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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屋

2009-02-24 07:02阮家國
湖南文學(xué) 2009年1期
關(guān)鍵詞:場子菌子谷子

阮家國

娘屋在對面的半山腰,她家也在娘屋對面的半山腰。她在自家門上,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娘屋的房子,同樣,她在娘屋,也能看見自家。但婆家跟娘屋開親前,她可從沒想過對面的半山腰有哪些人家,還有一家人家姓周,更想不到自己將來會到那邊姓周的人家屋里去過日子。娘屋跟婆家中間隔著一條河,河不大,不漲水的時候,把褲腿卷到胯丫子上,就能過去。雖說只隔著一條河,兩邊都看得見對面,但從這邊到那邊,下山,過河,再上山,也得兩個多鐘頭。現(xiàn)在,她差不多就用了三個鐘頭。

河邊有她娘屋的水田,她就想去看一看。水田已經(jīng)透干,稻谷已收,田里勻勻凈凈地站著稻谷草個子。打谷子時,用幾根稻谷草把一捆稻谷草就手從草梢上一扎,就是一個稻谷草個子,隨手抓起來一甩,草把子就從下邊自動分開,在田地上站穩(wěn)了。在河這邊當(dāng)姑娘時,她在這里的水田里做過不少活路,栽秧,薅秧,扯稗子,割稻,收稻,打稻谷草個子。她在田埂上蹲下來,抽抽鼻子,聞田里透出來的泥腥氣。腿蹲麻了,她才站起來,但卻并沒走,而是下田,走到草個子中間,想甩一甩草個子。她抓起一個草個子,甩到地上,但它卻沒站好,站歪了。她又把它抓起來,又甩,但還是沒站好,還有點(diǎn)歪。她覺得不是自己沒甩好,要怪只能怪這個草個子,悄悄罵一句,媽的,你咋跟人一樣,說扭脖子就犟起來了?

要到娘屋了,轉(zhuǎn)一個彎,娘屋人就能看見她了。她站住,眼神在周圍溜了溜,從身上摸出衛(wèi)生紙來,彎腰,用衛(wèi)生紙擦皮鞋,先擦鞋幫子上的細(xì)灰,再擦鞋底邊上巴的泥巴。她還把褲腰略緊了緊,把衣裳下擺和袖頭扯了扯,又掠掠頭發(fā)。其實(shí),頭發(fā)絲也沒到臉上來,掠掠頭發(fā),好像心里頭才踏實(shí)些。好像一切都妥帖了,她才動步,眼神跟著腳步轉(zhuǎn)彎,眨眼就看見娘屋了,先笑了一下。但是,她笑得有點(diǎn)慌張,笑過后,她心里頭就重重地閃了一下,眼窩里頭跟著就有一點(diǎn)點(diǎn)脹,好像有啥東西要溜出來。

娘屋有五間正屋,一間檐子,檐子在右手,是娘屋的老灶屋,現(xiàn)在也還是伯跟媽的灶屋。她把父親叫伯。哥嫂跟伯和媽分家了,住堂屋左邊兩間屋。伯跟媽的豬圈和茅房都在檐子那邊,被一些果樹枝條遮掩著。娘屋門前有寬寬的水泥場子,原來,是泥巴場子,后來才變成水泥場子,水泥場子還是周家那個賤貨花的錢。水泥場子干凈,好曬東西。

