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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艱難的13個

2008-09-10 19:05
當代 2008年4期
關(guān)鍵詞:李虎北川救援隊

王 甜

2008年5月12日晚上,一列由云南開往四川成都的火車專列神情凝重地出發(fā)了。

77208部隊的一行人是晚上10點左右上的車。他們總共有50多人,在這列上千人的軍列中,這個數(shù)字是微不足道的,但他們看上去卻非常打眼——都身著橘黃色的救援服。這種服裝像宇航服一樣從頭到腳整個套上,在夏季給人一種密不透風的憋悶的感覺;而鮮艷的色彩更是把他們從一火車著迷彩服的軍人里生生地剝離出來,不引人注目簡直不可能。更何況,這群衣著“光鮮”的大小伙子居然還帶了三只狗——專業(yè)一點兒說,是三只救援犬。

他們已經(jīng)慣了別人好奇的目光。橘黃色的救援服,他們穿過很多次了,幾乎就是他們的工作服;至于救援犬,對他們而言完全就跟戰(zhàn)友一樣。

他們是成都軍區(qū)唯一的一支地震災(zāi)害救援隊成員。

救援隊是部隊編制,但又是和地方聯(lián)合組建,全稱是“云南省地震災(zāi)害緊急救援隊”。自從2003年12月27日組建以來,這支救援隊已經(jīng)在不少地震專家的專業(yè)指導(dǎo)下進行了嚴格培訓(xùn),并參加過云南耿馬、普爾、鹽津等地的地震災(zāi)害救援行動,算是具備相當程度的理論知識與實踐經(jīng)驗了。

但眼前,剛剛發(fā)生的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將以凌厲的姿態(tài)挑戰(zhàn)這支年輕的救援隊,他們所有的專業(yè)信息、現(xiàn)場經(jīng)驗?zāi)酥列睦硭刭|(zhì)都將受到嚴峻考驗。

帶隊的是少校參謀長商志軍,上車前就跟大家開了會,把情況通報了,也沒多的話——要盡快熟悉情況進入狀態(tài),要盡一切可能搜救群眾,也要堅決保證自身安全!

中尉孫自彬在硬座位置上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腿舒緩一下麻木的感覺。他長著一張充滿善意的國字臉,個子不高卻很敦厚。他不是搜救隊員,是部隊的宣傳干事。宣傳干事總是作為戰(zhàn)地記者跟隨部隊行動,干這行的都習慣了?,F(xiàn)在他看著脖子上掛著的厚磚頭似的數(shù)碼相機有點兒發(fā)愁。

“小何——”孫自彬沖對面座位的小戰(zhàn)士輕聲說。

叫了好幾聲戰(zhàn)士都沒聽見,他正面向車窗外,擰著眉頭想著心事。

“小何!”孫干事只好大聲嚷。

小何一驚,回過頭來,有點兒不知所措的樣子。小何叫何松林,是文書,這個崗位仿佛是專給他預(yù)備的,他干得得心應(yīng)手,寫寫畫畫很有一套;就是長得太奶油,一張臉白白凈凈,一點滄桑感都沒有,這個“先天缺點”讓某些戰(zhàn)友私底下議論過,也有人為他辯護:唉,城市兵嘛,長相柔一點兒很正常!

那意思是城市兵總是很少吃苦的。

但孫自彬了解他——長的是有些“韓潮”,一上了陣地,照樣是猛打猛拼的。

何松林這時不好意思地問:“孫干事。什么事?”

孫自彬說:“小何,給你個任務(wù),到時候我管攝影,你管攝像!我一個人忙不過來?!?/p>

因為文書也不算專業(yè)救援人員,孫自彬才敢給他布置這個任務(wù)。接下來孫自彬把攝像機拿出來,對小何進行了簡單的操作培訓(xùn),幾分鐘之內(nèi),在轟隆轟隆的火車上,一個新人行的攝像師誕生了。

小何低頭擺弄完攝像機,把機器小心收好,又坐在位置上,面朝車窗外凝神沉思了。孫自彬忽然覺察到什么,問:“小何,你家是哪里的?”

