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樓
我和徐三的認識方式很俗氣。一點新意都沒有。是在網(wǎng)絡中認識的。
他的大名叫徐某某,叫起來很麻煩,他說他在家排行老三,我干脆就叫他徐三。我和徐三相約在一個黃昏見了面。光線昏暗,不容易看清彼此臉上的表情。我們怎么也是高學歷人群,他博士我碩士,堅決不能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上演劣質的一夜情,然后第二天早晨各自提起褲子走人,連多看對方一眼都會覺得惡心。
我們很嚴肅地談論了人生以及粗淺的哲學,然后到一家中檔餐廳一起吃晚飯,并喝了紅酒。燈火通明的大廳里我們還是不可避免地看清了彼此的臉。我暗暗舒了口氣,他長的還不算青蛙,我相信他也同時松了口氣,我也不是很恐龍。只不過我們部不算年輕而已。
我是三十歲的剩女。他是三十七歲的大齡男人。
我們一周之內見了兩次面,見面主要就是吃飯,吃完飯各自回家。我們都在計算著一次,兩次,我們連手都沒拉過。這次的速度怎么了?莫非真是一次慢熱?真的要經(jīng)過……傳說中的……考驗?周末,徐三來我家附近找我,我們就近吃了晚飯。吃完,我說我該上樓了,似乎有些小感冒。徐三沒有走的意思,感冒了?那我上去給你燒些水,你應該喝藥。我猶豫了幾秒種,謝絕,說,我自己會吃的。走進樓道快轉彎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他還站在那里。只留給我一個不是很清晰的輪廓,但那輪廓讓我突然覺得他有些楚楚可伶。在一秒種里我突然心軟了,改變了主意,我說,那就……上來坐坐吧。
進了房間,我們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著電視發(fā)呆,像兩枚沙發(fā)土豆。發(fā)呆之后喝水,然后吃水果。能干的都干完之后時間已經(jīng)十點半了,我說,呀,我該睡覺了。他慌忙站起來說,就是,我也該走了。我送他下樓。打開樓門我呆住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下雨。不大也不小。傘在辦公室里,怎么辦?最后,我默默上了樓。他默默地跟著上了樓。
洗澡,換睡衣,睡覺。我只有一張雙人床,更要命的是我只有一條被子。單身貫了的女人,沒辦法。我在沙發(fā)上扔了一條毛毯,把他拋棄在那條沙發(fā)上。我蓋了被子準備睡覺,雨聲越來越大,一時竟睡不著。沙發(fā)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徐三好象已經(jīng)睡著了。我頓時悲哀起來,我就這么缺少女人魅力?和一個男人同睡在一套房子里他竟然對我點想法都沒有。不就是三十歲,有那么老嗎?
正想著,突然有人影走到我身邊,嚇一大跳,人影說話了,下雨,沙發(fā)上太冷,我可以睡在床上嗎?我又猶豫了片刻,然后一想到剛才的悲傷就不再說什么了,給他讓出些地方,被子卻還是裹在自己身上的。我決定還是讓他蓋毛毯。
我們在黑暗中無聲地躺了下來,他在離我半尺遠的地方,呼吸有些重,但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和表情。我不知該側著睡還是該仰著睡還是干脆就不該睡。正想得頭暈腦漲的時候,一只手伸進了我的被子,我周身一下緊張起來,卻不敢動,感覺那只手像一條蛇一樣從我身上游走著,滑而冷。正當我思考該不該移開那只手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徐三突然從他的毛毯里躍而出,像子彈一樣準確射進了我的被窩。我大驚,正欲呼喊,嘴先被堵上了。他熱浪灼人地吻著我的嘴唇,然后是耳垂,脖子,胸前。