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工說：“我也不贊成那種認為一個人犯了罪，注定永遠是個壞人的形而上學的觀點；犯罪后理當認罪懺悔，改過向善，真正這樣做的人應該得到鼓勵，但這不等于輕信。對待貪官的罪行應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嚴肅、公正地處罰；對他們是否悔罪，也應聽其言而觀其行，根據(jù)事實進行判斷。只有這樣，才能根絕那些被查處的貪官企圖以虛假懺悔贏得社會同情進而騙得從輕處理的投機心理?！?br/>　　方工告誡辦案組的年輕同事：“必須把證據(jù)做扎實。證據(jù)是反擊成克杰翻供的最好武器。”
　　
　　情人的“悔”
　　
　　接下來就是按照專案組對證人證言和其它的一些證據(jù)進行梳理核實。第一個最重要的證人也是同案犯罪嫌疑人李平。專案組派王偉帶一名書記員去廣州看守所提訊李平。在那里，王偉見到了被港報報道為“中日混血，姿色過人”的李平。
　　李平的確比較漂亮，當時已經(jīng)四十六歲了，仍然不難看出，她毅然留有風流與韻致。
　　專案組先從成李的關(guān)系問起，因為這關(guān)系到雙方是否構(gòu)成受賄的共同故意。
　　檢察官：“你和成克杰怎么認識的？”
　　李平說：“他（成克杰）說他第一次見我，就對我挺有感覺的，后來大家又經(jīng)常聊天，又進一步了解。1992年8月，我與成克杰有了特殊關(guān)系。在這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我什么都跟他說。我找他的事，好像他沒有不辦過。后來成克杰夫人知道我們倆的事后，就鬧得滿城風雨。情急之下，我們都想掙脫各自的家庭再結(jié)婚?！?br/>　　“因為我們是一直打算結(jié)婚的，”李平強調(diào)說：“如果不存在這個結(jié)婚的前提，那么成克杰可能不會想著幫我賺錢。因為當時我們有個共同目標，就是先賺錢，后結(jié)婚?！痹僖淮握f到這兒，李平又來了精神，很為自己的魅力自豪。
　　李平在口供中，一度對兩個人合伙利用成克杰職權(quán)賺錢的事供認不諱。在提訊過程中，李平的思想也曾經(jīng)有過波動，有一次她突然說：“是我害了老成，我要不說那么多就好了?！辈⒈硎玖瞬辉冈僮髯C的想法。負責詢問李平的王偉耐心地給她分析了法律和政策，告訴她，口供可以翻，事實卻是客觀存在抹煞不掉的。翻供不但掩蓋不了事實，而且會因態(tài)度反復無常給自己帶來麻煩。聽了這些入情入理的分析，她便打消了不愿再作證的念頭，交代了與成克杰交往，共同受賄的大量犯罪事實。
　　檢察官：“那你們什么時候起意要先賺錢的呢？”
　　李平：“成克杰老伴兒鬧事后，周邦寧開車帶我們在城里轉(zhuǎn)，我和成克杰在車上商量對策。我對成克杰說不會離開他，如果我家知道了我們的事，我就離婚跟他；成克杰也說要離婚和我結(jié)婚。后來周邦寧先送成克杰回家了。成克杰走后，周邦寧對我講：現(xiàn)在我和成克杰結(jié)婚不現(xiàn)實，沒有什么經(jīng)濟基礎，睡在爛茅棚里還談什么愛情？還不如趁成克杰現(xiàn)在在位，我來做生意賺錢，為將來的生活打好基礎，結(jié)婚的事以后慢慢說。當晚，我又去了成克杰家，把周邦寧的話轉(zhuǎn)告給他，成克杰說周說的也有道理。過了一段日子，我和成克杰在成家客廳聊天時，又談到了離婚、結(jié)婚的事。成克杰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拉板車都行，但是怕你過不了這種生活。為你著想，先不急于結(jié)婚，先賺錢也行，’成克杰講還是周邦寧說的先賺錢再結(jié)婚是對的。他還說讓我去看看有什么生意或項目可以做，回來告訴他。實際上是別人在做生意，我們幫別人拿項目要貸款，從中收取好處費，實際上我是沒有任何權(quán)力和能力為別人解決問題的，也就賺不到錢。但沒有我出面，成克杰也無法出面去找賺錢的機會，去談好處費，收好處費，這樣也是賺不到錢的。所以我就和成克杰是一起賺錢，共同為今后結(jié)婚、生活做準備，打下物質(zhì)基礎。”