小何回過頭,淡淡地說:“四川——綿陽?!?/p>

頓一頓,他緊接著說:“不用擔心,家人都安全撤退了,只是房子裂了,不敢住了?!?/p>

孫自彬剛要說話,小何又搶在前頭,倒像是安慰別人似的,說:“我們已經(jīng)夠幸運了,真的,人沒事就好,房子也沒有垮成一堆渣子?!?/p>

話都讓這個懂事的孩子說完了。孫自彬最后什么也沒說。

到達成都站以后。救援隊坐汽車直奔最重的受災(zāi)地——北川。

那時已有少數(shù)部隊到達,但尚未進駐。地震造成山體滑坡。進入北川城的路被巨大的山石堵住了。沒辦法,救援車只好繞行,從安縣繞了個大圈,找到另一條路,開到車不能通行的地方了,救援隊員們便扛著笨重的器材,帶著搜救犬徒步進入北川城。

那已是14號晚上6點多鐘了,通往城區(qū)的“路”是先期到達的部隊用腳走出來的,被大大小小的亂石覆蓋著,大家又是負重行軍。行進顯得相當艱難。速度很重要,對搜救工作來說,速度意味著對搶救時機的爭取:而對隊員們本身而言,如果不快速通行,這里隨時會出現(xiàn)余震,造成路邊的山石再次滑坡——潛在的危險像夜霧般縹緲,每個人都繃緊著神經(jīng)努力前進,加快步伐,再加快……

天色漸漸暗下來,隊員們打開救援帽上的燈照明,孫自彬也擰開了手中的電筒,光圈晃著晃著,忽然,掃到路邊一個人!用毛毯蓋住的一個人,什么都蓋住了,卻仍讓人感覺到他是冷冰冰的,毫無表情的。

孫自彬的心臟猛地一縮,趕緊把電筒光晃到一邊兒去。

是做好心理準備的,但乍見第一個遇難者,還是讓人難受——莫可名狀地難受。

誰都不是鐵打的。到底有血,有肉,還聽得見突突突的心臟,在跳,在痛。

肯定隊員們也看見了,但誰也沒開口說話。隱隱感覺到了,他們將應(yīng)對一個怎樣的場面。

進到城了。

應(yīng)該是進到城了。

說“應(yīng)該”,是眼前出現(xiàn)了明確的路、東倒西歪的房子,但卻沒有一般城市所具有的人氣。

一片死寂。除了手電筒,沒有別的光源,偶爾有人走過,都匆匆忙忙,不吭不聲,在黑暗中猶如游魂一般。部隊來的人都在各個救援點上搜救。在路上竄的主要是還留在城里搜尋親人的難民。還有最早一批聞風趕來挖新聞的記者,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

“請幫幫忙!”

終于有人說話了,相當惶恐的聲音。

昏暗中跑來一個人,自稱是《南方都市報》的記者,他盡量控制著自己激動、緊張的情緒,萬分緊急地告訴大家,曲山小學特別需要救援。

一聽到“小學”,人們眼前都會浮現(xiàn)出花朵般的一張張臉,笑臉,世上最無邪的臉。參謀長二話沒說,立即帶上隊伍。來到嚴重受損的曲山小學。

曲山小學和很多北川建筑一樣,坐落在山腳,倚山而建。教學樓已經(jīng)沒有一樓了,上面的樓層直直地落下,現(xiàn)在的“一樓”就是原來的二樓。很多樓板都垮掉了,整棟建筑變成了很奇怪的罐頭盒,只有外面還是樓的樣子,里面卻是亂做一團了。

以目前形勢看,必須從教學樓背后的山坡人手,居高臨下進行搜救。

前期在這里進行搜救的成都軍區(qū)某集團軍某師裝甲團的官兵。他們盡了最大努力——冒著巨大危險,弄來一根樹樁,死死卡住已經(jīng)斷裂但還未垮塌的頂梁,不讓它掉下來;沒有足夠挖掘工具,他們把小學大門上做柵欄用的鋼條生生地掰下來;他們探測到這里某些位置還有活生生的孩子……

