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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綠(散文)

2009-05-07 05:48
神劍 2009年1期
關(guān)鍵詞:軍裝首長倒影

孫 越

退伍了,復(fù)員了,擰下領(lǐng)花,卸下肩章,離開了軍營,一身綠色的軍裝當(dāng)作最后的禮物一直帶在身邊。只是綠色的軍裝在日后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里的漂泊中漂來漂去,漂淡了昔日的顏色,不再鮮亮。但是不要被那表象所迷惑,那些漂泊的綠軍裝里還有一顆永不變色的鮮綠的心,任憑風(fēng)吹雨打也不會令其變色,因為他們曾經(jīng)是軍人。

—— 題記

綠井 天氣涼了很多,俗話說得好,天涼好個秋,幾場雨下來,驟然就好個秋了。一陣風(fēng)吹過來,老人就打了個寒戰(zhàn)。人老了,確實不比當(dāng)年了。想當(dāng)年,在朝鮮打美國人的時候,他大冬天光著膀子與蘇聯(lián)人一起打高炮,可現(xiàn)在才剛趕走夏天的尾巴,老人就已經(jīng)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了。

夜色漸漸浸染了天空,黑漆漆的,夜深了。

夜晚涼氣逼人,但老人仍不忍離去,他就坐在這綠井旁邊,撫摸著自己的木質(zhì)小腿,那是戎馬歲月光榮的印記。

所謂綠井,其實是錢塘第一井,位于吳山北麓的大井巷內(nèi),又名寒泉、吳山井、大井。據(jù)明田汝成所著《西湖瀏覽志》卷十三,“其時并骨有金銀雜色魚長數(shù)尺者,或隱或現(xiàn)”,相傳來自井底泉眼。

老人對這些記載和傳說都不感興趣, 在他心中,這就是他的綠井。他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趴在井邊朝井里一看,井水被四周的樹木和自己的綠軍裝映得碧綠碧綠的,他不禁感嘆了一聲,真綠??!

老人是退伍傷殘軍人,退伍來到杭州,一看到這井,就決定留下來,留下來守著這井,因為這是綠井,軍綠色的井。

現(xiàn)在,綠井總算安靜下來了,白天,老人總是站得遠遠的。圍著綠井淘水的人太多了。拿瓶子的、拿壺的、拿桶的,甚至還有拿倒掛在飲水機上的塑料桶。

老人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一見到那種塑料桶就想吐。他甚至總覺得,那些塑料桶就是困在地下的兇孽蛇妖派來的,他說,你只要看看那些人貪婪的眼神就知道這是真的。

那妖孽的塑料桶有時是三五個,有時甚至是七八個。老人這時會很擔(dān)心,他擔(dān)心,有一個倒影,一不小心,就這樣被那些妖孽抓了去。老人一直在尋找那個倒影,其實已經(jīng)找了四十年了,一個軍綠色的倒影,鮮艷的綠色,將那井映得清澈見底。四十年前,那個倒影躍進水中,清脆的聲響在心中蕩開漣漪,那聲響比井水還要甘甜呢。

每個中午,老人總覺得腦袋嗡嗡的,那機器的轟鳴陰魂不散。巨獸般的掘土機,把樹連根拔起,碎石、泥沙、雜草,就被它攪成了一鍋粥,那粥里還有散發(fā)著人性惡的腐臭的蠕蟲在蠕動著。

那是一段抗?fàn)幍臍q月,老人就像當(dāng)年在朝鮮一樣,勇敢堅定地守衛(wèi)在綠井旁。當(dāng)時還有一些相識的和不相識的、年輕的和不年輕的人們,日日夜夜一起堅守著陣地。他們舉起了標(biāo)語,喊著口號,找有關(guān)部門,向路人散發(fā)傳單,他們無畏地打算與那怪物般的掘土機一爭高低。

老人每次說起護井的往事,就滿腔自豪,覺得比起自己在朝鮮丟了半條腿還要光榮許多。

“ 山脈融液, 獨源所鐘, 不雜江湖水之水。” 吳越時期的國師德昭和尚也定是個泉癡,這錢塘第一井就是他開鑿的。

老人的夢里, 綠井周圍云霧繚繞, 不遠處有一茅舍,老人正在其中品茶,水就是那綠井之水,茶則是龍井茶,與他對飲的是一個老和尚。老人說:“世上好茶哪能廳堂喝得,廳堂有好茶價而已,只有這般小巷僻壤才懂得好茶好水。”老和尚笑道:“賢弟所言極是,你看路口那家茶樓,都要憑卡消費,這卡一刷,就把真正懂得好茶好水的人卡在外面了。”