　　檢察官：“當時你就認為‘賺’的錢是你們共同所有？”
　　李平：“既然我們談到結(jié)婚，那賺的錢，當然就意味著以后是我們共同的錢?！?br/>　　檢察官：“成克杰是怎么幫你實現(xiàn)‘賺’錢的企圖呢？”
　　李平：“成克杰當然不會做生意了，他只能是利用他的職權(quán)幫我。他說讓我看看什么項目，找找看有什么做的?！?br/>　　檢察官：“第一筆‘生意’是與誰做的？得到多少好處？具體經(jīng)過你交代一下。”
　　李平：“1994年初，周坤向我提出，如果能讓銀興公司承建南寧西園停車城的87畝土地開發(fā)工程，可以付給巨額好處費。他說這個事一定要讓成克杰點頭，找其他任何人都解決不了。我說可以，如果我確實可以幫你拿到這塊土地，到時候怎么合作？他就說給1000萬，我覺得也可以，后來我就把這個情況告訴成克杰。為讓銀興公司拿到項目，成克杰將廣西銀興房屋開發(fā)公司劃歸區(qū)政府直接領(lǐng)導。4月，成克杰提出停車城項目由銀興公司來開發(fā)。
　　“1000萬敲定以后，過了一段時間，我去銀興公司要好處費，周坤又說85萬一畝地價太高了，要求地價降到60萬一畝以下。他說如果能降到60萬畝以下，再給我增加好處費。要是70萬能買得到，就給我800萬。成克杰最后定的價格是55萬一畝出讓。這樣，好處費又增加800萬?！?br/>　　“我找周坤索要好處費時，周坤又提出幫助貸款的要求。他說他的資金很短缺，如果能貸到款的話，還可以再增加好處費。不幫他貸款，連好處費都支付不了。我給成克杰說了，他就給建設銀行行長打電話，幫銀興公司貸了7000多萬。“我一共拿到2000萬好處費，成克杰說只要我賺到錢，我高興他也高興。成克杰也問過我，在香港買一幢別墅大概要多少錢，我說買個好的別墅要三四千萬，成克杰就認為，還應該為我再多賺點錢?！?br/>　　“后來，民族宮工程又是這樣，周坤先要項目，在工程施工之后，又提出讓幫忙壓低地價和貸款。每次要求都說明給多少好處，我都告訴成克杰了。如果我不跟成克杰說這些好處費的事，成克杰不會管。民族宮項目，成克杰先后幫助銀興公司落實財政撥款5000萬元、國家補助1300萬元、工商銀行貸款3000萬元，還拆借?？顚Ｓ梅扛幕?000萬元?！?br/>　　“當初聽了周邦寧的話以后，就覺得應該賺錢，后來周坤1000萬、1000萬這樣地給我們，就覺得好像不要白不要，這錢來得太容易了。反正周坤叫我辦事，辦成一件事，他就說給好處，我告訴成克杰，成克杰一個電話就可以搞定，成克杰電話搞定之后周坤就給我錢，就這么簡單?！?br/>　　檢察官進一步訊問，李平又交代了其它犯罪事實。
　　李平說：“1994年7月至10月，我還讓成克杰幫助廣信公司貸了1600萬，得好處60萬；1997年7月，幫助鐵道部隧道工程局承建拉平隧道洞工程，得好處180萬?！?br/>　　“1993年下半年，防城港市市長毛旭輝介紹我認識了甘維仁。毛旭輝向甘維仁介紹說我是老主席的兒媳婦，與成克杰的關(guān)系也很好。1994年春天前的一天，甘維仁打電話約我在南寧飯店吃飯，因為我當時有客人不方便，就讓甘維仁在下午1點半到南寧飯店來找我。后來他如約來了，聊天中甘說他想當合浦縣長，并說請我找成克杰幫幫忙，之后就拿出5萬元人民幣給我，說是一點小意思，事后我對成克杰講了甘維仁和我講起他想當合浦縣長的事，還說甘維仁給了我5萬元錢。成克杰聽了后說，要先到北海找一下市委書記把甘維仁的情況了解一下再說。后來成克杰又對我說，甘維仁表現(xiàn)不錯，他已經(jīng)和北海市委書記說了提拔一下甘維仁。