今兒天氣好,水泥場子就在曬谷子,左邊一塊,右邊一塊,右邊是伯跟媽的,兩塊中間留著過道,過道靠右邊放著扒拉谷子的竹耙子。她的眼神,就像一把梳子,在房前屋后滿滿地梳了一遍,卻沒看見娘屋人。要上場子了,她看見有兩只雞從果樹下悄悄地朝場子上溜,要偷嘴。她正要跺腳,叫雞子不要過來,但她看見了媽,就忘了。媽正在豬圈邊看豬吃食,但她只看得見媽的背影。她有好長時間沒見到媽了,想喊一聲媽,但嗓子卻像堵得厲害。她拿起竹耙子扒拉谷子,那兩只偷嘴雞終于偷到嘴了,聽見耙子響,卻一點(diǎn)也不慌張。本來,她是要去攆雞的,但有人比她更急,是媽。媽說,你看你,趕快攆雞子。她去攆雞,嘴上卻說,就讓雞子嚼幾顆新米也好。媽過來,說,吃米還少得了畜生,這些討人恨的雞子偷工摸縫總在嚼。她笑一笑,說,就讓它嚼一點(diǎn),它遲早總還是人肚里的貨。媽笑了一下,說,你不會又想吃我的雞子吧?她說,要吃就吃仔公雞,老雞子我可不吃。媽說,今年你還沒吃過我的仔公雞,明兒就給你殺一個。她說,媽,你燜的仔公雞,最好吃。媽說,要是今兒想吃,你就去逮一個。她說,這時候逮,雞子會跑得五里不見煙。媽說,那就等雞進(jìn)籠時再逮。她說,今兒就不吃了,明兒再吃吧。媽說,那也好,你坐場子邊看谷子,莫又叫雞子偷嘴,我好做別的。

娘屋這邊的山上,濃密的青色里,已滲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亮色,有的葉子都黃了,紅了,紫了。地里,大片的苞谷都收了,也有人還在扳晚苞谷,割晚芝麻。

媽先給她拿板栗出來,放到她身邊的椅子上,接著,又拿羊桃來。媽講排場,板栗和羊桃都裝在盤子里。板栗是擱了一些日子了,縮水了,卻更甜了,生吃正好。羊桃個大,飽滿滿的,窩得正好,咬一口下去,甜得不得了。羊桃才離枝時,不好吃,吃起來澀,要放到糠里面窩一些日子,等里面的果肉變軟和了,才好吃。她覺得,娘屋這邊的羊桃和板栗,都比河那邊好吃。這邊的水土都比那邊養(yǎng)人啊。

媽又泡了茶來,陪她坐。她光顧著吃東西,沒顧得說啥,倒是媽先說話了。媽說,今年屋里都還好吧?她說,還好。媽說,谷子苞谷都收了?她說,都收了。媽說,周本順從外面回來沒?她在剝羊桃,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剝,好像一點(diǎn)點(diǎn)都沒聽到媽的話。媽說,我問你話呢。本來,這次回來,她是不想提說周本順的,可媽倒先問起他了,看來,有些事想繞都繞不過去。她說,回來了。媽說,那他咋不過來?她說,他過他的,我過我的。媽說,看你,都說到哪兒去了,你們不是鬧別扭了吧?她說,哪兒那多別扭?呃,伯呢,在做啥?媽說,在地里磕芝麻。她起身,說,我去給伯幫一下忙。媽說,你去地里做啥?給我看看谷子,就算幫忙了。她笑一下,說,我倒忘了,呃,媽,晚上給我弄啥好吃的?媽說,能弄啥好吃的?就燉點(diǎn)臘肉吧。

媽進(jìn)灶屋去了,好像在搭梯子取掛在墻上的肉。她隱隱聽見梯子響,趕緊進(jìn)屋。這時候,媽已在上梯子了,她連忙用腳蹬著梯子腳,生怕媽有一點(diǎn)點(diǎn)閃失,說,你也不吭一聲,咋要一個人上梯子呢?媽一時沒吭氣,隔一下子才說,不咋的,滾不了。她說,還說滾不了,那要是梯子一滑,有個閃失呢?媽說,屋里又不是水泥地,咋滑得了?媽正在一門心思地看肉,看取哪一塊好,這么一來,話就說得沒著落。墻上掛著一排臘肉,有豬頭,有項(xiàng)圈,有蹄子,有大腸,有排骨,有骨頭,媽的眼神從左溜到右,又從右溜到左,看來看去,卻有點(diǎn)拿不定主意。媽扭頭看著她,說,要么,就煮坨骨頭?媽不走眼地看她,她有點(diǎn)受不了,躲開媽的眼神,說,就煮點(diǎn)肥的。媽說,不煮肥的,你從小都不吃肥肉。她心里頭閃了一閃,說,我吃肥肉了。媽瞪她一眼,說,看你這個鬼女子,總喜歡瞎說,那我真煮肥肉了。說是這樣說,可媽卻取的是一塊排骨。排骨也不是純排骨,上面連著肥肉。實(shí)際上,她心里頭想吃的還就是排骨,想著排骨湯的香味,她都要流口水了。

