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秉亞
摘要玄學是魏晉時期取代經(jīng)學的主流思潮,它以《周易》《老子》《莊子》為三玄。而竹林玄學是魏晉玄學的重要一個階段,其主要代表阮籍和嵇康更提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理論,是老莊思想的繼承者,同時又為玄學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關(guān)鍵詞:老莊;“名教”;“自然”;阮籍;嵇康
一、老莊的自然觀
自然觀的提出最早見于老子。針對當時社會人生的種種亂象,老子進行觀照與反思,提出了他的自然觀。他認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將“道”看作世界萬物的本源,賦予“道”以“自然無為”的本性,并由此進一步推論出人的生命本相與人的本性都應象“道”之本性一樣“自然無為”。老子的“無為”是為了收到“無不治”的社會政治效果,借以解決社會矛盾,為現(xiàn)實尋找出路。
莊子繼承了老子“返璞歸真”的理念,以“自然”之視野透視了人生命之真實狀態(tài)。莊子所指的“自然”,即是“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莊子認為道即自然,自然即道。莊子的“自然”概念是指自然而然的狀態(tài),而不僅僅指自然界。他張揚返樸歸真的“自然”,認為自然的就是完美的,是無需人為引導的。人應當作為自然的人而生存,不應該強加人為而打破自然的平衡。而眾所周知的莊子的“逍遙游”主要指心靈的逍遙。而要達到心靈逍遙,最主要是回歸自然,虛靜無為,使物各暢其性,以達到任自然而行的和諧狀態(tài)。
二、“名教”和“自然”之爭
“名教”一詞語源不詳,陳寅恪先生據(jù)王弼對老子“始制有名”的注語加以推論為:“以名釋教,即以官長君臣之義為教,乃入世求仕者所以宜奉行者也?!睍x人袁宏說:“夫君臣父子,名教之本也。”唐長孺先生認為:“所謂名教乃是因名立教,其中包括政治制度、人才配合以及禮樂教化等等?!盵1]美籍華人學者余英時指出:“事實上魏晉所謂‘名教乃指整個人倫秩序而言,其中君臣與父子兩倫更被看作全部秩序的基礎(chǔ)?!卞X鐘書先生的概括則是:“守‘名器,爭‘名義,區(qū)‘名分,設(shè)‘名位,倡‘名節(jié),一以貫之,曰‘名教而已矣?!本C合各家說法,所謂名教,就是因名立教,是和等級名分相聯(lián)系的一種制度,其中包括政治制度、禮樂教化等等?!懊獭睂儆谌耸拢堑燃壝?、禮樂等外在形式,其核心是“仁義”、“三綱五?!?,代表著官方價值體系,對人的行為確有實際的約束力,并有著維護既成秩序的功能。在中國封建社會中,人們只能把名教當作既成的事實來接受,在它的規(guī)定下參與社會生活,而決不能否定名教,因為否定名教就等于否定了現(xiàn)有的社會制度,否定了統(tǒng)治者統(tǒng)治的合理性。在中國哲學中,“自然”更多地運用于對人類自身生存狀態(tài)及精神追求的描述,具體地說,即指生存狀態(tài)的“自然而然”,或者在某種意義上等同于精神“自由”。這些思想散見于思想家們的論著中,形成了人們對自身生存狀態(tài)的看法,因此稱它們?yōu)椤白匀挥^”。從語源上看,“自然”一詞指老莊道家崇尚的未經(jīng)人為加工的原始本來狀態(tài)。湯一介認為:“‘自然是說宇宙本體、世界本源或是說宇宙萬物本來的樣子?!?/p>
從上述意義來看,名教與自然這對范疇反映了人們社會歷史實踐活動中的理想與現(xiàn)實這兩個矛盾著的方面,蘊含了必然與自由、自在與自為等一系列豐富而深刻的哲學內(nèi)涵。“名教與自然”的關(guān)系問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實是儒家名教(名分等級的禮義教化)的有為之治與道家順應自然的無為之治的兩者關(guān)系問題,在以往的歷史上,往往是把儒家名教的有為之治與道家順應自然的無為之治,當作是兩種對立的政治主張來看待的。漢末以來,經(jīng)學沒落,大一統(tǒng)政權(quán)的崩潰,伴隨士之個體意識覺醒及玄學的產(chǎn)生,“名教”日益遭到了廣大士人的反對和批判。為了挽救名教,魏晉名士便試圖以老莊釋儒,抬出《老子》《莊子》《周易》三玄,從中找名教形而上的根據(jù)(即以自然之道來明人事),并用玄談來替腐朽的生活方式作辯護和掩飾,維護等級體制。魏晉時代玄學興起,它總結(jié)了漢代儒家名教之治失敗的教訓,從而研討了名教(有為)與自然(無為)關(guān)系問題,希望能把兩者統(tǒng)一起來,以救漢代名教之弊。由此可見,“名教與自然”的關(guān)系問題,是魏晉時代玄學政治學說中的一大課題。
三、阮籍眼中的“名教”和“自然”
阮籍,字嗣宗,生于210年,卒于263年,三國魏際留氏(今河南尉氏人),是“竹林七賢”的代表之一。