大約在1995年初，有一次聊天時成克杰告訴我，說甘維仁當上了北海市鐵山港區(qū)區(qū)長，雖然沒當上合浦縣縣長，但也是正處級?！?br/>　　“1996年春節(jié)前，甘維仁又到南寧飯店看我，又帶來5萬元人民幣給我。他說不想在鐵山港區(qū)干了，請我與成克杰說說給他換個工作環(huán)境，還想得到提拔。后來我把甘維仁的意思和送來5萬元的事也都和成克杰講了，成克杰說想想辦法。1996年7月份的一天，成克杰對我說起桂江公司正缺一個副總，可以安排甘維仁去，那個位子是副廳級，既換了工作環(huán)境，又得到了提拔。我把這個信息打電話告訴了甘維仁，甘維仁聽到后很激動，當即表示馬上就要來看我。第二天他特地從北海到南寧請我吃飯，我們到南寧飯店吃的飯，這次甘維仁給我2萬元人民幣，并說謝謝成主席的關(guān)心。后來在聊天中，我告訴成克杰，甘維仁又送我2萬元?！?br/>　　
　　“大約在1996年底，在甘維仁還沒有去當桂江公司副總的時候，有一天成克杰又和我說起，區(qū)政府現(xiàn)正缺一個副秘書長，不如讓甘維仁來當，事后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甘維仁，他聽到后很驚訝也很激動。大約在1997年3月甘就當上了區(qū)政府副秘書長。在1997年4月的一天晚上甘維仁約我見面。在自治區(qū)黨委大院門口，在我的車上甘維仁送了我人民幣15萬元，錢是裝在一個紙盒里的，當時他又對我說萬分感激成主席安排他當上了區(qū)政府副秘書長。第二天，在成克杰家客廳，我把甘維仁送來15萬元和所說的話都告訴了成克杰，成克杰聽后很高興的，但沒有說什么?！?br/>　　“1998年春節(jié)甘維仁又到南寧飯店給我拜年，這次又送2萬元人民幣給我，說讓我買點東西。1999年春節(jié)前，甘維仁又到南寧飯店639房間給我送來了1萬元人民幣，說來看看我，并說如有機會想換到地市一級工作。還說想到地市當一把手，讓我找成克杰再幫幫他。后來我把甘維仁的想法和又送來錢的事也和成講了。成克杰聽后說甘維仁是個官迷?！?br/>　　檢察官：“甘維仁一共給你多少錢？”
　　李平：“甘維仁一共給了我8次，共計27萬元。”
　　檢察官：“當時有沒有明說是給成克杰的？”
　　李平：“甘維仁給錢時沒有明說是給成克杰的，但給錢的過程中甘維仁又向我提出讓我找成克杰給他辦事，我把甘維仁的想法愿望都和成克杰講了，成克杰也可以為甘維仁實現(xiàn)他的愿望，我是沒有這個權(quán)力的。但甘維仁又不便直接找成克杰，甘知道我和成的關(guān)系很好，就送錢給我，讓我找成克杰為他辦事，事實上，甘維仁升官的愿望也都實現(xiàn)了。”
　　經(jīng)過多次提訊，應該說，達到了訊問預期的要求，從李平這邊固定了成克杰、李平共同受賄的重要證據(jù)。
　　
　　行賄人的“悔”
　　
　　取到成克杰的口供、李平的證言后，專家組繼續(xù)調(diào)取其它證人證言和相關(guān)的書證。這其中最重要的證人是周坤，也就是向成克杰大筆行賄的原銀興公司負責人。王偉、李為民奔赴廣州后，第一次詢問周坤，周坤只承認把錢給了李平，否認是向成克杰行賄。王偉與周坤上午談完、下午又談。第二天，王偉一行又南下作周坤的工作，周坤終于醒悟，他一連向王偉鞠了三個躬表示認罪，并希望通過后期的表現(xiàn)爭取寬大處理。
　　周坤交代了結(jié)識李平并通過李平賄賂成克杰的犯罪事實。
　　1988年8月，南寧市興寧區(qū)政府、廣西第一工業(yè)設計院、工行廣西分行三方合股成立了銀興公司，主要經(jīng)營房地產(chǎn)開發(fā)、出售、出租及賓館酒店業(yè)等，周坤被任命為公司副總經(jīng)理。1991年三股東將銀興公司以220萬元低價賣給了廣西國際經(jīng)濟技術(shù)合作公司。公司的上級領(lǐng)導依然對周坤很器重，1993年任命他為公司總經(jīng)理。1993年春節(jié)，周坤到一位自治區(qū)領(lǐng)導家中拜年，便認識了這位領(lǐng)導家中的一員李平。
