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長伸

李路正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工，他又是一個歌手，他的歌唱出了億萬打工者心聲，打動了數(shù)不清的觀眾。他迄今三次走進中央電視臺表演舞臺，曾被稱為2007年元宵晚會上“最耀眼的明星”。他是我國第一個在高校舉辦個人演唱會的農(nóng)民工歌手，并因為唱歌兩次被《新聞聯(lián)播》報道，網(wǎng)上稱他是“2008年伊始中國最有名的一個農(nóng)民”。前不久，身為政協(xié)委員的他又榮獲承德市十大杰出青年稱號。16歲輟學打工的他，是怎樣從一個農(nóng)民工成長為一個草根明星的?

輟學少年

音樂夢想穿越苦澀的打工青春

1991年12月4日下午，北京市火車北站。從一列綠皮火車上走下來兩個十幾歲的農(nóng)村少年。兩人走走停停，眼神茫然四顧，一看就是沒出過遠門的。“北京城這么大，咱上哪兒找建筑工地啊?”一個少年低聲問同伴?！皠e怕，我聽說有塔吊的地方就是建筑工地，咱照著塔吊找，準沒錯兒!”回答的少年叫李路正，雖然嘴上這么說，其實他心里也沒譜。摸一下兜里僅剩下的5塊錢，李路正不禁回憶起自己輟學的經(jīng)歷和心里堅持的夢想——

1975年出生的李路正是河北省隆化縣湯水溝鎮(zhèn)佟家柵子村人，他從小就喜歡唱歌。1989年。李路正進入初中沒幾天。班里上音樂課，老師把《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歌詞寫在黑板上問：“哪位同學會唱這首歌，請舉手!”其他同學沒有一個舉手的，連當文娛委員的女生也把頭壓得低低的。唯獨李路正“騰”一下站起來大聲說：“老師，我會唱!”在老師和同學們驚異的目光里，李路正字正腔圓地把歌曲唱出來?！俺谜姘?”老師稱贊。下課后。老師把李路正叫到辦公室：“你跟誰學的唱歌?”“沒人教，俺從小喜歡唱歌。都是自己跟著村里廣播大喇叭學的!”李路正老老實實地回答?！澳阈⌒∧昙o，音調(diào)把握得很棒!從明天起。你來擔任文娛委員!”老師贊許地夸獎?！昂煤脠猿窒氯?，說不定你以后能在音樂方面有前途呢!”十幾歲的少年，正是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年齡。老師的話對李路正不亞于一針催化劑——他的人生目標，就是考上音樂學院，能一輩子和唱歌打交道。然而，他的美夢被現(xiàn)實擊破了——李路正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他們都先后輟學務(wù)農(nóng)。父母為給兩個大點的兒子娶親，沒日沒夜地操勞。對貧窮山村家庭來說，李路正的學費也是昂貴的開銷?？粗改咐蹚澚搜鼦U。李路正心疼不已?！拔也荒茉僮尭改柑湾X供我讀書了!我應該出去打工養(yǎng)活自己。等我賺到錢，再回到校園讀書考大學!”李路正含淚輟學了……

在北京崇文區(qū)一處建筑工地，李路正和同伴見到了包工頭。“在工地上千活兒很累。恐怕你們承受不了?！卑ゎ^連連搖頭。李路正哀求：“讓我們先試試吧，我們能吃苦!”

八米長、手腕子粗的鋼條壓在個頭不足一米五的李路正肩膀上，前后都杵地，根本沒法往前走。包工頭為難了：“小兄弟，不是不想留你。這活兒你實在干不了。工地上也不能留你們吃閑飯啊!”無奈之下，李路正和同伴打道回府……

一年后，有了農(nóng)村干體力活經(jīng)驗的李路正，再次跟隨村里幾個年齡大些的打工人員，來到北京市豐臺區(qū)建筑工地。這一次。他留在工地了，開始和那些壯勞力一起，起早貪黑在鋼筋水泥里頭摔打，每天能賺到十幾塊工錢。

熟悉工地上的活計后，繁忙的勞動間歇。李路正又敞開嗓子，唱起久違的歌來：“咱們工人有力量……”“小李子歌唱得不錯啊!”一位工友打趣?！霸蹅兏苫顑豪蹥w累，可還有免費的歌聽!”工友們你一句我一句樸實的話語就是對李路正最大的鼓勵。工地上。宿舍里，處處能聽到他的歌聲……