老人醒了,覺得夢真是奇怪,其實他有所不知,那老和尚正是開井的德昭和尚??伤麨楹斡肿隽诉@樣一個怪夢呢?他想了半天,覺得是因為前一陣和老戰(zhàn)友去街對面的酒樓吃飯,被那年輕漂亮的女迎賓給轟了出來,心中郁結(jié)作祟。

可怎么能不郁結(jié)呢?老人家板板整整地穿了身卡其布的舊軍裝,剛一進門,那迎賓小姐就皺著眉頭,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擋在面前:“你找誰???!衣冠不整不得入內(nèi)!”老人什么都沒說,扭頭走了。這要是擱四十年前,那他能把那酒樓砸了,但現(xiàn)在他不會了,他甚至都不生氣,他說是綠井能滋養(yǎng)人心,心都讓那井水養(yǎng)得平靜多了??伤褪强傄蚕氩幻靼?,那好好的一身軍裝,怎么就成了“衣冠不整”了呢?

唉,時代變了??老人嘆了口氣,望了望井里。奇怪。井中怎么就沒有自己的倒影了呢?那四十年前還有的綠色的倒影呢?

老人小心地彎下腰,用雙手捧了水缸里的井水喝下去。老人和綠井有默契,老人喜歡靜,喜歡樸實純?nèi)坏哪欠N從容。綠井白天會很煩,煩那些見縫插針、爭先恐后的淘水人,他們恨不能把一口井都抬走。只有在這無人的夜晚,老人和綠井才能從容相視。靜得從容,從容的靜。

老人的軍裝已經(jīng)褪色了, 年復(fù)一年, 被那井水漂來漂去,漂去了綠色。那綠色就融入了井中,也就融入了老人的心中,漸漸的,老人也就沒有了倒影,老人是神,綠井的守護神。神是沒有倒影的,綠色的倒影藏在井底,生機盎然地生長在老人的心里。

棋 他,無論春夏秋冬,都會坐在街角,擺一棋攤,設(shè)一殘局。他戴著墨鏡,抿著綠茶,抽著煙袋,其貌不揚。面前支著一張小桌,上面放著棋盤,兩只小椅子,一只自己坐,另一只給對手坐。

他吞云吐霧,煙云在眼前繚繞,這時他會摘下墨鏡,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看著街上形色匆匆的行人??撮L了,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行人好像棋子,可以分門別類,有的人像車,直來直往; 有的人像炮, 這個炮可不是當(dāng)頭炮的炮,那是鞭炮的炮,一點就著;還有的人像馬,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當(dāng)然,大多數(shù)人還是小兵小卒,而如士相之類的,那就很少見了,因為那都是將帥眼前的紅人啊,怎能輕易在這小街小巷里出現(xiàn)呢,自然更不用說將帥本人了。若真要是有一個將帥,那他覺得,就是他自己了。時間久了,他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將帥了,因為只有他坐在這幾乎一動不動,大家都是行色匆匆,就像棋子都圍著他轉(zhuǎn)一般。

但他也成不了將帥,他離將帥最近的時候,是給首長當(dāng)警衛(wèi)員,這下象棋還是當(dāng)年首長教他的。首長是象棋高手,下著下著,他也就成了象棋高手,甚至比首長還要高的高手。因為跟首長下棋,不光要會贏 ,還要會輸,輸了還不能讓首長看出來這是讓棋,所以高深。

后來南方打起仗來, 他同首長上前線, 一個炮彈打過來,他趕忙沖過去想護著首長,結(jié)果首長沒護成,自己也成了獨眼龍,再后來就退伍了,輾轉(zhuǎn)回到家鄉(xiāng),擺攤下棋,自娛自樂。

對面的小椅子幾乎一直是空著的,他甚至還給人家準備了一碗綠茶。但人來人往的,就是沒人能停下忙亂的腳步,哪怕是坐下來休息一下。倒也有人曾來坐過,但過不了幾分鐘,就灰頭土臉地敗陣撤退了。要是胡榮華來了呢?他想,要是胡榮華來了,不下棋,馬上收了棋攤,請他去家里吃飯。

大家都說,胡榮華的棋風(fēng)獨辟蹊徑,不落俗套。他覺得,下棋是下棋,人生是人生,生活不能太顛簸了,平淡點也不錯,尤其晚年時光。像他,平淡的日子平淡地過,在街角設(shè)一棋攤,棋可以逢著對手,將也可以見到良才。哪怕沒有對