灶屋是個里外間。媽把排骨拿到外面去,又進(jìn)來順梯子。媽朝墻上靠梯子時,她朝媽的荷包里塞了點(diǎn)東西。媽發(fā)覺了,問,你偷偷摸摸的,塞啥呢?她說,也沒啥。媽的荷包開口在對襟兩邊,一邊一個,她塞東西的是左邊。媽的左手摸出了兩張疊了幾疊的紅票子,說,你這是做啥?快拿回去。她說,媽,你快揣上。媽說,又不是過年過生,給啥錢呢?媽朝她身邊來,要朝她身上塞。她防著媽呢,媽朝她靠近一點(diǎn),她就退一點(diǎn)。媽見她防著,不動腳了,說,你屋里也不寬裕,還是過日子要緊。她笑一笑,聳聳肩,說,不要緊。媽說,你給我錢,周本順曉得不?她說,給你一點(diǎn)點(diǎn)小錢,你還刨根問底兒?媽不吭氣了,做了一個揣錢的動作,還掖了掖荷包。她防媽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朝外面去,但是,她沒想到媽悄悄靠了攏來,眨一個眼,很麻利的一下子,媽就把錢塞進(jìn)了她的褲兜。她一點(diǎn)也沒想到媽還會這樣,一下子就覺得媽把她當(dāng)外人了,心里頭就有苦水要流,眼淚水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溜了出來。她生氣了,真的生氣了,說,媽,你再這樣,我就把錢撕了燒了。媽沒想到她真的生氣了,連忙說,給我,我揣上。媽總算把她給的錢揣好了,她在灶屋門口朝外看一眼,一蹦就出去了。

一群雞子瞅準(zhǔn)了這個沒人看場的時候,正在場子邊上大嚼谷子。她一聲大吼,竟還有雞子膽敢不跑。她拿起竹竿直攆,說,這下好,狗雜種雞子差不多嚼了一升米了。媽接著就出來了,說,人畜一般,嚼就嚼了。話雖這么說,其實(shí),媽心里頭心疼谷子呢。

媽去菜園找菜。見媽進(jìn)了菜園,她拿起竹耙子扒拉谷子,一耙子過來,一耙子過去,到邊到角地扒,先扒媽這邊,再扒嫂子那邊。多把谷子扒拉扒拉,谷子才曬得勻凈。然后,她進(jìn)屋倒茶。喝茶,頭道水,二道茶,頭道茶喝剩下的是茶鹵,二道茶才釅,喝起來才香。

太陽好像紅了一些,陽光也有點(diǎn)發(fā)紅,照得人暖融融的。喝了釅茶,她竟然還有點(diǎn)犯迷糊,不知不覺,就歪在椅子上瞇了一些時候。睜眼,眼前竟看不到陽光了。她問,媽,我睡了多久?媽說,也沒多大個時候,我喊你進(jìn)屋睡,就是喊不醒你。她說,還說沒多大時候,肉都燉香了。

太陽變成了一團(tuán)火,屋后的山上紅得好看。

她從茅房出來,見伯正挑著擔(dān)子,從山上下來。

她去接伯,要替他挑芝麻。遠(yuǎn)遠(yuǎn)的,她叫了一聲伯。伯放下?lián)?,問她,你幾時回來的?她說,晌午過后。伯又問,本順來沒來?她遲疑一下,說,沒來。伯也遲疑了一下,問,屋里收成咋樣?她說,還差不多。伯一時沒話,她拿出一張錢來,說,伯,這次回來也沒買啥,給你點(diǎn)錢,你零用。伯不接錢,說,我身上不揣錢,也揣不住。她曉得,媽把錢摳得緊,自己不該給伯錢,還是該給伯買東西才好??山駜鹤呋帕?,她沒給娘屋買東西。想到伯不得接錢,她只好把錢又揣到身上,去挑芝麻,伯卻不要她挑。她說,我挑一下,挑得動。但伯卻抓住了扁擔(dān),說,你看看塑料袋。裝芝麻的簍子里,前頭一只簍子里邊放著一個裝著啥東西的黑塑料袋,她一看,就喜歡得不得了。伯笑笑,說,你這女子,有口福,先拿回去擇擇,晚上好炒著吃。

