與貴州接壤的古藺,我曾實地體驗了冰凍災害的巨大破壞力,也聽到、看到、觸摸到四川民政、慈善在那些地方留下的愛的印記。
2008年5月12日下午2點28分,大地瘋狂晃動的那一刻,善于思考的黃明全在5樓辦公室里,正盤點冰凍災害的災后重建工作,籌劃將面臨的新的任務。突然,他感到椅子和辦公桌動了起來!劇烈的晃動使他本能地從座椅上迅速站起來,他環(huán)顧了一下?lián)u晃并發(fā)出響聲的辦公室,桌柜已經(jīng)移動,上面的東西有的已經(jīng)晃到地上了,天花板也開始脫落,窗外不遠處的一個高高的塔吊大幅度地來回搖晃,像是馬上就倒了。他急忙大步跨到門口,緊緊扶住門框。我印象里,四川省民政廳和慈善會包括廳長在內(nèi)的所有辦公室的門,工作時間好像都是敞開的。我沒有問過他們是不是有這樣的統(tǒng)一規(guī)定,但我明顯感到了其中的好處:便于溝通、便于監(jiān)督,無論找哪一級領(lǐng)導都不會有障礙。大地震意想不到的來臨時,還便于他們逃生。那時,四川省民政廳廳長們除副廳長一人外出,其余都在各自的辦公室里。我曾聽張力副廳長說,當時他記起專家介紹的一間屋最堅固的地方是門口的說法,便即刻隨搖晃的大樓踉蹌地跨到門口,他站穩(wěn)后便看見,同在一層樓的廳長們都已經(jīng)站在門口了??梢妿孜粡d領(lǐng)導當時都很冷靜,沒有驚慌失措的。廳長黃明全當時一邊隨著樓體搖晃,一邊想:“大地震來了,重大的災害來了!”那一刻,他已經(jīng)感到了心的沉重和肩頭的重壓。劇烈的晃動還沒有停止,大樓里的人就急迫又有秩序地往樓下奔,沒一會兒,大家就全都集中到院子里了。余震還不時襲來,大地還在痙攣,天又下起了雨。黃明全沒有絲毫遲疑,即刻把廳長們招到眼前,主持了地震發(fā)生時一次特別的廳長會議。
藏族干部三郎木滾是分管救災的副廳長,那一刻他已經(jīng)就進入了一種不同尋常、比以往更加緊張更加急迫的救災狀態(tài),黃廳長安排他即刻摸清震中在哪里,震級多大。當時電話已經(jīng)打不通了,三郎副廳長即刻驅(qū)車趕往省地震局。大約只過了10分鐘,下午2點40分的時候,三郎副廳長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省地震局。在地震局門口,三郎看到地震局一位副局長,車還沒有停穩(wěn)他就跳下車,人還沒站穩(wěn)就問地震的情況。那位副局長神情有點沮喪地告訴他,地震中心在汶川,震級是7.6級。盡管實際震級要比地震局最初檢測到的還要大許多,可這也是挺驚人的一個大震級了。得到這一情況后,三郎副廳長馬上掉頭,返回民政廳向黃廳長匯報有關(guān)地震的情況,并向廳長說馬上到地震中心。這時的時間是2點50分。在黃廳長的同意和安排下,三郎沒再耽擱一分鐘,也沒來得及做任何物質(zhì)上的準備,帶上救災處向軍副處長,開車向汶川疾駛。第一時間趕到受災現(xiàn)場,是三郎這位負責救災工作副廳長多年來的職責,也是他多年堅持不變的習慣。汶川屬阿壩州,那里是他的故鄉(xiāng),55年前他就出生在阿壩州山嶺連綿、溝谷陡峻的馬爾康,一個淳樸勤勞的藏民家里。汶川縣是風景秀美的山城。是他非常熟悉非常喜歡的一個地方。那里,還留著他的足跡、他的業(yè)績、他的美好心愿。他忐忑著,想像這場地震給那里造成的災難。