他們努力而頑強,但畢竟沒有專業(yè)知識與專業(yè)設(shè)備,在這樣復(fù)雜的條件下,要救出稚嫩的孩子,實在力不從心。

救援隊的重要性,總是在最危急的時刻、最復(fù)雜的環(huán)境、最迫切的需求中體現(xiàn)出來。

就像一句廣告詞所說的:因為專業(yè),所以領(lǐng)先。

他們救的第一個,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她在“一樓”,被預(yù)制板壓著腿。當時是看不見她的,只聽見她說話的聲音:

“叔叔,我餓……我嘴邊有石頭,我就吃了……”

“不要吃石頭!”大家沖她喊。

“我餓……”她被壓得久了,傷痛也變得麻木,倒只覺得餓了。

“好孩子別怕,不要吃石頭,叔叔馬上給你拿吃的……”

但是醫(yī)生建議不要給孩子固體食物,可以送流質(zhì)的。搜救隊員想辦法把一盒牛奶遞給了女孩子。

還是看不見她,她頭朝里面,但她一定喝得很香。

是從8點20分開始救援行動的,隊員們用專業(yè)器材對板材進行切割,打破障礙物……這可不是一般的切割、打破,每一步都必須精心計算、嚴格策劃,必須保證三個方面的安全不受威脅——被救的女孩、其他被困待救的孩子、救援隊員自己。

千難萬難啊!

連續(xù)奮戰(zhàn)了2小時零7分鐘。終于把小女孩救了出來!

是個短頭發(fā)、小長臉的女孩子,救出來前五分鐘還在說話,一出來她卻昏迷了,綿陽120的醫(yī)護人員對她進行了現(xiàn)場搶救,十多分鐘以后還沒有從昏迷中醒來,但脈搏仍是有的,醫(yī)療人員當即做決定,將她緊急送往醫(yī)院了。

沒有再見到她,不知道她挺過來了沒有。孫自彬倒是挺惦記的。

對于搜救隊員來說,他們與遇難者的會面。常常只是救出來的一瞬間,之前與之后,“生死兩茫?!?。

這是緣分。

天地間,一些生命與另一些生命的碰撞,總是有由頭的,不拘是哪種形式。

同是在曲山小學,教學樓的大廳垮塌。一條弧形水泥板扣下來。壓住了大廳里的兩個小姑娘。她們腰部以下的部位被壓著,上半身則抱在一起,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一個叫何亞軍,一個叫牛鈺晶。

這個情況很特殊,不好處理,必須要使用某些專業(yè)器械才能實施操作。而這些器械在救援車里,車還進不來,只有等明天路通了才能施救了。

這意味著,兩個小姑娘還得等待一晚上。一晚上,說來容易,對小孩子來說,沒有父母,沒有燈光,這樣的黑夜是多么漫長啊!

救援隊隊員于明華開口了:“讓我留下來吧,陪陪她們,一定把她們照顧好。”這么一來,另一位隊友也主動表示愿意留下。

女孩子們的眼中有了些許放心。隊員們給她們遞牛奶。她們乖乖地喝了,把盒子放在一邊,用恬靜的聲音說:

“謝謝叔叔?!?/p>

過了一會兒,她們又像在家里一樣,平靜而有禮貌地向隊員們說:

“叔叔晚安,我們睡覺了?!?/p>

說完這話,兩個女孩果然相擁著睡覺了。有解放軍叔叔在身邊陪著,還有什么害怕呢?她們睡得很沉、很香。好像地震不過是一個童話故事,離她們遠得很哪!

甜甜入睡的兩個孩子,表情像天使般晶純,仿佛被上帝恩寵著,沒有一絲憂慮。和天使睡覺唯一的不同在于——身上沒有蓋被子,只“蓋”著水泥板。

她們的坦然震撼了所有救援者。

坦然,出于信賴。

她們本能地相信,解放軍叔叔來了,自己就一定得救了。

所有孩子都會這樣認為吧?

第二天,路終于打通了。裝著寶貴器材的救援車開了進來,可以對兩個孩子施救了。在救援操作的時候,她們也平靜地等待著,一點兒沒有慌亂。

留著長頭發(fā)、一張鵝蛋臉的牛鈺晶忽然說:

“叔叔,你可以給我唱首歌嗎?”

