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曦 張 弢 林志剛
[摘 要] 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符合法的本質,對規(guī)范量刑程序,有效制約人民法院的量刑裁量權,切實加強審判監(jiān)督有著積極意義。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以對正義、公平的設定為準繩,按法制原則使國家刑罰權的行使與公民的自由權利實現最大限度的融合。
[關鍵詞] 量刑規(guī)范化; 檢察量刑建議權
[中圖分類號] D925.2[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8-4738(2009)06-0031-06
[收稿日期] 2009-09-05
[作者簡介] 張 曦(1957-),男,杭州江干區(qū)人民檢察院辦公室高級檢察員;張 弢(1986-),男,杭州師范大學臨床醫(yī)院;林志剛(1982-),男,杭州市拱墅區(qū)人民檢察院偵查監(jiān)督科書記員,法學學士。
“隨著法治建設的進步和文明,在刑事法治領域因量刑不公而引起的司法不公問題、司法公信力下降問題日益引起法學界和實務界的關注。人民群眾對法院量刑工作提出了一系列新要求、新期待:不僅要求定罪正確,還期待量刑公平公正;不僅要求量刑規(guī)范,還期待量刑公開透明……”①樊崇義教授一語道出了最高人民法院決定在全國法院開展量刑規(guī)范化試點工作的大背景。從中也得出量刑的規(guī)范對于實現刑法平等的意義尤其重大,量刑的根據來源于犯罪人對其犯罪行為應承擔的刑事責任。對犯罪個體來說,這是第一性的東西。他不必對社會負責,但他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施加于犯罪人的這種不自由、不利益,甚至于生命刑對社會來說卻是正義。因為罪犯實施的犯罪行為對刑法所保護的社會常態(tài)造成了侵害,使刑罰的這種非難可能性正義化。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以社會對正義、公平的設定為準繩,按法制原則使國家刑罰權的行使與公民的自由權利實現最大限度上的協商融合。同時,也使刑罰的功能通過在可譴責的范圍內施加于犯罪人的非難這一唯一真正有效的法治途徑得以最大限度地實現。
一、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權
我國的刑事審判一直以來處于定罪量刑一體化的狀態(tài),法庭通過其審理既解決被告人是否構成犯罪的問題,又解決有罪被告人的量刑問題。甚至法官的量刑這種“閉門造車”作業(yè),還帶有審判神秘的色彩?!霸谝粋€99%以上刑事案件都作出有罪判決的大環(huán)境下,辯護人和被告人事實上更關心量刑的問題。因為,量刑制度的不公開、不透明,控辯審三方信息不對稱,使得辯護人的量刑辯護上很多內容不著重點,使得被告人失去減輕罪刑的機會”[1]163。防范量刑失衡、促進量刑規(guī)范化已成為研究熱點。
(一)學界對量刑建議研究的近況
目前,學界對規(guī)范化量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利用刑事立法手段具化量刑標準。我國刑法條文規(guī)定的法定量刑情節(jié)如自首、立功、累犯、犯罪形態(tài)、盲聾啞等規(guī)定的是從輕或減輕,減輕或免除等等?!盎颉弊謱⒎ü俚牧啃虣嗔Ψ诺眠^于寬泛,從輕或減輕的差別是量刑檔次上的差異,其量刑幅度之大確有必要作出明確規(guī)定。另規(guī)定中作為定罪依據同時也作為量刑情節(jié)的條文多表述為:“情節(jié)嚴重”、“情節(jié)惡劣”、“情節(jié)較輕”等含義模糊的評價性語言。雖然這些文字的模糊性有相應的刑事司法解釋,在刑事法律對量刑規(guī)定較粗而量刑失衡普遍存在的情況下,刑事司法解釋應當有所作為,側重量刑,將量刑幅度細化,為全國的司法機關具體操作提供量刑準則,從而避免量刑失衡,強化刑事判例的作用。
第二,利用經驗以及技術手段標準化量刑。在一些地方法院,為均衡量刑,刑事審判庭內部試行《刑事審判管理規(guī)范指導》,從責任分級、量刑到月、限制緩刑、并罰明確、先例參照等方面進行了有益探索,并作出總結,確定量刑情節(jié)。武漢大學法學院對量刑公正和人工智能的結合問題做了長期大量的研究,并取得了一定的科學成果。山東省淄博市淄川區(qū)也探索出電腦量刑法,開發(fā)了一套規(guī)范化量刑軟件系統(tǒng),只需將被告人犯罪情節(jié)輸入電腦,即可算出被告人應該判處的刑期。法官在規(guī)范化量刑上采取主動的姿態(tài)去收集大量相關被告人量刑的信息,并統(tǒng)一作出判斷處理[2]。當然,法官永遠是量刑的主體,電腦量刑應該說是法官在量刑時輔助的工具,因為這一工具能夠有效地避免量刑失衡,在規(guī)制法官行使量刑自由裁量權上實現客觀公正,從其價值看不失為一種防范控制量刑失衡的有力手段。
