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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牙

2009-02-05 10:21尤鳳偉
作家 2009年1期
關(guān)鍵詞:樹德爹媽

尤鳳偉山東牟平人,現(xiàn)居青島。出版長篇小說《石門夜話》《中國一九五七》《泥鰍》《衣缽》及《一九四八》等。出版《尤鳳偉文集》及小說選集數(shù)十種。

三年前馬樹德外出打工,臨走對新婚妻子說了句溫情脈脈且富于詩意的話:親愛的菊我會在麥花飄香時節(jié)回來投入你的懷抱。如果將這話的“水分”曬干,那就是說他會在麥?zhǔn)諘r回來和老婆一起剖麥子。不知錯了哪根筋,念書只念到初中的馬樹德說話總是文縐縐酸溜溜,像個有大學(xué)問的人??蓮牧矸矫嬲f,他大概算不上個大丈夫,有言“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對菊許下的美麗諾言并沒有兌現(xiàn),麥?zhǔn)鞎r他沒有回鄉(xiāng),在電話里對菊說工程正緊,老板不準(zhǔn)假。還有一個原因他沒講出口,就是一直沒開到工錢,老板放言必須干到年底才能開。菊倒沒抓住他的承諾不放,只簡單說句你看著辦吧。到了年根兒,老板仍舊不給大伙開工錢,理由是所承包的工程是墊資施工,甲方市質(zhì)監(jiān)局不付工程款,他沒咒念。他沒咒念樹德也沒咒念,只好給菊打電話,告知實情,說大伙誰都不敢走,怕老板跑了找不著人要錢。菊仍淡淡說句你看著辦吧。過了年,又過了五一勞動節(jié),工資的問題仍沒得到解決,樹德不知該怎么向菊交代,遲遲沒打電話,不料菊倒給他個驚喜,自己跑來找他了,也沒多住,三個白天連著三個夜晚?;厝ミ^了兩個月,菊在電話里報來喜訊,說她懷孕了,樹德聽了驚喜不已,新婚時兩人天天黏在一塊沒能懷孕,這遭短短幾天便大功告成。樹德于欣悅中苦于不能在這人生最最重要時刻陪在菊身邊。爾后時光荏苒,就不斷從菊那里得到相關(guān)信息:兒子出生了;兒子會爬了;兒子會走了;兒子會說話了;兒子能在地里攆蛤蟆了……也就在兒子能與動物交手時樹德如釋重負(fù),欠薪問題得以解決,他拿到了拖了三年之久的工錢。他迫不及待地告知菊他要立刻回家,馬不停蹄。讓他多少有些費解的是菊并未表現(xiàn)出應(yīng)有的興奮,還是那句不變的“你看著辦”的話。

不管怎么說,馬樹德終是如愿以償,興沖沖回家看老婆孩子了。

這日到家天已落黑,樹德見到菊頭一句話是,寶寶呢?菊告訴他孩子在他奶奶家。樹德略感失望,輕輕“嗯”了聲,之后亢奮頓起,上前一步將菊攔腰抱住,上下掂了幾掂,一擺腰摞在炕上。事情就開始做起。不曉是功課荒廢,還是菊忸怩不予配合,小夫妻“久別”不僅沒有“勝新婚”,反倒是兵潰城門,十分不盡人意。樹德就有些尷尬,自語般叨咕著:黑下吧,黑下吧,菊明白他的意思,不吱聲。

樹德和菊一起去爹媽家,順便接兒子馬保栓。名字是爺爺給起的,樹德并不滿意,覺得有些莊戶,跟不上時代,他自己查字典取了個名叫馬駿,打算等孩子上學(xué)時改過來。當(dāng)然這事現(xiàn)在還不能說,馬保栓還是馬保栓。進(jìn)門才曉得小保栓睡了。樹德顧不上和爹媽說話,幾步躥到炕邊,觀賞自己和菊的愛情結(jié)晶。頂棚上吊著個五瓦燈泡,光線昏暗,看不清細(xì)部,只能看出兒子小臉的輪廓,很俊秀的,像菊,這時他心里就像人們常說的“像有塊糖在慢慢融化”,他轉(zhuǎn)頭看了菊一眼,想說句菊你勞苦功高呵,可眼光碰到爹媽,就將話咽進(jìn)肚里。心想這句話是無論如何要對菊講的,等出了爹媽家就講,這是她應(yīng)得的待遇,也是自己應(yīng)有的感激。