我徹底沒有了力氣,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內褲和胸衣被脫下。在做愛之前我還是問了一句,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怎么一晚把拉手、接吻和上床一起都解決了?他在黑暗中笑,不說話。不管怎樣,這個男人的技術尚值得認可。手法綿密細致,直切要害,烈中不失溫柔和體貼。他時不時會溫柔問一句,這樣可以嗎?舒服嗎?要換個姿勢嗎?來,寶寶,到我上面來。夠不夠深9總之,我對他的床上功夫暗中還是打分不低的。
做完愛,又躺下來的時候我突然無比沮喪,我說,這無愛的性到天亮就變質,明天早晨我們說不來誰看誰都惡心。
他一臉驚詫地看著我,親愛的,你怎么像毛澤東時代的人,從明天開始我們就住到一起,我們要同居在一起。
我這才想起,這是我們認識的第七天。
徐三是學工科的,我是做文字的,我們倒也合適,總比兩個做文字的人在一起互相傷害要好。第二天,我們搬了各自的簡單家當,住在一起了,換個詞語來說,我們同居了。我們白天各自出門,晚上回來睡在一張床上,我們約定如果相處可以超過三個月我們就結婚。我們開始了真刀實槍的相處。夏日,這個城市的晚上很熱,房間跟一個大蒸籠一般悶熱難以睡眠。雖然房間里有空調,但是徐三說不要開空調,他說,小樓,開空調能把人體水分都吸干,到時候,我的皮膚都皺巴巴的,不養(yǎng)顏不美容。我說你四十歲的男人了還美容什么,我三十歲的女人都沒擔心這么多。我經(jīng)常在半夜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流了一大把汗,渾身黏糊糊的,再也睡不著了。就希望身邊的這個冒著熱氣的大男人遠離自己睡遠一些。一氣之下,我終于跑到小房去睡了,我們分開睡,他不讓開空調我就不讓他碰女人,我自己開電風扇。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于是,我吹著電風扇舒舒服服睡了幾個晚上,那呼呼作響的電風扇我覺得就像是一首動聽的催眠曲。第四個晚上徐三又跑過來,一副憐香惜玉的表情對我說,老開風扇睡不好,以后會被吹成頭風會面攤,到時候我就不敢娶你了。我張牙舞爪正要發(fā)作,他終于開口,好吧,小樓,你可以開空調,雖然我怕冷,還覺得有點浪費電。不管怎么說,是屬于我的勝利。
我搬回了大屋睡。我在空調下爽了幾個晚上之后,我開始發(fā)現(xiàn),我睡著的時候,空調是開著的,當我半夜起床上衛(wèi)生間的時候,空調是關的。到了月底,該交房租和水電費了,本來我們是AA制,一人出一半,但這次他說,小樓,你老是開空調,空調很費電,你要多出兩百塊。我一聽火冒三丈。徐三!你這個月睡了我八次。一次最低價格一百塊,拿來!同居的AA制我都覺得有些委屈了,將來我是要給他做老婆的,他竟然因為我吹空調而要讓我多出房租!我一生氣又睡到了小屋。我沒給他200塊空調費。他也沒給我800塊同床費。
后來因為一件事暫時遮蓋了我們的矛盾。徐三父母來看望我們,我?guī)е瞎渖虉鲑I衣服,說不來他們將來是我的公公婆婆現(xiàn)在要費盡心思搞好關系。雖然對徐三不是很滿意,奈何我也是三十歲的女人了,哪有那么多時間再去挑再去試婚?
幾天后,未來公公婆婆歡天喜地回老家了,覺得將兒子交給我這么一個無私奉獻的準兒媳手里,十分放心。我心中竊喜。未來公婆回家了之后又給我打來電話,說,在家商量著給我這個未來媳婦買條金項鏈。我沒有應聲,但心中歡喜。我是一個女人,雖不是很俗氣但對于金銀還是有一種天生的喜歡。何況,這表明了他父母對我的一種承認。
但幾天后,我在徐三的手機上無意看到他姐姐給他發(fā)的兩條信息“爸媽說給你女朋友買條金項鏈”“怎么不要買?還不滿意,爸媽覺得挺好的啊?!蔽乙豢吹?,頭就好似被誰用木棍敲打了一下,悶悶地,喉嚨口堵著一口氣,又不是買不起一條金項鏈,還不讓父母給女朋友買,他是什么意思?