第三,利用檢控方的量刑建議監(jiān)督量刑。將量刑引入訴訟是至今為止被公認為最有效的規(guī)范手段。理論界通常將此量刑建議稱為量刑建議權。所謂量刑建議權,即求刑權,是指公訴人代表人民檢察院建議,要求人民法院對被告人處以某一特定的刑罰,對刑種、刑期、罰金數額、執(zhí)行方法等方面提出盡量具體的要求。量刑建議權本質上屬于公訴權,是公訴權的一部分。如果把檢察機關請求法院認定事實、確定案件性質、認定犯罪,認定為是在行使定罪請求權,那請求法院對被告人科以何種刑種、什么刑期、哪種執(zhí)行方法,就是在行使量刑請求權。二者都屬于公訴權的具體權能。公訴權是一種司法請求權,它本身不具備終結性即最終判定性和處罰性,而是國家刑罰權實現的準備和條件,在刑事司法過程中具有承前啟后的作用,其包含的實體性要求只有通過審判才能最終實現。對此,法官對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的不予采納需要作出論理說明[1]163。
第四,提倡聯動各方建立量刑獨立程序。英美法系國家量刑建議制度的特點在于其存在于一個完整而獨立的量刑程序中。在英美法系國家的刑事審判程序中,定罪程序和量刑程序不是混為一體的,而是以被告人作出有罪答辯或者經審判被陪審團確認為有罪為界限而截然分開的。定罪階段庭審的核心在于定罪。被告人作出有罪答辯或經法庭審理、陪審團認定其有罪后,定罪程序就結束。法庭會擇日就各種酌定因素舉行量刑聽證,有關量刑建議的活動只能發(fā)生在量刑聽證階段。得益于英美法中定罪、量刑程序分離,量刑規(guī)范化的最完備的路徑為建立獨立的量刑程序。即:建立獨立的量刑舉證、質證程序,在這一程序中可加以適用的證據規(guī)則作出重新的制度安排①;建立獨立的量刑辯護制度。檢察機關有量刑建議權,辯護方就應有量刑獨立辯護的制度②;探索引入被害人參與量刑的機制,被害人的充分參與可以保證法官獲得新的量刑信息③。
(二)量刑建議權與量刑規(guī)范化
1.量刑建議權是量刑規(guī)范化的本源。量刑建議權是求刑權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量刑規(guī)范化是量刑權的一個實施標準。求刑權和量刑權同屬于刑罰權,“所謂刑罰權,是指創(chuàng)制和運用刑罰的權力。包括了制刑、求刑、量刑和行刑的全部內容”[3]??傮w來說,刑罰權是國家統(tǒng)治權的有機組成,是國家依法給予犯罪分子刑事懲罰的權力。包括制刑權、求刑權、量刑權和行刑權。制刑權是國家賦予立法機關創(chuàng)制刑罰的權力。求刑權是檢察機關代表國家向審判機關提起公訴,建議判處刑罰的權力。量刑權是審判機關獲自國家的、在定罪基礎上對犯罪人是否處刑、處以何等刑罰的權力。行刑權是行刑機關獲自國家根據司法判決加以執(zhí)行的權力。它是量刑權的邏輯延伸,是刑罰權的“最后歸宿”。求刑權、量刑權、行刑權是刑罰權在刑事司法環(huán)節(jié)的表現形式。通過三種權力形態(tài)的更迭,刑罰權得以順利實現[4]。因此,我們不難看出,求刑權和量刑權是相互獨立卻又互相依存的,從邏輯順序上分析是循序漸進的,求刑權實際上是刑罰體系中的聯結之權,是刑罰權從靜態(tài)走向現實的聯結性因素。它把刑罰創(chuàng)制權與刑罰裁量權及執(zhí)行權有機結合起來,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權能形態(tài)。它的作用也在于保障并促使刑罰權的實現,具體表現在代表國家向刑罰裁量權享有主體提出施用刑罰的請求,是促進刑罰從靜態(tài)走向動態(tài)并使之合理化的必要環(huán)節(jié)。所以,作為求刑權重要組成部分的量刑建議權就成了量刑規(guī)范化的本源。
2.量刑建議權是一種權力和制度的關系。量刑建議權是公權力而非私權利。沒有國家對刑罰權的壟斷就不會有公訴權的出現,而量刑建議權作為公訴權的一部分,是國家通過相關法律賦予特定人或特定機關行使的權力。因此,這里所說的量刑建議權是來自國家的,為維護社會秩序而設立的追訴犯罪的權力。它具有諸如自訴權等私權利所沒有的國家意志性、統(tǒng)一性以及與刑罰距離進一步拉近等特性。量刑規(guī)范化即指通過制定精密的規(guī)范化文件(如“量刑指南”)、優(yōu)化量刑程序、革新量刑技術等措施規(guī)范量刑,實現量刑的公正,因此量刑規(guī)范化的過程就是一系列制度形成的過程,而制定這一制度的終極目標就是為了實現公平和正義,這與量刑建議權的終極目標一致。因此,量刑建議權的行使和量刑規(guī)范化建設均是社會主義法治發(fā)展的必然要求,是發(fā)展方向,量刑建議權為量刑規(guī)范化創(chuàng)造了必需的法律環(huán)境和條件,相反,量刑規(guī)范化也為量刑建議權的行使提供了支撐和保障。