晚飯在爹媽家吃。是事先約定的。樹德剛摸起筷子,只聽爹口氣生硬地說:“一去三年不回鄉(xiāng)。錢是掙海海的了吧?”他打個嗝,在心里揣摸:爹是在向自己要錢嗎?當(dāng)然是應(yīng)該的,自己也做了準(zhǔn)備,他先看了眼菊,然后放下筷子,將手緩緩?fù)露道锷烊?,囁嚅道:“工,工錢低……開銷大……真沒……”爹搖下頭,打斷說:“拉倒吧,我和你媽一分錢也不要你們的,只想問問,掙不著錢還一個當(dāng)和尚一個當(dāng)姑子(尼姑)地撇家舍業(yè),值當(dāng)嗎?”媽插嘴說:“過日子過的是人,你們可好,孩子三歲了才見了爹,這哪叫過日子呢?”樹德松了口氣,慢慢把手從兜里抽出來,重新摸起筷子,嘴里“是是”地應(yīng)著。其實爹媽說的這事他一直也在想,這三年受的苦自己有數(shù),也包括菊,以后還要加上個保栓。一家三口該怎樣過他咋能不去想呢?問題是這事不是想想就能想到手的。有言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自己最期盼的是把菊和保栓接到城里,在那里安個家,讓兒子在城里受教育,這幅藍(lán)圖不僅是他,也是所有在城里打工的人的最高理想??梢獙崿F(xiàn)又談何容易?掙那么點工資連租間房子都不夠,還能談得上別的?那么,放棄回家?那倒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家人不離不棄,可他不想如此,當(dāng)初正是不甘心一輩子像爹媽那般過日子才背井離鄉(xiāng)的嘛!他把眼光轉(zhuǎn)向了菊,期望她能當(dāng)著爹媽的面替自己說句話??删詹唤舆@個茬,埋頭吃飯不吱聲。他就嘆了口氣,說句:“反正也不是一時半時的事兒,再說吧。”

將兒子保栓接回家,“小崽子”就像不愿見他這個“外來爹”的面似的仍沉睡不醒,樹德想把他叫起來,被菊阻止。樹德心情落寞,而先前失敗又被他視為重中之重的房事也沒有得以改善。他總是放不開,畏首畏尾心里像揣了鬼。以前可不是這樣,以前他可是驍勇善戰(zhàn)猛沖猛打的,菊也配合尚佳,腰肢起舞叫聲連連,她叫的是一個不變的字:美,美,美……而現(xiàn)在菊卻像死去了一般,無聲無息。樹德本來便信心不足,見菊這般更不知所措,愈覺不行就愈是不行,無奈只好草草收兵,卻在心里抹上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

一夜心身疲憊,天快明時倒睡著了。一覺醒來窗戶大亮。菊不在,聽聲響是在灶間忙活。兒子保栓已穿好衣裳,坐在他一旁炕上,瞪一雙大眼,好奇地望著他。他的心不由一熱。現(xiàn)在他看清兒子的模樣了,那面龐,那眉眼,的確很像菊,可謂眉清目秀的。糖又開始在他心里融化著,化開的是一股濃濃的愛意。他一個高跳下炕,從包里掏出從城里買的米果糖,舉在兒子眼前,說寶寶吃吧,吃吧,可好吃了。保栓伸出小手去接,張開小嘴笑了,一啟嘴,露出兩顆狀如小鏟子的門牙。這瞬間樹德像被點了穴位,冷丁一愣,時間空間都不存在,而隨之出現(xiàn)的意識是:保栓的牙似曾相識,像一個他認(rèn)識的人。是誰呢?他努力去想,一時卻沒想出來。他再看保栓一眼,小人兒正起勁兒地咀嚼米果糖,隨著嘴唇的翕動,兩顆突兀門牙詭秘地時隱時現(xiàn)著,似向他宣告著什么。這當(dāng)兒,他一下子意識到一件天塌地陷的大事擺在自己面前,他的心像錐扎般疼了一下,他丟下保栓,穿衣下炕,在灶間他看見正在做飯的菊,他本想就保栓的牙讓菊給個說法,但忍住了,二話沒說,甩手出了門。

走在村街,樹德竟弄不清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懵懵懂懂地往前走,耳邊不時響起村人“樹德回來了”,“樹德吃了嗎”的詢問,他“嗯,嗯”地應(yīng)付著,而腦子整個被保栓的牙所盤踞:咋弄成這樣?會有問題嗎?不至于吧,可……就不知不覺來到村外水庫邊。這時他才醒悟,自己到這兒是想尋個清靜地方好好想一想,想想保栓的門牙以及與其相關(guān)的事。這實在不是可以掉以輕心的事。如今,樂呵呵替別人養(yǎng)孩子的男人,不能說遍地,也是大有人在呵,輪到自己會成為其中的一員?水庫結(jié)了冰,有幾個半大孩子在上面擦滑(溜冰),他不由想起自己小時候,那時這座新修的水庫是他與小伙伴們的樂園,夏天游泳,