這期間,黃明全廳長已經(jīng)安排廳里一位負責同志聯(lián)絡省委省政府,接受省委省政府的指示;一位負責同志聯(lián)絡國家民政部,向民政部匯報情況,接受指示;一位負責同志組織有關(guān)人員即刻清點救災倉庫里的物品,做好對受災群眾緊急救援的準備。
黃明全緊急部署了眼前的工作,和省政府取得聯(lián)系,向民政部匯報了有關(guān)四川地震的情況,而后帶上辦公室主任陶明明也趕往地震中心,為的是了解地震災情、了解當?shù)厥転娜罕姷那闆r,緊急部署救災工作。這樣大的地震災害,只一個副廳長親臨現(xiàn)場是不夠的,他必須也要盡快趕到那里。一向十分沉穩(wěn)的黃明全,此時心里像是燃燒著大火,他只恨自己身上沒有生就能夠飛翔的翅膀。
到都江堰的黃明全、三郎木滾
災情就是命令,哪里有災情,哪里有受災群眾,哪里就要有國家的民政干部。這些話早已牢牢刻在黃明全,這位電工出身,擔任過樂山市市長,在省民政廳廳長的位置上也服務了四五個年頭的公仆心里。他在執(zhí)行命令,一個沒有文字、沒有聲音卻像疾風暴雨,像高山大河
樣懸在頭頂、橫在眼前的命令。他在完成一項使命,一項將永遠銘刻在他人生道路上的極為重大的使命。
他們的汽車在雨中,在騷動的不平靜的道路上向汶川方向行駛。他的目光一直隨著車窗外、道路上凝重而不安的氣氛跳動。成都的路上到處都是從房子里跑出來的人,人們已經(jīng)不敢再呆在屋子里了。到都江堰的時候,他們就看到了倒塌的房屋,看到了路上驚魂未定的人們,看到了災情。越往前走,倒塌的房屋越多,災情越重,周圍的百姓有的全身是灰,有的滿身是血,有的在大聲哭泣,有的正拼命地焦急萬分地挖尋埋在廢墟下的親
人??諝庵袕浡屓烁械街舷⒌幕覊m??吹竭@切,黃明全感覺就像是有一座大山突然飛墜到他的心底,他極力托著這重壓,想:這里的災情已經(jīng)這樣嚴重了,那震中的汶川又會怎樣呢?他眼前有點模糊,心一陣陣比刀割還要難受的墜痛。
三郎副廳長已經(jīng)在此之前到達都江堰。那時,地震發(fā)生剛剛一個小時多一點。他看到路邊倒塌的房屋,看到了一片片的廢墟,看到了廢墟下被掩埋的人,心痛著想這個地震還不只是汶川的問題,都江堰也有災情,很重的災情。
由于手機自地震那一刻就中斷了信號,也沒有其它的通訊手段,他無法和黃廳長聯(lián)系,不知黃廳長也正在趕往這里趕往汶川的路上。三郎決定先到都江堰民政局。地震發(fā)生時,他們的局長正好出差在外。在離民政局不遠的一塊空地,他看到位副局長和局里的些干部正圍在兩張桌子前商量怎樣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大地震。當時他們還不了解地震中心在哪里,都江堰的震級是多少,整個都江堰的損失到底有多少。突然間看到省民政廳的領(lǐng)導來了,省上的人來了!這是他們最先看到的省里的部門領(lǐng)導。民政局的幾位同志即刻把三郎副廳長圍住,一邊悲痛地述說著災情,一邊焦急地問三郎怎么辦。