于明華說:“為什么要我們唱歌?”

“你們的歌好聽,是軍歌?!?/p>

“你喜歡聽軍歌?”

“嗯!”牛鈺晶堅決地說,“我長大了也要當解放軍!”

她一定也想當一個救好多好多小朋友的解放軍。

可是這個想當解放軍的小朋友不夠“勇敢”,被救出來以后,反反復(fù)復(fù)地說一句話:“叔叔,請你不要動我的腿……”

她們的腿被壓得太久了,醫(yī)生當場就對其腿部進行按摩,使血液通暢,恢復(fù)功能,兩個小姑娘那個疼啊,哭著叫著,“不要動腿啊”,臉上也是血淋淋的……她們已在廢墟中度過了六七十個小時。

好在,姑娘們不僅保住了性命,那難以忍受的腿,最后也得以保存下來。

另一個小姑娘就不是那么幸運了。

是5月15日一大早發(fā)現(xiàn)的。地震發(fā)生時。她一定是想往外跑的,卻被垮塌下來的整幢樓的橫梁壓住了左小腿,完全無法動彈。

救援三組組長李虎細心查看了一下具體情形:她在四年級教室右面墻壁拐角處,左右兩邊居然是一男一女兩位同學的遺體,死去的小男孩左腿被砸斷了,就那么血淋淋地吊在她左腿上方;離她不到一米的左墻上。懸著兩塊搖搖欲墜的樓板。而她面前則堆滿了碎石爛磚塊……

難以相信,小女孩不僅經(jīng)受住了長時間的恐怖的視覺沖擊,還撐著虛弱的身體,向李虎露出了艱難的、然而又是堅定的笑容:“叔叔,我能堅持……”

她的眼睛閃著晶瑩的光芒,那已經(jīng)不像一雙孩子的眼睛了,眼睛里毫無掩飾地透露出世上最殘酷的、最本質(zhì)的東西——對死亡的拒絕,對生存的渴望。

李虎的心像是被什么擊中了。

經(jīng)過反復(fù)勘察、論證、比較,隊員們決定對樓體實施頂撐和加固后再予以營救,但是掛在墻壁上的樓板是個重大隱患,還有,如果遇到強烈的震動(余震或人為因素),房屋的主體可能繼續(xù)崩塌!

太難了。李虎再次鉆進廢墟,他需要女孩子的配合。拉著小女孩的手,他微笑著問:

“小妹乖。不要怕。叔叔們都做好準備救你出來了,告訴叔叔你堅強嗎?你什么地方受傷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幾歲了?讀幾年級?……”

一連串的問題讓女孩放松了,她緩緩地回答:

“叔叔,我很堅強,我叫李月,在四(3)班,我的腿被壓在房子底下了,左胳膊也不能動了……”

李虎不愿讓她糾纏于自己的傷痛,趕快打斷她的話,說:“叔叔也姓李,說不定我們以前就是一家人呢……”

由于小李月身體不能挪動,救援人員不敢用任何的器材展開工作,一是怕再次傷到她,二是怕碰到或者震動旁邊懸在空中墻壁上的樓板和破壞房屋現(xiàn)有的穩(wěn)定性。只有用雙手刨才是最安全的。李虎讓組員陳貞彩過來照顧小李月,自己則開始用雙手刨去她身邊、腿邊的碎石爛磚,遇到大一點兒的磚塊拿不出來,李虎就用手指頭向外一點點兒地摳旁邊的沙土。從早上7點10分開始進行,直到小李月的左腿露出三分之二來,竟然花了近三個小時的時間!

但是再往下、往腳的方向刨,卻沒有辦法繼續(xù)下去了,因為往下是第一層的地面,腳的方向是墻壁的“大梁”。李虎想了不少辦法,比如在大梁下挖個空間,把大梁稍微向上撐起來一點——雖然很危險,但也只有這樣才能完全取出小女孩的腿和腳。

經(jīng)過努力,頂撐并沒有奏效;李虎又把李月左邊死去的小女孩抱開,看能否有點兒機會,但結(jié)果令人失望。這時,垮塌的教室深處傳來另一個孩子的聲音:“叔叔——快點來救救我們吧——里面有兩個已經(jīng)快不行啦——她們呼吸困難了——”

還有別的孩子啊!

