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江南
《西廂記》中崔鶯鶯與張生的愛情故事,千百年來在民間廣為傳播,在戲曲舞臺上久演不衰,“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祝福令每一位觀眾在心生共鳴的同時也為這一對癡男怨女深感欣慰。其實,張生與崔鶯鶯并非虛構的人物,張生的原型就是與唐代著名詩人自居易齊名的元稹,而崔鶯鶯則是他有記載的初戀情人。實際上,元稹并沒有像張生那樣對崔鶯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崔鶯鶯也并非他唯一的心上人。
崔鶯鶯的初戀確實如《西廂記》中所言,發(fā)生在蒲州(今山西永濟市)普救寺,只不過她的初戀情人不是張生,而是她的遠房表哥元稹。
公元800年,22歲的元稹正在普救寺溫習功課,準備進京應試。這時,他的遠房姨媽鄭氏為了躲避兵亂,攜帶家人、婢女來到了寺中。元稹因認識鎮(zhèn)守蒲州的將領白馬將軍杜確,從而保護鄭氏一家沒有受到亂軍的騷擾侵害。鄭氏非常感激,便設宴款待元稹,就在這次宴會上,元稹愛上了崔鶯鶯,并發(fā)生了后來《會真記》所記述的那一段風花雪月的情事。
自居易曾稱贊元稹“儀形美丈夫”君顏貴茂不清贏”,大意是長得頗有陽剛之氣,是個美男子。然元稹不僅秀外,而且慧中。他15歲已登明經科。21歲便在河中府任小吏,如果能順利通過吏部考試,就可以人仕做官了。
對于這樣一個玉樹臨風、風流瀟灑,又有能力保護他們,同時前途又不可限量的遠房外甥,鄭氏顯然是越看越喜歡,于是便讓寶貝女兒崔鶯鶯出來拜見遠房表兄,以謝救命之恩。但崔鶯鶯推說身體不舒服,不愿見。鄭氏很生氣地說:“要不是表兄的保護,你就被擄走了,還避什么嫌!”又過了很久,崔鶯鶯才勉強出來相見,卻“常服睟容,不加新飾”,但仍然“顏色艷異,光輝動人”,震驚了元稹,使得他一連幾天“行忘止,食忘飽”。
其實,崔鶯鶯對元稹也是一見鐘情,但她畢竟是個女子,盡管心中已經星火燎原,表面卻寒冷如冰。元稹早就讀懂了鶯鶯的心思,于是,展開了猛烈的愛情攻勢,而鶯鶯身邊的婢女紅娘則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最終,春情滿懷的鶯鶯再也把持不住,與逾墻而至的元稹在月色朦朧的西廂之內完成了人生的一次重大洗禮。
一旦追到手,屋頂的紅寶石便不再高傲,窗前的明月光也不再神秘,長時間的卿卿我我、親密接觸之后,距離產生美的反面效應開始起作用了,紅寶石漸漸成了手背上的朱砂痣,明月光也慢慢淪為了嘴巴邊的白飯粒。
就在元稹心中的愛情之火不再那么灼熱時,進京應試的日子到了,他離開鶯鶯奔赴長安,雖然是“碧云天,黃花地”的一片蕭瑟秋景,可元稹心中得以解脫的感覺卻遠遠超過了戀人間的離愁別緒。
元稹與崔鶯鶯的情事以浪漫始,卻沒有以浪漫終,這一段纏綿悱側的美好初戀,最終卻付與了普救寺的斷壁殘垣。
后來,元稹娶了當時京兆尹韋夏卿的女兒韋蕙叢為妻,如果元稹的情感生活到此為止,后人就不會懷疑他和鶯鶯愛情的真實性,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斥責他。但事實是,在元稹以后的感情生活中又出現了兩位女子,即當時的才女薛濤和續(xù)弦裴淑。所以,人們開始對元稹和崔鶯鶯的愛情產生了懷疑。
有人認為。盡管元稹拋棄了崔鶯鶯,但他和崔鶯鶯之間的愛情卻是真實的。因為從當時的社會現象和元稹的身世看,元稹拋棄崔鶯鶯確實有值得原諒的地方。唐代,門第觀念嚴重,娶五姓女、登進士第、領清要職是當時知識分子夢寐以求的三大愿望。而鶯鶯雖然家境殷實,但社會地位并不高,對于元稹的仕途理想而言,這樣的婚姻沒有好處,與時任京兆尹的韋家比較而言,就更是如此。他們認為元稹是一個情癡,是一個為情而歌哭悲戚的人,他對每一個相遇的女子都付出了真情,更何況是初戀情人。
也有人認為,元稹與鶯鶯之間不是真實的愛情,元稹拋棄鶯鶯不能推諉于當時的社會門第和婚姻觀念,而是元稹為了自己的私利,“忍情”拋棄對方。對元稹生平唯一所作的傳奇《會真記》,陳寅恪先生指出:“會真即遇仙或游仙之謂也?!倍谔拼Z境中,“真”或“仙”不僅指美貌女子,而且語含輕佻,甚至“多用作妖艷婦人,或風流放誕之女道士之代稱,亦競有以之目倡妓者”。由此可見,元稹將此傳奇取名《會真記》包含著何等用心——在他的心目中,崔鶯鶯不過是他遇見的一個“真”或“仙”,一個妖孽般的尤物。而“會真”,不過一次艷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