　　周坤交代：“1994年春節(jié)后的一天下午，我接到了李平的電話，‘周總，快出來，有個人要見你?！易叱鲛k公室，一見來人，頓時吃驚不已，‘成主席！’成克杰非常熱情地跟我握手，說：‘聽說你搞房地產(chǎn)很能干呵。’說了幾句客套話，成克杰又說：‘聽李平說，你這里的歌廳音響很不錯，是不是？可不可以讓我試試？我是個歌迷。’我早就聽說成克杰喜歡唱歌，忙叫人收拾歌廳。成克杰在這里唱歌到半夜。結(jié)束后，我送成克杰出來，成克杰對我說：‘李平也在做生意，你要幫她賺點錢。’我已隱約猜到成克杰與李平的關(guān)系不同一般，于是說：‘我能幫的一定幫?！?br/>　　檢察官：“你是怎么幫李平的呢？”
　　周坤：“1994年初，我在江南區(qū)中心地帶發(fā)現(xiàn)了蘊藏巨大商業(yè)價值的一片菜地和一口大水塘。自從摸請李平與成克杰的關(guān)系后，我就將李平約來辦公室，聊到房地產(chǎn)生意，便談到江南那塊地是寶地。李平接過話說：‘周總有沒有興趣開發(fā)那塊地呀？’我說：‘那還用說！只是征地麻煩呀，沒有硬關(guān)系是搞不下來的?！?李平又說：‘這有什么，我?guī)湍闶柰P(guān)系。只是，我不能白打工噢?！敝芾だ^續(xù)交代：“有了李平這句話，我便吃了定心丸，馬上叫設計部搞規(guī)劃和概算。概算很快出來了，開發(fā)這片地，需投資3.6億元，但可以賺1個多億。我?guī)状未螂娫捊o李平問進展如何。李平說快了，接著跟我談‘好處費’，要價2000萬元。2000萬元太高了，我實在舍不得，得想一想。我粗算了一下：整塊地有87畝，估計80萬元一畝，如果通過成克杰的力量把地價壓到70萬元一畝，把這‘差價’給李平，做到‘雙贏’是最理想的。我把這想法跟李平說了，李平同意了我的設想。很快成克杰來江南區(qū)考察，‘發(fā)現(xiàn)’了這片地，說：‘這么好一塊地，浪費了可惜，我看可以搞一個停車場和購物城?！谑?，一個‘南寧市江南區(qū)西園停車場暨購物城’項目出臺了。成克杰提出由銀興公司來承建這個工程，地價按55萬元一畝征用，而事實上，南寧市有關(guān)機構(gòu)對這塊地的評估顯示，這片地值96.88萬元一畝！李平從這樁‘交易’中提走了1600萬元?！?br/>　　檢察官：“當時銀興公司的直接領(lǐng)導是廣西國際經(jīng)濟合作公司，不是政府，成克杰不能指揮銀興公司；當時不歸政府領(lǐng)導，怎么可以拿到這個項目？”
　　周坤：“當時的情況，他（成克杰）只能指揮國際經(jīng)濟合作公司，為讓銀興公司拿到項目，成克杰將廣西銀興房屋開發(fā)公司劃規(guī)區(qū)政府直接領(lǐng)導。把我們直接規(guī)劃政府管理了，他可以直接指揮我們這個公司。4月，成克杰提出停車城項目由銀興公司來開發(fā)?！?br/>　　檢察官：“給李平、成克杰的好處費如何解決的？”
　　周坤：“我跟李平說，要是70萬一畝能買得到，就給她800萬塊錢。最后李平就說可以保證55萬一畝幫我們買到這塊土地。這塊土地是85畝。手續(xù)費是分兩次來談，一次800萬，另一次800萬，總共是1600萬。有一天李平到我辦公室來問我要好處費，我就跟她講現(xiàn)在很困難，確實沒辦法，你最好幫我想辦法貸一點款，否則好處費我都沒辦法支付。過了幾天，李平到我辦公室跟我講，成主席已經(jīng)跟建設銀行的行長打過招呼了。我就按照李平這個說法，打了報告，陸陸續(xù)續(xù)獲得了7000萬。總的好處費，連項目好處費跟貸款的好處費，總共是2000萬?！?br/>　　檢察官：“民族宮工程又是如何與李平交易的呢？”
