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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專往事

2008-02-01 05:49
山西文學 2008年1期
關(guān)鍵詞:師專中文系作家

聶 爾

1980年,我參加完高考后,接到晉東南師專中文系的錄取通知書。經(jīng)過短暫的猶豫,10月的一天,我和我的行李乘一輛帆布篷212吉普車去師專報到。是否由我父親親自把我送去的,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吉普車是我父親單位的,是他派車去送我的,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此前我母親還答應過,如果我同意去上師專,她會每個月發(fā)給我20元零花錢。因為師專是一所食宿費用全免的學校,20元零花錢就會成為真正的零花錢。這一點很重要。我考前是晉城發(fā)電廠徒工,我的工資就是20元。我等于是帶著一份完整的工資去上學。但我并沒有因此而興高采烈。實際上我是帶著幾分憂郁幾分憤懣幾分無奈的心情做出去師專的決定的。我的高考成績是本地區(qū)第一名,我本可以去北京大學,去全國任何一所在山西省招生的名校就讀,但我卻只能上師專,這是因為我患有小兒麻痹后遺癥。而且,師專能錄取我,還因為我父親跟那里的老校長給我走了后門,否則師專我也不一定能上。但父親一直瞞著我,沒有讓我知道我是通過“后門”走進師專的。我父親這樣做可能是考慮到我的自尊心。我那一年19歲,血氣方剛,我是本地區(qū)的文科狀元,我的自尊心是應該被給予保護的。連我父親那樣唯我獨尊的老干部都考慮到這一點,可以想見高考分數(shù)的分量之重。

晉東南師專是一所在1960年代初期被撤銷,1977年恢復重建,1979年才正式掛起師專這樣一塊招牌的學校。我去了即發(fā)現(xiàn)我們的宿舍和教室全是中學式的平房,教學樓尚在修建之中。一個不成形狀而且極小的校園里,到處是灰塵和瓦礫。我們80級中文班的全體男生,30多人,一齊住進了一間充當臨時宿舍的大教室里。我冷眼旁觀那些亂哄哄的人們,想到今后三年將與他們?yōu)槲椋闹杏科鹨还筛甙梁褪嗷祀s的情緒。后來我知道,我看人時,人也在看我。一位同學與我熟識后告訴我,他看見我走路的姿勢以為我是一名校工,可能是來幫助他們打掃衛(wèi)生的,直到當天晚上看見我在我打掃過的那個鋪位上睡下了,才明白他們班上居然有我這樣一個學生。

雖然我知道入學后會有一次類似資格審查的考試,但我卻只帶了一套《福爾摩斯探案集》去學校,把考前復習用書全部丟棄了。我看到同學們緊張地復習那些在高考復習班上已經(jīng)復習到令人討厭的功課,感覺到十分好笑。于是,我在資格審查考試中只得了一個全班十幾名的平常成績,這招來有的同學的質(zhì)疑,他們暗中相問,他不是考上北大的嗎?我無法掩飾也不曾想過要掩飾的高傲已經(jīng)惹起部分同學的反感,但我毫不在乎。我當時已經(jīng)在心里暗自做出決定,我將永不再追求任何分數(shù),讓那個荒誕的一錢不值的數(shù)字見鬼去吧!

幾天之后,一個77級中文的老生去我們宿舍找我,他讓我代表新生寫一篇作文,由學生會刊登到飯場前面的那塊黑板報上。題目和內(nèi)容由我自擬。我寫的是我多么向往今后從事教師這個職業(yè)。我的作文引起老生們,特別是老生中的老三屆學生們的公憤,他們把吃剩下的窩窩頭和稀飯拋向我的作文。師專的大部分學生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那就是畢業(yè)之后能夠不當教師。這個理想的名稱叫做“改行”。三年的專業(yè)學習就為了離開所學的那個專業(yè)。最后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夠?qū)崿F(xiàn)這個理想并因而自鳴得意。這真叫人匪夷所思。