三郎說:“我現(xiàn)在無法與廳里聯(lián)系,你們應趕快去找市委市政府,即刻向市委市政府匯報,眼下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搶救廢墟下的人,一分秒都不能耽擱,時間就是生命。早一分鐘、早一秒鐘,就有可能多搶救一個生命。晚一分鐘、晚一秒鐘,就會留下很大的遺憾。要組織更多的救援人員,向武警、解放軍、消防人員求援!此外還要組織一些人做好被救人員的安置工作,配合市委市政府組織醫(yī)務人員做好傷員的緊急救治?!倍冀呙裾值耐鞠M筛睆d長能留下來,三郎說“我必須到汶川去到地震中心去,這是我的職責?!碑敃r信息不通,無法與民政廳聯(lián)系上,三郎讓民政局派一個同志即刻去省廳,說那里已經(jīng)做了一些準備,會幫助他們解決一些問題。
三郎的車子又往前開,走出大概只有3公里的樣子,就看到了因無法前進而返回的車輛,已經(jīng)沒有車子能過去了。怎樣才能到汶川呢?他想到從北川那邊應該能走過去。他們的車子也馬上調(diào)頭……
黃明全廳長的車子正繼續(xù)往汶川方向艱難地疾駛。道路越來越難走,汽車開到都江堰與汶川交界的紫坪鋪水庫時,實在無法前行了。前面往汶川方向的道路已經(jīng)被徹底破壞了,甭說車子,連行人都很難過去了。黃明全決定先下車,就地深入了解都江堰的災情,他們走到當?shù)匕傩罩虚g,在廢墟前了解當?shù)厥転陌傩盏那闆r、慰問災民。這些群眾的房屋倒塌了或處在隨時倒塌的危險之中。他覺得當時最急迫的就是搶險救人和轉(zhuǎn)移安置。那時,余震還頻繁出現(xiàn),天還下著雨,必須得有帳篷被搶救出的傷員急需救治,地震中脫險的群眾還處在危險之中,必須盡快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帳篷、藥品、衣被、食品必須馬上運來。有些傷員應該馬上送到成都,怎樣才能組織大批的車輛呢?黃明全心里火燒火燎,他無論如何要把這里的情況即刻告訴廳里,讓廳里的同志即刻送帳篷、食品、藥物過來。
很快,省民政廳組織的第一批帳篷、食品就運過來了。很快,成都的出租車風馳電掣地開來了,越來越多,有上千輛之多。他們義務地把志愿者、藥品從成都拉來,又義務地把這里的傷員緊急運往成都的醫(yī)院,一趟一趟地往返。那時,成都——都江堰之間閃著應急燈的出租車洪流,成了四川人民記憶中永遠也不會消失的壯麗風景,成了成都整個城市的驕傲。黃明全焦急、悲痛的心里涌進了一股暖流,他忽然想到了省慈善總會的工作,慈善會應即刻向社會發(fā)出慈善救援的呼吁,人民群眾一定會積極響應的。地震災區(qū)需要黨和政府的關(guān)心、幫助,也需要全社會的大力支持,太需要了!
黃明全還是要到汶川去,都江堰的情況,使他想到汶川的情況會有多么嚴重,他更堅定了盡快趕到地震中心汶川的決心。作為一個民政廳長,他必須要掌握全省所有受災地區(qū),特別是地震中心的情況。這里的路不通了,就從綿陽、北川那邊過去。他們又上車了,向北川方向疾駛。
他們又最先到達北川
三郎副廳長從都江堰改道北川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下午5點鐘。路上,司機師傅打聽說經(jīng)綿竹到北川要好走一些,他們便朝綿竹方向行駛。到綿竹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黑暗中,他把車窗搖下,神情緊張地四處瞧看。這是怎么了?怎么一片漆黑!