冬天溜冰,春秋在水邊釣魚撈蟹。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爹媽怕有個好歹,將他這根“獨苗”看得很緊,總是在村頭向這邊大喊大叫,讓他離開這危險之地。不是爹媽多慮,水庫周邊七八個村,每年都有小孩子淹死,或者掉進(jìn)冰窟窿,最終也難逃一死。也正是緣于這些想起來便煞是后怕的記憶,在當(dāng)他得知兒子保栓能攆蛤蟆時,便一再打電話叮囑菊千萬把兒子看好,不許到水庫邊玩耍。

眼下,除了遠(yuǎn)處冰上有幾個孩子在擦滑,周邊見不到人影,很是清靜,樹德找到了適合“想想”的地方。然而他腦里很亂,想什么都不得要領(lǐng)。當(dāng)然,根本的問題他曉得,一切皆由保栓的兩顆鏟狀門牙起,就必不可免地要重新審視自己與保栓之間的關(guān)系:是他的種,或者不是。如果不是,那必然牽扯到菊,也就是說菊不聲不響給自己戴上了綠帽子,生下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孩子??伤趾茈y斷定,從保栓的出生日期看,是菊去城里與他相聚時懷上的,這似乎又沒有什么可懷疑的。當(dāng)然歸根結(jié)底還得看保栓是不是自己的種,這是根本中的根本,如果不是,那就說明菊去城里居心不良,目的不是與他團聚,而是將已經(jīng)懷上的野種與他掛上鉤。就是那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話。這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可惡。想到這,他滿身血沖頭頂,耳朵里嗡嗡地叫。他恨菊,這種恨前所未有。

可是……然而……假若……樹德的思緒飄忽不定雜亂無章,說到底他還是心有不甘,不愿往最壞處想,而擺在面前的事實又實在不容他欺騙自己。一時間,他的心緒像鐘擺那樣擺來擺去,終也沒有結(jié)果。野地里風(fēng)大,冷得徹骨,他便離開水庫,返身回村。行走間保栓那兩顆鏟狀門牙又不斷在眼前閃動,揮之不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所蒙受的奇恥大辱。他端地覺得“小崽子”的牙已經(jīng)不是牙,而是一顆釘子釘進(jìn)自己心里,令他疼痛窒息。

他沒回家,而是來到爹媽家,二老正吃早飯,媽問他吃了沒有,他答所非問,直通通說:“你們應(yīng)該知道,保栓長得不像我?!钡V咕捉?,拿眼看他。媽說:“保栓像他媽?!庇终f:“孩子像爹像媽無定規(guī)?!蓖MS终f:“小子(男孩)多數(shù)像媽?!彼麌?yán)正指出:“他的牙不像他媽!”爹用手摸摸嘴上的飯渣,說:“你以為養(yǎng)孩子像用模子扣,處處不差樣?”說完似意識到什么,問:“你咋說這個?”他十分憤懣,心想保栓是不是他的種,不僅關(guān)乎他,也關(guān)乎馬家關(guān)乎你們,咋這么不負(fù)責(zé)任呢?他盯著爹問:“咱家老輩上有長得保栓樣的牙?”爹眨巴了幾下眼,搖搖頭。他又轉(zhuǎn)向媽:“俺姥爺門上呢,有沒有?”媽也想了想,說:“沒有呵?!边@當(dāng)間,他的臉騰地漲紅,朝爹媽吼句:“你們,你們在家是咋替我看的媳婦?讓人家抬去都不知道!”說罷抬腿就走。

出門樹德便有些后悔了,覺得自己有些不講理,爹媽不和菊住一起,又怎能替自己看住她呢?許多男人從未離家,不照樣讓老婆給戴上綠帽子?男女之事,一袋煙工夫就得,是防不勝防的,即使百倍警惕,總不能將老婆系在腰帶上。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他能追查出哪個人更好,追查不到就直接問菊,不,不是問,是追查,是討伐,到了這份上,已不再有夫妻情,有的只有恨。

他急急往自己家里趕,在街上卻遇見同學(xué)兼兒時好伙伴樹江。樹江他是無法回避的,就站住了。樹江在廣州打過幾年工,后來回村競選村長,沒選上,也沒再走,許是想著東山再起。見到他樹江很是熱情,非拉他到家里喝酒不可。凡事怕勾引,樹德憑地就生出欲一醉方休之念。另外,他也想從樹江這里討點口風(fēng),摸摸村里人對他的事有沒有什么議論。

