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仲義
碉,聽到這個字的時候,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些用磚、石、鋼筋混凝土等建成用于防守的軍事建筑物。
當確定又一次踏上去尋訪古碉的路時,思緒再一次拉到了有“中國最美麗的鄉(xiāng)村”美譽的丹巴縣。
丹巴,地處青藏高原橫斷山脈的大渡河源頭。那里是一個以藏族為主體人口的高原城市;那里有“東女國之都”的悠久歷史;那里還有獨具嘉絨風情的美人谷、藏寨、碉樓……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要去尋訪那個如夢一般既遙遠又真實的古老村落,去找回我們?nèi)祟愅暧洃浀募覉@。打點起簡易的行囊,沿大渡河逆流而上,行走于峰巒重疊,高山對峙的深邃峽谷,穿行在溝谷眾多的大小劍川河畔。沿途上腦海里把過去夢想在古碉與藏寨里發(fā)生的浪漫故事作了很多設(shè)計和排練,期許在某一個歷史的瞬間發(fā)生一場摯烈的邂逅。
踩著腳下金光閃閃的堅實臺階,看著山下升起隱約可見的肥沃河谷,卻很難想象那就是曾經(jīng)流淌過金子的溪流,正蜿蜒地伏在谷底。夕陽的余輝已經(jīng)逐漸沉沒,峰巒卻在隨著那夕陽的此起彼伏而?;?。
奔向甲居,靠近了中路,行進在高低不平的山間小路上,急切的心情與蹣跚的腳步?jīng)]有成正比。對于眼前據(jù)說存在了成百上千年的古碉,我不由得在心里要為這古老的建筑去尋找一些注解。是誰修筑起來的?是什么時間修起來的?這些碉樓修來做什么呢?
身處由高山峽谷、神山、古碉、藏寨與美人、漢子構(gòu)成的特有生命組合體之中,便能體味到那里的花草樹木以及沉默的建筑都是具有那般的非一般的靈性。倘若非要為這組合后的景致下個定義和作一個詮釋,那么我就只能說,因為那些散落于河畔峽谷中的古碉,為仙人下凡之地的丹巴作了標志性的解釋。
撫過太陽雨下的古碉
貼著那些正在成長的玉米以及青稞地行走。我知道從零海拔上來的趙老師在那坑凹不平的山路上走得很吃力,但是視線里的那些芬芳和漂游在半山腰的古碉挑戰(zhàn)了藝術(shù)家的生理疲憊。
午后的陽光并不強烈,空氣中夾雜著夏天慵懶的氤氳,我們的影子在一片寂靜的土地上撒下了斑駁的幾粒汗珠。古碉住在山上,所以為了拜見歲月的長者還得將行動與思想虔誠地同步。泥土的味道很重,天空中那熙熙攘攘的雨點打在了我們的額頭,沁爽地蜿蜒流淌至唇角,輕輕地用舌尖咂了一下那清冽中蘊藏著濃濃歷史醇厚的太陽雨。站在田野和山岡之間品味著雨的味道一一惟有在與那縱橫交錯的故事交匯后才是最美,享受著太陽雨下那有可能是來自故鄉(xiāng)的斜風細雨,它們從遙遠的大?;蛘邧|西南北方降到了異鄉(xiāng)。
追憶歷史的腳步,我們來到了秦、漢時的西羌領(lǐng)地。這里古碉的數(shù)量及分布密度在國內(nèi)名列首位,距今已有上千年的歷史,依然保持著其固有的風貌。無論是建筑技術(shù)和藝術(shù)效果都極富力學和美學的感染力,同時還因為曾經(jīng)滄海桑田的肌膚成了研究古代歷史文化和古代建筑的最理想藍本。
古碉,一般為柱體,四角、五角、八角到多達十三角。高度大致從10米到50、60米左右。以石塊佐以少量泥土而建,墻體堅實,外形美觀的古碉大多與民居寨樓相依相連,但也有少量的獨樹于山谷之中的村落。那些流傳了許許多多神秘而浪漫故事的古碉,蘊涵著鮮明的民族性和高度的科學性以及知識性成為了今天人文旅游的重要景觀,傳達著丹巴先民們在創(chuàng)造物質(zhì)文明時的高度審美意識。
太陽雨,依然憂郁地飄著。我們屹立于群山之間,享受著撲面而來的微風,親吻著貼地的青草,高低錯落的灌木,害羞的蘋果和那郁郁蔥蔥的核桃樹。古碉在那極富層次感的畫面里安靜地與和風細雨對話,述說西夏王朝后裔那血液里的勤勞和善良。龜裂的容顏被夕陽輕輕地裁成了時代的符號,古碉偉岸的身板,拔地擎天巍巍然聳立天地之間。翻開《北史·氐傳》“附國近川谷,傍山險,俗好復(fù)仇,故壘石為巢,以備其患。其巢高至十余丈,下至五六丈,每級以木隔之,基方三四步,巢上方二三步。狀似浮圖?!惫诺锬贻p的時候兄弟姐妹眾多,它們所擔任的任務(wù)基本上都是保家衛(wèi)國。如家碉主要是在一家房屋的旁邊或當中,施職于家庭個體防御;寨碉大多立于村頭寨口,施職于以御外敵侵害擾亂,為集體提供抵抗、藏身、儲藏水和食物之重任;界碉為村寨與村寨、部落與部落之間做好分界的鑒證:以及烽火碉、關(guān)隘碉等等功能各異種類繁多的古碉,它們在中國西部橫斷山脈中一個叫丹巴的世外桃源之地星羅棋布,織就了一張堅固的歷史防御圖。
透過太陽雨,親親撫過古碉之后的清冽微風。漫步曾為東女國的故都,今是最美麗的古村落,視線從厚實堅固的古碉群中走了出來,發(fā)現(xiàn)那一個個沉默的古碉無語地裸于風中笑傲古今,傳達出一種歲月流逝的滄桑沉淀。古碉退卻了當年的榮耀,無意讓人關(guān)注,它安靜了數(shù)個世紀,它不愿被打擾。然而,作為時代和歷史的杰作,它們繼承著前輩先人留給我們的美好回憶,讓追隨者紛踏自來?;赝[約的悠遠歷史古碉,它以端正筆直斜而不塌固若金湯的身板,依然神秘,依然幽靜,依然沉默著,依然無聲卻悠長地迎接風雨剝蝕和時間的考驗。
放眼山嵐,夕陽溢漫大地,太陽雨后的藏寨和古碉與我們心情都是一樣的獨好!