3.量刑建議權是量刑規(guī)范化的尺度和方法。量刑建議權作為公訴權的一個下行概念,從行使效果上看就是一種請求權,這一屬性表明了其在法律上的效果不具有終極裁判性。量刑建議只是檢察機關站在公訴人的立場上,對被告人應當承擔何種刑事責任提出自己的意見。這種建議不帶有強制性,并不是最后的結果,不影響審判權的行使。審判機關可以部分或全部采納,也可以不采納,審判權不受量刑建議權的約束。但量刑規(guī)范化卻明顯不同,其作為一種判斷尺度,直接影響著行使刑罰裁量權的審判機關的最終判決。
二、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在量刑規(guī)范化中的價值
量刑程序規(guī)范不足以及所產生的程序性保障缺失,人們對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更加關注。長期以來我國法院在量刑過程中沒有控辯雙方就量刑問題進行參與和具體表達意見,判決書缺乏對量刑的說理,控辯雙方只能根據判決書上只言片語推斷法官為什么如此量刑。因為存在著人民法院量刑本身缺乏基本的程序規(guī)范,越顯得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在量刑規(guī)范化中的價值。
(一)量刑建議之意蘊:法院量刑思考顯性化
1.量刑建議權使法院量刑思考處于顯性。在控辯式訴訟模式中,法院、檢察院、犯罪嫌疑人之間形成一種等腰三角形關系,法院位于三角形頂端,處于刑事訴訟三角結構中的居中裁判者位置,法院的公正性就在于它對控辯雙方各自提出的主張沒有“自身的利益”介入,也沒有自身獨立的要求,它僅是在聽取雙方各自的訴訟請求,并就請求展開辯論后,運用法律和良知作出裁判。對抗式模式的這種法官居中性、雙方對抗性的特點最為突出,它更強調在訴訟過程中控辯雙方就整個案件的諸情節(jié)、要素都能充分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剞q雙方的意見越充分、越具體,裁判才能越公正。但是,目前我國檢察機關對于量刑的建議只是在庭審后期就所適用的條款做一個簡單的說明,并沒有詳細的分析,更沒有對具體刑種、刑期的裁量有具體的意見??梢哉f,在我國刑事審判當中,量刑是唯一沒有經過洗禮的環(huán)節(jié)。目前我國在法庭辯論的主要是定罪的問題,當然也可以討論量刑情節(jié)的問題,但是控辯雙方很少討論對一個犯罪嫌疑人究竟應該判處多少刑罰的問題,這個權力都給了法官。加拿大蒙特利爾大學法學院杜蒙教授對此不無感慨地講:“量刑是刑事司法制度中的重要部分,是刑事正義的一半工程”[5]。公訴人的量刑建議權將量刑帶入辯論領域,通過辯論,可以使處于中立地位的裁判者能夠更好地看清事實。控辯雙方辯論得越充分,法官量刑也就越透明。
2.量刑建議權使司法公信力再度彰顯。一項制度能夠被遵守的前提是獲得最大的認同,“如果沒有這種認同的基礎,任何政權都無法持久,這僅僅是因為,它必須減少贏得依從的代價”[6]。可見,審判結果如果缺少訴訟當事人的參與,它的社會可接受程度、認可度將被折損。通過分析大量的上訴案件和被害人要求檢察機關提起的抗訴案件,筆者發(fā)現對量刑的不服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從法律的角度出發(fā)仔細分析這些案件量刑并無不妥,其中的絕大部分將會被上級法院或檢察機關以“量刑適當”駁回。為什么會出現這樣局面,正是因為量刑相對來說比較“神秘”,在庭審過程中,控辯雙方大量的時間花費在案件的定性上,至于如何量刑,在法庭辯論中涉及得很少,也很籠統(tǒng),再者也不可能要求案件的當事人能正確地理解量刑的主要依據和裁判理由。如果將刑罰處罰的過程作為一個可辯對象,在庭審辯論階段出現,讓控辯雙方能夠展開辯論,讓量刑過程處于顯性的地位,從而減少不必要的上訴和抗訴案件的發(fā)生,這樣既可以節(jié)約訴訟成本,又可以大大提高司法的公信力。
(二)量刑建議權價值:促進量刑規(guī)范化進程
