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發(fā)
(一)
經(jīng)過一天的喧囂,小城現(xiàn)在恢復(fù)了寧靜。已經(jīng)是午夜過后,長長的街道空蕩蕩的,兩旁路燈微弱又顯得冰冷的燈光灑落在街道上,讓人只能大概地看準(zhǔn)行走的方向,而不能準(zhǔn)確地看清楚某個東西或者是人的表情。
寒冬臘月的深夜,小城街道顯得異常冷清,一陣風(fēng)吹過,丟在地上的拉罐盒被吹得咕咚咕咚響,在寧靜的夜晚讓人感覺有些刺耳。
在清云閣休閑茶樓門口,停放著三輛高級豪華轎車。在三輛轎車的后面停者一輛人力三輪車,王-坐在三輪車上,已經(jīng)有些睡意,他還在等待他一天中最后的客人。
王二今天從早上六點開始拉客,到現(xiàn)在已有48塊錢的收入,這離他每天定下的最低目標(biāo)50塊錢還差兩塊,現(xiàn)在三輪車的生意受出租車的影響顯得不景氣。王二心里很清楚,今天晚上他肯定能完成50塊的目標(biāo)任務(wù),因為還有一位重要的客人還需要他送回家。
清云閣休閑茶樓一包間里燈火通明,燈下三男一女四人麻將正玩得激烈。三個男人長得都很富態(tài),看派頭就知道不是一般般的人物,他們分別是錢局長、李老板和張總。而那位女性也不弱,是小城里有名的一枝花趙麗麗。已接近四十歲的她,看上去讓人只覺得她只有二十八九,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高鼻梁,新潮發(fā)型,豐滿的胸部,纖細(xì)的腰,修長的雙腿,很時尚的服飾,在那里一站啊,活脫脫一大美人,也難怪有小城一枝花的美稱。
今晚看來又是趙麗麗的手氣好,剛胡一把清一色,接著又來一個杠上花,只見她滿臉堆笑,高興地站起來給三位牌友遞煙,邊說:“再一圈,咱們今天晚上就結(jié)束戰(zhàn)斗,說好啦”。
“好的,好的”錢局長瞇著眼睛,摸著趙麗麗為他點煙的手,連連點頭答應(yīng)。
“看來是風(fēng)水轉(zhuǎn)不走了,麗麗該請客啊”李老板猛抽一口煙說道。
“該請客啊,麗麗是大贏——家啊”張總喝口茶故意把贏拖得很長隨聲附和。
“沒有問題得啦,三位想怎么玩都可以啊”趙麗麗很嫵媚地笑著,兩只手卻沒有閑住,象靈活的機器一樣在桌上砌麻將。
包間里煙霧彌漫,笑罵聲一片,今晚的戰(zhàn)斗快要結(jié)束了。
茶樓門外,王二來回的在小跑,跺著腳,以使身體變得暖和起來。
“明天各位早請啊”茶樓老板娘在送客人。
王二趕忙跑到他的三輪車上,他知道他的客人來了。每天這個時候,王二里感覺很是愉悅,他只有到現(xiàn)在才覺得他不是在賣苦力勞動,而是在進(jìn)行著一種享受,他很清楚在這寒冷的夜里等一位客人,他為什么會樂此不疲。
“麗麗啊,要不我送你回去”錢局長打開車門對趙麗麗說。
“不用啦,我有車,不麻煩你們了,明天不見不散啊”趙麗麗提著精致的小包在和三位牌友告別。
隨著在王二聽來顯得有些刺耳的關(guān)車門聲音和油門的轟鳴聲音中,三輛轎車急馳而去,王二趕忙用力一蹬,三輪車正好停在趙麗麗面前。
趙麗麗圍好圍巾,提了提裘皮大衣,很自然的跨到三輪車上坐下,說了聲“走吧”。
王二蹬著三輪車很熟悉地穿梭在街道上,這條路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找到,王二曾經(jīng)給同行們夸口。是啊,已經(jīng)一年多了,幾乎每晚他都會送趙麗麗回家。
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成了每晚送趙麗麗回家的專職三輪車,雖然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協(xié)議或者是合同之類的,但實際上趙麗麗也已經(jīng)很習(xí)慣坐王二的車,王二也做到絕不失職每晚送她回家。他們之間除了幾句簡單的客人和車主之間正常的話語外,也沒有過多的交談。