手,沒有良才也無所謂,那一盤棋依舊會在陽光下閃著光,這時他會瞇起眼睛,戴上墨鏡。

他戴上墨鏡的時候, 便是他陷入回憶的時候,他可以在一片黑暗中看到許多東西。他開始一口一口地抿綠茶,那茶葉打著轉(zhuǎn),好像被那采茶姑娘所把玩著。

他曾經(jīng)把自己青春的羞澀放進了一只軍用挎包里,那綠色的挎包現(xiàn)在還應(yīng)該在那座山上,被一個采茶姑娘藏了起來。那是一座挺高的山,滿山滿山的茶樹,那山中有一個漂亮的采茶姑娘。他向往著留戀著,憧憬著回憶著。

然后,他低下頭繼續(xù)喝茶,不經(jīng)意間瞥見了自己腿上的綠軍褲,他便笑了。呵呵,還是當(dāng)兵的時候好,當(dāng)兵的時候可以陪首長下棋,當(dāng)兵的時候遇到過一個漂亮的采茶姑娘,那時他還很年輕,那時他還穿著嶄新的綠軍裝??

搬家 那個搬家工人看上去年紀不小了,絡(luò)腮胡子,濃眉大眼,讓人想起張飛李逵那種人物。其實他年紀還不算太大,風(fēng)吹日曬的,加上面相見老,本來四十出頭的人,愣是讓人覺得像五十開外的。也難怪,過去當(dāng)兵那會兒,戰(zhàn)友們都叫他大叔。

他從卡車上跳下來, 五六個綠汗衫忙著規(guī)整工具。這綠汗衫不像軍裝似的,前胸左邊還有兩行小字:蟻哥搬家 電話:x x x x x x x x,背后是兩行大字:蟻哥搬家 快捷省心。他是從小山溝里出來的,從來沒見過把電話印到衣服上的,稀罕,現(xiàn)在他知道,這是監(jiān)督電話,客戶不滿意,一個電話打到老板那里,一個月的工錢就沒了。

說起來, 在城里干活真比在家里掙錢多多了。就說這一家,男的是個營級軍官,東西也不算太多, 先抬下四樓, 再扛上六樓, 每人兩頭四五趟, 中間一段車程, 也就兩個多鐘頭的事情,客戶就要付六七百。

軍官與他閑聊,聽說他當(dāng)過兵,很是高興,掏出煙來給他抽,金南京,從來沒抽過。聽說軍人漲工資了, 待遇提高了, 過一陣還要換新軍裝,他一臉的憧憬向往,心里也是唏噓不已,自己怎么就沒趕上好時候呢, 若現(xiàn)在再去當(dāng)一回兵,境況肯定大不相同了吧。

回頭分錢,大頭自然是老板的,老板那頭的錢他不知道,知道他也算不明白,他只會算他看得著的,開車司機是一份,大卡,長卡,小卡,四十,三十八,三十五,他們幾個出死力的,合起來大概也就分個百分之三十點幾, 至于這個“點幾”究竟是“點幾”,那要看老板心情了。

前一陣子,老板和老婆鬧離婚,“點幾”就一點都沒了。最近,老板又找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做老婆,這“點幾”就飆升到了“點五”。

清閑下來, 他會暗自盤算, 不能都按好日子算,也不能都按孬日子算,不好不壞的,一天能掙三四十,一個月就是一千多。要是讓他自己花,那是綽綽有余,但他還要養(yǎng)家糊口。他有個兒子,很給他長臉,在省城讀重點高中。兒子一年的學(xué)雜費、住宿費和書本費是將近4 0 0 0,每年兒子開學(xué)之前都要攢夠這4 0 0 0塊錢,給了兒子這4 0 0 0塊,其他的他就管不了了,那些飯錢、買衣服、回家的路費??這些都得靠兒子自己去爭獎學(xué)金了。幸好兒子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在學(xué)校里名列前茅,這讓他很省心,也很自豪。有時高興了,還會多給兒子點錢,讓兒子去吃點肉。他決定讓兒子大學(xué)考軍校,當(dāng)然因為省錢,但也不光因為那個,他覺得男孩都該去部隊鍛煉一下才對,而且現(xiàn)在部隊里待遇那么好,考軍校是個好出路。

當(dāng)然每個月還要給家里寄錢,每個月也就寄回去4 0 0 塊, 鄉(xiāng)下不比城市里, 消費水平低好幾倍呢,平時用不著什么錢。過去還要交那害人的農(nóng)業(yè)稅,現(xiàn)在農(nóng)業(yè)稅也取消了,日子好過多了。

他這么盤算琢磨著, 就開始想家了。好幾年沒回家了, 真想回家看看啊, 可家還真是遠呢。他記得有一次和工友一起去了一個叫“ 網(wǎng)吧”的地方,他讓工友幫他搜索“家”,以為就能找到家了,可是他卻搜到了一個博客,里面有一句話:“到不了的,叫遠方;回不去的,是家鄉(xiāng)。”他雖然沒什么文化,但一看到這句話就淚流滿面了,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哭什么,也許因為太想家了吧。

有的時候想家想得緊了,年輕的工友就會笑話他,有人會打趣說,用那搬家的大氈子把家扛肩上搬來,就不想了。家,他是真的扛不動了,而且,那真能隨意搬來搬去的,還叫家么?他不禁搖了搖頭。

晚上, 小房子里陰冷陰冷的, 他把過去當(dāng)兵時穿的軍大衣找了出來,蓋在身上,睡了。這晚,他做了一個夢,兒子考上了軍校,穿了身新式軍裝來看他,那軍裝真好看!