媽在收拾谷子,正從谷堆子上朝尼龍袋子里鏟谷子,見她拎著東西回來,問,拎的是啥?她想逗媽開心,叫媽猜一下。媽說,這還用得著猜?我就曉得是菌子,菌子可是一道好菜,前幾天下了雨,這兩天正好撿菌子。她在場子邊上坐下,擇菌子,說,明兒我也去撿菌子。媽說,撿菌子有點(diǎn)怪,你要專門去撿,又撿不到多少,要是在山上做別的,菌子又會闖你眼睛。她看一眼山上,說,我曉得哪兒有菌子,樅樹林子里溝溝叉叉的地方,雨水多的地方,總多,閉著眼都能撿不少。媽說,你是在吹牛吧。她說,要說這菌子,哪兒長哪兒不長,也有點(diǎn)怪,我們這一帶多,可河那邊山上就少得可憐。媽扭一下頭,朝她這邊眨眨眼,說,看你說的,一河二岸,還會不一樣?她說,我們這邊水土好,養(yǎng)人,那邊水土就不好,不養(yǎng)人。媽說,看你說的,那邊水土就不養(yǎng)人?你還在那邊過日子呢。她說,我呀,明兒還是要回屋里來過日子。媽說,你這是說的啥話?又在瞎說。她說,我說真話。媽說,莫再瞎說了,哪兒有女的在屋里當(dāng)一輩子老姑娘的?她說,人要是不想在婆家過了,就回娘屋過日子,該有多好。媽說,你呀你,咋光說些不著邊兒的話呢,叫我咋說你才好?

伯挑著芝麻,回來得晚些,這時候,她跟媽已把谷子全都收進(jìn)了屋。伯才洗了把臉,她就把茶遞到伯手上了。

太陽早溜到山那邊去了,天眼看著就要擦黑了。

媽進(jìn)了灶屋,在炒菜了。她呢,眼神還在山上溜來溜去,想看到嫂子。嫂子先頭回來過,又去打豬草,還沒有回來。哥哥外出打工,到年底才得回來,哥哥的兒子跟她的兒子差不多大,在鄉(xiāng)上讀初中,住校,嫂子一個人在家,辛苦不說,還有點(diǎn)孤單。她給嫂子收了谷子。

媽把菜都炒好了,飯也蒸了。飯是洋芋干飯,都香了。媽把排骨湯溫在蜂窩煤爐子上,把菜用碗扣著,擱在蒸飯的鍋蓋上,叫鍋里上來的熱氣溫著。可是,嫂子還沒回來。她說了,要等嫂子回來吃飯,想跟娘屋人在一起吃頓飯。媽跟她說,天都擦黑了,你嫂子也該回來了。媽的神情顯得有點(diǎn)急了,又說,你肯定餓了,我先給你舀碗湯吃,墊個底兒,打個尖。她說不餓,可媽還是給她舀了一碗湯。實(shí)際上,這碗湯湯并沒多少,簡直就是一碗排骨。媽把湯端出來,遞給她,她不能不接。她說,這湯,可真香啊。轉(zhuǎn)個眼,她卻把湯遞給伯,說,伯,你嘗嘗這湯鹽味咋樣,要是淡了,我再加點(diǎn)鹽。伯卻不接碗筷,看看她,說,你把湯吃了。她說,你還是嘗嘗。伯說,不用嘗,你媽放鹽,從來不多一點(diǎn),不少一點(diǎn)。媽呢,正看著他們。她曉得,要是她一點(diǎn)不吃,媽心里會過不得。她心里頭想了想,進(jìn)屋,揭開燉湯的大鋼筋鍋鍋蓋,把湯倒進(jìn)去,但又沒倒完,留了一口湯,一坨排骨。她嘗了媽燉的湯,說,媽,鹽味正好,你燉的湯太好吃了。媽卻嘀咕說,你一點(diǎn)都沒吃,莫當(dāng)我不曉得。