我雖然覺得“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這個說法有些夸張,但我確實認為教師是一個值得從事的職業(yè)。教師以直接地改變?nèi)藶槟康?,他使無知的人變?yōu)橛兄?,使懵懂者樹立起理想,使人生的空虛變?yōu)榇嬖诘挠X醒。就連我心目中的另一理想職業(yè)——作家也無法與教師相媲美,因為作家的工作方式是孤獨的,不像教師有著直接的日常的戲劇式的挑戰(zhàn)性。此二者之外,再沒有我真正想貢獻一生的工作。但顯然老生們認為我是在說漂亮話,是一個虛偽的還沒有挨過教訓的新來乍到者。所以他們憤怒地表示了對我和我的作文的鄙視。今天看來,在人文價值全面覺醒,我們民族的歷史發(fā)生重大轉(zhuǎn)折的1980年代初,人們沒有對教師這個職業(yè)表現(xiàn)出應有的尊敬,這是至今令我感到不解的。我相信這是一個重大的歷史誤差,我并且相信這個歷史的誤差應該為今天的某些社會后果負有一定的責任。當然,社會現(xiàn)實本身就是一個最具說服力的教師,要讓教師成為好的職業(yè)不能單靠這個社會現(xiàn)有的教師和未來的教師們,它是一個社會的總的理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雖然師專的學生們不愿從事中學教師這個行當,但他們對正在給他們授課的大學教師卻懷有崇敬之情。我很快就從老生們的嘴里熟悉了一連串的名字:宋謀場,大名鼎鼎的右派,紅學家,一個不拘小節(jié)的傳奇人物;儲仲君,風度翩翩的才子,中國古典文學專家兼俄羅斯文學翻譯家,剛剛翻譯出版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舅舅的夢》;李蹊,“文革”前北師大中文系高材生,學富五車并異常嚴厲……這就是中文系的教授們。中文系是師專最具實力的大系。而首先令我震撼的第一堂課是開學典禮大會上,中文系主任劉發(fā)昆代表全校教師給我們這些新生致的歡迎辭。他在那個歡迎辭里講了書籍的歷史和現(xiàn)狀,描繪出一幅未來學習生活的宏偉前景,為我聞所未聞。我突然意識到,大學有大學的學習方式,大學教師完全不同于中學教師。我仿佛看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吱呀”一聲向我打開。

開始上課了。李蹊老師講寫作課。他說,寫作課本來應該由魯迅先生來講,因為魯迅先生是最偉大的作家,深知寫作的奧秘,但魯迅先生死了,只好由他來勉為代替。這個開場白令我對這門課和這位老師充滿了期待。我后來知道,在中國幾乎所有大學的中文系,寫作課都被認為是一門次要的課,是一門無人愿代的課程,因為寫作不是學問,沒有多少可講的。我不記得李老師當時是否講過大學中文系不是培養(yǎng)作家的這樣的話,但這話肯定有老師講過。寫作課之不受重視,我認為是中文系的自我意識(假如它有的話)中的一大誤區(qū)。雖然魯迅先生死了,但活著的作家大有人在,如果寫作課能由類似于西方一些大學的“駐校作家”來擔任,它將成為一門重要的具有它本身的終極理想的課程。寫作課也許的確不是一門學問,它是一門經(jīng)驗主義的課程,是對于已有寫作經(jīng)驗的總結(jié),我認為它尤其應成為對于當代的寫作經(jīng)驗的探索。但可惜無論在1980年代還是現(xiàn)在,它都不是這樣一門課程,它只是一門程式化的無足輕重的課。這是非常令人遺憾的。

但無論如何,李老師的寫作課都讓我開眼了??墒怯欣仙嬖V我中文系聽課三部曲,第一部是聽李蹊的課,第二部是宋謀場先生,第三部才是重頭戲儲仲君先生的課。到這三部曲聽完,才算是深人中文系之堂奧了。師專中文系的實力所在是中國古典文學。當時師專有一說法,說把宋謀玚和儲仲君二先生放到全國任一大學的古典文學教授的行列中,都毫不遜色。很快就有事實證明了這一點。1981年全國師專古典文學課程研討會由晉東南師專主辦,會議地點就在師專所在的山西省長治市,到會的有一大批有頭有臉的人物,北京大學、中國社科院、復旦大學均有名教