和平常一樣,到達(dá)趙麗麗家門口,剛好五分鐘,王二知道在這方面他把握得很準(zhǔn)確。下了車,趙麗麗把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捏在手里的兩塊錢交給王二。做女人的精明之處就是精打細(xì)算,雖然她是穿著裘皮大衣,并帶著很多大鈔票的女人,但在這方面,她一分錢也不會多給。事先就準(zhǔn)備好小鈔付三輪車費,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xí)慣。
王二接過趙麗麗遞過來的錢,笑著說“你走好啊,天氣冷,不要著涼了”,說這話時,王二臉上是充滿了關(guān)切,但在微弱的路燈下,趙麗麗是肯定看不清楚的,她勉強笑了一下,轉(zhuǎn)身進(jìn)了大門。
王二望著趙麗麗進(jìn)門,然后看見樓上的燈亮起來,他把還留有趙麗麗手溫的兩塊錢裝進(jìn)貼身的上衣口袋里,然后,一路慢悠悠的哼著小曲。
王二知道五年前的趙麗麗一家人過得很幸福。她丈夫做生意,她在家?guī)Ш⒆?,偶爾幫忙照顧丈夫的店面。后來丈夫的生意越做越大,回家的日子越來越少,再后來就根本不回家,而是在外面又有了一個家。趙麗麗去哭過,去鬧過,甚至還和那個和她一樣漂亮,卻很年輕的女孩打了架,但結(jié)果還是很無奈地在離婚證上簽了字。
離婚后的前兩年,趙麗麗開了時裝店因生意不好而關(guān)閉,后又開了家美容店卻因沒有經(jīng)驗而未能做起來。她索性將店面轉(zhuǎn)租出去,自己在家閑著,給女兒做做飯。
后來閑著閑著也覺得很是無聊,在小城里的幾個大老板和幾個局長大人的經(jīng)常邀請下,迷戀上了打麻將,并且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王二想著趙麗麗,內(nèi)心充滿愜意,蹬三輪的雙腳無比輕快地在圓的軌跡上運行。
(二)
王二心情愉快地回到租住在靠小城邊的民房里,從貼身口袋里取出剛才的兩塊錢,放在嘴邊啪的親了一口,然后放進(jìn)床頭的一個盒子里,那里面裝的錢全是趙麗麗坐他的三輪車付的車費,他單獨存了起來。
到這個小城已經(jīng)有八年了,靠自己的雙腳,王二有了一筆不小的存款。他也夢想著自己有一天當(dāng)上大老板,住洋樓,開轎車,再也不用日曬雨淋,挨凍受餓地去蹬三輪車了。自打遇上趙麗麗后,他卻開始喜歡自己的職業(yè),他感覺蹬三輪車更有勁了。
在這個小城里,一枝花是很受人關(guān)注的,王二關(guān)注的特別仔細(xì)。自來小城后,趙麗麗的前前后后他都十分清楚,他心里有了一個更美好的夢想。等到發(fā)財?shù)哪翘?,再也不用三輪車去接趙麗麗了,而是要用四個輪子的小轎車去接,和錢局長、李老板、張總他們一樣,也把車停放在茶樓門口。等他們打完牌后,他親自給趙麗麗開車門,并把油門聲轟得更大,然后送趙麗麗回家,自己也和她一起上樓……
王二每天晚上回家躺在床上,都這樣美妙的夢想著。
(三)
第二天天色微亮,王二像往常一樣起床,到門口老號李豆?jié){處吃油條喝豆?jié){,然后開始自己一天的工作。今天是星期天,街上挺熱鬧的,王二沒有走多遠(yuǎn)就有人叫三輪,是一老大娘,買了一大堆菜。王二幫老大娘把菜放到車上,問道:“大娘這是走哪里啊,今天家里請客吧”。
“兒子媳婦要回來,今天多買點菜回去”大娘坐在三輪車上樂呵呵地說。
經(jīng)過了一個陡坡,把大娘送到家,王二累得一身大汗,筋骨又活動開來。大娘給了他兩塊錢又說“再加一塊吧,上陡坡看把你累得夠嗆”,“不要,不要,都是這個價,我們都是掙老實錢的”王二邊說邊調(diào)頭走了。
他把大娘給的兩塊錢丟進(jìn)車前的簍子里,擦了把汗,心想今天開張還不錯,達(dá)到每天50塊的目標(biāo)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吧。
“三輪,過來”又有客人在叫他,看來今天他
生意還真是不錯。
(四)
中午已經(jīng)過去,王二在小城里轉(zhuǎn)了大半天,掙了三十多塊錢。今天購物的人比較多,三輪們的生意也稍微要好一些。