酒喝起來,樹德便試探著問樹江看沒看見他的兒子保栓,樹江說看見了,挺好的。在灶間弄菜的樹江媳婦插言說孩子可俊,像他媽。樹德問你看仔細(xì)了?樹江媳婦走進(jìn)里間將一盤炒蛋放在桌上,說我還抱過呢,咋能看不仔細(xì)?樹德不舍氣,又想往保栓的牙上扯,冷丁覺得不妥,這不是不打自招嗎?便屏住口。他稍稍有些心安,原來村里人并沒覺察出什么。

平常樹德酒德不差,能自我約束,而今日心里塞著塊“石頭”,就不論胡了,不用樹江敬讓,自己接連往嘴里倒了三杯“牟平燒”,點上的一支“大前門”還未抽到頭,舌頭就打不了彎了,情緒也變得激憤,脹著臉大罵不休,罵拖欠他工資的老板汪胡子,掛連著拖欠汪胡子墊資的質(zhì)監(jiān)局。一旁的樹江媳婦見狀不住給男人使眼色。樹江就將酒瓶子掌控起來,勸樹德少喝酒多吃萊,安慰道:“樹德你這算不差了,終歸把錢討回來了,說起來也沒損失啥?!睒涞碌芍垌斔骸罢l說沒損失,唵?誰說沒損失?!”樹江說:“錢要回來了,還有啥損失?”樹江憤憤想,老子損失可慘,不是用錢能補上去的。這話沒出口,又繼續(xù)大罵汪胡子和質(zhì)監(jiān)局的貪官。

樹江有些不明就里,覺得樹德一切好好的卻耍酒瘋,好沒道理。為改變氣氛他趕緊換了個話題,告訴樹德去年春節(jié)班上同學(xué)搞了個聚會,好熱鬧,還合了影。他指指掛在墻上的一張大照片,“只可惜缺了你、潘功,還有章啟元。你知不知道,章啟元犯了事,在杭州偷摩托判了七年?!?/p>

樹德的心一震,酒頓時消了許多,為章啟元的遭遇,也不完全,打工的在外面犯罪,這樣的事多如牛毛。公安抓十個起碼有八個是鄉(xiāng)下進(jìn)城的。樹德的震驚更多是由章啟元聯(lián)想到自己,也就在保栓生下來的那年春節(jié)前夕,他思家心切,想回家又身無分文,陡地生出干他一票的念頭,很強烈的,豁出一切,不過最終還是煞了車。章啟元的事令他后怕,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又問樹江:“哪么潘功……”

樹江說:“潘功更倒霉,在工地扔磚,上面的人沒接住,掉下來砸在腦袋上,把他砸失憶了。”

樹德又是一驚,“失憶了?”

樹江說:“嗯,把什么都忘了,在街上流浪,老是自言自語,我是誰?我是誰?這么過了幾個月,電視臺播了他的像,被工地上的工友們發(fā)現(xiàn)了,才通知他家里人去城里把他領(lǐng)回來?!?/p>

“現(xiàn)在呢?”

“還那樣,同學(xué)們?nèi)ニ蹇此?,他一個也不認(rèn)識了。”

樹德愣了半晌,起身去看墻上的照片,潘功和章啟元的遭遇無形中喚起他心中五味雜陳的復(fù)雜情感。有言“君子不下馬,各自奔前程”,大伙奔是奔了,奔向四面八方,可有誰奔出個啥前程來?他掃視著墻上的照片,邊看邊在心里念咕:康本和——小康莊;周敏——河西;王普通——埠后村;李保峰——葦子村;畢可勇——畢家莊,于永琪——于家泊子;馬樹江——同村……端詳著自己十分熟悉的面龐,同時回想著留在腦海中的種種趣聞逸事,心潮不由波瀾起伏。越過幾個人,他的目光在一張長瘦臉龐上停住,不由一個激靈,差點喊出聲:啊,高玉奎!居于照片邊緣的高玉奎像全場所有人一樣啟齒微笑著一那是在聽令喊出“茄子”的那一刻綻出的標(biāo)準(zhǔn)笑容,而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高玉奎的兩顆收攏不住的鏟狀門牙從雙唇間突兀出來……

啊,啊!高玉奎!你,你,你……!樹德在心里暗自呼叫,一遍又一遍,剛消下去的酒重新涌上頭頂。

樹德急匆匆離開樹江家,于震驚中神智異常清醒,曉得再待下去自己將不能自持,會徹底爆發(fā),會在樹江兩口子面前將底兜出來,他不容許自己這樣。

出了樹江的家門他疾步向爹媽家奔去,此時此刻,他已胸有成竹地將菊與她娘家村的高玉奎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他又不敢相信,有些蒙。

進(jìn)門見爹在院里攪拌缸里的豬食,媽站在豬圈外面給豬添食,樹德大聲喝問:“你們,你們,知不知道有個高玉奎?!”

