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明
摘要:近百年來,中國思想史研究大體上經(jīng)歷了三個發(fā)展階段:第一階段,中國思想史研究孕育于中國哲學史研究中;第二階段,中國思想史學科初步創(chuàng)立并形成一定的理論體系;第三階段,中國思想史研究進一步完善和發(fā)展,明確了思想史研究內(nèi)部各分支之間的關系,研究對象和內(nèi)容進一步拓展。與此同時,學界對中國思想史研究中存在的問題也不斷進行反思,推動著中國思想史研究不斷向前發(fā)展。
關鍵詞:中國思想史;中國哲學史;歷史研究方法
中圖分類號:B2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2731(2009)03-0020-09
就現(xiàn)代學術而言,中國思想史研究走過了將近一個世紀的學術歷程。中國思想史研究是否已經(jīng)成為一個規(guī)范性的現(xiàn)代學科,取得了哪些重要成就,還存在著怎樣的不足,這是值得中國思想史學界思考的根本問題。不僅如此,中國思想史研究也關涉到中國哲學史、中國經(jīng)濟思想史、中國科技思想史等相關學科,沒有宏觀的中國思想史研究的理論關照,這些相關學科也難以作出準確的學術定位。若干年前,中國哲學史學界激烈爭論的關于中國哲學史學科合法性的問題,就與中國思想史研究中存在的問題息息相關。因此,深刻地反省中國思想史研究,對于中國思想史學科及相關學科的建設和發(fā)展是必要且有益的。
一個學科成熟的基本標志,是形成一個自覺遵守既定研究規(guī)范的學術共同體。學術規(guī)范是從事研究工作的基本準則,它規(guī)定研究者做什么,怎樣做,為什么做。簡言之,學術規(guī)范猶如行人的交通規(guī)則,是學術秩序的需要,也是學術共同體健康發(fā)展的基本前提。在自然科學領域,最基本的規(guī)范涉及三項要素:研究者、研究對象和研究手段。對中國思想史研究而言,主要涉及如下三項內(nèi)容: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對象、任務和方法;談中國思想史研究的規(guī)范性和學科定位,這是最根本的問題;在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學術實踐中,學者們對這一根本問題是如何思考的,存在哪些問題。本文試作簡要回顧和總結,以期有助于中國思想史學科的建設和發(fā)展。
一、第一階段:孕育于中國哲學史研究
從20世紀20年代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這30年間,是中國思想史研究的第一階段。這一階段的總特征是中國思想史研究(木西)身于中國哲學史研究中。
第一,關于研究的對象。中國哲學史研究的對象是中國歷史上的哲學。然而,什么是哲學,對中國哲學史研究來說經(jīng)歷了不斷的探索。
1919年出版的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對中國哲學史研究的對象作了闡述:“凡研究人生的切要問題,從根本上著想,要尋一個根本的解決。這種學問,叫做哲學……因為人生切要的問題不止一個,所以哲學的門類也有許多種?!笔裁词侨松那幸獑栴}?他列舉了若干條目,如宇宙論、知識論、人生哲學、教育哲學、政治哲學、宗教哲學等。在上述條目中,“哲學”一詞如果換成“思想”,大體也能成立。與此同時,他又談到哲學史的史料問題,他把哲學史的史料分為“兩種:一為原料,一為副料”,原料是歷史上“哲學家的著作”,副料是“關于哲學家的傳記、軼事、評論、學案、書目”等?!吨袊軐W史大綱》的一個重要特點,是以西方哲學的范式闡發(fā)中國哲學史。所以,金岳霖在審查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時說:“胡適之先生的《中國哲學史大綱》就是根據(jù)于一種哲學的主張而寫出來的。我們看那本書的時候,難免一種的印象,有的時候簡直覺得那本書的作者是一個研究中國思想的美國人。”1930年前后,胡適先后完成了《中國中古思想史長編》和在北京大學文學院的講義《中國中古思想小史》。在這里,我們沒有看到胡適對“思想史”的定義,但從上述兩部著作的內(nèi)容看,“思想史”包括陰陽家、神仙家、雜家、道家、儒家、法家、王充、佛學、禪學等多方面的內(nèi)容,這與他在《中國哲學史大綱》中所說的人生哲學、教育哲學、政治哲學、宗教哲學等并無二致。
