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姹妮

詩歌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曾經(jīng)輝煌無兩，傳承至今，雖難比散文、小說的門庭若市，卻永遠不會缺乏虔誠的追隨者?？傆幸恍┤?，游走在清冷而綺麗的詩歌世界里，透過獨特的視角和充滿詩意的筆觸，映照生活，了解人生。浙江省金華第二中學的青海籍男生劉學融，就是我所接觸到的這樣一位中學生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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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傳情言志的效果來看，也許沒有哪種形式堪與詩歌媲美了，在我們收到的大量學生投稿中，詩歌其實并不算少，可以想見，其中大多都局限在中學生的一般視野里，反映輕盈稚嫩的快樂或憂傷，而很少有對社會生活更深層面的觀察與思索，這本身無可非議，但也正因此，當讀到金華二中?？饵S土》上劉學融的一組詩歌時，我感到了震撼。他的很多詩歌有著令人意外的眼界和高度，在這本中學生作品集中顯得那樣先鋒另類，加上他的大西北背景，使得我對這次訪談格外多了一份期待。

劉學融很帥氣，笑容燦爛，稍有點凌亂不羈的發(fā)型，講著帶西北口音的普通話，除此之外與其他本地中學生沒有什么不同。但是當他坐下來談起詩歌和生活，便讓人很容易忘記他的年紀。在回答我的問題時，他常引用他寫過的詩歌來表述，隨口就能吟誦幾句。當我問到，他的詩里為什么會有中學生詩歌所很少觸及的一些題材時，他說：“我寫過一句詩‘我不知道那鋼筋混凝土下／玻璃門之內(nèi)／隱藏著怎樣的燈紅酒綠——我一直很想看清世界，無論是光明的還是黑暗的，也有一種強烈的傾訴欲望，把我所認識到和想表達的東西記錄下來?！被蛟S因為這樣，劉學融對生活的觀察是細致而富于情感的。例如有一次他在回家路上看到一個婦女拉著垃圾車，她年幼的女兒就坐在車上的垃圾堆里，一路顛簸。這個少有人關(guān)注的普通場景卻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還有一次他和爸爸去小飯館吃飯，看到一位獨自飲酒的老人，于是他寫出了《偶爾想起我的姥爺》，這首詩后來獲得了“第三屆艾青杯金華市中小學生詩歌大獎賽”一等獎。不過劉學融對于獲獎和發(fā)表作品倒不大在意，他很實在地說：“寫出一首詩帶給我的快樂，遠遠超過我看到它發(fā)表在報刊上的那種快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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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學融的指導教師，同時身為詩人的伊有喜老師在繁重的教學工作之余，多年來一直堅持詩歌創(chuàng)作，他的評價無疑是很有說服力的。伊老師說，目前的“體制內(nèi)”教學模式導致很多中學生的寫作在行文框架乃至思想情感上都呈現(xiàn)出驚人的雷同，而劉學融有自己的想法，從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因此他的詩能夠觸及心靈，表現(xiàn)出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和理性。

劉學融喜歡看書，尤其是余華、莫言、王小波的寫實小說，對描寫文革時期的作品比較感興趣，他覺得那時候的很多事情很有荒誕色彩，“是中國式黑色幽默”。詩歌方面讀的倒不多，會去看看每次的《中國年度最佳詩歌》，他說：“文化具有趨同性，看太多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p>

我常規(guī)性地問及劉學融的應試作文成績?nèi)绾?，他笑著回答說：“不好。老師總說我寫得太隱晦了，經(jīng)常拿我的作文不知怎么辦才好?！蔽覀兌夹α耍蠋焸兘虒W事務繁忙，恐怕是很難有閑情逸致慢慢品味文字的言外之意境——而這恰恰是詩歌語言的魅力所在。劉學融的問題當然不在于表達能力，他的詩很寫實，它們意象豐富，卻流暢耐讀，富于語感美，并不艱澀難懂，用伊老師的話說就是，沒有“隔”的感覺，這都體現(xiàn)了劉學融的文字駕馭能力，但應試作文成績是受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所以我們也只能希望他的高考作文至少得到相對穩(wěn)定的分數(shù)。畢竟，這種束縛只會存在一時，未來的天地才是廣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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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是劉學融口中提到頻率很高的一個詞匯，他說：“我看過一個文化水平不高的民工寫的詩‘母親老了／扶著墻走路／已經(jīng)踏不出腳步聲，所以我覺得真就是美，平實的語言同樣能夠深刻感人，只要是發(fā)自真心的，真實的情感?！?/p>

劉學融的詩，即使是《偶爾想起我的姥爺》這類情感細膩的作品，都往往交織著一種厚重深沉的感覺，我想，這和他從青海遠赴金華讀書，所感受到的地域差異以及這三年的獨立生活經(jīng)歷不無關(guān)系。有次國慶長假，同學們都回家了，他獨自留在宿舍，還寫了首詩，其中一句是“悠遠而去的車聲拉長我的寂寞”。不過這類個人情緒的抒發(fā)在劉學融的詩中并不占據(jù)主要位置，更多的，還-是了解世界和人生的渴望在支配著他的寫作。他對很多人認為理所當然的生活感到困惑，就像他在一首詩里寫的“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當我不再想著流浪／隨便找個城市／隨便找個女人／閉著眼睛／把我的一生交給這一成不變的風塵／讓養(yǎng)家糊口的信念澆滅我的渴望／平息無名火／想著下頓飯而不想著明天／最后用洗禮了我的水土將我的一生埋葬／任誰也分不出／這土里的是我”。

有人說過：“好的詩就是使你刺痛，沉默，并且知道自己是孤獨的”，為粱稻謀，在奔波庸碌中幻滅了最初的夢和理想，這的確是很多人一生的真實寫照，或許生活也本該如此，并無所謂對錯，但我想最可貴的，其實是這種思考并質(zhì)疑的能力，以及勇氣。

少年情懷，心事如塵，處于多夢季節(jié)的中學生們本身就是一首首絕美的好詩。劉學融即將告別中學時代，如果他能夠更加自由地學習、思考，并繼續(xù)寫詩，那會是一種多么美好的生活。我欣賞劉學融的才華和思想深度，更祝愿他暢享青春歲月，而不要背負太多通常印象中那種詩人慣有的憂郁和沉重。就讓時光順著自然的軌跡，慢慢訴說個人和時代的一切悲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