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瓊麗
這次,我們像往常一樣去海邊散步。天空中,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就仿佛在眼前,伸手就可抓到似的。遠(yuǎn)處一艘大輪船噴著濃濃的黑煙從天邊駛來,“轟隆轟隆”得意地叫喊著。父親還在重復(fù)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呀!”
“天啊!那位就是剛從美洲歸來的富豪吧!”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霎時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碼頭。父親自然也不例外。可是,當(dāng)我看父親的時候,我不由得愣住了:只見父親圓睜著雙眼,滿是皺紋的手一直指著那艘船,而且不停地顫抖著,大張著嘴,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好一會兒,漸漸平息情緒的父親才慢慢地轉(zhuǎn)過了肩,看著母親激動萬分地說:“那個富豪好像是于勒,好像,好像?。 睍r間仿佛停止了……好一會兒,母親才顫抖地說:“你確定這是……真的?”“真的!”父親大聲地回答,“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臉上有一個圓形的胎記,錯不了的,真的!真的!我敢保證!”父親急切地說著,母親卻像石人般一動不動。母親終于回過神來了:“還不趕快去找他,笨蛋!”說罷便推了父親一下。父親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立刻飛快地向碼頭奔去——奔向那個西裝筆挺的人。
忽然,父親那破舊的錢包飛了出去,劃出了一條完美的拋物線落在他身后。一瞬間,父親180°轉(zhuǎn)身習(xí)慣地奔向他的錢包,可前腳剛邁出去,父親就立即后悔了,他又一個180°旋轉(zhuǎn)奔向碼頭,矯健得像一只老練的雄鷹,嘴里還不停地叫喊著:“于勒……于勒……”真不知道平時視錢如命的父親此刻為何竟然不去撿錢包,也不懂已年過半百的父親竟可以跑得這樣快。
本來事情應(yīng)該有個完美的結(jié)局,我們一家和于勒叔叔重逢,然后過上非常幸福的生活。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命運(yùn)卻和我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當(dāng)父親氣喘吁吁地跑到于勒身邊時,只聽見他冷淡地說:“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嗎?”父親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啞著嗓子問:“先生,能問一下您的姓名嗎?”“于勒?!彼志o接著說,“不過,先生,希望你不要說你認(rèn)識我或是我的什么親戚之類的話。錢財?shù)拇_夠吸引人,在你之前,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冒充過我的親人……”父親呆住了,焦急而又慌張地說:“我真的是你的親人,真的是親……”“先生,”他打斷了我父親的話,“如果您真是我親人的話,為什么我會漂泊到美洲?這就是傳說中偉大的親情嗎?”不等父親說話,那個富豪——不!我的叔叔于勒就瀟灑地轉(zhuǎn)身走了。他脖子上那條金光閃閃的項鏈此刻竟是那樣地刺眼。
就在這個時候,吹來一陣?yán)滹L(fēng),我和母親都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可父親卻在碼頭上一動不動。風(fēng)肆虐地玩弄著他灰白的頭發(fā)。遠(yuǎn)遠(yuǎn)地看去,父親的身體好像在顫抖,像一棵哭泣的孤草。在風(fēng)的嘲諷下,父親痛苦地抱著頭,蹲下身來,不停地?fù)u著頭,哽咽著說:“不會的,這不是真的,于勒肯定還在美洲,我一定是認(rèn)錯人了……呸!一定是這樣的,于勒和我是那么親的兄弟——我們是親兄弟啊——”父親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進(jìn)茫茫人海中。
輪船“嗚嗚”地又起航了,只留下一股煙,默默地在空氣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