　　周坤：“1996年初，我接到成克杰的秘書打來的電話，叫我去成主席辦公室一趟。我趕緊放下手頭工作，直奔成克杰辦公室。成克杰先是問西園工程進展情況，我表示進展順利，‘多謝成主席關(guān)照。’ 成克杰說：‘主要還是李平幫你的忙。區(qū)政府將要建一座民族藝術(shù)宮，投資好幾個億的，是自治區(qū)成立40周年的獻禮工程，你來承建怎么樣？’我聽到這話，又是高興又是緊張，因為這是一樁比西園工程還大還賺的工程，可是西園工程還沒搞完，我哪來這巨額投資？成克杰說：‘不要緊，你邊開工邊找錢。叫李平給你想辦法?！詈螅煽私芙淮?，‘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李平得了，不要來找我。’”
　　“5月，廣西民族宮籌備工作開始。從一開始，李平就毫不含糊地提到‘好處費’。有了西園工程的甜頭，我又想到了地價，提出要成克杰將地價壓下來。幾天后，李平答復說：‘老板’同意了，由民委以每畝37萬元征下，以每畝100萬元賣給銀興公司，同時免去銀興公司一切地方性收費。事后，李平從銀興公司提走了1000萬元?！?br/>　　檢察官在前期調(diào)查證明，民族宮經(jīng)廣西區(qū)綜合設計院概算，總投資需4．6億元，開工伊始，周坤就向李平求援了?？梢哉f，民族宮的建設過程是周坤不斷給李平送錢的過程。當然，也不能忘了成克杰。從1994年到1997年，他先后8次給成克杰送貴重禮物，折錢50多萬元。
　　
　　檢察官：“為什么必須先找李平？”
　　周坤：“因為我見不到成克杰。1994年，我認識成克杰的時候，我問過他，我說：‘成主席，要是我有什么事，我直接打電話給你或者找你，行不行？’他想了想，說：‘你有什么事找李平?！皇俏也幌胫苯诱宜?，是我不能這樣做，我不能打電話，也不能直接跑到辦公室去見他，我又算什么東西，當時，只不過是一個公司的總經(jīng)理，他是一個主席。”
　　訊問結(jié)束時，年近六旬的周坤老淚縱橫，連聲說：“對不起廣西人民，對不起銀興員工，對不起妻兒，對不起80多歲老母。”然而，此時說對不起，能彌補多少昔日給國家造成的巨大損失呢……
　　
　　跑官者的“悔”
　　
　　廣西南寧看守所，周曉燕、楊琦提訊了成克杰的又一個關(guān)鍵證人甘維仁。經(jīng)過檢察官做思想工作，甘維仁交代了通過李平向成克杰行賄的犯罪事實。
　　甘維仁：“因為和李平關(guān)系一步一步地密切，她一步一步地幫我辦事，我一次一次地給他們送錢?！?br/>　　李平的感覺卻不是那么樣：“我覺得他（甘維仁）每次都赤裸裸的，他就想當官，那次他說想當縣長，這次他說想換個工作環(huán)境，后來他講如果能夠再提拔一下更好。我又把他的原話講給成克杰聽，成克杰就說，要看看了，要有機會才行?！苯Y(jié)果是，1997年3月，在成克杰的舉薦下，甘維仁被提拔為自治區(qū)政府副秘書長。
　　檢察官：“成克杰跟你并沒有交往，他為什么對你那么好呢？”
　　甘維仁：“原來成克杰對我當然沒有什ixWHYkLuZwfP9By9kSB3qQ==么印象，一個副縣級干部哪能引起他的注意呢，當然因為我給李平錢。有了李平幫忙、成克杰舉薦，不到4年，我從副縣長（副處級）到區(qū)長（正處級），又到自治區(qū)政府副秘書長（副廳級）。這么好一個位置，連做夢都沒敢想過……我是農(nóng)民的兒子，1977年20幾歲才到過南寧，現(xiàn)在能夠在南寧工作，沒有李平絕對是辦不到的，我應該好好感謝她，所以就借了很多錢，借了15萬塊錢，送給她。
　　檢察官：“為什么給李平送錢？”
　　甘維仁：“她能幫我在成克杰那兒說上話……成克杰特別聽她的……”
　　檢察官：“你到底給了李平多少錢？”
　　甘維仁：“零零碎碎加起來總共27萬。大都是我借的?！?br/>　　檢察官：“你借這么多錢，準備怎么還？”
　　甘維仁：“……”
　　甘維仁的證言與李平的證言相互印證，有比較高的可信度，關(guān)于成克杰收受甘維仁賄賂的完整證據(jù)鏈初步形成。
