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聽雨

有些事情,如果想要別人忘記,那么一定要自己先忘記,只有自己忘記了,別人才會忘記。那些刻意的討好和溫柔,那些小心翼翼,無一不是在提醒別人想起曾經(jīng)的不堪。清空那些過往,像從來沒有背叛過一樣心無芥蒂地去愛,才更有益于二人世界的修復。

夜晚曾經(jīng)是我和韓冬歡樂的海洋,但是現(xiàn)在,一樣的大床,一樣美好的夜色,我們的感覺卻不再美好。一場敷衍的夫妻生活過后,等到韓冬均勻的呼吸聲響起,我眼里蓄積了很久的淚水才無聲地流下。剛才,韓冬結束的時候竟然狠狠地搡了我一把,他的表情很受傷,他的眼睛里有憤怒還有不滿。

我想解釋,張了張口,心里卻漫過了絕望。要怎么解釋呢,說我身體僵硬是因為我心里忐忑,我也很想像從前一樣熱情地迎合他,卻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像被禁錮了似的,因為我突然想起,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他眼里完美無暇,可以在他面前恃寵而嬌的妻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我的身體一下子就僵硬了。韓冬發(fā)現(xiàn)了我的變化,本來還算溫柔的動作一下子變得粗野起來。我咬緊了唇,韓冬也突然想到了那件事吧,所以才會粗野起來,又或許,以為我心里想著另一個人,才這樣報復般的粗野。

我多么奢望能有那么一塊橡皮擦,擦去過去的那一段時光,又或者時光倒流,一切都將重新來過。

只可惜,生活的車輪永遠都是向前的,經(jīng)過的那些事情,無論你再怎么追悔,都不會將生活改寫。

兩年前,韓冬外派,我一個人每天守著空蕩蕩的大房子,自是寂寞無比。和韓冬在電話里抱怨,他也只能無奈地安慰我,兩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更何況,隔個三五月,他還能回家呆上幾天。

沒有韓冬在身邊的日子,無趣至極,一些以前不太熱衷的社交活動也漸漸地熱衷起來。那次同學會,一班人吃過飯后已經(jīng)很晚了,幾個不愿意回家的人嚷嚷著去練歌房繼續(xù)喝酒唱歌。明明已經(jīng)很晚了,可是一想到回家后的空蕩,我也跟著去了練歌房。后來喝了多少酒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只記得醒來的時候我和一位男同學赤身裸體躺在我和韓冬的大床上。據(jù)他說,他送我回家,到家后,我卻抱著他不松手,還一個勁地往他身上湊,后來兩個人就到了床上。我頭痛欲裂,沒想到自己酒后亂性,竟然背叛了韓冬。

而男女私情,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說第一次是意外,接下來的糾纏就不能說是意外了。我一邊愧疚著,一邊卻被欲望誘惑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從當初的意外走到了和別的男人“通奸”的地步。而那兩個字眼,一向是我所不恥的。

和那個男同學來往幾次后,我再也受不了愧疚的折磨,向公司請了長假跑到韓冬的身邊,斷了和那個男同學的來往。

我慶幸著自己的及早抽身,以為這一頁就這么翻了過去。

沒想到韓冬結束外派,我們一起回家沒幾天,那個男同學的老婆竟然打上門來,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順帶著將韓冬好一頓冷嘲熱諷。

那個晚上,我向韓冬坦白了一切。韓冬鐵青著臉,在露臺上站了整整一晚。

整整兩個星期,韓冬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我知道他心里的憤怒和悲哀,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憔悴,我心痛不已。

而我,只能默默地等待著韓冬的宣判。

終于,韓冬在一個深夜摟過我,問:"你還愛我嗎?如果你還愛我,我們一起把這件事忘了吧,我們重新來過。"

我哽咽著,拼命地點頭。其實當初請假跑去他身邊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明白,我不能失去韓冬,不能失去自己的家。

但是忘記,并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就像韓冬不可能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忘記了我?guī)Ыo他的傷害,我也不可能就這么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的背叛而在韓冬面前一如往常。

不是不知道,床上的親密對恢復兩個人的關系很重要?？墒?真的到了床上,我卻變得縮手縮腳了。主動了,我怕刺激韓冬想起我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時的情景;被動了,韓冬的表情又很受傷。兩個人很努力地同床共枕,但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主動去誘惑他,在他主動要我的夜晚,我也不敢放縱自己。

日常生活里,我不由自主地提醒自己今非昔比,不由自主地觀察韓冬的一言一行,他嘆一口氣,他皺一下眉,我的心就會疼一下,他又想起我的背叛了嗎?接到陌生女性的電話,我會心情忐忑卻又表面平靜地交給韓冬,暗地里卻緊張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如果他放下電話后神采奕奕地出門,我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他會不會用背叛來尋求心理平衡。