爹媽停下手,一齊看看樹德,一頭霧水的樣子。

樹德又問:“高玉奎?保栓姥爺村的高玉奎?”

“……”

“長了兩顆鏟牙……”

“……”

“和保栓一樣的鏟牙……”

“……”

“真,真是老糊涂了?!睒涞乱欢迥_離開了爹媽家。

樹德又急急往家里趕,他覺得事到如今,必須與菊攤牌,他甚至提前想好:如果事情落實,就一離婚。

快到自家門口時,他看見菊窈窕的身子正站立在廂房屋頂上,揮動木锨翻曬花生,被風(fēng)吹散的頭發(fā)在她俊秀的臉上拂來拂去,現(xiàn)出一副迷人風(fēng)姿。他的心動了一下,想起那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話,而自己卻忽略了,將菊一個人留下來,也就留下了后患的,菊這樣的女人不可能不被男人盤算。想想,那年是應(yīng)該回家與菊一起麥?zhǔn)盏?,就算拿不到工錢,也應(yīng)按時回家,不讓壞人有空子可鉆。樹德懊恨不已,不由狠狠咽下口唾沫,他不曉菊是否看見他,他卻不再看菊,向家門緊走幾步。

聽見門響,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神情有些異樣,卻沒說什么,放下木锨,踏著木梯往下下,樹德一直望著她,直到她的雙腳站在地上。

你講,你講,你和高玉奎究竟是咋回事?唵?!這是樹德準(zhǔn)備在肚子里的一句話。

而當(dāng)菊面對著他,卻不知咋的,他這句已快到喉嚨的話,竟又咽進(jìn)了肚里。

菊輕聲問:“吃飯了嗎?”

樹德頓了一下,隨后搖了搖頭。

菊趕緊往灶間走去。

一切又恢復(fù)正常,自是非正常的正常,這不是樹德想望的情形,他為此暴躁不安。而到了黑下,“重中之重”又提上議程,他不曉在這種情況下該不該動菊,他想動,又不想動,最終還是沒動。他似乎覺得這涉及到某種原則,而守住了原則,卻弄得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為此他也很恨自己——到這般田地還這樣沒出息。

一連幾天,樹德的全部火氣都集中在高玉奎身上,盡管事情還沒完全肯定。他想通,與其從菊那里落實,不如干脆找“狗日的”高玉奎,這種事歸根結(jié)底是男人間的事。到目前為止,門牙,還有菊與高是同村,這兩項皆是疑點,而加在一起,事情已差不多是板上釘釘。想到這一層樹德不由倒吸一口氣,此時此刻,他恨高玉奎已甚于菊,連殺他的心都有,他也真的準(zhǔn)備了一把短刀,以備需時一用。血性兒男,在這種事上向來你死我活。

樹德仇恨填胸,箭已搭弦。他覺得應(yīng)先與高玉奎聯(lián)絡(luò),約他見面。高玉奎的電話號碼,菊應(yīng)該知道,可不能問她,她會警覺,會向“狗日的”通報,“狗日的”就會有所準(zhǔn)備,或者干脆逃之夭夭。

想來想去只有找樹江。為避免樹江起疑心,他繞了個彎,要了高的同村外號“雞毛腚”王普通的電話。高、王二人在班上很要好,且都沒外出打工,必定會有聯(lián)系。他就找了王普通,王普通超級熱情,在電話里問長問短,還邀他去他那里玩,說到時拉高玉奎一塊兒喝酒。不說高玉奎還罷,一說高玉奎便氣不打一處來,他“啊啊”地應(yīng)付幾聲,待對方報出高玉奎的電話就趕緊掛機。

樹德立刻給高玉奎打電話,怕晚了王普通會先他打過去通報情況,依照王普通的“雞毛腚”性情,這是完全可能的,如那樣狗日的高玉奎就會不接他的電話,那就難辦了。無論樹德的擔(dān)心是否多余,他終歸還是沒讓王普通占先,他打給“狗日的”的電話通了,“狗日的”那熟悉的尖尖的聲音傳來:“是誰呀?”

不知咋的,樹德聽見高玉奎的聲音心頓時狂跳起來,一時話都說不出來,連氣也喘不勻,這倒好像是自己做了虧心事。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時又聽到“狗日的”很不耐煩地詢問:“喂,說話呀,你是誰?”

他壓住喉嚨里的一口氣,回答:“馬樹德?!?/p>

只聽對方“啊”了一聲,像被什么咬了一口。這無端的驚慌似乎向樹德暴露出心中有鬼。

他咬咬牙,“我是馬樹德,怎么,不記得了?”