1.量刑建議權的合法性、合憲性價值?!吨腥A人民共和國憲法》第129條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吨腥A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8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依法對刑事訴訟實行法律監(jiān)督。《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160條規(guī)定:經審判長許可,公訴人、當事人和辯護人、訴訟代理人可以對證據和案件情況發(fā)表意見并且可以互相辯論。據此可知,作為國家法律的監(jiān)督者,檢察機關有權對刑事訴訟中人民法院的審判活動實行法律監(jiān)督,這種監(jiān)督不僅僅指對錯誤案件提起抗訴的事后監(jiān)督,還應當包括對法院審判的事前監(jiān)督和事中監(jiān)督。在法庭審判中,公訴人的任務就是要向法庭證明被告人犯罪行為的存在,并以此為基礎要求法庭對被告人判處相應的刑罰,這其中當然應該包括公訴人對定罪和量刑這兩個問題的要求。賦予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無疑是對法院刑事審判進行事前監(jiān)督和事中監(jiān)督的最有效途徑之一[7]。雖然我國沒有現行法律條文直接規(guī)定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權,但這并不能否認賦予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具有合法性。檢察機關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在行使了定罪建議權之后,勢必要對其刑罰提出量刑建議,因為揭露犯罪的目的就在于打擊犯罪,兩者合二為一。
2.量刑建議權對量刑規(guī)范監(jiān)督價值。量刑建議權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一種法律監(jiān)督權,是由其上位權能公訴權的性質屬于法律監(jiān)督權決定的[8]。量刑建議權盡管是一種不具有終局性的司法請求權,由于檢察官在訴訟中所具有的審判監(jiān)督者的身份,因而對法官在量刑上的自由裁量權具有較大的制約性,這種制約性對量刑規(guī)范化起著特殊的作用:首先是協調刑事法律關系的必要手段,“檢察官的求刑結果在整體上顯示了量刑的基準,從而在量刑的統(tǒng)一性上起了相當大的作用”[9]。其次量刑不會導致被告人和被害人雙方矛盾對立和激化,以致引起社會公眾對司法公正的懷疑和動搖。再者是量刑對于其他檢察工作客觀上也能起到雙重效應,即一方面檢察機關圍繞刑罰裁量收集相關證據,能為審判機關的量刑提供可靠的依據;另一方面,當審判機關的最終刑罰裁量結果與檢察機關的量刑要求相差懸殊時,也為隨后的開展抗訴工作提供了基礎。
三、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的啟動和程序設計
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要求檢察機關發(fā)揮其在量刑建議權中的職能,而明確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的啟動及有關程序設計非常重要。
(一)量刑建議權的啟動
長期以來,檢察機關在行使公訴權時,重定罪輕量刑,對于量刑問題往往只是提出寬泛的意見,這樣做,實際上是沒有全面行使法律賦予的公訴職權。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是根據案件的性質、情節(jié)、社會危害程度以及被告人的人身危險性對被告人應當判處何種刑罰向法院提出建議①??梢娏啃探ㄗh啟動應當在審查起訴階段,檢察機關對偵查機關提交的案件材料進行審查時,在明確被告人是否構成犯罪,是否需要追究其刑事責任的基礎上啟動量刑建議權,才能提出相應的量刑建議。這完全基于檢察機關指控犯罪是請求法院以裁判的方式同意檢察機關對案件認定事實、確定案件性質、認定犯罪,并由法院根據檢察機關認定的犯罪中法定、酌定量刑情節(jié)對被告人量刑處罰并確定執(zhí)行方式[10]。
(二)量刑建議權的程序設計
1.量刑建議的適用范圍。關于量刑建議的案件適用范圍,目前還存在不同看法,主要有四種觀點:
(1)適用于簡易程序審理和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簡易程序的案件和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事實本身就清楚,被告人對指控的罪名沒有異議,此類案件的關鍵問題是量刑,適宜各方提出量刑建議[11]。
(2)適用于普通程序審理的案件。一是此類案件量刑幅度比較有限,量刑嚴重不當的可能性相對較小,二是設立簡易程序的目的旨在提高訴訟效率,如果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找量刑建議的依據,有悖于適用簡易程序的初衷[12]。