之前,我和韓冬一直平等地相處著,甚至我還有些恃寵而嬌。當我們?yōu)榧覄宅嵤掳l(fā)生爭執(zhí)的時候,往往是韓冬先低下頭來,想方設法地哄我開心。但是這件事情過后,韓冬每天都陰沉著個臉。為了贖罪,我開始包攬家務,洗衣做飯做清潔,不過兩個月的時間,韓冬就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習慣了一回到家就往沙發(fā)上躺。

曾經(jīng)活潑開朗的我現(xiàn)在變得多愁善感。韓冬深夜不回家的時候,為一件小事和我發(fā)脾氣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暗自垂淚,自己已經(jīng)低聲下氣從女王變成女奴了,他還要怎么樣,不是說了原諒了嗎,為什么老是拿那件事情來折磨我呢?

而韓冬,只要一看見我流淚,就會更不耐煩地吼我,你有完沒完?

那天早上,當韓冬挑剔雞蛋太老了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記著,一輩子用那件事情來折磨我?

韓冬愕然,你說什么呢,我只不過是說雞蛋太老了。稍傾,他冷笑,我看是你自己想象力太豐富了吧,我只不過說雞蛋太老了,我說的是事實,是就事論事,你卻偏要做無謂的聯(lián)想!還有,我要告訴你,其實我比你更想忘記那件事情,可是每次我想忘記的時候,你都跳出來提醒我。

韓冬摔門而去后,我想了很久,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只想著自己對不起韓冬,所以一心想用加倍的好來換取韓冬對自己的諒解。但是,試想一下,曾經(jīng)和他平等相愛,為一件小事就要和他爭個長短的女人突然變得低聲下氣,事事討好他,他會怎么想?我的小心翼翼,我的刻意討好,我的多愁善感卻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提醒他,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噢,是因為那件事情!

難怪他會很惱火地說,每次他想忘記的時候,我卻跳出來提醒他!兩個人要想重新開始,就應該像從前一樣,平等地坦然地去愛,才更有益于二人世界的修復。

我給韓冬發(fā)短信,我從這一刻起清空了過往,請允許我坦然地愛你。

良久,韓冬回復了我,很簡單地一個字:好。

第二天,我在清晨的陽光里醒來,醒來后并沒像象往常一樣趕快起床做早餐,而是調(diào)皮的揪了韓冬一把,老公,今天你做早餐好不好?

韓冬睜開眼,我對他揚起臉,燦爛地笑,老公,你去做早餐好不好?韓冬有片刻的愣神,想說什么終究什么都沒有說;然后起身去了廚房。煎雞蛋的香味飄進來的時候,我小小地心酸了一下,久違了的韓冬的招牌煎雞蛋在這個早晨又重現(xiàn)我家的餐桌了。

從這個早晨開始,我在韓冬面前恢復了從前的樣子。曾經(jīng)包攬的家務一點一點分派到了韓冬手上。大部分家務仍然是我做,但是我又開始支使他了,支使自己的男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不是嗎?

我和他心無芥蒂地說笑,出門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挽著他,逛街的時候看到心儀的東西會撒嬌要他買給我。開始的時候自然心懷忐忑,畢竟那件事已經(jīng)破壞了我和韓冬的感情,畢竟我只是假裝忘記了那件事,韓冬一時間并不能適應我脫下“罪人”這件外衣。雖然他曾答應我讓我坦然地去愛他,但他不是圣人,只是一個曾經(jīng)被傷害的丈夫,所以,當我努力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和他相處的時候,他的眼神里,不可避免的有懷疑,有不屑。但是我知道只有在正常軌道里運行的婚姻生活,才能保證運行的良好。

和韓冬在那件事后的第一次吵架,是韓冬霸著電視機的遙控板,和他搶了幾次都沒有搶到手。吵了幾句后,我氣得哭了,當然最主要的是氣韓冬竟然已經(jīng)忘了適度地讓著我寵著我了。韓冬有些尷尬,投降般地把遙控板塞到我懷里。吵了架的那個夜晚,我們像一個"比"字般擁抱著入睡。韓冬的懷抱像一粒莢,我就像一粒豌豆縮在他的懷里,感覺我們的心又一次靠近了。

我和韓冬漸漸走出了那件事的陰影。我們像從前一樣親熱,吵架,終于可以做到心無芥蒂地相愛。那天,我突然看到這樣一句話,去愛吧,像從來沒有背叛過一樣,不禁心里一動,這句話真是對我的婚姻生活的真實寫照?！?/p>

(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