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蓉
孔老夫子曾言:“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
孔老夫子那時,民風(fēng)質(zhì)樸,因此,他老人家覺著不入眼的,也就這么兩類人:女子,小人??呻S著文明的演進,人類智力的增長,有些事情是連孔老夫子這樣的大圣大智者也無法預(yù)知的。比如,與小人相對的君子,已不再是老夫子眼中德如清風(fēng)、可以化行天下的彬彬君子,而是有了真?zhèn)沃畡e。小人本無所謂真假的,但君子既有真?zhèn)沃畡e,小人便也可以加一些定語了,于是就有了真小人的稱呼。
據(jù)說在討論金庸小說中的偽君子與真小人時,把天下第一偽君子的封號給岳不群是絕無異議的。不過,小說畢竟是虛構(gòu)的,難免有夸張之嫌。其實歷史中類似的真小人、偽君子多得很,鑒于孔老夫子喜歡以女子作參照,我也找兩個有女子作參照的例子。
一個是東漢后期的黃允,這個人很早就以俊才出名。當時最有權(quán)威的人物品評大師郭林宗曾感慨說:你(指黃允)要是能篤守善道,憑著你的過人之才,足成偉器。黃允得此夸獎自是欣喜萬分。當時的司徒袁隗想給侄女找個女婿,見到黃允后嘆日:“得婿如此足矣?!秉S允一聽,心想機會來了,立刻便要黜糟糠之妻。妻子聽后并未哭哭啼啼,只是跟婆婆提了一個要求,希望能與所有親友道個別。婆婆滿足了兒媳的要求,大會賓客300余人。黃允之妻于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歷數(shù)黃允穢惡丑行十五事,言畢,登車而去。黃允因此名譽掃地,廢錮于時。
另一個也是東漢人,叫李充,家里貧窮,兄弟六個一同生活。李充之妻私下跟李充講,家里這么窮,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我有一些私財,咱們跟兄弟們分家另過,好嗎?李充假裝答應(yīng),并說,想要分開過,應(yīng)該叫上鄉(xiāng)里親戚,一同商量商量。妻子聽后,置酒宴客。李充借機跪倒在母親跟前,說了一通此婦無狀、教我離間母兄、罪合譴斥之類的話。說罷便呵斥其婦,逐令出門。妻子含淚而去,李充卻由此成名,后以高行特征為博士,遷為侍中,為國三老,皇帝賜以幾杖,榮顯一生。
黃允和李充,同樣休了妻子,結(jié)局卻迥然不同。這其中的奧妙,便在于黃允是真小人,而李充是偽君子。黃允就是陳世美的先祖,無非想攀門高親,助自己飛黃騰達。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訓(xùn),與自己的榮華富貴比起來算得了什么。這是典型的小人想法,這想法是如此的直率、簡單。而在黃允看來,這想法合情合理,根本不需要找什么借口或理由,他是真小人,他甚至想不到應(yīng)該做一些掩飾。也正因此,他給聰明的妻子留下了反擊的漏洞,最終他自己也是黃梁美夢一場。
相對而言,李充就高明多了,他懂得紅花需要綠葉扶的道理。不是要顯示自己多么高尚、如何孝悌嗎?那好,我就把妻子的耳邊語、體己話抖落在光天化日之下,讓大家瞧瞧,我的妻子多么齷齪、卑鄙,而我是多么誠實孝順!借斥妻來揚名,是連岳不群都想不出的高招啊!李充這一招給自己樹立了一個高大全的光輝形象,從此瞞天過海,平步青云。可憐的妻子算得了什么呢!李充在老年時曾有句話:“大丈夫居世,貴行其意,何能遠為子孫計哉!”連子孫都可置之不顧,他還會顧及誰呢?
李充其實比黃允更有資格當選小人,但他戴了副君子的面具,道貌岸然,于是居然哄騙了一世。黃允一類的真小人,因其坦率,人們還可以有所戒備,其危害相對小些;而李充這樣的偽君子,卻令人防不勝防,危害自然也就更大。人們用“真”來形容小人,卻用“偽”來形容君子,這本身就包含了對比與愛憎。
孔夫子要是還活著,一定會把那句話改成:唯偽君子與真小人為難養(yǎng)也。
編輯郭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