1934年出版的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概要討論了現(xiàn)代“哲學之內(nèi)容”:(1)宇宙論,包括本體論(存在,真實)和宇宙論(狹義,世界之發(fā)生及其歸宿);(2)人生論,包括心理學(人究竟是什么)和倫理學、政治社會哲學(人究竟應該怎樣);(3)知識論,包括知識論(狹義,知識之性質(zhì))和論理學(狹義,知識之規(guī)范)。顯然,馮氏闡釋的“哲學”在內(nèi)容上更具包容性。該書不僅討論宇宙論和知識論等純粹哲學的問題,而且討論思想家和社會思潮,討論與之緊密相關的社會經(jīng)濟、政治環(huán)境;不僅討論知識的性質(zhì),而且討論宗教直覺。所以,陳啟云教授認為馮氏的《中國哲學史》“名為哲學史,其實只是由一位哲學家本其哲學素養(yǎng)而寫成的思想史”。
第二,研究的目的和任務。從事一項研究總有一定動機,一個意圖。對中國哲學史研究來說,這目的與任務有關。從宏觀上說,為什么從事中國哲學史研究,編撰中國哲學史著作有什么功用,這是從事研究時首先會想到的問題。
在《中國哲學史大綱》中,胡適認為研究哲學史有三個目的:第一“明變”,弄清歷史上思想的發(fā)生和變化;第二“求因”,探求思想變化的原因;第三“評判”,即“把每一家學說所發(fā)生的效果表示出來。這些效果的價值,便是那種學說的價值”,簡言之,是后果和影響。上述三個目的,概括起來就是探索歷史上哲學思想的真相及其演變規(guī)律。
在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中,第一篇第一章“緒論”專門討論了哲學的內(nèi)容、方法、哲學史與歷史的關系等問題,惟獨沒有討論為何從事哲學史研究、為何編撰中國哲學史著作。或許,這在作者看來不言自明,因為作者說:“各種學說之目的,皆不在敘述經(jīng)驗,而在成立道理”,古人如此,哲學史研究亦當如此?!俺闪⒌览怼贝蟾啪褪翘剿髦R和真理,揭示歷史真相及其演變規(guī)律。
對胡、馮二人來說,他們都強調(diào)考察歷史上哲學思想的真實面貌及其演變的因果關系,都追求知識和真理。這不僅因為哲學知識可以為現(xiàn)實生活提供借鑒,從而有助于中華民族擺脫愚昧落后、實現(xiàn)民族自強和獨立,而且也因為追求理性和知識是現(xiàn)代學術的基本旨趣。
第三,步驟和方法。中國哲學史研究作為學術性的活動,在于它具有一定的操作技術,這技術就是方法。該時期中國哲學史研究采用的主要是實證方法。實證方法的中國哲學史研究,是以史料為依據(jù),參照現(xiàn)代知識體系,還原中國哲學史的原貌,勾勒中國哲學發(fā)展的脈絡軌跡。
在《中國哲學史大綱》的“導言”中,胡適闡述了他稱之為“述學”的研究步驟:“我的理想中,以為要做一部可靠的中國哲學史,必須要用這幾條方法。第一步須搜集史料。第二步須審定史料的真假。第三步須把一切不可信的史料全行除去不用。第四步須把可靠的史料仔細整理一番……做到這個地位,方才做到‘述學兩個字。”其中,審定史料的真假最為緊要,他詳細討論了“史料的審定”、“審定史料之法”、“整理史料之法”。據(jù)耿云志、王法周在《中國哲學史大綱》的“導讀”中說,該書出版后產(chǎn)
生了極大的影響,不僅在于其內(nèi)容,而且在于該書提出了一套新的研究方法一實證主義方法。眾所周知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便是胡適這一方法的概要表述。
在《中國哲學史》中,馮友蘭雖不否認“直覺、頓悟、神秘經(jīng)驗”等方法的價值,但他認為哲學史研究應該采用邏輯的、科學的方法:“無論科學、哲學,皆系寫出或說出之道理,皆必以嚴刻的理智態(tài)度表出之……其方法,必為邏輯的,科學的。”這“邏輯的、科學的”方法為何,馮氏沒有像胡適那樣系統(tǒng)闡述,但其知識底蘊是相近的。比如他說“歷史是進步的”,便帶有進化論特征。他指出研究中應注意三個困難:理解史料不易,理解中不免有主觀色彩,研究結果難以檢驗。所以他說:“歷史家只能盡心寫其信史,至其史之果信與否,則不能保證也?!边@比胡適的實證主義有了一定的彈性空間。
總之,中國哲學史學科的創(chuàng)建受到了西方哲學的直接影響,借鑒西方哲學的理論和方法探索中國哲學的發(fā)展,是早期中國哲學史研究的特點。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中,中國思想史研究逐漸孕育和發(fā)展。胡適本來是寫中國哲學史,但到后來又寫中國思想史,是直接的例證。馮友蘭的著作雖以哲學史命名,但實際上是以哲學史為核心的思想史。中國思想史研究就是在中國哲學史研究的搖籃中孕育的。