　　在廣西南寧看守所訊問室，周曉燕、楊琦提訊了成克杰的又一個關(guān)鍵證人李一洪。李一洪交代：“1996年通過接待工作關(guān)系，我結(jié)識了成克杰……為加深成克杰對我的了解，讓成克杰對我有個好印象，當年春節(jié)前，我去成克杰家送給他人民幣3000元……1997年春節(jié)前我去成克杰家送給人民幣5000元……1997年6月我向成克杰提出任廣西駐京辦副主任一職的要求，成克杰答應和有關(guān)部門講……不久我就當上了……1997年12月為感謝成克杰讓我當上駐京辦副主任，送給成克杰人民幣10000元，又提出希望在廣西兼職的要求……”
　　接著，在廣西南寧看守所訊問室，周曉燕、楊琦又提訊了成克杰的又一關(guān)鍵證人周貽勝。周貽勝交代：“1993年5、6月份因保衛(wèi)工作關(guān)系認識了成克杰，當時我是北海市公安局海城分局局長……1996年春節(jié)前到成克杰家送給成克杰1000美元，請成克杰幫助向市委書記推薦我任北海市公安局長……幾個月后聽說成克杰生病，又送給成1000美元，順便問這事兒。成克杰講和市委說了但市委書記同他的關(guān)系不好……96年底或97年初，聽說成克杰要出國，為感謝成克杰的推薦，再次送成克杰2000美元，讓他作為在國外的零花錢……”
　　經(jīng)過近兩個月的訊問、取證，根據(jù)成克杰、李平和這些行賄人的交代，成克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已經(jīng)足以達到提起公訴的要求，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提出起訴意見書。
　　
　　出庭備戰(zhàn)
　　
　　為使起訴書全面、縝密的，專案組的同志們根據(jù)自己負責的事實部分，進行分段書寫，起草，匯總之后形成了初稿，再由主管檢察長方工審查后進行集體討論，最后又進行字斟句酌的修改。做到事實論述清楚、用詞準確。
　　2000年6月26日，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將成克杰受賄案起訴至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方工早就意識到了成克杰的假“懺悔”，一再提醒辦案人員不要被成克杰的偽裝迷惑，一定要警惕成克杰會開庭審理時翻供?？墒?，自4月中旬提前介入偵察工作，聽中紀委、高檢院辦案同志介紹、看卷、看成克杰的交待材料和錄像資料，到審查起訴階段每一次提訊，成克杰確實一直承認事實、認罪悔罪，態(tài)度與供述始終穩(wěn)定，一再表示愿意接受法律制裁。成克杰在接受審查時能夠如實坦白自己所犯罪行，并在后來的審理過程中保持了較好的認罪態(tài)度，表示要把全部非法所得退還國家，且非法所得也已全部追繳，自首雖然不能構(gòu)成，也可酌定從輕情節(jié)。
　　然而誰也不能預知法庭上的成克杰究竟如何表現(xiàn)，為防止出現(xiàn)意外，他們做了幾手準備。
　　公訴意見書的主干部分主要集中于開頭和結(jié)尾。主干部分就是成克杰的行為實質(zhì)、情節(jié)及提起公訴的理由進行闡明，結(jié)尾部分，如果成克杰供述與前期保持基本一致，則寫：“為了公正審判此案，我們也提請法庭注意被告人成克杰在接受審查時，能夠如實坦白自己所犯罪行，并在后來的審理過程中保持了較好的認罪態(tài)度，表示要把全部非法所得退還國家，非法所得已全部追繳”。從司法公正出發(fā)，被告人有從輕情節(jié)，向法庭提供，方工這么認為?？墒?，如果成克杰翻供，結(jié)余部分則這么寫：“在此，我們提請法庭注意，被告人成克杰在接受審查時，原來能夠如實供述自己所犯罪行，也曾表示要把全部非法所得退還國家，但是，他對自己所犯罪行的態(tài)度又起了變化。在法庭審理中，對許多查證屬實的事實和情節(jié)推翻了以前的供述，這說明他對自己的罪行缺乏真誠的認罪、悔罪?！辈⑶以陂_頭部分還要加上“經(jīng)過法庭質(zhì)證，盡管成克杰在一些事實和情節(jié)上改變了原來供述內(nèi)容，但大量證據(jù)仍然證明我院起訴書對本案所認定的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
