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福
摘要:荀子非常強調(diào)禮憲在個人及社會、國家中的作用,因而極具客觀精神。他的明道、宗經(jīng)、征圣的文學觀及“隆禮義而殺詩書”和“為其人以處之”理論是其客觀精神在其詩樂觀中的外顯。
關鍵詞:荀子;客觀精神;詩樂觀
現(xiàn)代新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牟宗三先生,將儒家所講的人類精神分為三種:天地精神、主觀精神與客觀精神。他認為:“客觀者即內(nèi)在之仁義(道德理性)之客觀化于歷史文化國家政治而為集團之形成且由此集團以實現(xiàn)也。假定能知集團亦實現(xiàn)價值,肯定集團之存在,即為客觀精神?!币虼?“客觀精神之表現(xiàn),在政治之組織,國家之建立,歷史文化之肯定?!盵1](p201)按照牟先生的看法,講客觀精神者特別重視政治組織、國家制度、歷史文化的作用,并藉由各種各樣的“集團”以實現(xiàn)這種內(nèi)在的仁義(道德理性)。在孔孟荀儒家中,只有荀子是“特順孔子外王之禮憲而發(fā)展”的,他特別重視禮憲在個人、社會、國家中的作用,因而“客觀精神彰著?!盵1](p201)荀子的這種客觀精神的特質(zhì)使荀子極其重視詩、樂等外在的禮義文理對人的改造與教化作用,這使得荀子的詩樂觀中客觀精神彰著。
一、征圣·宗經(jīng)·明道——文貴實用
荀子思想具有濃重的客觀精神,因此特別重視人文化之思想成果在人類社會發(fā)展中的作用,重視歷史文化對人類自身的改造。荀子的這種重“文”精神,使得他特別推崇圣人之道,推崇圣人創(chuàng)制的經(jīng)典典籍,由此他極其重視詩樂文化等圣人之遺言對人的改造作用,提出了征圣、宗經(jīng)、明道的詩樂觀。
荀子特別推崇和仰慕圣王這一理想人格。在荀子眼中,圣王、先王是人格的最高等級,是最高的體道者和道德占有者:“天者,高之極也;地者,下之極也;無窮者,廣之極也;圣人者,道之極也?!?《禮論》)(《儒效》)他極為推崇與重視圣人的言行事跡,主張“以圣王為師”、“以圣王之制為法”(《解蔽》),這就是他的征圣思想。詩、樂作為先王之遺言的一部分,荀子亦十分重視與推崇?!秳駥W》中云:“《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天地萬物之理皆集于《詩》、《樂》等圣人之言中,“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勸學》)
荀子之所以征圣人之遺言、以六藝之經(jīng)籍為宗,是因為《詩》、《樂》等典籍中含有圣人之“道”,含有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治世良言:
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詩》、《書》、《禮》、《樂》之道歸是矣?!对姟费允?其志也;《書》言是,其事也;《禮》言是,其行也;《樂》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儒效》)
圣人是體道之樞要,《詩》、《樂》等皆是圣人之遺言遺志,是最能夠體現(xiàn)圣人之道的。此“道”即是荀子所推崇的禮義之道:“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儒效》)“道”不是天、地之道,而是人之道,人道就是禮義之道。六藝經(jīng)傳都是體現(xiàn)禮義之道的,只有符合禮義之道的《詩》、《樂》等藝術才能夠對個人、社會、國家產(chǎn)生積極的作用,因此荀子在文藝上明確地提出了“明道”的文學觀。
荀子的征圣、宗經(jīng)思想,意在說明詩樂藝術應追本溯源,找到真正于人有益、于國有用的儒家思想價值之精髓——也即是由圣人所說、典籍所載的“道”。詩樂的真正作用正在于“明道”,是將幽隱的“道”用文學藝術表達出來以教化世民、挽救頹敗的世風與政治。荀子的這種實用觀點,是儒學“實學”精神的外顯,他的征圣、宗經(jīng)、明道的觀點正是他的“實學”思想在文藝上的體現(xiàn)。
二、“隆禮義而殺詩書”——學貴踐禮
孔孟荀儒家,非常重視“踐行”的學問,而以荀子尤甚。他認為,一切理論價值之實現(xiàn)之最終目的是得到踐行?!度逍А菲?