隱居 恍恍惚惚的, 又是清晨, 他伸個懶腰,從床上坐了起來。其實所謂的床,不過是一個舊“席夢思”床墊而已,但他說那是榻榻米。每天起床, 都會努力回憶, 想要想起自己的名字,但怎么都想不起。

朋友出賣了自己,生意賠了,身份證沒了,甚至連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一文不值的他,變賣了僅剩的一點家當(dāng),在一個清晨離開家開始夢游。穿著僅有的一套黑西裝,手里提著三年前還合身的舊軍裝,他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啤酒肚,恍恍惚惚地聽人喊了聲:“王總!”他趕忙回頭,看到的是空蕩蕩的街道。唉,什么總啊,傾家蕩產(chǎn)了。他又看了看手提袋里的舊軍裝,一年前戰(zhàn)友聚會,他正春風(fēng)得意,酒足飯飽,他親自開著“大奔”把戰(zhàn)友一個一個送回家??都是過眼煙云了。

后來,他夢游般搭上了一輛長途車,來到了這座城市。他對這座城市很熟悉,因為這城市與原來他得意的城市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好多爛尾樓,一樣的氣派,一樣的高大。爛尾樓真好,曾經(jīng)因為搞房地產(chǎn)而富甲一方的他,很會選房子,冬暖夏涼,寬敞舒適,關(guān)鍵是不用交房租。廁所設(shè)在一樓或者二樓, 臥室則在七八層, 安全衛(wèi)生。這么七上八下的,日子轉(zhuǎn)眼就溜走了。

這棟爛尾樓快有一年沒有人過問了,他就是這里的老總,他就是這里的司令!那天他爬到頂樓看風(fēng)景,站在位于這半山腰的樓頂,可以看到小半個城市。眼睛看澀了,收回目光,瞥見旁邊墻上有前人留下的歪歪斜斜的一行字:為什么流浪,流浪遠方?這是歌詞,他記得是齊豫唱的,他就哼著這首歌下了樓去。

其實他才不在乎什么流浪不流浪的。餓了,他就去找吃飯的地方,他說那是覓食。隨便一個酒店,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活動,開會、慶典、紅白喜事,不一而足。他憑借經(jīng)驗,知道這活動越大,吃飯時場面越混亂,人多嘴雜,就可以白蹭大餐。

每到這時, 他都特慶幸自己帶著過去的那套黑西裝,人靠衣裝,他從沒失手過。甚至有幾次,他還拿了紀念品,領(lǐng)了紅包。

晚上, 胡吃海喝一通的他換上舊軍裝, 躺在他的榻榻米上抽煙。他想起古代好像有一個什么人說過:大隱隱于市。他覺得很受用,吐著煙圈,喜滋滋地睡著了??

“ 王軍! ” “ 到! ” 他大喊一聲, 挺身躍起。漆黑的夜,他面對著散發(fā)著霉味的墻壁,愣住了,剛剛不是連長點名的么?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但他終于想起了他的名字,他叫王軍,已經(jīng)退伍三四年了??他不禁失聲痛哭起來,他摸著自己身上的軍裝,想起新兵報到時的自豪,想起退伍時的戀戀不舍和連長親切的囑咐。他好似從夢游中驚醒了,他原先還有的那點悠然自得的感覺頓時沒了蹤影,剩下的只有愧疚。當(dāng)然要愧疚!他是當(dāng)過兵的人,怎么能像狗一樣地活呢?天亮了,雙眼布滿血絲的他,穿著那身綠軍裝離開了爛尾樓。

兩年后, 那座爛尾樓成了一棟高級住宅,名為:隱居。這棟樓的戶主幾乎清一色的軍人,因為這棟樓對當(dāng)過兵的人半價優(yōu)惠,這棟樓也在房地產(chǎn)界出了名。據(jù)說,籌建這棟樓的是房地產(chǎn)界的傳奇人物——王總,姓王名軍,以前是名軍人,他經(jīng)常穿著一身綠色的舊軍裝??

責(zé)任編輯 / 蘭寧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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