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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親人

2007-12-29 00:00:00
今日文摘 2007年1期


  萬圣節(jié)的前一天,我下榻到華盛頓波多馬克河河畔的一家旅館里,旅館有極大的園子,房子是殖民地時代白色古色古香的建筑,家具也全部都是殖民時代的典雅形式,讓人感到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遙遠(yuǎn)的年代。
  每天晚上七點,旅館搖鈴提醒吃飯的時候到了,所有的客人一起下樓去吃晚飯。旅館的老板娘待人很熱情,每次都和大家一起一面吃飯一面聊天,氣氛很是親切。
  和我們一起吃飯的還有一位長年住在旅館里的老太太,這位老太太一個人住一間房,每天下午會到園子里去散步,總有一位侍者悄悄地跟在身后。這位老太太對人和善,但對我們的談話她是插不上嘴的,只能對大家報以微笑。每次吃完了,她都會謝謝大家,先行離去,因為她是老太太,大家照例都會站起來送她,以示禮貌,老板娘一定會陪她走回房間。
  我們幾位同事對這位老太太很感興趣,我們知道長期住旅館是相當(dāng)昂貴的,而這位老太太又不像是有錢人,她一點架子都沒有,對大家特別客氣,每次侍者給她加菜,她一定左謝右謝。有一天晚上,大概11點半左右,我們被滿旅館的嘈雜人聲弄醒,原來老太太不見了,很多人摸黑在找她,大家都認(rèn)為老太太一定夢游到什么什么地方去了。這時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十幾位房客冒著雨把園子里都找遍了,后來又分頭開車出去找,最后終于在很遠(yuǎn)的公路上把胡涂老太太找了回來。
  老板娘看到老太太平安歸來,如釋重負(fù)。老太太仍然笑瞇瞇地不斷感謝大家,她看到了被雨水打濕的老板娘,心疼地對她說:“真要謝謝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你根本不認(rèn)識我,卻對我這樣好,讓我住在這里,從來不向我要房租,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安身?!崩习迥锫犃诉@番話,幾乎昏倒過去,后來索性跑到隔壁房間去放聲大哭。
  這一哭把我們大家都給弄蒙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老板娘來找我們,一方面感謝我們,一方面解釋昨天晚上的事。原來老太太是老板娘的生身母親,只是她得了老年癡呆癥,忘了這個女兒,一直以為老板娘是陌生的好心人,因此對老板娘心存感激;她老是笑瞇瞇地,也是因為她認(rèn)為她真有福氣,晚年有勝似親人的陌生人供給她吃住,使她無憂無慮地生活??墒亲鳛橛H生女兒的老板娘,聽了母親那番話,心里卻說不出有多難過。
  多年以后,當(dāng)我再次有機(jī)會光顧那家旅館的時候,沒忘了向老板娘詢問她的老母親,老板娘告訴我,她母親已經(jīng)在三年前過世了,在過世之前,母親一直快快活活的,因為她以為大家都是陌生人,陌生人對她那么好,當(dāng)然心情一直很好,她無疾而終,在睡夢中去世的。
  老板娘說,她母親直到臨終也沒能認(rèn)出她來,這是她感到萬分遺憾的。
  自從她母親去世以后,老板娘開始她新的生活,她決定以她的余生專門奉獻(xiàn)給陌生人,做一個好的義工,因為她知道這樣做,會使很多人快樂。于是她每周去一家老人院,帶上一大包旅館廚房當(dāng)天烤出來的蛋糕和餅干,老人們看到她來都非常歡迎。老板娘說,其實這些老人并不需要她帶去的食品,老人院里什么都有,他們需要的是陌生人的關(guān)心,知道有人還想著他們就夠了,除此之外,他們還需要什么呢?
 ?。S心儀薦自《當(dāng)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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