綿竹是他很熟悉的地方,這里原本是很繁華的,往日夜幕降臨的時候,這里早已經(jīng)燈火通明。三郎馬上意識到,綿竹也遭災了,很大很重的災難。他們在黑暗中繼續(xù)往前行駛,遠遠地,他們看見有燈光在雨中閃爍。他們趕緊尋著光源駛?cè)?,原來那里是綿竹市委市政府剛剛組織起來的抗震救災指揮部,市委市政府的領(lǐng)導正在指揮當?shù)厝f分火急的搶險救人工作。三郎這時了解到了綿竹的災情,知道這里許多房屋在地震中倒塌了,漢旺那邊更加嚴重,盡管還沒有統(tǒng)計,還有不少人被壓在廢墟下,正十萬火急地等待搶救。更多只身逃出來的人,在雨中、在依舊不斷的余震中沒有地方呆、沒有飯吃、沒有水喝。三郎確認這里也是災情十分嚴重的災區(qū),也知道這里急需帳篷、藥品、食品、飲用水,他和廳里聯(lián)系不上,也不可能返回成都,他讓綿竹民政局的同志即刻去成都找到省廳的同志,說省廳會立時給他們解決一些問題。沒有一會兒綿竹民政局的一位局長沖破黑暗駕車疾駛到省廳,省慈善總會辦公室主任郭正二最先見到他、聽取了他介紹的情況。這位局長還急著要返回他們那里,他們的綿竹情況實在太緊急了。郭正二急忙給他的車里裝滿了食品,又抓緊向廳領(lǐng)導、慈善總會領(lǐng)導匯報。很快,省廳、省慈善總會支援綿竹的緊急救援物資就運抵綿竹救災的最前線。
三郎繼續(xù)向北川方向走,到震中汶川去,他似乎已經(jīng)遠遠地看到了汶川,他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見了!是淚水、雨水還是廢墟揚起的灰土蒙住了他的眼睛?
這時,他們已經(jīng)到了途經(jīng)的安縣,安縣縣城也是大片大片讓人有墜落感、恐怖感的黑暗。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沉默著繼續(xù)在黑暗中急速前行。忽然,三郎看到遠處有兩處亮點。急忙叫司機駛近,他們看到一處亮點是正在搶救廢墟下幸存者的現(xiàn)場,另一處有燈光照明的是救治傷員的醫(yī)療點。這里的光亮都是靠自行發(fā)電解決的。雨還在不停地下,地還不時在抖,搶救出來的傷員還需要緊急救治,可擋風速雨的帳篷卻沒有,人們只能打著雨傘進行著應該有著嚴格要求的治療。三郎看得出來,這里太需要帳篷了。安縣的人知道三郎是省民政的人,也著急地請求馬上支援給他們幾頂帳篷。三郎當時真恨自己沒有三頭六臂的神力,不能帶著足夠的帳篷隨行。盡管他知道信息依舊不通,可他還是操起電話再打。他無奈地對他們說,他還要到汶川去,一路上他還要不停地與省廳聯(lián)系,一旦聯(lián)系上就即刻讓廳里的同志把帳篷送來。
這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半了。他們繼續(xù)往前行駛,三郎的心情也愈發(fā)沉重了。在距離北川還有10公里的路上,他們遇到由北川返回綿陽的綿陽市委書記譚力。譚力見三郎要經(jīng)過北川到汶川,便對他說,你不要去了,北
川縣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道路也都被破壞了。北川中學整個教學樓都倒塌了,好多大的預制板下還有許多被埋的同學?,F(xiàn)有的人工救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盲目的操作,還會造成新的危險和傷害。必須要有專業(yè)人員,必須要有大型機械。譚力書記讓三郎副廳長和他一起回綿陽,說是要即刻向省委省政府和中央請求支援,馬上派專業(yè)救援人員和大型機械來。
