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璞

金融危機與世界經濟新格局

當今世界是一個全球化的世界,全球化使美國國內的金融危機演變成影響全球增長的經濟危機。奧運后影響至今的全球金融危機肇始于美國的房地產業(yè)次貸危機,但卻通過高度一體化的資本市場沖擊著世界其他發(fā)達經濟體,同時它也不可避免地通過全球產業(yè)鏈條影響到發(fā)展中國家。與此同時,全球化也為全球合作提供了便利,因為它使全球協(xié)調成本降低。面對這樣艱難的形勢,美國前總統(tǒng)布什選擇于2008年底在華盛頓召開全球金融峰會,邀請了包括中國在內的20個國家參加。許多媒體認為它象征著世界經濟格局的轉折。德國《每日鏡報》在“全球村莊的家庭聚會”一文中寫道:“全球金融危機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秩序”,“這個金融峰會意味著所謂大工業(yè)國的內部俱樂部八國峰會的終結?！狈鍟旧矸从沉私洕C中呈現(xiàn)的新的權力平衡。華盛頓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經濟學家約翰?威廉姆森表示,這次峰會指明了世界發(fā)展的走向,擺在面前的事實是,如果沒有中國、印度和巴西的參與,一切決議都不會具有什么實質價值。

不到半年的時間里G20領導人就舉行了兩次峰會,足見國際金融危機仍在蔓延和深化。與此前相比,倫敦峰會之間的中國以更加積極的態(tài)度參與了國際經濟秩序的重組。首先是央行行長周小川提議創(chuàng)建超主權貨幣儲備體系,隨后是財政部長謝旭人呼吁推進多元化國際貨幣體系的建議,緊接著是國務院副總理王岐山公開表示中國支持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增資,最后是胡錦濤主席就出席G20峰會發(fā)表題為《攜手合作同舟共濟》的重要講話。中國官員在向世界傳遞一個重要信息,當前的國際金融體系不盡合理,應該進行必要的改革。與以往中國的主張多為原則性的建議不同,中國這次的主張十分全面、具體。正如中國駐英大使傅瑩接受媒體采訪時所言:“中國從未像今天這樣,在國際經濟金融大變革中,有條件、有機會表達自己的合理要求,提出正當關切,為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力量爭取更多代表權和發(fā)言權,讓秩序的調整和改革符合中國這樣的發(fā)展中國家的利益?！?/p>

2008年,中國以“真正無與倫比的”北京奧運向世界第一次全面地展示了自己,而在當前國際金融危機大背景下,G20也給了一次讓世界傾聽中國聲音的機會。中國將更加主動和有效地利用不斷增長的實力和影響,更好地維護國家利益,維護世界和平與發(fā)展。

關于“中美共同體”的思考

“中美共同體”( Chimerica),是2008年由美國哈佛大學著名經濟史學教授弗格森等人創(chuàng)造的,他們稱“中美共同體”預示著全球視野下的中美兩國已走入共生時代。姑且不論它展望未來的可實現(xiàn)程度,但Chimerica確實代表了世界經濟的一種發(fā)展指向。根據這一定義,中美兩國,占全世界大陸面積13%、人口1/4、GDP 1/3,兩國之間的合作主導著過去10年世界經濟的發(fā)展。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fā)達國家和最大的發(fā)展中國家、最大的消費國和最大的儲蓄國、最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和最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中國和美國有著某種天生的聯(lián)系。

隨后出現(xiàn)的名頭更響的“G2(兩國集團)”概念顯然與“中美共同體”異曲同工。去年7月,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弗雷德?伯格斯滕在美國著名的《外交事務》雜志上發(fā)表一篇名為《平等的伙伴關系》的文章,為美國“應對中國的經濟挑戰(zhàn)”提出解決之道:建立中美兩國平等協(xié)商、領導全球經濟事務議程的“G2”模式。

