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闖宇
蘇曼殊生活于清末民初,是南社的中心人物之一,是孫中山先生的同鄉(xiāng),又是陳獨秀的摯友。他的小說代表作《斷鴻零雁記》曾蜚聲國內(nèi)外。他時而僧裝、時而西裝,既浪漫風(fēng)流,又持守比丘戒,又是對佛學(xué)很有貢獻的一代高僧。我從對曼殊大師頗有研究的郭青(原上海文學(xué)藝術(shù)院常務(wù)副院長、離休干部)先生多次披露中得知蘇的一些鮮為人知的軼事,筆錄如下,以饗讀者。
請客
飽受宗族歧視,缺少親情的少年蘇曼殊少小出家,其“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游”的流浪生涯,使他對于人間溫暖,正如久旱逢甘霖。他處于風(fēng)雨如磐的年代,從小愛憎分明,爾后融入革命洪流,如魚得水,大有作為。他的嫉惡如仇、他的非凡才華,處處受到歡迎和愛戴。如果說劉三(季平)和柳亞子常常在經(jīng)濟上周濟曼殊,而孫中山先生無疑也是周濟曼殊的一個。曼殊留學(xué)日本時,孫中山先生曾派廖仲愷給曼殊送去二百元銀洋,曼殊得之欣喜若狂,立即大發(fā)請柬,宴請親朋好友。當(dāng)孫先生和廖仲愷接到請柬時,廖仲愷目視孫先生的反應(yīng),孫先生笑著說:“這就是曼殊,我們?nèi)ジ把?,讓他高興高興……”
津貼照發(fā)
一天,蘇曼殊聽說同盟會的同志都已發(fā)到了津貼,他也去廖仲愷那里領(lǐng)津貼。廖仲愷想,你又不是盟員!但他對曼殊十分謹慎,沒有拒絕,而是請他且等一下,說著就去請示孫先生?!爱?dāng)然要發(fā)”,孫先生說,“在我心里,曼殊早是我們的同志了?!彪y道他是在孫先生那里個別參加的?還是因為先生心里有他?廖仲愷對這沒有問先生,他當(dāng)著曼殊的面,在同盟會的盟員花名冊上留下曼殊的名字,照發(fā)津貼。
閉門做詩
在學(xué)問上,除仲甫(陳獨秀字仲甫)外,蘇曼殊和章太炎的關(guān)系較深,文字上很得太炎的幫助,這在仲甫的言談中說得很明白:“在日本的時候,要章太炎教他作詩,但太炎并不曾好好地教,只由著曼殊去找他愛讀的詩,不管是古人的,還是現(xiàn)代的,天天拿來讀,讀了許多東西后,詩境便天天進步了?!甭饪袝膭蓬^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他竟閉門謝客幾個月,一個人關(guān)在小房間里讀書和作詩。終于從床下捧出一堆詩稿請教太炎,太炎抽出幾首,越讀眼越亮,他把《春雨》那首讀給大家聽:
春雨樓頭尺八簫,何時歸看浙江潮。
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
讀畢,太炎抑制不住喜悅的感情,向著大家說“曼殊現(xiàn)在寫的詩,無人改得一字了”。是他刻苦,還是天才?詩家杜宣曾就此說過:“曼殊刻苦、天才均有之,最重要的,我看還是因為他的早悟……”
情緣未了
曼殊出入酒肆花樓,其意不在花,也不在酒,同游者說他不過湊湊熱鬧而已。然而他對藝妓百助楓子畢竟動了真情。他和百助楓子雖也有過同床共枕的一夜,但是一宿相安無事。為此,百助楓子問曼殊:“大師和我究竟如何?”曼殊說:“我怕達到沸點也!”也許為了成全這個出家人,百助楓子就此遠離曼殊而去。此時曼殊在沉淪中悵悵不可終日,等到百助楓子送來溫暖的春風(fēng),曼殊的理智卻在春風(fēng)中漸漸地蘇醒,漸漸地回到他的皈依處。于是一個凡夫在向圣人靠近。這時他向百助楓子宣告說:“禪心總被蛾眉妒,佛說原來怨是親。雨笠煙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嗔。”依照佛家的觀念,曼殊與百助楓子的愛情,是他們的前生情緣未了。正因為曼殊的情緣未了,使他成了出家人中的在家人,在家人中的出家人。為此,茗山大師感嘆不已,他說他在禪堂參悟,而曼殊于妓院得道。曼殊的一位南社詩友的挽詩,對曼殊的修持之苦,概括尤為精確:
曼殊本是多情種,一領(lǐng)袈裟鎖火焰。
(作者為上海市公共衛(wèi)生學(xué)校高級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