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義宏

范進、孔乙己兩人同屬封建科舉制度的產(chǎn)物,同樣受到封建科舉制度的毒害,兩人當初的處境相似,所處環(huán)境相似,但兩人的結(jié)果卻迥然有異,這又是何故?不少學生對此提出疑問。下面,我們不妨把兩人放在一起,比較比較,就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原委了。

比較一:所處時代

范進生活在清朝初年,清王朝正處在上升時期,封建制度充分發(fā)展,長達千年的科考發(fā)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幾乎全社會都沉浸在“科考熱”中。所以,在胡屠戶的眼中,張鄉(xiāng)紳也就成了天上的文曲星;在眾人的眼里,中舉后喜極而瘋的范進患的也只是個富貴病,沒有一個人敢說他是瘋子。比較安徒生的童話《皇帝的新裝》,那里面還有一個小男孩站出來說皇帝沒有穿衣服呢!可見當時中舉的毒瘤已漫及各個階層,成為不治頑癥,所以他的瘋也就不足為怪了?？梢哉f,范進是一個狂熱于功名的下層知識分子,大半生窮困潦倒,到54歲才考中秀才。他中了秀才,社會地位才有了些改變,可是胡屠戶對他的態(tài)度仍然十分粗野傲慢,他總是習慣地“唯唯連聲”,逆來順受,甘受屈辱?？梢坏┲辛伺e,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幾十年來的貧困、屈辱“嘩的”一下子過去,夢寐以求的功名富貴“嘩的”一下子全來了。政治、經(jīng)濟、社會地位一朝改變竟使他驚喜得發(fā)了瘋,他回憶瘋顛中的情景,別的都“昏昏沉沉”記不得,唯獨“記得是中的第七名”。一句話,一個為功名利祿而神魂顛倒的典型形象霎時躍然紙上!

如果說,范進是一個科舉的狂熱者,那么,孔乙己則是一個時代的落伍者。孔乙己所處的時代,現(xiàn)代文明已經(jīng)開始沖擊古老的中國。腐朽的封建制度和封建王朝,在思想和物質(zhì)上都無力對抗西方列強的侵襲。許多有識之士,奮起要求變革,但是僵化、保守的觀念和傳統(tǒng),卻仍束縛著許多人的身心,反動勢力也在瘋狂地對抗進步的潮流。在這樣的社會大轉(zhuǎn)型、大動蕩時期,像孔乙己這樣徘徊在舊秩序之中的讀書人,既沒有勇氣也沒有力量更沒有機會投身到變革的大潮中去,也就只能成為文明發(fā)展、社會轉(zhuǎn)型中的落伍者和犧牲品了。

比較二:人物本性

范進遭胡屠戶無端辱罵,為什么卻還說“岳父見教的是”?范進為何能“手里插個草標”在大庭廣眾之下“東張西望”尋人賣雞?這說明范進“人心本善”、“不縱惡,不隱丑”嗎?范進對岳丈的“教誨”唯唯連聲,窮秀才賣雞也招搖過市,可見,中舉前的范進懦弱猥瑣、甘蒙屈辱,一臉自卑自賤的奴才相。而中舉后的范進卻能很快與世俗混在一起,判若兩人,與張老爺稱兄道弟,可見其媚俗圓滑。

與范進相比,孔乙己的性格就較為復雜了,具體說來他的性格特征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兩個方面:首先,抱殘守缺,死要面子?？滓壹菏乔迥┮粋€下層知識分子,有別于一般下層社會的勞動者?？滓壹汉湍切┳龉さ亩桃聨蛡兺瑯诱局染?但是他卻以為自己是讀書人而看不起勞動者?？滓壹簽榱孙@示自己與眾不同,竟一直不肯脫掉那“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的長衫;說起話來滿口之乎者也,時刻不忘顯示自己讀書人的身份。甚至當別人戲弄他時,他還一再表現(xiàn)出自命不凡、孤芳自賞的傲氣。只有當人們觸到他靈魂深處的傷疤——“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時,才感到頹唐不安,意識到自己的淪落和低微。封建社會正統(tǒng)的思想,對農(nóng)工商是歧視的,“學而優(yōu)則仕”一直是知識分子的目標,在這種封建教育的熏陶下,孔乙己自然鄙視體力勞動,至于經(jīng)商營業(yè),更是令他不恥。“君子固窮”既是他的人生信條,也是他淪落社會底層的“擋箭牌”。他雖寫得一筆好字,但好喝懶做,不會營生,以至將要討飯,不得已去做些偷竊的事,遭人嘲笑,被人毒打,卻偏偏要漲紅了臉去爭辯,說什么“竊書不能算偷”,“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死要面子,最后落到了個被打折腿的慘境。其次,心地善良。人的性格是復雜的,孔乙己也一樣。他雖然干些偷偷摸摸的勾當,但是品行比別人都好,從不拖欠酒錢;他看不起勞動者,以讀書人自傲,但是對孩子們很熱情,教“我”識字、給孩子分茴香豆,這些都表現(xiàn)出他質(zhì)樸、善良的本性。

比較三:人生追求

范進一心想做個讀書人,在那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學而優(yōu)則仕”的社會里,讀書是他唯一通達“黃金屋”、“千鐘粟”、“顏如玉”的獨木橋。所以,范進讀書幾十載,久經(jīng)科場,老大不悔,然而癡心不改,還想混個“天鵝屁”吃。當然,和當時社會的大風氣一樣,他讀書的目的就是為了升官發(fā)財,光宗耀祖,茅棚生輝,所以,中舉成了他唯一的心思。

與范老爺相比,孔乙己生活在一個更麻木而冷酷的社會環(huán)境之中,生活在科舉制度正在走下坡路的階段。他好吃懶做,有追求卻又怕苦;圖享受怕勞動,其不幸就可想而知了。

通過以上三點的分析,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范進孔乙己同樣是社會地位低下,同樣是讀書人,同樣處于一個冷酷的人際社會關(guān)系中,結(jié)局卻迥然不同了。當然,他們的本質(zhì)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深受封建科舉制度毒害的知識分子的典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