從“中美共同體”到“G2”,反映這樣一個事實:隨著全球金融危機不斷加深,西方呈現(xiàn)出把遏止全球性衰退的希望寄托給中國的輿論傾向。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是中美建交30周年。從戰(zhàn)略對手到戰(zhàn)略伙伴再到利益攸關方,中美關系30年的發(fā)展歷程表明,發(fā)展對華關系已成為美國民主、共和兩黨的共識。這反映出一個現(xiàn)實,中國經過60年的發(fā)展已經今非昔比,當時我們可以孤立于世界體系之外,而今天越來越廣泛的世界議題需要中國的參與才能實現(xiàn)。中國已經成為世界政治經濟舞臺上不可或缺的角色,日益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從“中美共同體”到“G2”,再到后來甚囂塵上的“中美共治論”,概念提出者的初衷正經歷著意想不到的“變形”?！癎2”的說法同時引發(fā)了西方眾多的反對聲,“中美共治論”開始演化成“中國威脅論”的變種。正因為此,今年5月20日,溫家寶總理在捷克舉行的中歐領導人會晤時對記者明確表示:“有人說,世界將形成中美共治的格局,這是毫無根據的,也是錯誤的?！?/p>

“市場”與“計劃”的謎題

此次金融危機爆發(fā)以后,美國政府大舉“救市”,奧巴馬上臺后更是推進大規(guī)模的經濟干預政策,國會則毅然通過了“購買美國貨”的外貿歧視法案;另一方面,中國政府則全力拉動內需,嚴斥貿易壁壘,推動多方合作。面對危機,對待“計劃”抑或“市場”,中美的出手似乎出現(xiàn)了不可思議的“倒鉤”,美國的“救市”訴諸于“調控”,而中國的政策卻青睞于“市場”,這儼然成為一道令人費解的謎題。美國政府的7000億救市計劃法案從一提出就引發(fā)了關于“美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熱烈討論和對美國資本主義的質疑。歐元太平洋資本(Euro Pacific Capital)總裁施夫說:“這項行動代表著這個國家邁向社會主義最大的步伐,標志著美國曾經引以為豪的自由市場經濟的終結?！庇性u論甚至認為,正如中國建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美國也在建立美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

在美國人看來,政府過多的干預經濟就有向計劃經濟轉變之嫌,換言之,就是有社會主義化之嫌。里根總統(tǒng)說過:世界上最恐怖的英語句子就是:“我是政府官員,我?guī)湍銈儊砹恕！泵绹藢ψ杂墒袌龅尿\由此可見一斑。然而,在世界經濟危機的大背景下,西方世界越來越注意到“中國模式”的優(yōu)越性。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里德曼說他幻想美國能變成中國,就一天,短短一天,在這一天美國的政令就可以走出白宮,在全國頒布和實施所有必要和有效的監(jiān)管法規(guī),讓市場走上正軌。這次金融危機宣告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再度衰落,而中國幸運地保有8%的GDP增長,當然,中國的“運氣”在于中國沒有放棄外匯管制、金融衍生工具也不發(fā)達,在于中國總體發(fā)展落后且不平衡,有龐大的潛在需求,出口轉內銷和出口多元化,特別是加速技術升級,將彌補勞動密集型依賴美國市場的窘境。但是中國在此次全球經濟危機中“最根本的法寶”還是“中國模式”。中國特有的經濟體制——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兼顧了經濟效率與宏觀穩(wěn)定,改革在“變與不變”中尋求平衡。如果說1929—1933年大危機打破了自由主義經濟學,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再次打破了“市場經濟均衡論”,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則標志著新自由主義經濟理論的再次挫敗,而中國現(xiàn)代化的成功也終將為世界的發(fā)展提供另一種新的經濟學理論。

“市場”與“計劃”并無矛盾,鄧小平早就指出計劃和市場都只是方法而已。在中國人接受了“市場經濟不過是經濟成長的一種手段”的若干年后,不知美國人能否拋開意識形態(tài)的因素,認識到政府計劃也是經濟成長的一種手段。中國模式能否得到推廣?政治集權和經濟自由能否被整合利用?在崇尚平等的社會主義體制和追求效益的資本主義體制之間是否可以實現(xiàn)某種合作、達到某種平衡?對這些問題的思考,可能會有助于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Chimerica和今后中美之間的關系。 市場與計劃都不是絕對的,它們是相互補充和相互影響的。如同計劃與市場之間的關系,金融危機情勢下的中美關系也印證了兩國間必然是相互的“利益攸關方”(stake holder),必然是走向“戰(zhàn)略互信的合作”,這是在后奧運時代金融危機語境下兩國關系的自覺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