眨個眼,天又黑了一層。遠(yuǎn)遠(yuǎn)近近,有燈亮了。過一陣子,有一點(diǎn)光亮,卻在走動,很有點(diǎn)惹眼。那光像是手電光,又不大像是手電光。

那光在朝他們家走來,他們都以為是她嫂子回來了。她說,嫂子曉得要摸黑,還帶了手電。媽說,你嫂子做活路可從不帶手電。媽又說,那光細(xì)細(xì)的,亮亮的,咋跟我們用的手電不一樣呢?她說,那光是從下邊朝上來的,不會不是嫂子吧?媽說,肯定是你嫂子。伯一直都沒吭氣,這時候說,走路的動靜不大像,說不定是個過路的。媽卻搶白說,放屁,揚(yáng)叉打兔子,光打到二岔里。伯說,不信,我們就賭一下。媽說,賭就賭,那光進(jìn)屋了,你就不吃飯。

誰都沒想到,是周本順來了。

屋里這才開了燈,媽忙著給女婿泡茶。伯跟女婿坐一塊吃煙,有一句沒一句地慢慢說話。周本順是拿了禮的,禮物不是煙,不是酒,是兩罐聽裝的牛奶。兩個牛奶罐,伯好像一點(diǎn)點(diǎn)都沒看到,卻看中了女婿帶來的一個小玩意兒,就是那個很小很小的手電。伯把周本順帶的小手電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說,這手電這么小,只有兩三寸長,手指頭粗細(xì),光還不小。周本順說,這是小手電,用起來方便。伯問,在哪兒買的,城里能買得到?周本順說,就是在城里買的,伯,你要是看得中,拿著用。伯拿著小手電,走到?jīng)]開燈的屋里,把個小手電開一下,關(guān)一下,關(guān)一下,開一下,小手電的光就在黑黑的屋里閃來閃去。這時候,媽心里頭好像也有亮光在閃,她發(fā)覺,自從周本順到屋,女兒劉翠云都沒跟他打個照面。他們兩口子肯定是在鬧啥別扭,媽正這么想,就聽到女兒在外面說話。

是嫂子回來了。原來,嫂子先是撿菌子去了,本想給小姑子加個菜,才摸了黑。但媽卻一點(diǎn)都不怪兒媳摸黑,相反,心里頭還得感謝兒媳。兒媳今兒這個黑才叫摸得好,倒等上吃飯?zhí)砣诉M(jìn)口了,倒把女婿給等來了。

媽喊,吃飯吃飯。女婿一來,媽說話的腔調(diào)都變了,有點(diǎn)驚驚咋咋的。媽一喊叫,姑嫂倆就動起手來,張羅著收拾桌椅碗筷,端菜。

到底是女婿來了,女婿是客,媽還用酒壺煨了苞谷酒,要叫女婿喝點(diǎn)暖身子的熱酒。媽還在弄菜,煎韭菜蛋餅。

伯跟周本順在喝酒,都聞到蛋香了。周本順說,媽,雞蛋好香。墻那邊,媽動動鍋鏟,把蛋餅撥拉一下,說,香,你就跟你伯好好喝幾個。周本順曉得,伯喝酒習(xí)慣慢慢喝,又給伯遞煙遞火,陪伯吃煙。他才把煙點(diǎn)上,媽上蛋餅來了,把蛋餅放到女婿那一方,卻不離開,說,你們咋吃起煙來了?吃菜吃菜,喝酒不吃菜咋行?周本順正要把煙甩了,但伯說,這根煙不吃完,那不是糟蹋錢?其實(shí),媽也只是隨便說說。媽到灶屋去了,轉(zhuǎn)個眼,又來了,手上拿了筷子,夾一大塊蛋餅,放到周本順的碗里,說,快吃,趁熱。

