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錦興
“拍馬屁”,簡稱“拍馬”。“拍馬”一詞之于國人,可謂爛熟于心,因為見得多、聽得多、用得多。但是要問此詞源于何處,恐怕就沒人能夠知道的了。洋洋大觀的《辭源》無此條目,《辭?!芬舱f不出個子丑寅卯來。畢竟創(chuàng)造“拍馬”一詞不像發(fā)明電視機影像機一樣榮耀要去注冊專利號碼,因而難以考究。
難登大雅之堂的“拍馬”一詞是不可考了,但是中國人拍馬屁的歷史悠久綿長是沒有疑問的。除了二千多年前的西漢太史公司馬遷在他的《史記》中專門為拍馬溜須之徒立傳的《佞幸列傳》外,歷史上關(guān)于拍馬溜須的軼聞逸事真有不少。
有一則妙文刻畫拍馬溜須者的媚態(tài)算是淋漓盡致:
一文士死見冥王,王忽撒一屁,士即拱揖進詞曰:“伏惟大王,高聳尊臀,洪宣寶屁,依稀絲竹之音,仿佛蘭麝之氣?!蓖醮笙?,命牛頭卒引去別殿,賜以御宴。至中途,士顧牛頭卒曰:“看汝兩角彎彎,好似天邊之月;雙目炯炯,渾如海外之星?!弊湟嘞采酰妒恳略唬骸按笸跤缟性?,先在家下吃個酒頭了去。”
這文士阿諛奉承之術(shù)確實令人嘆服,難怪閻王爺和牛頭卒一聽便昏然入迷。好在閻王爺?shù)靡馔沃?,僅在別殿給他搓了一頓;若是一時沖動,封他個局長、處長什么的,不說他禍國殃民,也定會為害一方的。
以上是戲謔之言,現(xiàn)實中拍馬溜須者或令人嘆為觀止,或令人作嘔生厭,或令人毛骨悚然,或令人笑酸牙齒,不一而足。
歷史上拍馬最下作無恥者當屬武則天武周期間的寧陵丞郭霸。中丞魏元忠生病,郭赴府探問,竟親口嘗其糞便,喜顛顛討好說:“大夫糞甘則可憂;今苦,無傷也。”為巴結(jié)上司,什么廉恥,什么人格,統(tǒng)統(tǒng)可以拿去喂狗。大凡拍馬者,或為一己私利,或為其他卑劣目的,均舍得下本錢,掉臉皮,昧良心,獻妻女,貢珠寶,為拍而有所得,他們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人生哲理。明代撫州知府劉介,娶妻美艷,閹黨張彩依仗魏忠賢權(quán)勢企圖強奪,又假惺惺地問劉介:“我有所求,肯從我,始言之。”劉介忙不迭地說:“一身之外,皆可奉公?!敝鲃佑密囕泴⒗掀潘蜕蠌埜雷套痰亟o自己撈回一頂綠色的官帽子。
拍馬者對于主子,向來是頗為慷慨大方的,舍得一身之外的東西,一身之內(nèi)的物件又何嘗吝惜了呢。這方面,春秋時齊國的豎刁和明宣德中的傅廣堪稱“大方”,最舍得下血本。他們?yōu)槟苡H近皇上,均自行宮刑,不惜自殘。拍馬者的“慷慨”,絕對不是對主子的“無私奉獻”和無限忠誠。扔出“孩子”,志在必得“狼”。這種人往往少廉恥,喪天良,無人格,昧大義,一旦時機成熟,惡性膨脹,就得禍國殃民。上述豎刁自宮得為齊桓公近臣,不久桓公死,豎刁就發(fā)動叛亂,齊國迅速覆滅,這就是典型的一例。一代明君李世民對拍馬的危害性說得十分透徹:“朕觀前代讒佞之徒,皆國之蟊賊也?;蚯裳粤钌簏h比周;若暗主庸君,莫不以之迷惑,忠臣孝子所以泣血銜冤。故叢蘭欲茂,秋風敗之;王者欲明,讒人蔽之。此事著于史籍,不能具道?!?/p>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人人都懂得“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然而,美言畢竟順風順耳又順心,古往今來有多少明君英主也不免被讒言媚語熏得暈乎乎辨不出東西南北。且看大名鼎鼎的王安石!他變法之初,想了解了解“群眾反映”,就去問他的學生、正入京考試的越州青年陸佃。這個出身貧農(nóng)、家境寒微又性格率直的苦孩子直捅捅地回答:“變法流于形式,不動根本,甚至有擾民的傾向?!蓖醢彩牶蟠鬄椴豢臁j懙栌植恢さ卣f:“相公您最愛聽好話,傳說您常常拒諫,自然就無法了解事情的真相了。”王安石氣得拂袖而起,轉(zhuǎn)入后堂。盡管后來陸佃在大試中得了第一,但手握大權(quán)的王安石沒有重用他,而只安排他去從事經(jīng)學研究,啃古書堆。相反,同是布衣出身的崔公度就賊多了。他摸透了王安石的稟性,極力順其所好。變法條令一頒發(fā),他就上書對王安石盡力贊美,大加吹捧,吹得王安石好感頓生,竟致“解衣握手”,如遇知己,相見恨晚。從此崔公度便極盡拍馬溜須之能事,不分晝夜地拜訪王府,獻諂獻媚,連王安石如廁的時候也不肯放過,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跟在王安石屁股后面畢恭畢敬地牽著他的長袍。自然,崔公度得到了高官厚祿,盡管他口吃得很。事實上,王安石的“流于形式”的變法最終還是失敗了。
王安石的時代過去了。
如今,尊敬領(lǐng)導,維護領(lǐng)導的權(quán)威,好像已成為社會約定俗成的習慣,但領(lǐng)導者更應(yīng)耳聰目明,明辨是非,分清什么是謅言媚語,什么是忠言譫語。
孔夫子說:“惡利之口覆邦家?!庇钟姓l當成警語?
(摘自《貧農(nóng)微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