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雄鷹

林伯不姓林，名字也不叫林。

當他的年齡還像呼之欲出的朝陽的時候，人們就開始叫他做“林伯”。

林伯姓陳名雄，人們叫他“陳雄”時，他還沒有超過20歲，還沒有在深山老林里當護林員。他很帥，一張“國”字臉，很好看；大眼睛，很有神；卷頭發(fā)，很漂亮；高身材，很魁偉。標準的姑娘心目中的男子漢！

然而，他的身世卻不平靜。

還在讀高中時，他就是姑娘們追求的偶像，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連?；ㄒ矊λ文肯嗫础Ｋ翆?、穩(wěn)健、英俊、聰明、有才氣，門門功課都在90分以上。憑他的才氣，他完全可以考入名牌大學。但是，命運卻偏偏捉弄他，他是林業(yè)局長的兒子，高中畢業(yè)時爆發(fā)了“文化大革命”，父親被當作“走資派”打倒。他只好上山下鄉(xiāng)，到一個山區(qū)的山區(qū)接受再教育；山區(qū)的革委會又認為他是林業(yè)戰(zhàn)線“走資派”的兒子，只好對口“安排”，打發(fā)他到深山老林里當一名護林員。

于是，過去的燦爛頃刻間成了一片灰暗的陳跡。

山里人覺得他性格有點“老”，又終年在山上守林，于是便叫他做“林伯”。他不怪人們叫他做“林伯”，只要是善意的，叫什么都行。

他忠于職守地在深山老林里守林，每日要翻幾十座山，跨幾十道溝，磨穿了鞋底，磨厚了腳繭，磨壯了膽子，磨深了倔強，磨勇了銳氣……面對山獸，他不再畏懼，不再顫抖，不再毛骨悚然。他變得越來越鎮(zhèn)定，越來越泰然自若，只“哦嗬”一聲，頃刻間便震撼得山搖地動，嚇得山獸夾著尾巴倉皇逃遁。面對盜伐者，他的態(tài)度又顯得出奇的獨特。他緩慢地向盜伐者走去，在盜伐者面前立住，兩眼一動不動，冷峻地盯著盜伐著的大斧、雙手、眼睛，待盜伐者抬頭發(fā)現(xiàn)他時，雙手自然會微微顫抖，羞愧得無地自容地收起斧子，急急地向山外逃去。面對受重創(chuàng)而無法醫(yī)治的樹木，他會砍下如數(shù)交給當?shù)亓謽I(yè)站處理；面對受輕傷仍可醫(yī)治的，他會像醫(yī)治自己的創(chuàng)傷一樣，用白膠涂在受創(chuàng)樹面，使一棵棵受傷的樹木重新煥發(fā)出生機。也許是由于他的認真，也許是由于他的虔誠，此后人們再也不敢到他管護的山中盜伐林木。

他管護的山林，越來越蒼勁挺拔，碧綠如蓋。

不覺間，他在這深山老林里度過了十個春秋。

這年深秋的一天，“四人幫”倒臺了，他的父親得到了平反。

上級來人找到他：“根據(jù)政策規(guī)定，你可以回城安排工作。”

他依舊那樣平靜，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慣了，我已離不開這座大山?！?/p>

“可是你依然孑然一身。”

“好人終會得到好報。”

后來，他在這2000多畝山林基礎上創(chuàng)辦林場，開墾出一個綠色王國——森林覆蓋率90%，畝平活立木蓄積量35立方米，畝產(chǎn)值13000多元，開創(chuàng)了綠色企業(yè)效益的先河！

再后來，他又不滿足于現(xiàn)狀，帶領當?shù)厍嗄贽k起了一個果場，第三年就創(chuàng)利潤12萬元。

他的勤勞能干，贏得了一位年輕姑娘的心。

他沒有驚詫，沒有喜出望外，一切都是那樣平平常常，順理成章。

他說：“跟著我，你要吃苦的?！?/p>

她說：“我不怕！”

“我要在山上干一輩子。”

“我跟著！”

“我們的年齡懸殊太大?！?/p>

“愛情是沒有年齡界限的，愛情可以超越一切。只要是真愛，就夠了?！?/p>

在他舉行婚禮那天，人們用當?shù)刈盥≈?、最熱烈又最古老的形式，打著鑼鼓，奏著八音，在村中足足游了三四一十二圈，對他為山村林業(yè)作出的貢獻表達了最誠摯、最美好的謝意！

第二年，他添了個千金，他的林場、果場也添了翅膀，場員人平年收入超過1萬元！

當他的事業(yè)登上高峰的時候，當他的名字閃爍生輝的時候，一場意想不到的大禍忽然降臨在他的頭上——一個小孩到山上放牛，不小心捅破了一只馬蜂窩。馬蜂兇性大發(fā)，怒不可遏，狠命地向小孩蜇去。小孩被蜇得面青鼻腫，痛苦難忍。幾天后，小孩抱著強烈的復仇心，一把火將馬蜂窩燒掉，一場山林火災也隨著爆發(fā)起來。

他當即派人迅速到山外報告，他帶領全體林場場員投入撲火。

然而，山火不饒人，山火不聽勸。一條巨大的火龍在周圍翻滾，頃刻將他吞入腹中……

面對他無法辨認的軀體，妻子放聲大哭，女兒放聲大哭，村民放聲大哭，群山放聲大哭，林濤放聲大哭，白云放聲大哭……

他的葬禮辦得極其隆重，他的祭典行得極其綿長。人們嗚咽著哀歌，哭訴著懷念，足足祭祀了三七二十一天?！邦^七”祭他的不幸，“二七”祭他的業(yè)績，“三七”祭他的永生……

為了繼承他的遺志，他的妻子帶著女兒繼續(xù)在他耕耘過的山中辛勤勞作。

責任編輯 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