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于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為圣人。
在“聞”、“見”、“知”、“行”的認知體系中,終極的目的是“行”。荀子認為,君子為學,要在心耳和一、知行一致,內(nèi)能領會于心,外能表形于語言、動作等具體的行為中。認知(“知”)只是一種外在活動,以之來指導實踐(“行”)則是其內(nèi)在目的。
那么,何謂“行”呢?“夫行也者,行禮之謂也?!?《大略》)“行”即行禮,也就是對“禮”的履行。荀子說:“《書》者,政事之紀也;《詩》者,中聲之所止也;《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故學至乎《禮》而止矣。”《禮》為“法之大分,類之綱紀”,所以荀子說:“學至乎禮而止矣”。荀子主張在學習的最終目的是踐行,是“終乎讀禮”,因此在對《詩》、《書》等典籍的態(tài)度上“隆禮義而殺《詩》、《書》”。他認為,俗儒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雅儒能夠隆禮義而殺詩書,是雅俗之大分之一:
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是俗儒者也?!ê笸?一制度,隆禮義而殺《詩》、《書》,……是雅儒者也。(《儒效》)
“隆禮義而殺詩書”也就是“尊禮義而不拘泥于詩書”。為何要不拘泥于詩書呢?荀子認為,荀子說:“《禮》、《樂》法而不說,《詩》、《書》故而不切,《春秋》約而不速?!?《勸學》)《禮》、《樂》有大法而不曲說,《詩》、《書》記載古之事但卻不委曲切近其人,《春秋》辭約旨遠而難以理解。如果我們拘泥于典籍,就無法領會其中所要表達的確切意義。荀子說:
將原先王,本仁義,則禮正其經(jīng)緯蹊徑也。若挈裘領,詘五指而頓之,順者不可勝數(shù)也。不道禮憲,以《詩》、《書》為之,譬之猶以指測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錐餐壺也,不可以得之矣。(《勸學》)
《詩》、《書》等先王之遺言遺道,其最根本的就是仁義道德。為學之要道即在明道,而禮正是追溯先王之道、推究仁義之本的縱橫蹊徑。這正如牟宗三先生所說,“自人生言,詩書可以興發(fā),而不足語于堅成。自史事言,‘詩書故而不切,(亦《勸學》篇文),必待乎禮制條貫以通之?!盵1](p196)
三、“為其人以處之”——體驗的學問
為學需要“隆禮義而殺詩書”,但這并不是最有效地方法。儒家學問是體驗之學,荀子曾言學習應該“真積力久則入”(《勸學》)?!叭搿币簿褪且叭牒醵?箸乎心,布乎四體,行乎動靜。”君子之學是要“美其身”的。因此,荀子認為“學莫便乎近其人”,“學之經(jīng)莫速乎好其人,隆禮次之?!?《勸學》)“近其人”與“好其人”是一種學習者與傳授者的特殊關系?!捌淙恕笨梢允乾F(xiàn)實中的賢師、君子,也可以是作古的圣人、先王。郭嵩燾認為“近其人”為“得其人而師之”,“好其人”為“中心悅而誠服,親炙之深者也?!盵2] (p14)這些賢人都通過學習、修養(yǎng)等獲得了“美其身”,學者的學習必須以這些人為榜樣。在學習中與這些人雖“千百世之上”,但卻能“如同一日,如同處一堂,精神意氣初無間隔,而直與之俱”[3](p246-247),將自己的情感與這些人的情感達到“同情”的境界。特別是在經(jīng)籍的學習上,不但要“誦數(shù)以貫之,思索以通之”,更要“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者以持養(yǎng)之”(《勸學》)。劉臺拱認為,“雖誦數(shù)思索而不體之于身,則無以居之,故比自為其人以居其道也?!盵2](p19) “自為其人以居其道”也就是要身歷其境、設身處地地將自己的所處的情境與古人的情境相契合,只有這樣才能真切領會古人為文之情感與意味,才能“取古人之所已行者為之程序,而得其所處之方也”[2 ](p19)。
客觀精神是荀學的總的特點,他的征圣、宗經(jīng)、明道的文學觀以及“隆禮義而殺詩書”、“為其人以處之”的踐行觀,都是其客觀精神在詩樂觀上的外顯。只有以客觀精神為切入點來理解荀子的詩樂觀,才能把握其理論的特質(zhì)。
參考文獻:
[1]牟宗三.名家與荀子[M].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79。
[2]王先謙.荀子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88。
[3]姚舜牧.重訂四書疑問[A].四庫全書存目叢書[C].濟南:齊魯書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