二、第二階段:中國思想史研究的相對獨立
從20世紀9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后期大約40年間,既是中國思想史研究獨立發(fā)展的時期,也是中國思想史研究與中國哲學史研究交叉發(fā)展的時期。以社會思想為核心,同時兼及哲學思想和其他方面的思想,是這一時期中國思想史研究在對象內(nèi)容方面的主要特點。
1952年初版、1977年再版的錢穆的《中國思想史》,對“思想”內(nèi)容的解說頗具新義和中國特色。他首先引用佛經(jīng)中的話:“有生滅心,有相續(xù)心。”然后解釋道:“普通人心都是剎那起滅,一刻兒想這,一刻兒想那。很少能專注一對象,一問題,連續(xù)想下。相續(xù)心便成了思想。有些人能對一事實一問題,窮年累月,不斷注意思索,甚至有畢生殫精竭慮在某一問題上的,這些便成為思想家。但宇宙間,人生界,有幾件大事,幾個大阿題,雖經(jīng)一兩個人窮老思索,也獲不到結論,于是后人沿他思路,繼續(xù)擴大繼續(xù)深入,如是般想去,便成為思想史。有些注意這問題,有些注意那問題,有些注意問題之這一面,有些注意問題之那一面。注意對象不同,思路分歧,所得結果也不一致,這就形成思想史上的許多派別。”錢氏強調(diào):“每一思想家之生卒年代及其師友淵源,生活出處,以及時代背景,均為研究思想史者必須注意之項目?!笨梢?,錢氏對思想史內(nèi)容的界定是開放性的,不像哲學史研究那樣受現(xiàn)代知識體系的桎梏。從該書的內(nèi)容看,涉及政治、倫理、信仰等社會思想的主要方面,對知識論等問題雖有涉及,但同哲學史著作相比顯然遜色。參照錢氏1931年出版的《國學概論》,他的中國思想史具有精英思想史特色。錢氏強調(diào):“我們應該從中國思想之本身立場來求認識中國思想之內(nèi)容,來求中國思想本身所自有之條理組織系統(tǒng),與其派別之分歧。此始成為中國的思想史……如是始可確定中國思想史在世界人類思想史中之地位與價值?!被谥袊枷胧焚Y料討論中國思想史,是錢氏中國思想史著作的重要特色。
20世紀50年代前后侯外廬等人的多卷本《中國思想通史》,對中國思想史研究具有里程碑意義。該書200余萬言,上起殷周,下迄近代,系統(tǒng)闡述了中國思想的發(fā)展歷程。作者在“序”中說:“這部《中國思想通史》是綜合了哲學思想、邏輯思想和社會思想在一起編著的,所涉及的范圍比較廣泛?!卑ㄕ軐W思想、邏輯思想和社會思想,特別是注重社會思潮的研究,是該書在內(nèi)容方面的重要特色。《中國思想通史》中社會思想的內(nèi)容極為豐富,涉及人們生活的許多方面,但同錢穆的《中國思想史》一樣,對知識論等哲學問題的討論不及哲學史著作。侯外廬等人的《中國思想通史》規(guī)模空前,體系宏大。曾有學者評價說:“《中國思想通史》不僅是迄今學術界最為完整的一部中國思想通史,也是目前仍無人能整體超越的中國思想史巨著?!?/p>
從表面看,中國思想史著作與中國哲學史著作差異不大。任繼愈教授早就談到:“‘五四以來,就已出版的關于中國哲學史的著作來看,有哲學史、思想史、政治思想史、學術史、學術思想史等等。名色不同,它們所涉及的對象倒是差不多的。”但在內(nèi)里,二者之間的差異還是存在的,哲學史著作對宇宙論和知識論的思考乃思想史著作所不及,思想史著作對社會問題的思考乃哲學史著作所不及。這顯示了二者之間學術立場和學術旨趣的差異。
這一時期對中國思想史研究的目的和任務的看法產(chǎn)生了歧異。港臺學者的著作基本延續(xù)了此前追求知識的取向,大陸學者的著作在追求知識的同時,也比較注重價值判斷。
錢穆在《中國思想史》“自序”中說:“西方思想,大體可分三系:一為宗教。二為科學。三為哲學。此三系思想,均以探討真理為目標。所謂真理,則可有兩種看法:一認真理為超越而外在,絕對而自存。一認真理即內(nèi)在于人生,而僅為人生中的普遍與共同的。此二看法,各有是處?!痹凇袄浴敝?,錢氏申明:“本書旨在指示出中國思想之深遠的淵源,抉發(fā)出中國思想之真實的生命。學者由此窺入,明體可以達用,博古可以通今。庶乎使中國民族之將來,仍可自有思想,自覓出路。”對錢氏來說,研究中國思想史是為了探索真理,明體達用,為中華民族的未來服務。