三郎還是堅持要到北川,還是要實地看一看有沒有可能找到去汶川的路。作為分管救災工作的民政廳副廳長,他是一定要到災區(qū)實地考察的,只有了解災情、清楚受災群眾的真實情況,他才能制定出符合實際、符合百姓要求的救災救濟方案。
三郎到了北川,北川縣城確實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周邊的山體還在滑坡。路,真的全被廢墟和山體崩塌時滾落的十幾米、幾十米厚的山石和泥土封堵了。他熟悉北川通往汶川的路,熟悉這一路途經(jīng)的幾個村寨,熟悉村寨里那些遭受過災害的困難百姓。他在想他們會怎樣了,想汶川的那些鄉(xiāng)親們會怎樣了……
他趕到了已經(jīng)被震毀的北川中學,眼前的情景讓這位強壯的藏族漢子幾乎站不穩(wěn)了。他看到碩大的預制板下還壓著不少同學,他們有的在哭、有的在喊、有的睜大痛苦并有些絕望的眼睛,眼巴巴地盯著外面焦急、慌亂、手足無措、同樣痛苦的人們。
三郎痛苦極了,太恨自己了他恨自己作為一個負責救災的民政廳長,此時卻不能即刻把這些同學救出來,他沒有這個能力,沒有一點辦法。那一刻,他感到了大自然力量太強大了,而我們?nèi)祟愄嗳?、太渺小了?/p>
這種感覺,在他之后幾天到汶川的映秀、到地震中心的時候,又一次出現(xiàn),出現(xiàn)在他焦慮、痛苦的思緒中。那時,他眼前的映秀鎮(zhèn)是一片廢墟,周圍的大山也被摧毀成慘不忍睹的痢痢頭。他熟悉的、秀美無比、曾留下許多美好記憶,有著許多好友親朋的映秀,眨眼之間就沒了、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低下了沉重得幾乎要墜落的頭,忽然感覺自己和地上的螞蟻、小蟲差不多,甚至連那些螞蟻、小蟲都不如。他看見那些螞蟻、小蟲在地上爬著、爬著。
這種感覺在那之后許久一直儲存在他的心底,時不時就會升騰起來,在他不斷填充著各種信息的心頭縈繞,折磨著他,刺激著他,也激勵著他。
在北川中學的廢墟前,三郎忽然看到了省廳的高康健副廳長。地震過后,三郎副廳長和黃廳長先后趕往汶川之后不久,廳里相繼得到了綿竹、綿陽、北川災情嚴重、情況緊急的信息。高康健副廳長便帶著一個工作組趕到了北川。
兩位廳長和民政廳的幾位同志在現(xiàn)場緊急研究救援方案,緊急處理他們能夠解決的問題。
三郎想這時經(jīng)過北川到汶川已經(jīng)沒有一點可能了,他決定返回綿陽,和綿陽市委市政府領(lǐng)導一起落實組織專業(yè)救援人員、調(diào)運大型機械盡快到現(xiàn)場的問題。
三郎到綿陽的時候,看到廳長黃明全已經(jīng)在那里了。
黃明全趕赴北川的時候,夜晚已經(jīng)臨近,雨還在下。黃明全看著雨中漸漸變得昏暗的天空,無法安靜下來的心依舊在陣痛。他急切地走在通往北川的路上,那時他還想著怎樣經(jīng)過北川到汶川。靠近北川的時候,他就感到、看到北川災情是非常嚴重的。黃明全、三郎木滾是最早到達都江堰、北川災區(qū)的省政府部門領(lǐng)導。那時的北川縣城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廢墟下有遇難者和急待救援的幸存人員,還有許多人連同建筑物一起被掩埋在倒塌的山體之下。北川境內(nèi)的山水之間還伴隨不時發(fā)生的余震在飛沙走石。比起都江堰,北川的災情顯然更加嚴重。當時,主要還是群眾的自救。那些在地震中逃出的群眾,靠雙手扒挖廢墟下的幸存者,搶救生命。黃明全與當?shù)仡I(lǐng)導在危險和危難之中一邊考察災情,一邊研究救援方案,一邊組織救援。他們看到那些被救出的傷員和逃出倒塌建筑物的群眾,還在危險之中,那些被損壞的建筑物隨時都會再次坍塌。周圍的山上也不時有石塊和泥土滾下。他們知道必須盡快爭取有專業(yè)工具的外部救援人員來這里救援,也更加感到了轉(zhuǎn)移、安置受災群眾的緊迫。這項工作如果不即刻做,一定會有新的傷亡發(fā)生。黃明全當時已經(jīng)在想,全省的民政部門和慈善組織怎樣在省委省政府的領(lǐng)導下刻不容緩地做好這項前所未有的工作。