　　庭審前，同志們對證據(jù)梳理了多遍，并針對開庭時對成克杰不同犯罪事實的公訴任務進行了詳細的分工。就在這個時，廣西的一個重要證人突然聲稱有病，原來出庭作證的計劃取消。這個意外令專案組都緊張起來。領(lǐng)導決定：派專人去廣西。經(jīng)過反復做工作，這位證人最后答應了來京。
　　7月11日，方工與專案組成員一起學習出庭支持公訴規(guī)則。這些經(jīng)歷大案的檢察官，一條一條地學習出庭規(guī)則。之后，又反復熟悉幾經(jīng)討論而定稿的《答辯提綱》、《緊急情況預案》。
　　為了保證庭審效果，他們設模擬法庭，由最高檢察院負責同志和北京市檢察院、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黨組全體成員還觀看了方工和專案組同志們的預演，從出庭規(guī)則、應變甚至起訴書宣讀、舉證時的語調(diào)都進行了悉心的指點。有了領(lǐng)導的關(guān)注、關(guān)懷，有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前期工作，方工的信心更足了。
　　法庭風云突變：成克杰翻供！
　　2000年7月13日上午，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西中法庭。
　　國徽下，擔任審判長的是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馬子榮、審判長是陸偉敏、胡萬德。公訴人席上坐著方工、周曉燕、王偉、楊琦和書記員李為民、于洋、徐寧峰。辯護人席上的兩位律師，一位曾獲“首都十佳律師”稱號。
　　9：00，“提被告人成克杰到庭。”審判長話音一落，法庭門開了：兩名司法警察將成克杰帶了進來。
　　審判長向公訴席、辯護席上稍作示意，目光在成克杰身上稍停頓了一下，莊嚴宣布：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現(xiàn)在開庭。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下達的指定管轄決定書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152條的規(guī)定，今天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公開開庭審理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提起公訴的被告人成克杰受賄一案。下面宣布合議庭組成人員、公訴人、辯護人名單……告知被告人權(quán)利、義務……被告人成克杰，你要求回避嗎？”
　　成克杰：“不要求?！?br/>　　審判長：“現(xiàn)在開始法庭調(diào)查。首先由公訴人宣讀起訴書?！?br/>　　由方工宣讀了起訴書：
　　“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起訴書，京檢一分刑訴字（2000）第115 號。