侯外廬在《中國思想通史》第一卷1947年版的“中國學術研究所序”中闡述了撰寫該書的“方針”和“目標”:第一,“辨章學術,考競源流”,即“闡明社會進化與思想變革的相應推移,人類新生與意識潛移的密切關系”;第二,“斯書更特重各時代學人的邏輯方法之研究,以期追蹤著他們的理性運行的軌跡,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學術具體的道路,更由他們剪裁或修補所依據(jù)的思想方法,尋求他們的社會意識以及世界認識”;第三,注意世界思想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與中國思想發(fā)展的特殊性之間的關系,“一方面要全般地說明中國思想在世界文化發(fā)展中所扮演的腳色……他方面更要具體地指出中國思想發(fā)展的特別傳統(tǒng)與其運行的特別路向”。探尋古人的社會意識和世界認識,追蹤他們的理性運行的軌跡,可能隱含著雙重意蘊:追求知識和理性,為現(xiàn)實生活服務。但在1961年寫的“序”中,侯氏的提法有所改變:“這部著作的編寫……特別是對唯物主義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應給以足夠的注意,另一方面在不少的論題必須對過去唯心主義的研究給以批判。”
這一時期的中國思想史研究主要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史料學”的方法,另一種是史料學與理論相結合的方法。所謂“史料學”方法的中國思想史研究,主要是指是從史料而不是從理論出發(fā),以史料為依據(jù)重現(xiàn)歷史思想的原貌及其發(fā)展脈絡。錢穆反對任何的理論方法,他說:“治史者先橫梗一理論于胸中,其弊至于認空論為實事,而轉輕實事為虛文。近
人每犯此病?!痹凇吨袊枷胧贰贰白孕颉敝?,錢穆說:“我們該從中國思想之本身立場來求認識中國思想之內(nèi)容,來求中國思想本身所自有之條理組織系統(tǒng),進展變化,與其派別之分歧。此始成為中國的思想史?!笔裁词恰爸袊枷胫旧怼?作者沒說。該書“例言”第四條,作者談到考證方法:“書籍之真?zhèn)渭捌渲髂甏叵冉?jīng)考核。如本書敘《老子》思想在《莊子》后……在本書作者均有極精密的考訂,與極堅強的證據(jù)?!庇纱丝梢钥闯?,錢氏所謂“中國思想之本身”,實際上是指史料,強調(diào)對史料的考辨和分析,具有史料學特色。雖然強調(diào)從史料著手研究中國思想史,但錢氏同樣主張研究者應該有寬闊的學術視野。“例言”第九條說:“研治中國思想史,最好能旁通西方思想,始可探討異同,比較長短?!卞X氏“史料學”方法最明顯的特征,便是《國學概論》“簡要結論+史料考辨”的體裁風格。當然,這種“史料學”的方法能否完全排除研究者的主體性,仍有斟酌的余地。
史料學與理論相結合的方法,是指在思想史研究中既注重史料,又注意借鑒現(xiàn)代知識體系作為參考,二者之間是一種動態(tài)的彼此依存關系。在侯外廬等人的《中國思想通史》中,作者在第一卷第一章“中國古代社會和古代思想”中認為:研究古代文明社會的發(fā)生,在“古典的古代”之外,還應該著眼于亞細亞古代文明的發(fā)生,進而探討中國古代思想的發(fā)生和特點。對中國思想史研究而言,“我們的人手處,是根據(jù)古人對思想史的批判(案:即史料,后文稱之為‘證件)來開始的”,“然而,我們也并非完全依據(jù)這些著作,主要在于把這樣的文獻作為證件,再用科學方法來進行解剖”。這里清楚闡明了史料與科學方法之間相輔相成的關系。具體說,《中國思想通史》的方法有兩個突出特征。其一,思想史研究與社會結構理論相結合。比如,在分析“私學思想家”出現(xiàn)的原因時,作者申述了“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和意識形態(tài),進而對老子和孔子思想發(fā)生的原因作了闡發(fā)。其二,注意運用唯物史觀對歷史上的思想現(xiàn)象作剖析,這一方法在《中國思想通史》中有一條清晰的軌跡。概括言之,侯外廬等人的《中國思想通史》是以唯物史觀為指導寫成的思想史,即從社會史研究開始的思想史。
這一時期西方學者的中國思想史著作,其內(nèi)容風格與馮友蘭、錢穆的著作比較接近。如1953年出版的美國學者顧利雅(H_G,Creel)的《中國思想:從孔夫子到毛澤東》一書,概要敘述了孔子、墨子、孟子、道家、荀子、法家、漢代思想、佛學、宋代理學、明代心學、清代樸學以及近代思想,其中也涉及到人物和社會思潮背景介紹。這一時期日本學者的中國思想史著作,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學術實踐上,都別具洞見。比如1967年出版的作為“中國文化叢書”之三的《思想史》,由赤塚忠、金谷治等人集體編著而成。該書第一章“總論”中指出:思想史研究不僅有客觀性,即有史料為證據(jù);也有“主體方面的問題”,即史料依賴于研究者的選擇和解釋。這種較為理性的認識,顯然借鑒了西方批判的歷史哲學的思想。即使從今天的學術基準看,該書對先秦諸子思想的闡述,對漢代儒學性質(zhì)的認識,對僧肇和慧遠思想的剖判,等等,仍是相當精辟的。