三郎看到他們的廳長正和綿陽市委書記譚力研究緊急救援的問題,正四處聯(lián)系專業(yè)救援人員和大型機械。他看著他一向十分敬重、十分信賴的廳長,心底頓時涌起一種一時難以說清的復雜情感。他本來還有許多話要說給廳長,可當時的情況怎么能允許他說那么多話呢?他向黃廳長簡要介紹他一路走來見到的情況,簡要地談了自己的想法。黃廳長安排他先趕回民政廳,對他說,國家民政部、財政部的領(lǐng)導和中央電視臺的同志正在趕往省民政廳的路上。黃廳長讓他回去接待這些同志,向他們介紹災區(qū)的情況,提出請求支援的明確要求,帶著他們到災區(qū),并隨時安排好民政部下?lián)艿木葹奈镔Y,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些物資運到災區(qū)一線。
那時,黃明全已經(jīng)得知,地震發(fā)生后胡錦濤總書記就立即作出了重要指示,要求盡快搶救傷員,保證災區(qū)人民的生命安全;得知中央已經(jīng)成立了抗震救災指揮部,溫家寶總理和同行的包括民政部部長李學舉在內(nèi)的幾位部長及省委書記劉奇葆等省委省政府主要領(lǐng)導同志已經(jīng)在都江堰災區(qū)指揮著全省抗震救災工作。根據(jù)省政府的指示安排,當晚7點鐘省民政廳副廳長陳克福也趕到了都江堰“前線指揮部”,及時了解溫總理和省委省政府領(lǐng)導對抗震救災的指示和要求,并即刻傳達落實。
在越來越大的風雨中,在電和通訊依舊沒有暢通的情況下,溫總理就在用彩條布搭的篷子里,率領(lǐng)指揮部在都江堰簡易帳篷里就地開展工作。在一張四川地圖前,溫總理初步了解情況后,當即提出五點要求:一是部隊要立即從南北兩個方向向震中地區(qū)前進,要克服一切困難,就是步行也要盡快進入受災最嚴重的地區(qū),早一秒到達受災地區(qū),就可能早搶救更多生命;二是要爭分奪秒搶修公路,哪怕修一條臨時道路,也要把道路打通:三是要進一步摸清受災情況;四是各部門要想盡一切辦法將包括藥品和食品在內(nèi)的救災物資運進災區(qū);五是地震部門抓緊會商,對地震趨勢做出科學研判。
那之后,溫總理又前往都江堰中醫(yī)院和聚源鎮(zhèn)中學校察看災情慰問群眾,悲痛地向遇難學生的遺體三鞠躬。
黃明全的心里顯然亮堂了許多,盡管電還沒有通,可他原本暗淡、焦躁的心里卻亮起了一盞不會熄滅的燈。
很快,兼任省慈善總會會長的彝族干部張作哈副省長也趕到北川了。作哈副省長到達之后,他們即刻研究怎樣更好落實胡錦濤總書記、溫家寶總理的指示,盡快搶救傷員。搶救方案制定后,黃明全廳長與張作哈副省長一起趕赴北川中學。他們聽到北川中學倒塌,有學生遇難,還有不少同學被壓在廢墟之下的情況。到達北川中學時,已經(jīng)是次日的凌晨3點鐘了。
張作哈,黃明全,一個分管民政救災的副省長,省慈善總會會長;一個省民政廳廳長,省慈善總會常務副會長,盡管在過去的若干年內(nèi),他們都曾面對過許多災難,面對過許多困境中艱難度日、急需救助的百姓,可北川中學廢墟前的一幕,讓他們太震驚了!從未有過的震驚,
震驚得目瞪口呆,整個人頓時全懵了。
5層的教學樓坍塌得只剩下了破碎的一層,遇難學生的遺體,一片片橫七豎八地就橫在眼前,凄慘的、捶鑿著大地、撕碎著夜空的哭聲令人肝腸寸斷。救援人員、師生親屬、當?shù)馗刹?、群眾正不顧一切地搶救廢墟下幸存的孩子。救援人員每抱出一個孩子,都會有一群人撲上去,他們是正找尋自己孩子的家長,尋找自己妻子的丈夫,尋找自己丈夫的妻子,每個人都像是要急瘋了……