誰不著急呢!李虎又趴到小男孩的遺體旁去摸李月的小腿,詳細詢問她現(xiàn)在的感覺,李虎發(fā)現(xiàn),她的小腿由于長時間壓埋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很快,醫(yī)生將其確認為粉碎性骨折,建議截肢。在這種情形下,隊長召集分隊長和李虎緊急研究,決定接受醫(yī)生建議,對李月實施截肢手術(shù)后再予以營救。

小李月怪聰明的,聽到大人們這樣商量那

樣商量,一下子聽懂了,當下就哭起來:

“叔叔……請不要鋸我的腿……不要鋸啊……”

一聲疊一聲的,聽得人心里發(fā)顫!

李虎淚如泉涌。

很快,海軍總醫(yī)院的醫(yī)療隊做好了準備,他們就在危險的受災(zāi)樓里、在塵土紛飛的環(huán)境下對小李月實施了快速截肢手術(shù);一截掉,一位醫(yī)生馬上就用棉紗布將她的腿包住、按住血管,外面的戰(zhàn)士早已排成兩隊,接力賽一樣將擔架傳出去。

這是個漂亮的小女孩,扎著馬尾辮,臉色蒼白。

在這個年紀的漂亮女孩,大約都是喜歡跳舞的吧?沒有問過她這個令人傷心的問題。因為它不再有任何意義——對一個將左小腿永遠留在學校廢墟中的小女孩來說。

望著膝蓋以下已經(jīng)蕩然無存的李月,李虎流著淚,愧疚地對她說:“叔叔對不起你,沒能把你完整地救出來。叔叔欠你一條腿……”

對曲山小學的救援,面對一個個天真孩子的救援,是隊員們難以忘懷的一課。

孫自彬看見他“聘請”并“培訓(xùn)”過的何松林,根本沒有進入到“攝像師”的職業(yè)狀態(tài),他動不動就把攝像機往旁邊一放,掄圓胳膊幫救援隊員干起來。不會玩專業(yè)的,打打“下手”總是可以的吧?干點兒技術(shù)含量不高的粗活總還是可以吧?

在網(wǎng)上吵得沸沸揚揚的有關(guān)“攝影攝像師的職責與對生命實施救助孰重孰輕”的討論、爭執(zhí),在何松林那里一點兒沒有思想上的斗爭。他做出選擇很干脆——甚至他根本就沒有選擇,只是一種本能。

是的,當你面對那樣無助的、末日天使般單純的目光時,救助,就成了你的本能。

他們在曲山小學救出了救援難度最高的幾個孩子,其余的就交給先前那支裝甲部隊的官兵了。連同裝甲部隊搜救的,這里一共救出十七八個孩子。

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

旁邊就是北川中學的新校區(qū),非常不幸的是,地震造成山體滑坡,滾落的山石正好從這所學校背后直撲下來,把整整一所學校埋進了泥土與山石里。整所學校,只有一面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和一塊被清理出來放在前面的學校名稱的牌子還可以向人們證明,這是一所學校。

還有一次搜救行動令人難忘。

那是距今為止,他們最后一次救援出活著的災(zāi)民。

已經(jīng)是17目的早上了,有人來報告,在老城區(qū)十字路口的一家賓館里還有幸存者。

那是一幢原本有七層的樓房,在這時整棟樓往地下“坐”進去很深,而露在地面上的部分也已經(jīng)呈近乎45度的傾斜狀態(tài),作業(yè)難度與危險程度都是相當大的。

從這幢歪斜得幾乎不真實的大樓深處傳來了聲音——很確切的、人的聲音,根據(jù)詳細考察、分析,大家斷定這個人處在樓房原來的第四或是第五樓,現(xiàn)在,整棟樓房層數(shù)的概念被重寫,他被深度掩埋住了。

分析得一點兒不錯。

被埋住的是個5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落在樓房混亂的建筑板塊中,頭朝下被夾住了。這個地方,離地面還有六七米。根據(jù)種種測算后得出方案,必須傾斜著打開通道進行救援。