(3)適用于所有案件。適用普通程序審理的案件絕大部分刑期跨度較大,橫跨多個刑種的也不在少數,量刑幅度彈性較大,容易出現量刑不當。為了保證公正適用刑罰,提出量刑建議確有必要。其次,對于普通程序簡化審案件,此類案件對定罪沒有爭議,關鍵的問題就是量刑,檢察機關可以充分行使量刑建議權。再者,簡易程序案件更應適用量刑建議制度。因為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都是案件事實清楚,被告人認罪的,法院通常應從輕處罰,由于檢察機關可以不派公訴人出庭因而在審前移送全部案卷材料。這就使檢察官有條件事先與辯護律師或被告人交換意見,并在此基礎上提出從輕量刑的意見供法院參考,這是借鑒了美國辯訴交易制度中一些做法,應該在刑事簡易程序中試行[13]。
(4)僅適用于有辯護律師的案件。持該種觀點的人認為量刑建議在我國未在所有或者絕大多數刑事案件中確立強制辯護制度的情況下推行,對于被告人而言即使認為量刑建議不當,也無法提出有力的辯護意見,因而無法保證量刑公正。
筆者認為,量刑建議權應適用于所有刑事案件。其理由:量刑建議制度的現實意義在于量刑公正,使被告人罰當其罪。當然所有的案件包括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都存在量刑公正與否的問題,不能因為適用程序的不同而忽視了每一個案件當事人對公正的渴求。簡易程序的案件雖然量刑幅度比較有限,量刑不當的可能性比較小,但是三年以下也是一個幅度,半年一年刑期的差別也直接關涉到被告人的利益,刑法規(guī)定的很多法定刑都跨越不同的刑種,適用刑種的不同直接關系到被告人的執(zhí)行方式。至于認為量刑建議應在有辯護律師的案件中才能提出的觀點,事實上忽視了被告人的自決權。司法實踐中,被告人因為很多原因不請律師的情況比比皆是,這并不表示被告人對自己應判處什么樣的刑罰沒有自己的意見。檢察機關的公訴職能決定了其不能僅僅舉出證實被告人罪重的證據,還要注重收集證明被告人罪輕的證據,這就決定其在提出量刑建議時,不僅僅要提出從重意見,同時還包含了從輕、減輕處理的意見。因此在被告人沒有委托或被指定辯護人時,公訴人提出量刑建議,同樣能給法官參考意見,被告人也可以針對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從而彰顯司法公正的意義。
2.量刑建議的提出時間。對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的時機,當下主要有三種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量刑建議應在起訴書中提出[14];第二種意見認為:在起訴書中提出量刑建議過早,法庭審理尚未開始,對開庭后的很多情況難以充分預斷,如果在庭審階段再發(fā)表量刑建議,檢察官將有機會聽到被告方和法官在對量刑有重要影響的證據問題上的觀點與意見,進而得以審視己方量刑判斷的合理性,在這之后提出的量刑建議方能確保更高的客觀性與準確度[15]。第三種意見認為:在起訴書中一般不宜提出較為明確具體的量刑建議,以便庭審情況發(fā)生變化,為公訴人根據實際情況發(fā)表量刑意見留有余地。但是,可以考慮到指控的完整性,在起訴書中提出概括性的量刑意見。
我們認為應當根據案件具體情況提出量刑建議的時機。
(1)適用簡易程序審理的案件。檢察機關一般不派員出席法庭,且這類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指控的犯罪多系輕罪,被告人也作了有罪答辯,同時公訴人對證據情況已有充分、全面的了解,對于定罪和量刑已有充分確信。因此考慮到保障辯護權的要求和訴訟效率,可在建議或同意適用簡易程序時將量刑建議意見書一并送達人民法院,由獨任審判法官在法庭上宣讀[16]。
(2)按照普通程序審理的案件,量刑建議應當在法庭調查之后,法庭辯論開始、宣讀公訴詞時提出。根據我國目前訴訟進程安排,經過法庭調查,檢察官和被告方對出示的證據進行了充分質證后,被告人的犯罪事實、量刑情節(jié)已基本上能夠顯現出其本來面目,此時檢察官提出量刑建議,是立足于充分證據證明之上的,應該具有足夠的說服力,也比較客觀準確,易為法官接受。因此,在法庭辯論階段,辯護方有足夠的機會對檢察官的量刑建議提出異議,為己方的合法權益進行辯護。