張作哈副省長、黃明全廳長的心在顫抖,淚水也禁不住一個勁兒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很快,他們?nèi)绲陡?、如錘打的心里便涌進了一種力量,這是責任感的力量,是與這地、這天爭奪生命的力量。當時北川中學廢墟前的搶救人員中,還只有數(shù)量不多的武警、消防戰(zhàn)士,也沒有急需的大型機械設備。他們?nèi)讨?,與滿身泥土、滿身汗水、雨水的市縣領(lǐng)導,多方聯(lián)絡,緊急調(diào)運大型機械設備和專業(yè)救援人員,現(xiàn)場指揮著更大規(guī)模、更有成效的救援。
他們依舊惦記著震中汶川,他們要對大地震中所有災區(qū),所有的受災群眾負責。張作哈副省長已經(jīng)在考慮,如何落實總理的指示,盡快打通北川通往汶川的道路。黃明全廳長也在考慮怎樣才能盡快摸清所有災區(qū)的情況,怎樣才能使所有受災群眾都能得到及時的救助。
已經(jīng)是13日的下午了,張作哈副省長決定繼續(xù)留在北川,并連續(xù)堅守了最艱難的頭5天。這5天里,他一直在一線、在最危險的地方指揮,他從來沒有這樣緊張、焦慮過,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在吼,嗓子吼啞了,也全然不知。那天,黃明全廳長在張作哈副省長的安排下趕回成都,因為他們面對的是全省的救災工作,他要向省委省政府匯報,要成立省民政廳抗震救災指揮部,聯(lián)系上所有重災區(qū),爭分奪秒地組織好對災區(qū)的救援。
他返回省民政廳的時候已經(jīng)是13日的下午了。
這將近兩天一夜的時間里,他只在顛簸的汽車里合了一會兒眼。眼睛是合上了,可眼前依舊是一片片倒塌的房屋,一個個死去的學生,一群群悲痛欲絕的人們:他記不得吃了什么,好像吃了點面包,喝過幾口礦泉水,可他并沒有感到饑餓。
汶川是一定要去的,一定要盡快把帳篷、食品、衣被運過去!——黃明全這樣想。
都江堰、北川的災情使他看到,受災群眾的房子倒塌了,沒倒的也不能住了;糧食、衣物都被砸在廢墟里了,有人不幸遇難了,更多的人還處在震情頻發(fā)的危險環(huán)境里。黃明全驚醒地告訴自己也告訴斤里的同志:在搶救受傷人員的同時,必須刻不容緩地把受災群眾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必須保證他們有地方住、有飯吃、有水喝。否則,就會有更大的損失。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些遭難的群眾再有新的傷害了。
同一時間內(nèi)的成都
黃明全在都江堰、在北川的26個小時里,在通訊偶爾暢通的時候,不時會接到省廳同志請示問題的電話。他也隨時會根據(jù)災區(qū)最前沿的情況,及時部署廳里的工作。那20多個小時里,四川省民政廳、省慈善總會的每一個同志都在十分緊張、十分急迫的工作中。
張力,一個從大學教授到省民政廳副廳長位置的知識分子,一個不是共產(chǎn)黨員的民主黨派干部。省慈善總會的工作就是由他分管的。地震發(fā)生后的那次特別的廳長會議上,黃廳長安排他負責救災物資的籌集、調(diào)運、分發(fā)。盡管那時他們還不很清楚災區(qū)的實際情況,但他們都想到了災區(qū)會需要大量的帳篷、食品、衣物。張力和廳里的幾位同志一起清點了儲備倉庫里的現(xiàn)有物資,當天天黑之前就往汶川方向拉了兩車帳篷。張力還想到,在此前不久抗擊冰雪災害的時候,省慈善總會接受的物資中,還有一批剩余的方便面就存放在省廳大樓的地下室。他馬上安排慈善辦公室主任郭正二組織慈善總會的同志即刻清點并馬上搬運到辦公大廳,以備應急。