高玉奎又“啊啊”了兩聲,后頓顯熱情,說:“啊,是樹德老同學(xué),你回來了?工錢拿到了是吧?”

樹德的心又像被扎了一下,恨恨地想:看來更沒有疑問了,“狗日的”連欠薪的事都曉得,不是菊告訴他,還有誰?他說:“我是回來了,你不歡迎是不是?”

“啊啊!老同學(xué),這話怎講,歡,歡迎,歡迎,咋能,不歡迎呢?”對方慌亂應(yīng)對。

樹德“哼”了聲,說:“你歡迎也好,不歡迎也好,反正我回來了。”

對方沉默。

“高玉奎,你知道我為啥給你打這個電話么?!”樹德厲聲質(zhì)問。

對方仍然無語。只有傳過來的喘息聲。

樹德不想再與“狗日的”兜圈子,說:“姓高的,我們見見面吧?!?/p>

“見面?”

“對?!?/p>

“在哪兒?”

“水庫?!?/p>

“水庫?”

“我們村后的水庫邊!”

“啥時候?”

“明天中午?!?/p>

對方再次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方說:“樹德,能不能拖一天呢?明天,明天我有事……”

樹德覺得沒必要在細(xì)節(jié)上計較,只要他能來就行,他回答:“那就后天?!焙蟆芭尽钡囊宦晫⑹謾C蓋扣下。

事實上這個電話已經(jīng)將事情給出了明確答案,樹德的精神幾近崩潰,一個自己的老婆一個昔日的同學(xué)高玉奎,兩人聯(lián)合起來毀了他的全部生活,使他陷入狼狽不堪的境地。他又百思不得其解,菊怎么能和高玉奎搞在一起呢?只為是一個村,從小熟悉?可高玉奎是個啥玩意兒?是“老母豬打獵要跑沒怕要咬沒咬”的無能之輩,他,他憑什么……他聽人講過,一個成功男人總不免回望曾讓自己動過心的女人,會依仗優(yōu)勢去接續(xù)舊情,了卻往日心愿??晒啡盏母哂窨羞@個資格嗎?沒有的,說到底他連自己都不如。而說到菊,覺得她同樣沒道理,就算自己長年不在家,有些守不住,可那也得忍呵,自己不照樣忍著?有工友拉他去找小姐,一次次,可終歸沒去。退一萬步講,就算耐不住,也不該去找高玉奎這么個下三爛呵。他記得工地上一個外號“聾啞人”的工友,“聾啞人”和老婆一起出來打工,他干建筑,老婆干發(fā)廊。都曉得他老婆是“小姐”,連他自己也清楚,可他甘當(dāng)“聾啞人”,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有回喝酒,喝多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還恬不知恥地吹牛,說自己老婆是“小姐”不假,可她從不亂接人,接的都是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當(dāng)時,大伙對“聾啞人”是那么地蔑視,罵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縮頭烏龜。可現(xiàn)在,樹德無形中也與“聾啞人”有著同樣的意識,覺得要是菊找的是個高于自己的人,尚有情可原,可她找的是高玉奎這么一個連自己都不如的鼠狗輩,這讓他感到格外地屈辱。他覺得天地黑暗。

復(fù)仇心切,樹德等待著與高玉奎短兵相接的那一刻,而與菊卻一直沒“接火”,處于冷戰(zhàn)狀態(tài)。他曉得,菊對他的行動是知情的,“狗日的”一定會告知她。他也曉得,自己是不能原諒她了,也不應(yīng)該原諒她,她太讓自己傷心了。而她,如果知錯,就應(yīng)該

有個態(tài)度,應(yīng)該對他表示點什么,哪怕是……而她到現(xiàn)在連句話都沒有,是可忍孰不可忍。

“離婚,離婚,老子要離婚!”樹德再次站在爹媽面前竟然忘了自己的輩分,以近乎咆哮的聲調(diào)將他的決定宣布出來,沒一點商量的余地。經(jīng)苦思冥想,他終是從混亂的思緒中理出個頭緒,原來看似復(fù)雜的問題其實也很簡單——和菊離婚,讓她帶著大牙板崽子走人。

打量著自封“老子”的兒子,樹德爹媽愣是給嚇著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沒放出聲。

“你們,你們,倒是聽見了沒有,嗯?”樹德仍然火氣沖天,好像要把這筆賬全算在爹媽身上。

不料,回過神來的爹卻給他算了一筆賬,說:“離婚!你倒說得輕巧,你曉得當(dāng)初為給你娶這門親,家里花了多少錢?三萬七千塊呵,整個家底都光光的了,你還要俺們再攢錢給你娶二房?唵?”