3.量刑建議的提出主體。檢察機關具體的量刑建議應由誰提出并確定最后建議內容在實踐中有三種做法: (1)由承辦案件主訴檢察官提出;(2)主訴檢察官提出建議內容,分管領導審核并確定最后建議內容; (3)主訴檢察官提出建議內容,然后交由檢委會討論并確定最后建議內容。筆者認為,對量刑建議內容的提出及確定不能一概而論由誰決定,而應根據案件大小,特殊與否等實際情況進行確定。如果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由主訴檢察官提出并確定建議內容即可;如果量刑幅度為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死刑或其他的特殊案件,則由主訴檢察官提出建議內容,交由檢委會討論確定最后建議內容。
4.量刑建議的模式。在理論界,大多數學者傾向于檢察機關選擇相對確定的量刑建議模式(或稱量刑幅度建議),即在法定刑的幅度內,結合案件的性質、情節(jié)、被告人的認罪態(tài)度等因素確定一個比法定刑幅度更小的量刑幅度。有學者主張采取“絕對確定的量刑建議”,即在定刑幅度內提出一個絕對刑種和刑期。其出自與責任相適應的刑罰只能是正確確定某個刑罰點,在確定了刑罰點之后,為了考慮預防犯罪的需要,可以修正這個點,但不能過于偏離這個點[17]。不難看出,絕對確定的量刑建議不僅有以公訴權取代審判權的嫌疑,而且增加了檢察機關的辦案難度,不利于公訴工作的科學發(fā)展,不符合實際情況[18]。然而,絕對確定的量刑建議也并非完全沒有存在的空間。因為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刑罰種類除了管制、拘役、有期徒刑以外,還有無期徒刑和死刑。對無期徒刑和死刑的適用,其本身就是一個絕對確定的刑罰,沒有刑期幅度限制,因此檢察機關認為應當對被告人判處這兩種刑罰的,其提出的量刑建議就是絕對確定的。
5.量刑建議的提出結果。量刑建議作為當事人和檢察機關的一種訴訟請求,不能對法院的最終裁決產生強制效力,法官對各方量刑建議采納與否和采納程度擁有決定權,這是由量刑建議權的性質決定的。但是檢察機關建議的量刑可以作為其認定法院量刑是否偏輕偏重或畸輕畸重的“參考尺度”,從而決定是否提出檢察建議或提起抗訴。所以要做好事后審查工作,公訴人對一審判決進行審查時,要將判決書中的量刑結果與量刑建議進行比對,審查法院的判決依據是否充分,如果發(fā)現法院判決與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出入較大,且不闡明其判決理由或理由錯誤時,經審核審批程序,并經檢察委員會討論決定后依法提出抗訴。
6.量刑建議的配套制度建設。(1)建立不采納量刑建議說明理由制度。當前的司法實踐中,法院訴訟文書的說理已經日益受到審判機關的重視,法院的判決中對于檢察機關在庭上發(fā)表的量刑建議意見予以采納或不予采納的理由都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說理。同樣,在法院的最終判決和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不一致的情況下,法院應該在判決書中闡述自己的量刑理由,并說明不采納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理由。這樣才能加強法院量刑的透明度,也有利于當事人息訴服判。
(2)建立容錯標準。所謂容錯標準,就是檢察機關量刑建議與審判機關的判決若產生誤差,誤差在什么程度屬于可以容許的范圍的問題。超過容錯標準,則系嚴重錯誤,應予追究責任。上海市徐匯區(qū)人民檢察院課題組在對某基層檢察院2005年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權的提出情況進行統(tǒng)計時發(fā)現,檢察機關量刑建議與審判機關判處的刑罰之間的誤差主要在刑期方面(刑種發(fā)生誤差不多)。其根據統(tǒng)計得出的數據,初步建立了容錯標準:即應當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以下的案件,誤差發(fā)生在六個月以內的屬于可容許范疇;應當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以上的案件,誤差發(fā)生在一年以內的屬于可容許的范疇[19]。筆者認為建立容錯標準十分必要,若是一出現量刑建議與判決不一致即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會嚴重打擊辦案人員的積極性,使檢察機關內部對量刑建議制度產生抵觸情緒。當發(fā)生誤差不在容錯標準內的時候,則要自己審查案件,看是哪一方不對,如果系檢察機關的失誤,則要通過內部檢查、整頓,總結改進;若是法院的失誤,則要通過抗訴解決。