建筑工人工作地點是流動的，一處工地完工，接著要轉(zhuǎn)移到另一處工地。幾年問。李路正輾轉(zhuǎn)了無數(shù)個工地。2003年春節(jié)后，他再次離開老家，踏上去北京打工的路程。

靈性閃爍

“揮揮手”的草根歌手活躍京城

工地上，又飄揚起李路正的歌聲。每當夜幕降臨。其他工友去上夜?；蚩措娨暤臅r候。李路正卻躲在單人床上用簾子拉起的小世界里，拿起筆寫寫停停。他寫自己的理想：“我一定要努力，爭取在音樂方面最終走出一條路來……”他寫民工的艱辛和思鄉(xiāng)之情：“忙碌了一天，骨頭都像散了架，累得一動也不想動……但想到家鄉(xiāng)的親人。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賺錢可以孝敬父母，渾身好像又有了力氣……”他沒想到，這些隨手寫下的文字，為他日后寫歌詞打下了基礎(chǔ)。

2003年12月，在順義區(qū)建筑工地上，因集體活動聚集了500多名工友?；顒咏Y(jié)束，不知是誰大聲喊：“聽說咱們民工里頭有個唱歌很棒的小李，讓他給工友們唱首歌怎么樣?”“他就在這兒呢!快，給大伙兒來一首!”被大家簇擁到中間。李路正有點心慌。過去只是給工地上的工友唱歌，站在這么多人面前可是頭一回?！耙豢醚叫“讞?長在哨所旁……”雖然李路正是清唱。但工友們聽得如癡如醉，不停地叫好：“再來一個!”拗不過大家，李路正又唱了一首《母親》。當唱到“到什么時候也不能忘/咱的媽……”時，李路正發(fā)現(xiàn)，很多民工兄弟眼睛里涌出淚水。角落里，有個民工說了句，“這首歌跟咱民工生活很貼近，可到現(xiàn)在，還沒有專門給咱民工寫歌的人呢……”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路正心里一動，他想：我當農(nóng)民工十幾年了，我能不能把這些年來的感悟?qū)懗筛柙~，再譜出曲子專門唱給民工兄弟們聽呢?

從這天起，李路正開始把更多關(guān)注的目光集中在自己和身邊人的日常工作和業(yè)余生活上。他把對人生的思考、對生活的感悟，都變成文字記錄在紙上。

自從在順義區(qū)工地當眾表演后，隨著工地變遷。李路正一路唱下去，工地搬到哪兒他的歌聲就跟到哪兒。在李路正打工的工地上，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李路正被圍在中間唱歌，幾百個工友聚精會神傾聽的場面，他往往一唱就是七八首，給疲憊的工友們帶來精神上的享受。2006年春，李路正跟隨包工頭來到朝陽區(qū)管莊社區(qū)的建筑工地。一天晚上，宿舍旁廣場上傳來的音樂聲把李路正吸引過去，到跟前一看，是社區(qū)請來的歌舞團正在表演節(jié)目。李路正壯著膽子湊過去問負責人：“我也會唱歌，我能上臺表演不?”負責人倒是很熱情：“你要是唱得好。完全可以。可你有譜子嗎?”“沒譜子。”李路正照實答?！皼]譜子你咋唱?”對方噗哧笑了。李路正自信地說：“清唱唄!要是唱得大家伙喝倒彩。我立馬走人!”結(jié)果，李路正的一曲清唱《流浪歌》，贏得如雷般的掌聲。從此。社區(qū)文藝演出中，李路正的身影頻頻出現(xiàn)。漸漸地，附近社區(qū)的文化活動也開始請李路正前去表演，其他工地的人也經(jīng)常拉他過去給工友唱歌。連中國傳媒大學的學生，聽到李路正在哪兒唱歌。也經(jīng)常三五成群專門跑來聽。

2006年中秋節(jié)。李路正獨自來到公園。俗話說：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正當李路正黯然神傷時，一個阿姨走過來：“小伙子，你在這兒已經(jīng)坐了很久了。你有什么心事嗎?”面對阿姨關(guān)切的眼神，李路正一五一十。把自己在外打工、因為沒混出點名堂不好意思回家的經(jīng)