樹德翻翻眼珠,說:“再結(jié)婚不要你們管,我自己解決!”

“解決個屁!”爹發(fā)怒了,用手指點著他,“你,你小子有多大的能耐,靠那一畝半地?靠到外面出苦力?”

樹德嘴硬:“離了婚,我就打光棍,一樣過。”

爹吼道:“你,你打光棍就不是馬家的后,從此不準(zhǔn)再進(jìn)這個家門!”

樹德張張嘴,聲沒出來。

媽與爹一致:“離啥子婚喲,離了再上哪兒去找保栓媽這么齊整的人兒?”

樹德苦著臉搖頭,他曉得,媽一直覺得她這輩子最心足的是給兒子找了個漂亮媳婦,走到街上腰板挺直??涩F(xiàn)在,她還糊涂,不離,菊能和自己一心一意過日子嗎?還有,更要緊的,就算她改過,可多出個小人咋處理?他就把這個問題端到媽面前,說:“你說,保栓……”

媽知道他要說啥,打斷說:“栓保咋?咱養(yǎng)著,現(xiàn)如今孩子稀罕,小子更金貴,討還討不到呢。”

樹德沒想到在保栓這事上媽竟然是這種態(tài)度,哭咧咧說:“媽,你咋不分青紅皂白呢?栓保他,他不是咱家的后呵!”

媽說:“不是就不是,以后和菊再生個咱自個的?!?/p>

樹德不由一愣,媽這個主意他倒沒想到,他覺得這基本上是個餿主意,是自己斷然不能接受的,經(jīng)濟負(fù)擔(dān)不說,在心理上就接受不了。別人的孩子,齜著像他爹的牙一年到頭在自己眼前晃,這怎么行!再說,紙里也包不住火呀,哪天讓人家從牙上看出破綻來,事情會糟上加糟??墒?,可是要說到堅決離婚,心里撕撕拉拉總還有些不情愿,不是為爹給自己算的那筆經(jīng)濟賬,而是內(nèi)心對菊還有所留戀,有吉“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自己喜歡菊,這個,他不承認(rèn)都不行。他深深嘆了口氣,進(jìn)門前自以為已理清的思緒又混亂不堪了……

許是報仇心切,那天樹德早早來到水庫邊,等著狗日的高玉奎到來。他清楚,無論他和菊的事怎樣,“狗日的”必須清算。這是鐵定的事。天有些陰,冷風(fēng)颼颼。水庫冰面空曠無人。他覺得“狗日的”不會像他這么積極,便下到冰上,欲活動活動御寒,剛要邁腿,眼睛的余光看見一個戴著大口罩的人從遠(yuǎn)處走來,因其怪異(正宗莊稼人即使在冬季也少有戴口罩的)他無法斷定那人就是他召來的高玉奎,便站定等著。那人卻是一步一步向他走來,愈來愈近。當(dāng)他能夠確定就是自己的仇家,心像彈弦子般“嗵”地一聲響,下意識用手碰碰那把藏在棉衣里面的短刀。

那人在距樹德七八步開外處停下腳。對一個“熟人”尚保持這般遠(yuǎn)距離,顯然是心懷鬼胎,有所防范,怕他二話不說便出手。他迅速瞥了樹德一眼,又迅速把頭低下,囁嚅道:“樹,樹德,你……你早來了?”

樹德怒盯著他,剛要開口,高玉奎搶在前:“老同學(xué),我,我對不起你,我……”

樹德的心痛了一下,高玉奎的“正式道歉”最終確認(rèn)了他為奸夫為保栓的爹的事實。在這之前,他還希望有另外的結(jié)果,這希望剎那間化成泡影……他瞪著高玉奎,一吼:“姓高的,你他媽……”

似乎高玉奎已事先想好這次見面的應(yīng)對策略,又一次打斷樹德的話頭,說:“樹德,看,看在老同學(xué)的份上……當(dāng)然,我犯了大錯,我承擔(dān),任……任你處罰……”

“狗日的”求饒是樹德事先料到的,他應(yīng)該知罪,問題是求饒就能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能挽回自己的損失嗎?這不可能。他決定首先粉碎“狗日的”的癡心妄想,他說:“……”

“狗日的”竟又先發(fā)聲,說:“樹德,對我,你想咋就咋,我,我絕沒二話,可,可這事不怪……不怪何菊……”

替菊求情,將罪責(zé)包攬,把自己裝扮成男子漢大丈夫,這也是樹德事先能料得到的,然而“狗日的”這種混賬態(tài)度只能讓他更加氣憤,他厲聲質(zhì)問:“你,你他媽給老子說清楚,不怪何菊,那是不是你強奸了她?噸?!”