阮籍認為“自然”作為一種無拘無束的理想存在,“自然之道,樂之始也?!?《樂論》)。自然是一個廣大無邊的物質(zhì)統(tǒng)一體,所謂的“自然之道”就是客觀物質(zhì)世界自身發(fā)展變化的普遍規(guī)律,人們要遵循自然,而不是違背自然、改變自然。阮籍眼里的自然是原始混沌狀態(tài)的“至道”,是一個無善惡是非之分的大同世界。在“至道”的感召下,阮籍認為人與世間萬物一樣都是自然的一部分,都由“氣”構(gòu)成。雖然人有自認為不同于外物的性、情、神等,但它們亦并非神奇之物,也都由自然元素構(gòu)成、體現(xiàn)著自然的精神。而人們眼中所謂的生死、壽夭、小大等重大問題和萬物的盛衰一樣都是氣的變化,是自然變化的一部分。人對自我生命形式執(zhí)著的基礎(chǔ)被如此消解,無外亦無內(nèi)、無物無我、我與物為一,融于天地自然之中,物即是物,無我之主觀偏見加于其身,也就沒有是非之爭、禍福之憂。
阮籍認為名教禮法是現(xiàn)今社會動亂的罪魁禍首,并對其大加撻伐。所以,在禮法的束縛之下,人性也被異化。他通過對禮法之士的嘲諷,揭露名教的虛偽。對于個體來說,名教是束縛人格的枷鎖、殘害生命的陷阱。對此,他指出:“刑教一體,禮樂外內(nèi)也.刑馳則教不獨行,禮廢則樂無所立。尊卑有分,上下有等,謂之禮。人安其生,情意無哀,謂之樂……禮逾其制則落卑乖,樂失其序則親疏亂。禮定其象,樂平其心。禮治其外,樂化其內(nèi)。禮樂正而天下平.”(《樂論》)通過“禮樂外內(nèi)”的命題,阮籍初步調(diào)和了“名教”與“自然”的關(guān)系。
四、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
嵇康(223—262),字叔夜,譙郡(今安徽宿縣)人,司馬氏當權(quán)后,隱居不仕,以示不滿,與阮籍等人結(jié)為“竹林之游”,為竹林七賢之一。
嵇康認為的“自然”是指宇宙本來的樣子,是把人類社會和自然界看成是一個有秩序的和諧統(tǒng)一體。生活在其中的人類既然是社會和自然界統(tǒng)一體中的一部分,就應根據(jù)“自然”本身的規(guī)律來生活,選擇順其自然的生活與生存方式。嵇康的“自然”,本自莊子而有所超越。嵇康將自然與名教看作是對立的,要求擺脫名教的束縛而崇尚自然。嵇康大膽地提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張,明確攻擊六經(jīng),批判仁、義、禮。追究原委,六經(jīng)以壓抑個性實施趨同化引導為根本,而人性則以隨心所欲為快樂;抑引是對意愿的違背,而從欲才會獲得自然。自然的獲得不可能是由于抑引的六經(jīng);保全本性不會是侵犯情欲的禮法禁律。因此,仁義只會營造虛偽,絕不是滋養(yǎng)真誠的良方;謙讓產(chǎn)生于爭名奪利,并不是出自于人的天然本性。
嵇康說“矜尚不存乎心”就能做到“越名教而任自然”?!榜嫔小币獬缟凶宰鹱源螅榜嫔胁淮婧跣摹币簿褪钦f心中不存世間的名聞利誘,即《釋私論》后面所言的不是其是,不非其非,成就君子品格,要釋懷私欲、大公其心。然而,這非“氣靜神虛者”所不能為?!皻忪o神虛”,顯然指修煉老莊“自然”之道。]因此,“越”即以“自然”為旨歸,釋私忘欲;而“越名教”,就是要通過這種對世俗的“釋”、“忘”來實現(xiàn)一種身心的解脫。嵇康在對如何實現(xiàn)“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問題上,無力改變嚴酷的現(xiàn)實,只能脫身于現(xiàn)實世界之外,倚于老莊來寄托內(nèi)心的自我修養(yǎng),即所謂的“養(yǎng)生”上?;诖耍岢隽艘惶住梆B(yǎng)生”之術(shù),最主要的就是“意足”。所謂“意足”,在嵇康看來,就是精神上的自我滿足。他認為人生的樂趣不在于對外物的占有,而在于自足,從內(nèi)心尋求快樂,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就會感到人生是充實的而不是空虛的。嵇康將“意足”為至樂的人生理想,追求清高寡欲、淡泊明志。他發(fā)揚莊子“不與物遷”的獨立人格,始終不“降心順世”。
五、總論
嵇康、阮籍的玄學理論,當然也涉及到了許多其他內(nèi)容,但是他們的理論核心卻是名教與自然的關(guān)系。阮籍有《大人先生傳》《達莊論》等、嵇康有《養(yǎng)生論》《難自然好學論》等,其理論的關(guān)節(jié)點在于強調(diào)名教與自然之間的尖銳矛盾。他們的理論實質(zhì)就在于調(diào)和自然與名教的關(guān)系。阮籍、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從內(nèi)在精神上講,其中“名教”是指司馬氏集團所提倡的虛偽的倫理道德綱常,而不是儒家所說的倫理道德本身;“自然”不是指純粹的人的自然本性或性情,而是指人的性情在合乎真正封建倫理道德綱常下的自然發(fā)展和流露,或者是合乎真正封建倫理綱常的自然的人性。阮籍、嵇康講求的是真情地信奉禮教,不要把名教作為丑惡靈魂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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