一夜無話,我別扭地睡在小屋里,半夜的時候徐三像只貓一樣潛到了我床前,他把手伸進我被子,寶寶,我們好幾天沒有了,今晚要一次好不好啊?我一甩手,裝睡。心中卻想,你當我是什么。嫖娼還得收費呢。
又過些天,我弟弟出來找工作,暫住在我們房間里。
徐三的臉橫的好像誰欠了他錢不還似的,沒給過我弟弟一個笑臉。他說,小樹,你也太懶了,出來找工作,還不走出去,天天在這里開空調上網(wǎng)泡MM,不專心找工作,沒出息!就知道賴在你姐姐這里!我弟弟憋紅著臉收拾了東西回家了。我和他大吵了一次,我說,我弟弟就在這里暫住幾天,又怎么了!你用得著這么刻薄嗎?他說,小樓,我們在結婚之前,我是沒有義務贍養(yǎng)你的親屬的。我說,徐三,你給我滾。但幾天后我們還是和好了,誰讓我是個走在青春末路上的女人?
兩個月很快到了,我們商量要不要結婚,我說,再等等,好不好。其實只同居也不錯的,不需要負太多責任。我同事的老公有件事情過來找我,和他打招呼,他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砰”得一聲用力地甩上了房間的門。同事的老公的臉從白變成青,立馬告辭離開。我的頭像開過一架飛機,我說,徐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誰知道是不是你同事的老公,你在招待什么人還要我好聲色啊!
我頓時覺得我是在對牛彈琴。我堂姐被檢查出得了癌癥,我和堂姐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姐妹,我要給堂姐一些錢養(yǎng)身體。徐三不同意,他說,小樓啊,這是你堂姐不是親姐,沒必要拿這么多錢。他在我的耳朵聒聒噪噪,煩不勝煩,為了讓我少受些精神折磨,我謊稱只給堂姐一千塊看望費。這才讓他閉了嘴。
然后,我父親肺炎住院,準備回家一趟,他說回家要開銷的,你不要回去了吧!我一聽大為吐血,上一次你說堂姐不要多給錢,現(xiàn)在是我親爸,還不能多開銷!怎么著也算你的未來岳父大人!他開始絮絮叨叨,你家里怎么老出事情,你老是給錢家里。你看我家里,我父母身體怎么那么好。我翻翻白眼,簡直是無話可說,但仔細一思量,他是家中老小,他父母攢錢都是給他的,自私一些,或者是家中老小的通病吧。于是沒理會他,兀自回了家?;丶乙欢螘r間不見他,回來后我們又開始過起了同居男女的生活。躺在床上,做愛之后,徐三撫摸著我說,小樓,你身材不好,不夠豐滿。你看你那胸就跟塊飛機場……殘廢的女人啊……
你看你的屁股不夠圓,不是那種翹翹的,讓人看著就想摸的那種……
你那工作,就跟打游擊似的東奔西跑,你這個女流浪漢……
我將來肯定會出軌的……
我?guī)缀趼牭搅宋已例X打架的聲音,這個百年難遇的尖酸又刻薄的極品男。本來我和他還計劃著買房,也還是AA制,一人出一半買房子,我忽然覺得,我真是有病?;蛘?,我應該找個男人,住他的房子花他的錢,自己的錢統(tǒng)統(tǒng)做了私房錢。這才是一個正常女人應該過的生活。我今天這么真誠的要和一個男人經(jīng)營一段婚姻,凡事都是AA制,我力爭做到男女平等,可他還在冷嘲熱諷。難道作為一個獨立的女人不如做一個做金絲鳥的女人嗎?和這樣的男人合伙經(jīng)營一段婚姻?我純粹在為了結婚而結婚。
搬起我的行李,我和這個極品男說了再見。我說,徐三,這輩子你投錯胎了!徐三說,小樓,你不要走,我們一直過的好好的啊!我極其鄙視地看看他,揚長而去。
走在路上,冷風拂面,我又成了一個沒有男人收留的女流浪漢。回到自己的家,把行李一扔,倒在了床上。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又一次單身,又一次失去了嫁掉的希望。想到這里,我渾身是力氣地爬起來化妝,今晚本姑娘要去酒吧狂飲,一定要喝醉,我是單身我怕誰。
晚上,化了濃妝的我來到了酒吧。坐在吧臺上我抱著灌醉自己的目的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到第四杯時,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小姐,喝這么多酒,今晚需要我送你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