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既要小心翼翼不震動房子,又要打開一個生命的通道,救援隊是把性命懸在45度的傾斜度上了。

隊員們迅速分工協(xié)作,各人受領(lǐng)了具體工作,默契地干起來。45度沒有嚇倒腰板挺得筆直的小伙子們。

老天于是決定給這支近乎出神入化的救援隊一個更大的考驗。

到了中午時分,忽然一個消息傳來,山上的堰塞湖出現(xiàn)險情,危及山下的縣城,留在北川城里太危險了!不少正進行搜救工作的人員都被迫往城外撤退。

怎么辦?

前來執(zhí)行任務(wù)之前,上級就明確過意見:救援隊必須要保證自身安全,否則,不但完不成任務(wù),還會造成更大的傷亡事件、加重救援實力損耗,一旦連你自己也成了施救對象,就會給其他救援部隊增加負擔。

何況,這可是活生生的幾十號人啊!再是受過專業(yè)培訓(xùn),再是身懷絕技,誰又不是肉體凡胎?小伙子們的親人把他們交給了部隊,部隊也有責任保證他們的安全啊!

參謀長商志軍一想到這兒,把手一揮,指揮大家組織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往城外撤退。這意味著,救援那名中年男子的工作被迫停下來。

誰都做這樣一個簡單的比較:是一個尚不清楚傷情輕重的人的生命重要,還是幾十個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年輕生命重要?選擇似乎并不困難。

然而在撤退過程中,商志軍的頭腦里就一直沒有停止過斗爭。他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老兵了,多年的軍旅生活給他打造了一個標準的軍事化大腦,使他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就算忘了自己姓什么,也不忘記——自己是個軍人。

“停!”商志軍把手抬起來做了個手勢,頓住了。

他的部下——身著橘黃色救援服的小伙子們很自然地立定了。

孫自彬看到了參謀長臉上復(fù)雜的表情。

他們已經(jīng)到了城區(qū)邊緣,只要幾分鐘,就可以順城外的公路一溜煙地上行,脫離受上游洪水威脅的低洼地帶。

參謀長卻讓大家在半山腰停住了。他的目光投向堰塞湖的方向,眉頭緊鎖。

身高一米八的參謀長商志軍是河北承德人,平時很有主見,辦事果斷,一副天生干軍事的大嗓門,生起氣來,吼一聲,不是地震也是地震了。他是很有威信的,大家都服他。

“人不救出來不行?!?/p>

大家都聽到了參謀長的話了。這句每個人都梗在心里的話。

孫自彬、何松林,還有全體救援隊的隊員,神情莊重地站在參謀長面前,等待他做一個生死攸關(guān)的決定。

“同志們,”參謀長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接到我的直接領(lǐng)導(dǎo)發(fā)來的撤退命令,我們不能撤!任務(wù)還沒有完成啊!”

大家都聽明白了,點點頭,有的人又低下了頭。

“我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這很冒險,很可能險情出得突然,上級沒有及時得到消息,或是,或是因為通訊信號中斷,他們沒有辦法聯(lián)系上我們,但……”商志軍咬咬牙說,“你們?nèi)绦娜酉逻€有一口活氣的人嗎?哪怕……只剩最后的一個……”

“參謀長!您就別說了,直接下命令吧!”

一位戰(zhàn)士說。他的眼里是一片寧靜,像災(zāi)區(qū)等待救援的孩子,一片寧靜。

那是2008年5月17日的正午。災(zāi)后第五天的北川。已經(jīng)片瓦無存、成為太垃圾堆的北川。頭上頂著數(shù)個岌岌可危的堰塞湖的北川。

對很多很多人來說,這是個只可遠觀而不可接近的恐怖地帶,而現(xiàn)在,有一群人就要以生命作注,向著北川挺進了。

因為,那里還有一條生命等待拯救。

至少有一條。

“聽我命令——”商志軍大聲宣布,“向作業(yè)點全速前進——”

橘黃色的隊伍,啪地立正,轉(zhuǎn)身,全速奔襲,向著剛才的救援點進發(fā)。每個人心里都涌動著壯烈的情緒,每踏出一步,都是一句地動山搖的誓言!他們也許會成為犧牲者,可犧牲——向來是軍人不憚回避的存在方式!