總的看,這一時期的中國思想史研究呈兩大格局:中國大陸以外地區(qū)較多地延續(xù)了此前中國哲學史或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學術傳統(tǒng),注重從史料出發(fā);大陸地區(qū)在延續(xù)此前學術傳統(tǒng)的同時,注重史料學方法與科學理論相結合,關注社會結構和社會思潮,具有濃厚的社會史特色。
三、第三階段:中國思想史研究的新時代
20世紀80年代末至今的20年間,中國思想史研究進入了一個新階段。這一時期的中國思想史研究恢復并發(fā)展了傳統(tǒng)的研究規(guī)范,進一步明確了思想史研究的學科定位。其學術標志是張豈之教授主編的兩部中國思想史著作。與此同時,中國思想史研究也出現(xiàn)了值得關注的新動向。
1989年,西北大學出版社出版了張豈之教授主編的《中國思想史》。該書是高等院校教材,70余萬字。1993年,該社又出版了該書的簡編本,40余萬字。該書在當時中國思想史研究中的重要意義,不僅在于其內(nèi)容,更在于它以一種新的學術姿態(tài)和理念來引導中國思想史研究,對中國思想史研究的走向具有導向性意義。
1從研究對象和內(nèi)容看作者提出:中國思想史的基本內(nèi)容包括“思潮、學派、人物、著作、思想的主要點、范疇概念等”。作者強調(diào)社會意識在思想中的重要性,“思想史是人類社會意識的發(fā)展史;確切地說,思想史是理論化的人類社會思想意識的發(fā)展史……中國歷史上的政治思想、經(jīng)濟思想、哲學思想、科學思想、法律思想、軍事思想等等,都是中國思想史的研究對象。關于思想史,既可以作分門別類的研究,例如分別研究哲學思想、法律思想、美學思想等等;也可以是綜合研究,而在綜合研究中,應以反映某一歷史時期的社會思潮為主要內(nèi)容。按此要求,在中國思想史的綜合研究中,更多是關于道德倫理思想、政治思想和哲學思想的內(nèi)容,而這些也是本書的重點”。后來,作者又進一步拓展了侯外廬關于“社會史”的內(nèi)容,注意到“社會史的研究最好不要局限于一定的社會的生產(chǎn)方式,應當擴大到社會存在的各個方面,如社會宗教、民風、民俗、社會信仰等”。這不僅明確了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對象,豐富了其內(nèi)容,而且闡明了中國思想史與相關分支學科之間的關系。
2從研究方法看《中國思想史》“原序”闡述編撰原則時說:“書中不宜憑空發(fā)議論,亦不宜作過多的引申和發(fā)揮,而力求抓住比較典型的材料,加以解釋、分析,得出相應的觀點,借此給學生們以方法論的啟示。”與此同時,作者還關注“將思想史學習研究與社會史的學習研究相結合。任何一種社會思潮和思想體系的產(chǎn)生,都有社會歷史的原因,不是憑空出現(xiàn)的。因此我們在學習和研究中應該注意歷史與邏輯的統(tǒng)一”。注重史料分析,從史料中探索歷史真相,與此同時注重社會學視角的分析,是該書方法的重要特色。
3從研究任務和意義看《中國思想史》“原序”中說:“編寫時應注意從歷史實際出發(fā),把思想演變發(fā)展的歷史原因、歷史作用寫清楚。這是體現(xiàn)中國思想史教材科學性和知識性的重要原則?!薄拔淖至η蠛啙崱⒚靼讜詴?,盡量避免使用各種帶有極端評價性的詞句和公式化的虛文?!弊髡邚娬{(diào):“思想史應研究思想源流的演變”,“實事求是地進行分析”。在《中國思想史》中,我們看到的是平實而客觀的陳述,以史料為證據(jù),評價性文字極少,概要地揭示了中國思想的歷史面貌及其演變過程。將揭示歷史真相、闡發(fā)知識作為學術任務,在當時的學術環(huán)境下凸顯作者的理性精神和學術境界。
對中國思想史研究在宏觀理論上的建構,使中國思想史研究有了明確的學科定位:“中國思想史是整個中國歷史的一個組成部分?!睋Q言之,思想史屬于歷史,中國思想史研究屬于中國歷史研究,思想史研究應該遵循史學規(guī)則。這雖不是新提法,胡適、
馮友蘭、錢穆、侯外廬等學者早就直接或間接作過闡述,但恢復這一傳統(tǒng)在當時卻有著重要學術意義。