傾聽古碉的前世今生
古碉與藏寨,兩個原本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生命。因為緣分它們在時光的流逝中不約而同地相遇,通過交流、溝通、磨合、融合終于走到了一起。
走近丹巴,不難發(fā)現(xiàn)潺潺溪流畔,充滿靈氣的山谷深處古碉與藏寨成了那山寨畫卷的絕對主角。我總覺得自己與古碉有著前世今生的約定,靠近簡單安靜的古碉,聆聽那暗香浮動的清風,正在講述令來者魂牽,往者夢縈,并承載著大量秘密和深愛的故事。
其實,古碉更像是一個神話傳說。為了解讀那些埋藏在坍塌歷史塵埃之中的記憶,我們撥開歷史文獻資料才知道那個古碉的久遠歷史。《后漢書·西南夷傳》記載:冉驪夷“元鼎六年以為汶山郡,其地有六夷、七羌、九氐……皆依山居止,累石為室。”然而,曾經(jīng)繁榮的丹巴古碉在經(jīng)受過戰(zhàn)爭和地震等自然災(zāi)害的摧殘之后,便被深深地埋藏在了大小金川河畔的流年里,輝煌被湮沒成為歲月的過往,開始了沉默而漫長的守候,并試著努力地喚起內(nèi)心深處那已不再清晰的記憶。
古碉,當今世界同類建筑中絕無僅有的杰作。古代工匠們運用先進的力學和結(jié)構(gòu)學原理,不用圖紙僅憑經(jīng)驗的高超建筑技術(shù),創(chuàng)造出了中國古代建筑藝術(shù)史上的奇觀。高山峽谷,自然環(huán)境險峻,先民不僅要在那里定居生活,還要修建能經(jīng)歷千百年風雨、戰(zhàn)爭、地震考驗而至今屹立于橫斷山脈的古碉,實在是不得不令今天的我們佩服。
沉默了太久,壓抑了太多的情感,遏制了渴盼已久的夢想,事實卻證明了時間無法遮掩藝術(shù)的光芒。二十世紀初,一位法國神父來到丹巴拍下了古碉,被送到那個叫歐洲法國里昂的一個地方,參加了在那里舉行的攝影展。隨后,沉睡的古碉就此將前世夢影徐徐展開,蒙塵的珍珠得以重見天日,整個世界驚慕于她那歲月難掩的炫目光彩——造型別致、高低錯落的神奇古碉跳躍在油畫般的綠色叢林里,若隱若現(xiàn)地矗立在充滿靈氣的山谷之中,使游人嘆為觀止,讓世人驚艷……
清晨,太陽剛剛從山那邊慢慢地爬了上來,山野仍然靜悄悄的,不時還能聽到遠處傳來清脆的雞鳴犬吠之聲。我們來到了丹巴一個普通的藏寨鄉(xiāng)間小路上,只見早起的村民已經(jīng)在田間地頭忙碌起來了,蔥蔥郁郁的玉米地以及那些掛滿枝頭的蘋果和梨正預(yù)示著又一個豐收年的到來。不遠處,綠樹掩映的古碉與寧靜的炊煙一道飄向了那起伏的山巒。畢竟,迷醉于風花雪月的故事,留不住凄苦沉淪的夕陽。驀然回首,歷史的回響與烽火的記憶仍然飄蕩在古碉的斑駁之間,為尋找千百年前那些氣勢恢宏的古碉建筑群遺存下來的蛛絲馬跡,對考古和歷史研究一無所知的我們小心翼翼地透過懸掛在殘垣斷壁旁的牛角,試圖窺探那塵封在歷史歲月里的古碉。不知道怎么了,只覺得心在怦然跳動,依稀聽到了風雨飄搖之后的古碉正在講述當年金戈鐵馬的聲響與鏗鏘。
堅實的步履,踏平了像流水一樣無法挽留的歲月塵土,古碉見證了歷史的成長。昨天的古碉,無論從建筑技術(shù)還是藝術(shù)成就上來講都堪稱奇絕。今天的古碉,又為新時代的丹巴人民和世界人民的生活注入了新的元素。
因為古碉,所以丹巴在《中國國家地理》雜志舉辦的“選美中國”中榮登“六大鄉(xiāng)村古鎮(zhèn)”之首,摘得“中國最美麗的鄉(xiāng)村古鎮(zhèn)”的桂冠。
本欄目責任編輯:藍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