授到會。儲仲君和宋謀場二先生的學術(shù)水平得到外來和尚們的公認,從而也更加得到師專師生們的崇拜。會后,儲仲君先生關(guān)于唐代詩人研究的一部書稿得由中華書局確定出版。有參加此次會議的北大某教授說,儲先生放到北大也照樣是教授!而宋謀碭先生甚至都無須任何人的認可。他早在1950年代即在香港《大公報》發(fā)表文章,并因此被打成右派,他是與王蒙等四人一起作為右派在《人民日報》上亮相的。因此他是大右派。他被打到農(nóng)村當公社社員十幾年,他能一邊看磨面機一邊讀《紅樓夢》。他四十未娶卻有的是女人。他是到師專以后才結(jié)婚的。他的妻子對他如何地嚴加防范成為全校公開的秘密。他在“文革”期間與郭沫若、茅盾等一大批名流有過關(guān)于《紅樓夢》的書信往來。到宋謀場先生家中參觀那些書信,成為很多老生和年輕教師津津樂道的談資。

我有幸在師專第二年就親聆到二位先生的授課。儲先生講唐代文學在先,宋先生講宋代文學在后。本來在師專這樣的小學校,唐宋文學只是一個教學時段,只需一位教師代課,安排由兩位先生分開來代,其用意我猜有二:一是任何一屆學生都應得到兩位名師的親授,否則這一屆學生在師專中文系的所得就有重大缺憾了;二是中國古典文學的精華盡在唐宋之前,元明清文學的講授無須名師,可由青年教師來擔任。儲老師講唐代詩歌果然精彩之極。我至今不忘他在第一堂課上講王績《野望》一詩時的大致情形。儲老師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講課或與人交談時給人的感覺似乎只微微瞥視對方一眼,隨即就把眼睛里的光芒收回到了眼鏡片的后面。他給人一種高傲的和難以接近的感覺。但實際上任何老師都愿意與他的學生交流,這是他們獲取當代經(jīng)驗的一個重要途徑,他們可以借此多少擺脫一些精神上的孤寂。儲老師就曾在課堂上用他特有的略含譏諷的語調(diào)抱怨,我們班的學生沒有在他特意安排的時間里去向他提出問題。他說只有班長一個人可能怕他寂寞,陪他去略微坐了一小會,但也沒有提出任何問題。那個班長就是我。當時儲老師把周幾的一個晚自習時間安排為可以向他提問的時間,他坐在和我們的教室同在一條走廊里的中文系辦公室等我們。我本來應該就中國古典文學的問題向他請教,但我當時的興趣早已轉(zhuǎn)向外國文學,尤其是俄羅斯文學。我跟他談了一會兒陀思妥耶夫斯基,問了一個關(guān)于托爾斯泰的問題。他說他本來是想翻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長篇小說《群魔》,但他覺得《群魔》難以出版,所以翻譯了《舅舅的夢》。實際上在儲老師說過這話不久以后,中國就有了《群魔》的譯本。儲老師對于中國思想解放的進程看來是估計不足了,他錯過了搶先翻譯陀氏重要長篇的機會,只翻譯出版了陀氏的一部次要的小書。關(guān)于托爾斯泰,我問儲老師,我為什么讀不進去《戰(zhàn)爭與和平》?他說,等一等吧,年齡會解決這個問題。事實是,不到一年以后,《戰(zhàn)爭與和平》成為對我產(chǎn)生重大啟示,連續(xù)幾年不停地被翻閱,令我深深陶醉的一套書。而我當時雖然也懷著激動的心情讀了《罪與罰》和《卡拉瑪佐夫兄弟》,實際上卻是沒有讀懂。