2008年,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了張豈之教授主編的《中國思想學說史》。該書6卷9巨冊,近500萬字。如果說《中國思想史》的學術意義重在恢復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學術傳統(tǒng),那么《中國思想學說史》學術意義則在于它深厚的學術底蘊和知識份量。《中國思想學說史》沒有在理論上作進一步闡述。作者在“總序”中說:“朋友們曾建議我寫一篇長序,敘述本書對思想史這門學科的理解以及研究方法。也有朋友不贊成這樣做,因為一部書的思路、方法是不能脫離具體內(nèi)容的,沒有必要單獨提出并加以論述。”但這并不表示該書不注重理論,該書的理論寓于學術實踐中。
《中國思想學說史》延續(xù)了《中國思想史》注重社會意識和社會思潮的特色,同時擴展了對宗教思想和科技思想的研究?!拔逅摹币詠?,在相當多的中國知識分子內(nèi)心深處潛存著一種定見——宗教與科學相對立,宗教信仰沒有任何價值?!秾W說史》用了相當大的篇幅敘述了各個歷史時期的宗教思想,比如“隋唐卷”共5篇,其中佛教、道教各占1篇,宗教思想占了該卷篇數(shù)的五分之二。在過去的思想史著作中,科技思想所占比重不大,有的著作根本就不涉及。原因大致有二:一個主要原因是科技思想的專業(yè)性強,歷史學或哲學出身的研究者視此為畏途,另一個原因是過去對科技思想不夠重視?!秾W說史》中科技思想也占了不小篇幅,“隋唐卷”中有“科技篇”,占該卷總篇數(shù)的五分之一。對宗教思想和科技思想的重視,隱含著作者的深刻思考和學術理念。
《學說史》在注重史料的同時,也關注理論借鑒。該書命名為《中國思想學說史》,“是指以中國思想史為主干的學術史”,“學說”實即“學術”。強調(diào)學術性,遵循歷史學的規(guī)范和方法,注重研究的客觀性和知識性,是《中國思想學說史》的基本特點。作者指出:“新中國建立以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未見以‘學術史為題的著作問世”,該書以“學說史”命名,正是為了凸顯其研究方法和學術原則?;谑穼W的方法和原則,該書的敘述貫穿著客觀精神,向讀者展示了中國思想史的真實面貌。思想與社會生活緊密相關,思想不會游離于社會生活之外。因而,社會生活是理解思想的一個重要維度。在《學說史》中,幾乎每一卷的開篇都是“社會篇”,魏晉南北朝時期展現(xiàn)的是生活方式和文化風尚,隋唐時期展示的是經(jīng)濟的繁榮、政治的穩(wěn)定和民族的融合。在這里,社會與思想之間的關系不是機械的、獨斷論的,而是基于史料的思想與社會的互動關系?!吨袊枷雽W說史》不是抽象的思想史,而是融于社會生活的思想史,在它背后是以史料學為基礎、以社會學為借鑒的學術方法。
《學說史》作為一部系統(tǒng)的中國思想通史著作,極大地豐富了中國思想史的內(nèi)容,填補了該領域中的某些空白。譬如,此前的魏晉南北朝思想史是一個相對薄弱的環(huán)節(jié),學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魏晉玄學、經(jīng)學、道教思想、佛教思想幾個方面。在傳統(tǒng)的學術視野中,哲學界關注玄學,宗教學界關注道教思想和佛教思想。在這種情況下,該時期的思想史不免在整體性上顯得薄弱。在《學說史》中我們看到,上述內(nèi)容被融入一個有機的整體,這個有機的整體就是社會政治、經(jīng)濟以及日常生活。該卷共6篇,分別是社會篇、名法篇、玄學篇、佛教篇、道教篇、儒學篇。這樣的篇章布局,既勾勒出了思想發(fā)展的歷史脈絡,又兼顧了不同思想體系之間的邏輯關系。可以說,該卷基本建構了魏晉南北朝思想史的整體框架,對該時期的思想史研究具有比較重要學術意義。
《中國思想學說史》是中國思想史研究的一項重要成果,具有相當高的學術價值,代表了中國思想史研究的最新成果,對中國思想史學科的建設具有標志性意義。它把思想史研究牢牢地定位于歷史學領域,極大地拓展了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對象范圍,擴展了中國思想史的知識,將史料分析與社會學方法有機結合,為21世紀的中國思想史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這一時期值得關注的另一部著作是葛兆光教授的《中國思想史》。這是一部別具風格特色的思想史著作,在世紀之交,它為中國思想史研究吹來一股新風,也引起了學界對如何進行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再思考。