歷告訴了對方。聽了他的傾述。阿姨也流淚了：“小李，你等我一會兒!”不一會兒，阿姨從家里拿來一盒月餅、兩罐飲料塞到他手里：“大過節(jié)的?？旎厮奚岢栽嘛灠?”陌生阿姨的關(guān)心讓李路正心里熱乎乎的。他鼻子一酸，道聲謝向宿舍跑去……

躺在床上。李路正思緒起伏。剛才那位阿姨揮手道別的一幕，讓他回想起離開家時父母送別的情景?！坝卸嗌俎r(nóng)民工兄弟在離家那一刻，都是被親人一次又一次揮揮手送到路上、送上車的?！崩盥氛鋈挥X得。幾年來心中涌動的情緒找到了噴發(fā)點。他提筆寫下幾十行文字：“你還沉浸在節(jié)日的喜悅中／我已背上行裝匆匆去打工／告別了家鄉(xiāng)告別了她/心中還是放不下……”一氣呵成后。打量著自己寫的第一首歌詞，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反復斟酌，最終把歌詞縮減為20來行，歌名就定為《揮揮手》。

歌詞寫好了。可找誰譜曲呢?李路正想憑自己的感覺先試試。他根據(jù)歌詞，打開手機錄音功能隨口哼唱起來，好幾天工夫下來，他跟著感覺走，完成了曲子初稿。

10月5日下午，李路正正在公園里哼唱《揮揮手》，一個50來歲的男子走過來，客氣地打招呼：“你是專業(yè)歌手嗎?”“不敢當。我這是自娛自樂!”李路正謙虛地說。男子名叫李本佑，兩個人一聊天。把彼此都樂壞了——男子是河南一所學校的音樂老師，李路正在打工期間堅持唱歌、寫歌的經(jīng)歷讓李老師感動不已：而李路正則為遇到知音欣喜。“您能幫我完善譜子嗎?”李路正問。李老師痛快地答：“當然可以!”

在公園旁的大排檔，李路正請李老師吃了一盤炒餅。李路正一遍一遍唱歌，李老師則認真仔細幫他把譜子整理出來。此后，李老師和李路正成了忘年交。

譜子有了，11月4日，李路正在社區(qū)文藝演出中，第一次登臺亮相演唱自己寫的這首歌。當歌聲飄在舞臺上下時，歌曲唱出的離家在外打工者的內(nèi)心感受打動了每一位聽眾。李路正沒想到，他的歌聲不僅打動了聽眾，還打動了京城的新聞媒體……

三登央視

“民工樂”唱出億萬民工心聲

2006年11月6日，北京《法制晚報》以《民工自編思鄉(xiāng)曲，社區(qū)居民受感動》為題，報道了李路正在打工之余自創(chuàng)歌曲為群眾演唱的事跡。消息馬上引起讀者注意，許多讀者通過報社和李路正聯(lián)系，對他的執(zhí)著精神表示欽佩，還有單位邀請他前去演出。更有好幾個喜歡音樂的農(nóng)民工跑來拜師……一時之間，李路正成了小名人。

最讓李路正喜出望外的，是來自中央電視臺的一個電話，這個電話使他進而和央視結(jié)下不解之緣，并因此登上一個又一個表演舞臺——11月7日，正在吃午飯的李路正的手機響了?！拔沂侵醒腚娨暸_春節(jié)晚會導演張涵。今年春晚劇組準備策劃一檔關(guān)于農(nóng)民工的節(jié)目，我們想請你過來試唱一下?！汗?jié)晚會向我這個無名小輩發(fā)出邀請了!”李路正樂得一下子蹦起來。

當天下午，李路正見到了春節(jié)晚會總導演金越和副總導演劉真、導演張涵。金越等人認真地傾聽李路正試唱的《揮揮手》，并在隨后幾天內(nèi)為他編好曲子，使詞、曲、譜更加完善后，對他演唱的這首歌進行了錄制。那段日子。李路正集中精力參加排練。為躋身春晚演出做準備。然而，因種種原因。臨近最后關(guān)頭時，李路正的節(jié)目被拿下。導演鼓勵他：“只要你認準這條路走下去，就不用怕沒有出頭的那一天!”