我們這些在“文革”中成長起來的青年,在1980年代初接受高等教育之前,完全就是自由生長的野草,我們的中小學時代只是一片空白而已。無論我們在今后做出怎樣的努力,我們都將成為文化上的小矮人,因為我們先天不足。我們恰巧在最饑渴的年齡來到大學的校園里,我們也只是短暫地成為瘋長一陣的野草。這至少是我個人的真實情況。我在認識到我來師專以前讀過的《金光大道》之類的書根本就毫無價值以后,只略微翻閱了幾本茅盾、老舍和巴金,就迅速轉(zhuǎn)向十九世紀的歐洲文學,然后又順理成章地過渡到二十世紀歐洲現(xiàn)代主義文學。我完全脫離開了師專中文系的,以中國古典文學為主流的學習軌道,任憑自己走向一個不知所終的邊緣地帶。

師專在我去的第二年,才剛剛有了一個由兩排平房連接成的小型圖書館,我讀完了那里幾乎所有的外國現(xiàn)代文學的書籍。實際上,那里的所有的外國現(xiàn)代文學書籍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幾十本,而且都是當時新出版的或者重版的書。我當時以為,要相對完整地讀到卡夫卡、弗洛伊德、尼采、普魯斯特以及薩特等人的著作,只能成為此生的一個夢想。自由地閱讀,這是一個有著隱秘的快樂,帶著強烈的叛逆性,因為不可能實現(xiàn)因而更加令人憧憬的理想。我曾在《青春與母校的獻禮》一文中這樣寫道:“我終生熱愛的一些作家就是首先在這個簡陋的圖書館里結(jié)識的。比如,托爾斯泰,尼采,卡夫卡,普魯斯特,加繆,薩特,喬伊斯,弗洛伊德,等等。我在那里讀了他們少量的作品,有的甚至就是一些片斷,這些作品閃電般地將我擊中之后,卻使我終生不能自拔?!?/p>

我對中國古典文學的學習逐漸失去了興趣。我在異常嚴厲的李蹊老師的古典文學課上,只聽課不完成任何作業(yè),李蹊老師寬容地只扣去了我的一些考試分數(shù)而沒有給我以令人難堪的訓斥。我甚至不聽很多別的老師的課。我在上課時間呆到圖書館里。我們班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跟高年級班一些同學的名字并列在全校曠課排行榜里,我為此感到光榮。但也有個別不懂得寬容的老師把不上他的課視作對他的藐視,因此而憤憤不平,并揚言要報復我。有一位老師在課堂上公然說,來到師專就別指望考什么研究生當什么作家,那是癡心妄想!我在課后對同學們說,如果我想考研究生就能考得上,那沒有什么難的。但我沒有說我想當作家就能當成。那是我的理想,如果我把它說成是容易的,就是對這一理想的褻瀆。

更加寬容和富有朝氣的是一批剛剛畢業(yè)留校任教的青年教師。他們是本校中文系77級的留校生。他們中的三位分別給我們班代元明清文學、中國當代文學和外國文學課。給我們代元明清文學的那位教師同時是我們的班主任。他雖是老三屆,比我們大十幾歲,卻和我們中的很多人成為朋友。在他組織的讀書報告會上,我講了我讀卡夫卡的體會,他雖不讀卡夫卡,但卻給予我相當大的鼓勵。我同時非常留意在場旁聽的外國文學老師對我的讀書報告的反應。她是一位年輕的女教師,據(jù)說她是師專僅有的一名校園女詩人。她對我的讀書報告的反應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那一笑令我慚愧數(shù)年。我明白了我對卡夫卡和西方現(xiàn)代文學的領(lǐng)悟?qū)且粭l漫長的道路。正是這位女教師,在課堂上以她女性的憂郁的抒情般的語調(diào)輕輕念出艾略特的詩句:“世界將是這樣崩潰的/不是轟隆一響,而是唏噓一聲”,應和了我內(nèi)心青春期夸張的絕望以及我對后“文革”時期社會轉(zhuǎn)型的看法。我后來常到她的宿舍去坐一下。我當時還有著對女性的神秘的恐懼,但她是我的老師,我可以以學生的名義克服這一恐懼。她身上的單身女性的憂郁的氣質(zhì)仿佛校園深處的一朵花,可以稍微緩解我與學??菰锟贪宓慕虒W制度的緊張關(guān)系。