　　被告人成克杰，男，66歲（1933年11月13日出生），壯族，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上林縣人，大學文化，原任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曾任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人民政府主席、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委員會副書記，住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南寧市新城區(qū)新城所七星路片區(qū)黨委大院七星路128號。因涉嫌犯受賄罪，經(jīng)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于2000年4月25日被逮捕。現(xiàn)押于公安部秦城監(jiān)獄。
　　“被告人成克杰涉嫌受賄一案，經(jīng)最高人民檢察院偵察終結(jié)，移送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后移交本院審查起訴。經(jīng)依法審查，現(xiàn)已查明：
　　“1993年底，被告人成克杰與李平（另案處理）準備各自離婚后二人結(jié)婚，遂商議，趁成克杰在位，利用其擔任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人民政府主席、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委員會副書記的職權(quán)，為二人婚后生活準備錢財。此后，成克杰、李平共同為他人謀取利益，從中收受財物。犯罪事實如下：
　　一、1994年3月10日，被告人成克杰利用職權(quán)，將廣西銀興房屋開發(fā)公司由原來隸屬廣西國際經(jīng)濟技術(shù)合作公司改為直接隸屬自治區(qū)政府領(lǐng)導和管理。1994年初至1995年6月，被告人成克杰通過李平接受廣西銀興房屋開發(fā)公司（后更名為廣西銀興實業(yè)發(fā)展公司，以下簡稱銀興公司）負責人周坤（另案處理）請托，并從李平處得知可以得到好處，遂利用職權(quán)：1．指定江南停車購物城的工程項目由銀興公司承建；2．要求自治區(qū)計委對該項目盡快辦理立項手續(xù)，指令南寧市政府對該項目85畝用地以每畝55萬元的低價出讓給銀興公司；3．多次向中國建設銀行廣西分行行長曾國堅提出要求，為銀興公司發(fā)放貸款人民幣7000萬元。為取得事先約定的好處，在張靜海（另案處理）的協(xié)助下，成克杰、李平收受周坤以銀興公司多付土地轉(zhuǎn)讓費的方式給予的人民幣20211597元。李平將其中900萬元送給張靜海。成克杰、李平取得人民幣11211597元。
　　“二、1996年上半年至1998年5月間，被告人成克杰通過李平接受銀興公司負責人周坤請托，并從李平處得知可以得到好處，遂利用職權(quán)：1．決定將廣西民族宮建設有限公司；2．指令自治區(qū)辦公廳主任潘鴻權(quán)在簽發(fā)政府文件時，將該項目法人由原定的自治區(qū)民委改為銀興公司；3．對中國工商銀行廣西分行行長肖廣誠提出要求，為銀興公司發(fā)放貸款人民幣3000萬元；4．指令自治區(qū)政府房改辦公室違反國家規(guī)定，將房改基金出借給銀興公司，其后自治區(qū)政府房改辦公室假借合作建房名義，違規(guī)將房改基金人民幣2500萬元借給銀興公司；5．先后兩次批示自治區(qū)財政廳向銀興公司撥款人民幣5000萬元；6．為銀興公司向國家計委申請到項目補助款人民幣1300萬元。為此，成克杰、李平收受銀興公司負責人周坤給予的人民幣900萬元，港幣804萬元（折合人民幣8606436元）。李平將其中人民幣250萬元送給張靜海。成克杰、李平取得合計人民幣15106436元。
　　“三、被告人成克杰與李平在為銀興公司共同謀取上述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