該書的特色之一,是對中國思想史研究內(nèi)容的求索。該書的主旨是探求“一般知識、思想與信仰的歷史”,即“最普遍的、也能被有一定知識的人所接受、掌握和使用的對宇宙間現(xiàn)象與事物的解釋”,它“緩慢地但又是連續(xù)地在變化,真正地構成思想史的基盤和底線”。作者提出應從三個方面搜集上述資料,“一是啟蒙教育的內(nèi)容”,“二是生活知識的來源”,“三是思想傳播的途徑”。但在學術實踐中,這一思路遭遇了極大的困難,“資料有時多得難以細讀,有時少得不夠用來分析”。作者不無困惑:“我的希望能夠實現(xiàn)嗎?”“思想史究竟如何寫……直到我寫完了這部思想史的上卷,說實在話,仍有些沒弄清楚。”該書的特色之二,是主張盡量多地使用真實可信的史料。此類史料不是向人們“陳述”,只是給人們“陳列”。作者主張采用“追蹤旅行”的寫法,即“盡可能體驗古人的心情,盡可能理解思想的脈絡,順著時間的流逝,一一陳述思想的轉換和銜接……‘順著看歷史,想重新跟著思想的歷史走一路”。顯然,鑒于后現(xiàn)代主義對史學的批評,并試圖解決史料反映歷史真實這一問題,是作者的學術用意。該書的特色之三,是它的體裁風格。作者批評思想史著作千篇一律的風格,主張思想史著作在形式上應該富有個性。作者認為:該書所描述的中國思想史“無法用‘人或‘書的章節(jié),也無法用某個短時段的章節(jié)來處理”。讀者不難看出,該書的體裁風格在當前的思想史著作中是獨樹一幟的。該書的特色之四,是把重溫古人的思想作為思想史寫作的意義。傳統(tǒng)的思想史或哲學史研究追求知識和真理,主張歷史研究為當下生活提供智慧。在該書的長篇“導論”中,作者沒有討論史學的借鑒功能,相反,字里行間隱蘊著后現(xiàn)代主義氣息。比如作者說:“今人還可以重溫古人的思索,古人的思索對于今人還存有意義”。到底是怎樣意義,則語焉未詳。總之,葛兆光教授的《中國思想史》具有兩重性。一方面它具有“現(xiàn)代性”,主張采用真實可信的史料撰寫知識思想史;另一方面它具有“后現(xiàn)代”色彩,不大贊同傳統(tǒng)的學術理路和歷史著作范式。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長篇導言中基本未談思想史的研究結構,把著力點放在“寫作”上,可說是該書總體上的特色。
四、中國思想史研究反思
過去的中國思想史研究取得了重要的學術成果,正是這些成果使中國思想史研究屹立于學術之林。當然,目前的中國思想史研究仍然存在著不盡完善之處,正是這些不完善引致了學術界的討論??陀^地評估中國思想史研究的現(xiàn)狀,反思存在的根本問題,有助于克服不足,使中國思想史研究不斷進步。
第一,關于研究的對象和內(nèi)容問題。眾所周知,
傳統(tǒng)的思想史有精英思想史色彩。為什么會這樣,這種現(xiàn)象是否合理?一些學者認為:思想史應該以精英思想為主,因為精英思想內(nèi)容豐富,既包含大眾思想,也包含著對宇宙、社會、人生等根本問題的思考。也有學者認為:思想史研究不但應該注重對大眾思想的研究,還應該關注大眾思想與精英思想之間的互動關系”。有人提出:科學是人類社會最基本的實踐活動,它涉及人與自然、人與人相互關系的基本問題,思想史研究應該以科學思想為主要內(nèi)容,并由此建構思想史的邏輯框架。有人主張:思想史研究不但要關注我們認為進步的思想,也應該關注我們認為不進步的思想。不但要研究延續(xù)到今天的那些思想,還要研究那些已經(jīng)消失和滅亡的思想,探索其歷史原因及意義。張豈之教授提出:思想史是一個總體,包括各個分支的專門的思想史,如政治、經(jīng)濟、軍事、科技、宗教等方面的思想史,許多學者對此表示贊同,但也有學者認為:這樣一來就產(chǎn)生一個問題:一般意義上的思想史與各分支的思想史如何劃界?一味地擴充思想史的對象范圍,是否會使思想史喪失獨立的學科屬性?美國學者史華慈(Benja-min Schwartz)早就談到,思想史(intellectual history)“一直是一個極為模糊的探索領域”,“每個涉足該領域的人都不能不談談自己對這一概念的理解”總之,“一門學科有無明確的研究對象,是它成熟與否的標志”之一。