還有一位年輕教師就是我們的當代文學課李老師。他借給我《別林斯基文集》看,使我對文學評論文體的自由度產(chǎn)生最初的粗淺的但卻對當時的我具有革命性效果的認識。他外出開會,

帶回了外面的信息,其中有關(guān)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的內(nèi)容。他在簡述了后來廣為人知的弗洛伊德理論的框架之后,才開始講他的當代文學課。這些年輕教師,他們在知識積累和專業(yè)造詣上,也許只領(lǐng)先他們的學生少許一點點,但他們有著對于知識的開放的態(tài)度,有著對于不同學習方式的寬容和對于學生的基本的善意,他們使師專的校園具有了我們的家園一般的氣息。是他們使得這一處校園在以后漫長的歲月里成為我們生命中一個記憶駐留之地,而不僅僅是一個曾經(jīng)學到過某些知識的場所。

盡管師專的教學制度及其目的反對它的學生成為作家,但我們班上仍有相當一部分人在為將來成為一個作家做著努力。1980年代的大學校園里還沒有彌漫在今天大學校園里的普遍的就業(yè)壓力,學生們可以自由地憧憬他們的未來。我們班有兩個同學去參加了高年級學生組織的文學社團的活動。我就這件事譏諷他們,他們羞于承認。實際上我們所有人都不敢宣稱自己的理想就是成為一名作家,因為那是一個太神圣的高不可及的目標。但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這樣去夢想。難道大學校園不就是一個人生出發(fā)之初最好的夢想之地嗎?難道理想的大學校園應該是今天這樣的充滿了焦慮和恐懼的就業(yè)準備基地嗎?不過,在集體生活中想要完全保守住自己的秘密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把偷看和搶奪別人的小說詩歌練習簿作為一大樂事,而他們必須極盡所能地保守住他們的秘密。這是我們班的情況。高年級和別的班的情況則并不相同。我曾讀到過一本油印的三詩人合集,其中就包括我的外國文學女教師的詩。那本詩集前言后記俱全,儼然一個正式出版物的架勢。它就是當時千百種民間詩刊的一種,是1980年代文學熱在師專校園里的表現(xiàn)。當然,所有做過作家夢的學生并沒有在后來都成為作家,只有極少的人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對于大多數(shù)人那只成為他們青春夢想的證明,但我相信他們不會認為那是一個幼稚可笑的夢想,那是他們走過1980年代的生命中一個重要的紀念,是他們后來形成的人文價值觀念的一個重要根源。

甚至有外系不少的學生也想成為作家。他們來我們系找我們進行探討。我現(xiàn)在記得兩個非常有意思的人。其中一個把《人民文學》等刊物上的作品剪貼到自己的剪貼本上,說這是他寫的作品,說原作者的名字是他的筆名,而他喜歡每寫一篇新的文章就起一個不同的筆名。這個愚蠢的伎倆竟然引起他們班同學對他極度的崇拜。當然后來他很快被識破了。但他似乎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愧疚之意,仍舊以他一貫的從容鎮(zhèn)定的樣子出現(xiàn)在人們眼前,使人們覺得他仍舊是一個神秘的人。另一位同學則是進行了一次自殺嘗試。他喝下一瓶安眠藥以后開始行走在長治街頭,結(jié)果被一個三輪車夫從一座橋頭救起送往醫(yī)院。活過來以后,他把他的死亡經(jīng)歷和他對死亡的探索口述錄音到磁帶上,由他本人提著錄音機到不同的班級去播放。我們班沒有邀請他去播放,但我聽說了他的主要觀點,他說他的死亡預演是為文學創(chuàng)作所做的哲學準備的一部分。