實(shí)際上,就他們爺兒倆在屋里吃喝。先頭,姑嫂倆把菜端齊了,卻都不坐下來吃,給飯碗里夾了點(diǎn)菜,就走了。

媽來到門口,開了門頭燈。媽的眼神在場子上摸來摸去,很摸了幾個來回,才看見她們。她們面對面蹲在場子外邊,沒背朝房屋,應(yīng)該看得到門燈亮了,可她們簡直就沒發(fā)覺。她們在小聲說話,差不多是在說悄悄話,媽一點(diǎn)都聽不清她們在說啥。媽是要叫他們進(jìn)屋吃飯,好吃菜,可她的嘴只是拌了幾拌。媽見她們一門心思在說話,而吃飯簡直是在填空,就進(jìn)屋了。轉(zhuǎn)個眼,媽把蛋餅端了出來,還帶了一雙筷子。媽給她們夾蛋餅,劉翠云卻不想要,說,有人喝酒呢,叫喝酒的人吃。媽說,你看你這女子,又在瞎說。劉翠云說,媽,那我要咋說,咋說才好?媽說,咋說也要吃菜,這雞蛋要趁熱吃,涼了就跑味兒了。劉翠云吃一口蛋餅,說,真香啊。她把媽夾到她碗里的蛋餅,給嫂子夾了一大塊,嫂子卻又給她夾了回來,說,咋,我倒成了客了?她見嫂子有了防備,曉得這塊蛋餅是夾不過去了。媽說,看你們?一點(diǎn)點(diǎn)雞蛋,還夾來夾去?快吃,吃了去舀排骨湯吃。劉翠云說,媽,你也快吃啊。嫂子說,是呢,媽,你也不陪周本順喝幾個酒?劉翠云說,那個酒囊飯袋,陪他做啥?媽說,看你這女子,好好吃你的,瞎說啥呢?

媽把蛋餅端到桌上。周本順說,媽,莫忙了,你也來吃。媽說,好,就來。但媽卻并沒坐下來吃,又炕起了花生米。周本順曉得丈母娘又在弄菜,說,媽,莫弄菜了。媽說,沒弄菜,就炕個花生米。

媽炕了花生米,把炕得酥脆脆的花生米端上桌,該喝幾個酒了,但還不是時候。菜涼了,媽又去熱菜。熱了菜,媽才坐過來,陪周本順喝酒。

喝了酒,接下來該吃飯了。周本順要吃洋芋鍋巴,可卻舀的是飯。媽問他咋沒鏟洋芋鍋巴,他說,鍋里都沒洋芋鍋巴。媽還不信,起身去看,在灶屋說,咋球搞的,鍋巴都跑哪兒去了?叫人偷吃了。

偷吃洋芋鍋巴的兩個人一直都不見人影兒,不曉得跑哪兒去了。媽洗了碗,把洗腳水都溫在鍋里了,也聽不到她們的動靜。

伯跟周本順在看電視,還都在吃煙。媽也坐下來看電視,卻有點(diǎn)坐不塌實(shí)。屋里煙味很重,媽把手放在鼻子上,擋都擋不住。要不是女婿在,她早都開腔了。不過,屋里要是沒客人過夜,媽也開不了腔。平常,吃過晚飯,伯跟媽都要看看電視,差不多只看兩三個鐘頭。他們兩個人看電視的時候,伯是不大敢多吃煙的,頂多只吃三兩根煙,可今兒晚上不一樣,總是有人總想著要給他遞煙。

其實(shí),媽哪兒有心看電視?媽輕手輕腳地出屋,摸到兒子的門口,抬手摸了摸門鎖,門仍然鎖著。實(shí)際上,兒子的門鎖,媽已悄悄摸了三次了。兒媳和女兒摸到哪兒去了呢?夜都有些靜了,下院的麻將聲響得刺耳起來。她們不會去打麻將吧?媽心里頭想了一想。她們都不會打牌,都不是打麻將的人,肯定不會打麻將。那她們是在做啥?多半是在串門子,找熟人瞎說,磨嘴皮子。這樣想,媽心里還是有點(diǎn)不平靜,怪她們不會事兒。先怪兒媳,你一個做嫂子的,黑天黑地帶小姑子瞎轉(zhuǎn)個啥呢?再怪女兒,你一個女人家,回娘屋跟嫂子瞎跑個啥呢?都回來一大天了,也不見你看你男的一眼,兩口子中間到底有啥疙瘩解不開呢?