他們都想到了,這些天里,省廳省慈善總會的同志無疑都要日夜奮戰(zhàn)在工作崗位上,這些方便面可以給大家當飯吃,下災區(qū)的時候也可以順便帶上一些。實際情況也正是這樣,大地震兩天兩夜之后,張力才抽空兒回家看了看。張力的小孩是讀中學的學生,所在教室在教學樓的最高層。夫人是大學里的教師。他當然很惦記他們,特別是在很高樓層上課的兒子。地震當天,張力處理了工作中緊急的事情,想打電話與夫人聯(lián)系,可當時電話不通。兒子手里有個“小靈通”,“移動”不行了,可“小靈通”還能打通。他急忙借了個“小靈通”,與兒子通了話。夫人很快也聯(lián)系上了。他的夫人地震發(fā)生后回了趟家,他們家在居民樓的11層。他夫人是看到整個大樓并沒有損壞才敢上樓的,家里的柜子、擺放在高處的電器都倒了。柜子里的東西散落一地,電器好多也損壞了。他夫人打電話問他怎么辦。他說人都沒事就好了,那些損壞的東西就先別管了。那時,有較強震感的余震一天要發(fā)生好幾次,他讓夫人和孩子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安頓,11樓的家暫時就不要回了。黃明全廳長是三天后才與家里聯(lián)系的,他夫人在省政協(xié)工作,孩子也是在讀的學生,他不是不牽掛家人,他知道成都市中心雖有很強的震感,但基本沒有人員傷亡。而且處在震區(qū)最前沿的他,面對那樣慘烈、那樣急迫的情況,面對那么多受災的、在異常危險環(huán)境中的百姓,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想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有時也曾想過,但只是一閃,就被嚴酷的災情、緊迫的救災工作覆蓋了。
黃明全、張力和廳里、慈善總會里的許多同志都意識到,民政廳救災儲備倉庫里的那些東西,相對災區(qū)的實際需要不過是九牛一毛。他們決定首先在成都盡可能多地采購災區(qū)急需的物資。張力在地震當天直到第二天的夜里一直在聯(lián)系這件事,曾在夜里兩點鐘把一個超市的老總叫醒,并徑直跑到超市與超市老總商議采購物資的事情。張力先后找了他熟悉的互惠超市和紅旗超市。這是兩家較大的連鎖超市,信譽一向很好,也熱心“扶危濟困”的社會慈善事業(yè)。要知道,成都這樣的大城市,保證每天的正常供應也是十分重要的,特別是當時那種大地震發(fā)生、余震頻發(fā)的特殊時刻。兩家超市的老總都向張力說,成都市政府的領(lǐng)導已經(jīng)給他們下命令了,說是無論如何要保證市民的正常供應,無論如何不能因為無貨可買而引起市民的恐慌。張力很理解他們,同時要求他們在保證成都市民供應的同時,要盡全力支援災區(qū)。結(jié)果在互惠超市購買了兩車食品,在紅旗超市購買了七車食品。第二天一大早提貨時,張力看到提貨的汽車已經(jīng)排起了長龍。參與救援的解放軍進來了,要吃的i公安干警到災區(qū)要準備吃的;志愿者進來了,也要吃的,這都是必須要保證的。張力及時向黃廳長匯報這一情況,他們都想到不能只在成都籌集運往災區(qū)的物資。黃廳長決定請附近省市的兄弟民政廳局代為采購,即刻給各省市民政廳局發(fā)出求助函,并向民政部匯報,請上級領(lǐng)導幫助協(xié)調(diào)。各省市的民政廳局立時就有了肯定的回復,包括貴州、西藏、新疆這樣一些邊遠的、較為貧困的地區(qū)也都很快就把他們需要的物資準備好,啟程運來。那時,我看見一位我熟識的貴州慈善會的同志,他是跟隨車隊押運救災物資來四川的。他告訴我,貴州省民政廳和貴州省慈善總會這一天一夜里,已經(jīng)先后運來了三批這里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