我們班沒有上述這類極端的人物。一個班集體也會形成它的性格。我們這個班的性格是羞怯內(nèi)斂。包括戀愛也是如此。我們班雖然女生所占比例不小,戀愛卻只是個別的現(xiàn)象。因為一般是男生到女生宿舍去談戀愛,女生基本不來找男生,所以像我這樣沒有戀愛經(jīng)歷的人便無緣看到發(fā)生在女生宿舍的戀愛景象。我們的班主任老師痛惜于我們班戀愛之少,他甚至親自促成了兩對男女的戀愛關(guān)系,其中一對至今仍是夫妻。

我們中的大部分人,只是安靜地在圖書館閱讀,半懂不懂地在課堂上聽課,隔著塵土飛揚的操場遠遠地窺望我們心中想望卻永不敢向她們求愛的女生。我本人則是懷揣著一個作家的夢想,將信將疑地把它與當時的學習生活聯(lián)系在一起,但對于它的實現(xiàn)卻絲毫不敢抱有任何的奢望。老師們無奈地說,1980中文班的學生太老實了,是歷屆學生中最老實的!我好像比較適合這樣一個班集體的環(huán)境。它仿佛把任何可能的激情變成了一樁大家共同信守的隱秘,從而使得我們個人的思想可以不受困擾地展開在我們個人的天地里。

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到了畢業(yè)的前夜。我記得在教室里舉行的簡單的畢業(yè)晚宴上,有喝不完的紅酒,到處流淌的眼淚,鄭重其事地互贈留言,趁著酒意大膽地擁抱,等等。我是這場晚宴的組織者之一,但我卻始終沒有達到上述的激情表演的地步,我連留言冊也沒有預備。我是否當時在心中暗想,終于要離開了,終于要一個人走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分明。但可以肯定,三年的文學閱讀使我深信,“生活在別處”,“梁園雖好,不是久留之地”。我渴望著到路上,渴望一條未知的只有我一個人行走其上的隱秘的道路。這條路已經(jīng)近在咫尺。所謂畢業(yè)只是拐向真正道路的一個小小的路口而已。而風景在路的深處。

當絕大部分畢業(yè)生都已離校,鋪蓋卷便全部收集到一間宿舍里,堆放得高至屋頂。有一天晚上輪到我來睡在這間宿舍,看管那些行李。我的班主任老師來和我一起高高地睡在行李堆上,他和我進行了一場推心置腹的徹夜交談。他說他最后悔的事情是沒有幫我在本班女生中找一個對象,以便我可以帶著女朋友去經(jīng)歷社會,因為他認為我這樣的人到了社會上肯定找不到一個志同道合者,于是就只能組建一個像他的家庭一樣的無愛的家庭。而他對無愛家庭的苦楚顯然已經(jīng)嘗夠,所以他為我惋惜,并因為他沒有盡到可能的責任向我致歉。在我的老師當時的想法中,大學不僅是一個夢想的樂園,還是一個現(xiàn)實的樂園,是一個社會的絕緣體,一座真正的象牙塔。人們應該攜帶著這個絕緣體中的純潔的觀念去改造那個不純潔的社會。我的老師與我的徹夜長談,既是我所經(jīng)歷過的一段特殊的師生關(guān)系,也是關(guān)于1980年代初大學觀念的一個生動而又典型的寫照。

可惜的是我獨自一人離開了師專。我在行政機關(guān)短暫的工作經(jīng)歷很快使我認識到,我的老師關(guān)于社會的認識顯然是對的。從此以后,師專就成為回憶和述說的對象。1985年,我的一篇文章在北京得了一個小的全國性的獎項之后,師專中文系請我回去做了一次演講。我的很多老師坐在下面聽了我幼稚而匆忙的演說。看到他們歡喜的眼神,我也油然生出歡喜之情。我為我是一個師專的畢業(yè)生而感覺到歡喜。這種歡喜是安然,隱秘,長久和無法言說的。它至今仍在我的心中長存。

責任編輯朱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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