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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放映廳響起了第二遍鈴，電影馬上就要開演了。人們都已進場，熱鬧的影院門口頓時冷清下來。把門的影院服務(wù)員催促她：“快進去吧，馬上開演了！”

何穎又朝遠處張望了一下，終于覺得有些失望：他還沒有來。

何穎垂著頭走進電影院，放映廳里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的。就在這一瞬，她心里陡地閃過一個念頭，于是她不再去尋找自己的座位，而是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音響震耳欲聾，影片拉開序幕，是美國大片《亡命天涯》。片子很吸引人，何穎很快就被帶進故事情節(jié)里。但是，她心里仍隱隱發(fā)空，即使是看到最驚險處，她仍揮不掉這種空空的感覺。

他還沒有來。她一直認為他會來，在此之前她一點也沒有想過他會不來。這種想法是那樣篤定，簡直就是一種信任的感覺。但是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有出現(xiàn)，她實在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一種什么心情。她不怪他，也沒理由怪他，她并沒有跟他約定什么；她也不恨他，她同樣沒有恨他的理由。但是，她對他那種信任的感覺落空了。

她一直信任他。因為有了這種信任，她才有了那種詩意的靈感：讓他知道她今晚來看電影……

二

下午第二節(jié)課后，何穎對同桌說：“晚上我去看電影，《亡命天涯》，紅星劇院?！蓖佬牟辉谘傻鼗亓司洌骸芭?，是嗎？”同桌對電影從來沒什么興趣。何穎并不在乎同桌的態(tài)度，事實上她也不是說給同桌聽的。她側(cè)著身，眼睛的余光往后一掃，看見后座兒的陳志正看著她們，很專注的樣子，見她的余光掃過來，他連忙低下頭。何穎臉紅了一下，補充說：“7點半開始，12排8號……”

何穎確實相信陳志記住了自己和同桌的對話。她有充分理由又好像毫無理由地認定，陳志今晚也會來看電影。

她很得意自己這個別出心裁的舉動，這簡直充滿詩意！

但此舉并不是何穎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這完全是一時的靈感。今天中午堂哥送了她一張電影票，他因為忽然有事不能去看了。在接過票的同時，何穎的腦海里便靈光一現(xiàn)，她創(chuàng)造了這種方式——是的，這算得上是一種創(chuàng)造！

她興奮得心里一漾一漾的。

她與陳志從來沒有約定過什么，她們從來沒有遞過什么紙條，甚至沒什么交往，盡管他們是前后座兒。他們之間連一回玩笑也沒有開過，盡管她平時并不拒絕與別的男生開玩笑，而他也時常與別的女生打交道。

但他們心里，好像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對方。每次上學(xué)，走進教室時，一方肯定要向另一方望一眼；放學(xué)時，他們也絕不會忘記在離開前有一次很短暫的對視。就在這對視中，他們彼此理解著對方的心情。只這默默的一眼，他們好像互相說了很多很多話。

她和他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種默契。他們從來沒有起過遞紙條之類的念頭，雖然現(xiàn)在校園里遞紙條很盛行，但他們都認定那樣做太俗氣，也深恐那樣的舉動會褻瀆了彼此間這種特別的感覺。

三

今天，盡管何穎以這種特別的方式向陳志發(fā)出了邀請，但她心里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激動。她邀請他不是一般男孩女孩間的約會，這根本也算不上是個約會。她只是想和他坐在一起安靜地看一場電影，僅此而已。她不禁想，每天坐在一間教室里上課、學(xué)習(xí)，如果坐在一起看電影，不知會是什么樣。何穎相信，那一定是種美麗的感覺，她很想觸摸那種美麗。

但是真到了電影院，剎那間的猶豫和一種隱隱的不安，使得她沒有去坐自己的座位。她忽然有點害怕，如果他真的出現(xiàn)在她的座位旁，她會不會緊張得不知所措？那種美麗的默契被打破后，會不會永遠都無法修復(fù)？

但是，她的所有期待和擔心都落空了。他沒有來。

電影已經(jīng)開演了一大半，陳志仍沒有出現(xiàn)。何穎朝自己的座位投去視線，沒有，什么都沒有。他沒有來。她在心里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電影結(jié)束時，燈光大亮，令人炫目。何穎站起來，感到眼眶酸酸的，好像要流淚似的，她的眼睛一向不適應(yīng)反差過大的光線的刺激。走到放映廳門口的時候，她的眼睛仍然沒有適應(yīng)過來。

就在那一剎那，何穎突然看見了陳志！

他就站在門口，挨個盯著從門里走出來的人……他來了，并且，他在尋找她！

何穎突然有種恐慌，一種精心構(gòu)筑起來的美麗的樓閣就要被自己親手摧垮的感覺，這感覺使得她一閃身躲過了陳志的視線，她借著一個高大觀眾身體的遮掩，溜出了電影院的大門，然后撒腿就跑。

何穎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陳志來了，但是，他并沒有去她的座位上找她。也許，他有點懊悔自己的膽怯，所以他在電影散場時守候在門邊，向她作一個證明，一個承諾：他來了，雖然她從頭至尾并沒有明確地邀請過他！

慢慢地，何穎小跑起來，眼淚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淌。她覺得有點奇怪，這眼淚并不悲傷，甚至是一種輕松，一種愜意，一種釋然。她是對的，她有責任守護一種美麗，那就是，她和他精心構(gòu)筑的那種默契，那種心與心的交流和感應(yīng)。假如剛才他們劈頭撞見，那該是一種怎樣的尷尬啊！

陳志也是吧。要么，他為什么只是在電影散場時才露面呢？何穎想，他是一個好男孩，他這“最后的露面”是要給她一些安慰吧。

此后的日子，何穎和陳志誰也沒有提過這段經(jīng)歷。他們就像是有了守口如瓶的約定，并且，要將這種約定守護終生！

他們?nèi)韵褚郧澳菢幼昂笞鶅?，很默契也很自然地理解著對方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她和他都坦然而平靜，這種坦然和平靜讓何穎明白，她與這個男孩不會有故事。但是，她感到很欣慰，因為她守住了一種美麗，一種打破就再也難以修復(fù)的美麗，一種青春和友情的默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