王二在街上轉(zhuǎn)溜著等客人,忽然看見前面服裝店走進(jìn)去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不是麗麗嗎,他心里想,今天真是運氣好啊,還能遇見他心里一直暗暗喜歡的女人。這種喜歡埋在他內(nèi)心深處,王二知道也許永遠(yuǎn)都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因為他明白,如果他將這種喜歡冒昧地表白出來時,他平靜美好的生活將會被破壞,有可能會被人笑罵是白癡。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許多的條件都沒有資格去對小城有名的一枝花說他喜歡她。雖然他長得是高高大大有些英俊,許多同行都說他不適合蹬三輪。
他將這種喜歡深深的埋在心里,每天夢想著美好的未來,向著目標(biāo),想著自己喜歡的女人,每天的生活也過得有滋有味,但他還是很不安心這樣的生活。
王二看見趙麗麗和女兒轉(zhuǎn)了幾家服裝店,終于為女兒選得一套合適的衣服,王二一直跟在她們身后,他知道她們回去時,一定會坐三輪車。當(dāng)有人來招呼他時,他也不理會,他一直就在服裝店外等待。
裝好衣服,付了錢,母女倆高興地走出店門,王二的三輪車穩(wěn)穩(wěn)的停在店門外很方便客人上車的位置上。
趙麗麗見王二的三輪車,毫不猶豫地帶女兒上了車。等母女倆坐定,王二很準(zhǔn)確地向趙麗麗家的方向前進(jìn)。
“喲,你怎么知道我們住這里。”趙麗麗的女兒對王二把車停在家門口很是吃驚。
“習(xí)慣了吧?!壁w麗麗提著衣服也下了車。
王二憨憨地笑著,接過趙麗麗女兒遞來的十塊錢,正準(zhǔn)備找零。
“這里有零錢。”趙麗麗細(xì)長的手指夾著兩塊錢遞了過來。
王二很是激動地接過錢說“零錢好,零錢好”。
看著母女倆上了樓,王二心里感到十分的愉快。
(五)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趙麗麗依舊和那幫大老爺們一起玩著。王二也每天都向著自己的目標(biāo)在小城里轉(zhuǎn)悠。每天晚上送趙麗麗回家,都會讓他美上一回。
又是一個悶熱的夜晚,王二在茶樓門口等著。今天掙了七十多塊錢,這讓他很高興。買了瓶二鍋頭和一只鹵豬蹄,坐在三輪車上,美滋滋地享受著,時不時望一眼茶樓門口,他知道今天晚上又要等很久。
大半夜了,王二在酒精的作用下,顯得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他聽見茶樓老板娘的笑聲,讓他清醒許多,他揉了揉眼睛,看見趙麗麗他們幾個有說有笑地走出茶樓。他用手捋了捋凌亂的頭發(fā),準(zhǔn)備好去接趙麗麗上車。
可是,今天晚上,當(dāng)三輛轎車急馳而去時,王二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等他,除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和散去的煙塵,什么也沒有。王二又揉了揉眼睛,以為看花眼了,可是的確什么也沒有。茶樓老板已經(jīng)準(zhǔn)備關(guān)門,深夜的街道顯得空蕩蕩的,王二的心里也覺得空蕩蕩的。
只有王二最清楚,趙麗麗坐在錢局長的車上,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了小城最豪華的大酒店。那一晚,趙麗麗家樓上的燈一直沒有亮。
不久,小城沸騰了,一枝花趙麗麗和錢局長結(jié)婚了。結(jié)婚那天,排著長隊的小轎車在城里轉(zhuǎn)了一大圈,王二在街道的人群里向花花的轎車?yán)飶埻?,誰也不知道王二那時的心思。
夜深了,王二像泄了氣的皮球,費力地踩著三輪車,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蕩。他想著帶有趙麗麗余溫的兩元零錢,想著不必再為了那兩元零錢等候,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zhàn)。
責(zé)任編輯:楊琴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