頭上有皇皇的艷陽,底下這群鮮艷的年輕人,是當之無愧的太陽之子!

回到作業(yè)點,大家便迅速地接著剛才的救援工程忙開了,挖掘,打孔,敲擊……不知忙了多久。

堰塞湖的險情終于得到了控制。撤出城的部隊又都返回了。如果有人路過,一定會看見,

那支救援隊就跟從來沒發(fā)生過險情一樣,專心致志地在一幢歪得離譜的樓前干活兒。

通道打開了,已經(jīng)能夠看見幸存者了,大家都很高興,以為后面就好辦了。哪里知道,這已是地震災(zāi)后第五天,這位幸存者也許因為長時間困在狹小空間,精神上受到嚴重刺激,已經(jīng)不是一個正常人了,嘴里哇啦哇啦地說胡話:

“你們不要碰我啊,不要吃我豆腐(吃豆腐:四川方言里有比較曖昧、占便宜的意思)……”

隊員們把救生索扔給他,讓他套在自己身上,他拒絕配合,也不讓救援隊員靠近自己。真是要了命了,什么情況都有啊!

對方不配合,根本沒法把他從深穴里拉出來。

“我來!”二級士官李林把心一橫,躬身鉆進了窄小的通道。

這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打開的通道有五米多深,李林沿通道往深處爬行,為了減小自身力量對廢墟的影響,他動作很輕很輕。

就在進入通道三米多深的時候,只覺得一陣令人恐怖的搖晃發(fā)作了,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抖動!余震!是余震啊!然后聽到轟的一聲,什么東西垮塌了,李林背后的入口在瞬間被塌下的建筑材料堵上了!

完了!

這是25歲的李林最直接的想法。

他認定自己將要葬身在這陌生的小城了,身邊只有一個陌生的精神錯亂者。

直到外面的隊友把堵住入口的水泥板清除掉,他與隊友們隔了一生一世似的互相打量時,他還努力地深呼吸,確定自己沒有精神錯亂。

要說明的是。在他進入通道救中年人的過程中,一共經(jīng)歷了三次余震,最嚴重的就是剛才那次。

那位極不配合救援工作的受災(zāi)者,大家?guī)缀跏菑娦邪阉铣鰪U墟的。獲救者并不清楚自己有多么幸運,他神志不清地罵人,罵著這一群以自身性命為賭注的救命恩人。

從早上8點到晚上9點55分。

這就是救援罵人的中年人所花的時間。

還沒有完。

就在把災(zāi)民救出的第一時間,大家把他放在擔架上,用接力形式換著抬,先火速抬到營地的救援車上,再開車火速將他送往北川縣城外的醫(yī)療點。

車剛剛開出縣城,余震又來了,造成一輪新的山石滑坡,他們回過頭去看,剛剛走過的路又被滾落的大石頭堵上了。

如果晚十分鐘,車就開不出來了。傷員不能及時送去救治的話,死亡率是相當高的,這樣一來,花費大力氣所實施的營救很可能就失去了意義。

他們又一次搶在了災(zāi)難前面。

這是救援隊在北川營救出的第13個幸存者。

也是最后一個。

孫自彬很怕別人不理解,總是要不厭其煩地解釋:不能單純用數(shù)字來衡量搜救工作。我們雖然只救出13條生命。但我們不亞于那些救了幾十、幾百人的部隊,意義同樣是很重大的。

因為,需要他們營救的,總是處在最艱難的環(huán)境、條件下的生命,總是最需要用高科技手段實施救助的生命,總是——被死神的手攫得最緊的生命。

如果有人以為“13”與龐大的災(zāi)難傷亡人數(shù)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的話,他一定沒有來過災(zāi)后的北川;沒有來過災(zāi)后北川的人,難以體會到,每增加一個活著的數(shù)字,都是從無情的大自然的牙縫里,一點一點,摳出來的。

2008.5.2714:57于北校場

責任編輯:楊新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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