高玉奎未出聲,口罩上面的兩顆灰黃眼珠像凝固了,一動不動,而那十分單薄的身子卻在寒風(fēng)中搖搖晃晃。

“你,你他媽說!”樹德再喝一聲。

“不……不怪何菊……”

“你,你強奸?”

“不怪何菊?!?/p>

“你強奸?”

“樹德,你,你想這么理解,也……也行呵?!备哂窨掏掏峦碌卣f。

樹德一下子被嗆住,高玉奎如此對應(yīng),倒是他沒料想得到的,不僅沒料想到,反而十分驚詫:“狗日的”是啥意思呢?是承認(rèn)強奸?還是揣摸他的心思順坡滾驢?二者,他自是傾向后者。當(dāng)然,對他來說,事到如今,強奸通奸并無本質(zhì)差別,都給自己造成了無法收拾的后果。他不會放過狗日的高玉奎,也不會放過菊。但,他堅定地要把事情的實際弄清楚,死,也要死個明白。他將口氣稍稍放緩,說:“高玉奎,你別跟我?;ㄇ?,把一切講清楚!全講清楚!”

“樹德,我,我沒臉說,我任罰?!?/p>

“你說!必須說!”

“……”

“說呀!”

高玉奎卻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樹德暴跳如雷,大步越過“狗日的”與他保持的“距離”,站在他的對面,用手指著捂在高玉奎臉上的大口罩吼道:“你個狗日的王八蛋,還戴這么個鬼玩意兒,是曉得自己沒臉見人是不?!”

高玉奎老老實實從臉上將口罩摘下來。

樹德就突然愣在那里,像被一個怪物嚇住了。那張現(xiàn)于光天化日之下的臉是那般的陌生,那般的古怪,他不相信這人就是他的昔日同學(xué)今日仇家高玉奎,而是一個殘老的不相關(guān)的人。這張瘦成刀把樣的臉誠惶誠恐,雙唇微張著,中央露出一個通向喉嚨大小如板栗的黑洞……

“你,你的牙?”樹德驚訝問,問過又立刻后悔。

高玉奎立刻在臉上擠出可憐巴巴的笑,說:“這個么……對別人,我說是摔跤磕的,對你么……不說你也明白,嘻嘻?!?/p>

樹德懵懂片刻,終是“明白”了,高玉奎推后一天與自己見面,原來是留出時間鏟除自己這兩顆狗牙呵??伞懊靼住焙笏@駭了,像憑空被打了一掌,想怒又想哭,在心里不斷咒罵高玉奎:狗日的,虧你能想出這樣的主意,算你狠,也算你鬼機靈,可,這就能解決全部的問題了嗎?就算在牙上和保栓割斷了聯(lián)系,但會改變你是他的親爹而我是為你頂扛的事實嗎?

高玉奎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卻萬變不離其宗——始終張著嘴露出那個人為黑洞,以此提醒苦主樹德,自己雖說有錯,可認(rèn)錯態(tài)度以及彌補的手段卻是全無保留的呵。停停又說:“老同學(xué),樹德,你,你要是覺得這還不夠,就……就把我廢了吧,我無怨無悔……”說罷嗚嗚哭了。

樹德一時竟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覺得高玉奎那張失形的臉丑陋不堪,令他無比憎惡。他嗖地從腰間拔出那把尖刀,擎在半空,卻沒向高玉奎刺去,只是向前一揮,狂嚎一聲:“狗日的,滾!你給我滾!”

高玉奎如同得了大赦令,屁滾尿流地逃了。頭也沒敢回一下。

樹德緊繃的身子漸漸松懈,晃了幾晃,刀子也從手中脫落,“嘣”的一聲掉到地面上。這聲音使他回到真實的現(xiàn)實,他一下子愣了,自問,怎么一切就這樣終結(jié)?怎么會呢?本來在他的想象中,這里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戲劇出演,有悲情戲中的悲愴,有武功戲里的打斗,有兇殺戲里的流血,可這預(yù)期的一切竟然沒有發(fā)生,難道……

不成,不成,這樣的結(jié)局像開玩笑,是瞎胡鬧,不能接受,絕不能接受,不是連“狗日的”自己都清楚應(yīng)該受到怎樣的懲罰嗎?

樹德的身子重新繃緊,血沖頭頂,他彎腰從地上撿起刀,剛要邁步去追趕高玉奎,卻冷丁看見側(cè)前方一棵樹下站著向這邊凝望的菊,懷里抱著保栓。

樹德就釘在了那里……

責(zé)任編校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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