夜有點(diǎn)深了,夜一深,人身邊的一切都靜了下來,靜得啥都能聽到。其實(shí),夜靜得聽不到一點(diǎn)點(diǎn)動靜的時候,還是有聲音的,這聲音,細(xì)細(xì)聽,聽不出來,不聽,又冷不丁地冒了出來。

周本順跟伯都睡下了,伯在打鼾。媽呢,當(dāng)然還沒睡,一直在等劉翠云她們姑嫂倆。夜都有點(diǎn)涼了,媽加了件衣裳,把堂屋門插好,來到灶屋,掩上門,把燈也關(guān)了,坐下來等她們。媽的耳朵,躲開鼾聲的糾纏,穿過一層又一層黑暗,想聽到她們的動靜。媽瞇著眼聽,總算聽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響動,滿以為是她們回來了,但一睜眼,那聲音卻又跑得沒影兒了。

坐久了,媽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有一種聲音,叫媽渾身一閃,那是開鎖和開門的聲音。

劉翠云沒想到媽還沒睡,說,媽,你咋還沒睡?媽不吭氣,但不吭氣是便宜了她們。媽很憋了一下子,才說,你這死鬼女子,野到哪兒去了?劉翠云笑,說,玩,我們打麻將去了。媽不相信,說,你們打麻將?劉翠云說,我們在王家三女子屋里玩,她鬧著要打牌。媽問,你們真打麻將?輸了多少錢?劉翠云說,媽,打著玩兒呢,放一炮才一塊錢,輸也輸不了幾個錢,嫂子保本兒,我還贏了幾塊。媽說,沒見你嫂子摸過麻將,她會打麻將,還能保本兒?劉翠云說,媽,你沒見過的事兒多著呢,現(xiàn)在不會打麻將的人恐怕還沒生出來。媽本想跟女兒說說話,但這個時候,兒媳又當(dāng)面,話又不好開口,一時還說不起來。媽想等明天再跟女兒細(xì)細(xì)說,說,你是跟嫂子睡,是跟我睡?劉翠云說,你去睡,我就在這兒睡。

伯的鼾聲更響了一些,媽聽?wèi)T了這種鼾聲,不聽反倒睡不踏實(shí)。

天悄悄亮了。媽多睡了一氣才起來,上過茅房,想著要給女婿泡茶喝,先不洗臉,而是生火燒水。媽起床也有一個時候了,卻沒看見女婿,見天天晚上在屋里打鼾的人在門外悶頭悶?zāi)X地吃煙,問,周本順呢?伯卻不吭氣。媽就沒好聲氣,說,你耳朵聾了?伯說,走了。媽說,你咋說的,走了?回屋了?伯說,哪兒回屋?是搭車進(jìn)城了。媽說,他就這么不聲不響走了?我還說要給他殺仔公雞吃呢。伯說,把仔公雞給他留著。媽說,你曉得個屁,再過一些日子,仔公雞不成了老公雞?

水開了,媽也顧不得朝瓶子里灌,好像想到了啥,朝兒子屋里去。

兒媳好像也是才起來。媽問,翠云還沒起床?兒媳說,媽,你不曉得,翠云這時候都到屋了。媽說,咋,她也走了?她要走,你咋不說一聲呢?兒媳說,天麻麻亮?xí)r,她就走了。媽一聽這話,臉就有點(diǎn)僵了。媽原本以為,女兒跟女婿會好好玩幾天,再回去,他們中間的疙瘩也會自然而然地解開,卻沒想到會這樣,他們都瞞著她,悄悄走了。媽說,這才怪了,兩口子都急著跑,也不打個照面,還是各跑各的。兒媳說,忙吧,各有各的事兒。媽說,你曉得個屁?兒媳說,媽,恐怕我曉得的,你還不曉得呢。媽說,你曉得個啥?兒媳說,媽,翠云好厲害,算是叫周本順坐夠了冷板凳,給娘屋人爭了面子。媽說,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莫說了??蓛合边€是要說。兒媳說,娘屋是女人的靠山,翠云在婆家受氣,娘屋不給她撐腰出氣還像話?媽說,你呀你,我不跟你磨嘴皮子了。

媽猛地想起來要灌開水,扭身要回屋。兒媳說,媽,你等一下。兒媳從屋里拿出兩條煙來,說,這煙五十塊錢一條,是翠云給伯的,昨兒晚上在王家店里買的。

責(zé)任編輯:趙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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