(3)確立判例的可鑒性。目前,我國雖不可能一下達到這樣量化量刑的要求,但最高人民檢察院或最高人民法院完全可以以規(guī)范量刑為目的,定期下發(fā)典型判例,作為相對的標準供參考。然后,在這些判例累積的基礎上結合檢察機關辦案經驗,制定相應的規(guī)則供檢察機關量刑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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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ntencing Proposal Power in Penalty Measurement in Procuratorial WorkZHANGXi1, ZHANG Tao2, LIN Zhi-gang3
(1. Office of Pople's Prosecutorate of Jianggan District, Hangzhou310021; 2. Clinic Medical College,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3. Pople's Prosecutorate of Gongshu District, Hangzhou310015, China)
Abstract:The power of sentencing proposal complies with the nature of law. It plays a positive role in efficiently restricting judges sentencing discretionary power and regulating the procedure of sentencing as well as supervising adjudications. The sentencing proposal power takes fairness and justice as its' rule, and makes the state power of punishment and citizen's freedom right live in harmony.
Key words: regulation of sentencing procedure; sentencing proposal power
注:
① 參見2009年樊崇義教授在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和江蘇省姜堰市人民法院共同主辦的“全國量刑規(guī)范化學術研討會”上講話。
①從根本上說,量刑程序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是如何調查、核實那些與犯罪事實無關的量刑信息問題,法官應將最大限度地獲取有價值的量刑信息作為這一程序的主要目標。法官在量刑聽證程序中所要審查的主要是那些在定罪裁判階段沒有接觸過的量刑信息,所關注的也主要是這些證據的相關性,也就是證據與量刑事實和情節(jié)之間的邏輯聯系。實際上,這就是上述第二種規(guī)范量刑的手段要求法官主動收集一些信息,比如通過社會工作者、志愿者撰寫反映被告人信息的報告,來獲取信息。當然,檢察機關和辯護方都可以舉出被告人罪輕罪重的證據,對證據進行質證,并交由法官定奪。
② 辯護人應通過閱卷掌握案件事實提出法定和酌定的從輕量刑情節(jié),如自首、立功、認罪悔過、積極賠償、積極退贓、初犯等,并對被告人的個體情況進行全面的社會調查,以收集那些旨在證明被告人犯罪原因、有無前科、平常表現、社會評價、家庭環(huán)境、學校教育等的證據材料,并對犯罪給被害人、社區(qū)乃至整個社會所帶來的各種影響做出客觀的評估;并針對公訴方、被害方可能提出的量刑建議做出必要的辯駁,同時向法庭明確提出本方的量刑意見。
③ 擴大被害人對量刑決策過程的訴訟參與,被害人與被告人完全平等地參與量刑決策過程,幾乎沒有任何理論上的障礙。這一點在英美量刑聽證程序中得到充分的證明。被害人只有充分參與量刑的決策過程,才可以獲得公正審判的機會。除此以外,被害人的充分參與還具有另外兩個重要的理由,在量刑過程中,被害人與公訴人的訴訟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公訴人既無法完全代表被害人的利益,更無法充分體現其自由意志。
① 誠然,除了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權以外還有被害人以及被告人對法院量刑的自我意思表示,但本文主要研究是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權,故對有關被害人以及被告人的量刑建議權不展開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