沒多久，李路正就先后接到兩個喜訊：央視綜藝頻道《新視聽》欄目邀請他登臺演唱《揮揮手》!而央視元宵晚會也向他發(fā)出請?zhí)墓?jié)目被確定參加2007年元宵晚會12007年2月25日，《新視聽》播出，“揮揮手回去吧／其實咱心中也牽掛……”頭一次在央視亮相的李路正還有點羞澀和拘謹，但他極具生活氣息的歌詞卻深深打動了現(xiàn)場和電視機前的觀眾。2007年3月2日是元宵節(jié)，李路正身著藍色工作服走上夾視，也走進億萬觀眾心里。他成了中國第一個登上元宵晚會的農(nóng)民歌手。隨著節(jié)目的播出，全國億萬觀眾知道了李路正這個名字，也記住了《揮揮手》這首歌高潮部分那句“揮揮手回去hE／你要孝敬爹和媽”的歌詞……

“農(nóng)民工歌手李路正火了!”元宵節(jié)當晚，很多門戶網(wǎng)站就有無數(shù)網(wǎng)友傳播并議論這個驚人的消息。網(wǎng)友“在異鄉(xiāng)”的評論代表了很多網(wǎng)友的感觸：“李路正的走紅是偶然中的必然，他唱出了億萬農(nóng)民工的心聲。也唱出了無數(shù)普通人的心里話。這樣的草根歌手，怎能不受到大眾喜愛!”第二天。國內(nèi)各地大小媒體也對李路正進行報道，3月7日的《羊城晚報》撰文稱：“民工李路正是元宵晚會上最耀眼的明星”!網(wǎng)友的熱評和媒體的追捧，使李路正迅速躥紅。憑一首《揮揮手》成為近年來不斷涌出的草根明星中炙手可熱的一員，隨后。各地的演出活動也紛紛向李路正發(fā)出邀請，他樸實無華的舞臺形象和原生態(tài)演唱。讓越來越多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

一夜成名的李路正，在亮相央視后回了一次闊別4年的老家，幾年艱辛在音樂方面混出名堂的他，終于讓父母感到驕傲了。在家鄉(xiāng)。李路正還被推舉為縣政協(xié)委員。

2007年5月13日。李路正再次走進央視。讓人注目的是，這一次，他上了央視拳頭欄目《新聞聯(lián)播》——這一天的《勞動者之歌》專欄，以《李路正：我為農(nóng)民工歌唱》為題，介紹了李路正的事跡。

不參加演出的時候。李路正依然在建筑工地上打工。讓人欣喜的是，十幾年打工生活積攢的豐富人生閱歷，給李路正的創(chuàng)作帶來無盡靈感，2007年。他厚積薄發(fā)，先后創(chuàng)作了《老鄉(xiāng)，你好嗎》、《媽媽的藍布衣衫》、《你要單飛》等十幾首歌曲。

2008年1月1日晚，中國人民大學內(nèi)，一場個人演唱會格外引人注目。個唱者不是別人，正是李路正——他的歌聲打動了農(nóng)民工兄弟和全國觀眾的同時，也讓校園里的天之驕子們?yōu)橹袆?，該大學廣播電臺特意承辦了這次個唱。這也是我國高校舉辦的第一場農(nóng)民工歌手個人演唱會!演唱會上。歌聲不時被熱烈的掌聲打斷。大學生們說：“李路正在打工期間還堅持自己對音樂夢想的不懈追求，這種對生活積極，對夢想執(zhí)著的態(tài)度為當代學生做出了榜樣!”第二天，該校論壇上出現(xiàn)了3萬多條評價李路正的帖子。有報紙報道說，這場個唱會“讓李路正成了2008年伊始中國最有名的一個農(nóng)民”。《新聞聯(lián)播》也再次把關(guān)注的目光投向李路正，新聞用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對這場個人演唱會進行了報道。一個農(nóng)民工歌手兩次被《新聞聯(lián)播》報道，這在央視是絕無僅有的。

1月16日晚，央視綜藝頻道《新視聽》欄目上。李路正的新歌《民工樂》作為壓軸戲閃亮登場，“民工樂／笑開顏／我們的生活比蜜甜……”這已是李路正第三次踏上央視的表演舞臺了。

4月29日。李路正榮獲承德市第十三屆十大杰出青年稱號。面對一路贊歌。李路正并沒有被喜悅沖昏頭腦，他不止一次提醒自己：“我的初衷是為農(nóng)民工兄弟寫歌、唱歌，寫出我們這些人最真實的經(jīng)歷和喜怒哀樂?，F(xiàn)在我應該把握機會，寫出更多的歌曲奉獻給他們，奉獻給觀眾!”

(責編：弘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