第二,關于思想史與哲學史的關系。在思想史與各分支思想史的關系中,最微妙的莫過于與哲學史的關系。有學者認為:在什么是“哲學”的問題上,哲學家們從來就沒有達致共識,即便在西方,“哲學”一詞也沒有一個被人們完全認可的定義。就實際情形而言,過去出版的“政治哲學史”、“藝術哲學史”、“宗教哲學史”之類的著作,“哲學”一詞如果替換成“思想”,大體上不成問題,但是,如果將“哲學”說成是人類思想的一切活動,作為哲學精髓的本體論和認識論等就會被弱化,哲學家們通常不贊同這樣的主張。所以,有人主張哲學史與思想史應有所區(qū)分,哲學史研究的是人類認識史,它無須包羅萬象,否則哲學史與思想史不分的局面永遠不會結束。也有人主張思想史包容哲學史,因為哲學是思想的精髓和對思想本身的反省,如何克服這一困局,不能不說是一個仍未徹底解決的難題。
第三,關于思想史研究的任務與內(nèi)容之間的關系。在過去的思想史研究中,歷史學家對思想史研究的任務討論不多。相當多的歷史學家認同于這樣的觀點,思想史研究的任務是揭示歷史上思想的真相和思想演變的規(guī)律,探索知識為現(xiàn)實生活提供借鑒。但是,思想史研究為現(xiàn)實服務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歷經(jīng)中國思想史研究的曲折發(fā)展,一些歷史學家心存顧慮。相反,倒是哲學家旗幟鮮明地強調(diào)哲學應該為現(xiàn)實服務。唐君毅在《中國哲學原論——導論篇》的自序中說:清理中國哲學,“亦當克就義理之本身,以疏通其滯礙,而實見其歸趣……清儒言訓詁明而后義理明,考核為義理之原,今則當補之以義理明而后訓詁明,義理亦考核之原矣”。問題的微妙之處不在于史學與哲學各自功能的差異,而在于某些模糊不清的“哲學史研究”或“思想史研究”——史學與哲學之間的灰色地帶。有學者認為:思想史研究的內(nèi)容決定了思想史研究的對象,研究的對象與研究的任務有關。比如,“中國近代思想史研究的內(nèi)容是由中國近代所面臨的主要任務決定的。中國近代所面臨的主要任務,一是民族獨立……二是實現(xiàn)中國社會從傳統(tǒng)向近代的轉變”。然而問題的實質(zhì)在于,是過去的歷史本身決定了研究對象,還是現(xiàn)實需要決定了研究對象?是誰確定了歷史的主題?也有一些學者認為,選定一個對象主題,然后采用歸納的方法,就能得出客觀的結論。但問題在于,當預設了“民本”、“和諧”或“專制”、“革命”為對象主題的時候,對相互對立主題的研究能否得出真正客觀的結論?這樣的研究任務能否擺脫價值預設的嫌疑?也許,問題不在于思想史研究是否應該為現(xiàn)實服務,而在于如何為現(xiàn)實服務。有人認為:思想史研究的任務不是為當前思想作注腳,而應該為當前社會提供客觀知識和歷史借鑒。
第四,關于方法問題。很多學者認為:目前的中國思想史研究在方法上仍存在著一些問題,比如教條主義,受主體價值觀、信仰的影響等,直接原因是思想史研究的規(guī)范不完善。美國學者艾爾曼(Benjami A.Elman)尖銳地指出:“到目前為止,以哲學史式的探索為主的中國思想史研究是失敗的”。讓史料說話,有一分史料說一分話,這應該是思想史研究的基本方法,但是,僅僅有史料是不夠的,史料需要研究者理解,主體經(jīng)驗和參照系是理解史料的“先驗知識”。多學科的知識儲備之所以必要,正在于它有助于理解史料,發(fā)現(xiàn)問題。史料學方法與理論知識借鑒之間是本與末、主與輔的關系。本來,唯物史觀對認識歷史、分析史料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但在史學實踐中,它曾被絕對化,導致用理論篩選史料建構歷史,在研究方法上本末倒置,造成了學術上的教條主義多元視角的思想史研究是有益的,比如近年興起的文學思想史研究,正好彌補了傳統(tǒng)的思想史研究在分析和運用文學類史料方面的缺陷和不足。艾蘭(Sarah Allan)研究中國思想史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注意從新的視角理解史料。在《世襲與禪讓》中,作者采用了列維一斯特勞斯(Claude Levi—Stravss)的結構主義理論,在《水之道與德之瑞》中,作者采用了隱喻認知理論。由于視角獨特,所以能見前人所不見。
總之,在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對象、思想史與哲學史的關系、思想史研究的任務和方法等方面,或多或少存在著有待解決的問題。對這些問題的討論反映了中國思想史研究的深入。隨著這些問題的解決,中國思想史研究和學科建設將會進入一個新階段。
[承蒙新加坡國立大學李焯然教授、在日本京都大學從事訪問研究的胡寶華博士提供了部分資料,謹致謝忱]
責任編輯劉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