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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走走

2006-12-29 00:00:00
上海文學 2006年12期


  時 間:2006.8.20下午
  地點:《文匯報》北京辦事處招待所
  聊天者:阿城、陳村
  
  陳 村:昨天跟史鐵生聊的是在家里怎么樣。你的狀態(tài)呢?我覺得一個很有意思的是你老是在外面亂跑?,F(xiàn)在的小孩也喜歡亂跑,年輕人也是在家呆不住,在外面跑。我覺得跑出去這種狀態(tài)蠻好玩的。我不適應,我這個人是有問題的,我要是出去兩個月,我就開始焦灼了,我就想要回去了,老子不干了,那個好風景也不看了,什么好事也不要了。我看你這種人好像非常適應這種跑來跑去啊,挪來挪去啊。
  阿 城:對。我是覺得上海知青特別,要說到家,北京知青不太愛說家。
  陳 村:那是什么道理呢?北京人也有家。
  阿 城:可能是因為北方黃河流域,起碼一千多年以來,都是游牧民族的后代,身上都有游牧覓食的基因吧,像我身上就有游牧民族的血,鮮卑的。我還有點黑人的基因,小腿像柴火棒,年輕時無論如何練不粗,很沒有面子,但善跳善走。上臺階不耐煩一級級走。為什么北京的生活質量不好,大概家的概念比較淡?為什么一改革開放,上海生活質量就改善?上海人戀家的。北京其實不是生活質量改善,是面子改善了。到一般人的家里頭,生活質量很差,也覺得不是太要緊,不太在乎。一般的北方人去哪兒無所謂,多臟多臭的躺著就睡。
  陳 村:你跑得比別人早。在你的,按以前說法,世界觀形成的那時候就開始亂跑。
  阿 城:亂跑嘛。
  陳 村:現(xiàn)在我看你跑的動力是找活兒,你說跟民工是一樣。
  阿 城:我覺得我這個亂跑呢倒不能跟民工比,民工也是跑來跑去,但是他們不講。到哪兒去有個爛棚子,進去混個兩三年。春節(jié)的時候造成全國火車擁擠。
  陳 村: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是看風景去。祖國大好河山啊,世界……
  阿 城:看世界嘛。必須去過你才有面子。我去的地方沒什么風景。
  陳 村:你不是寫過威尼斯嗎?
  阿 城:威尼斯很痛苦啊這個地方。
  陳 村:人家看你比較小資。
  阿 城:《威尼斯日記》里有這個表達,被他意大利刪掉了,媽的。
  陳 村:一開始,記得你去插隊不是在云南的是吧?
  阿 城:在山西,后來去內蒙。
  陳 村:這也很折騰。插隊的人哪有像你那種……
  阿 城:當時政策可能北方跟南方不太一樣……
  [陳村接電話:胖崽?,F(xiàn)在啊,我跟一個伯伯在談話。你在網上又發(fā)了幾首詩啊……]
  陳 村:像你跑出去我覺得蠻好玩的,剛才講你插隊的時候出去的,其他那些人呢可能也插隊,我也出去的。有些人到最后是回老家,他覺得那里農民對我不好,還是回老家去。像你好像跑來跑去都是沒根的,你沒有理由的好像。
  阿 城:不是。我想南方應該也是,但是北方比較突出。就是每個村子成分不能太高,成分你知道,地富反壞右,這種人在村子里多了的話,村子里成分就高起來了。高起來有壞處,就是救濟少了。遇上荒年,救濟少了是要命的事。
  陳 村:我們那時候有返銷糧啊。到春荒的時候給你們一些返銷糧,比如給你們三千斤指標,你們就去分分吧。
  阿 城:成分高的村子,這個東西就少。結果你弄得一個……
  陳 村:你就跑到這樣一個村子里。
  阿 城:人家不愿意要你呀,你是屬于可被教育好的子女,你一下把人家成分弄高了。而且我們幾個同學一塊去,都是出身不好的。
  陳 村:你們成分也算啊?就是還要問你,你爹是干嗎的?決定救濟不救濟你。
  阿 城:檔案里有啊。全村受害。救濟額下來了,害一村子的人。所以人家就不歡迎你在這兒。很難過嘛,就離開吧。內蒙有另外的政策:假如接收了一個知青,好比他生了一個孩子,多一個人在內蒙古你就可以有二十五畝的開荒權。
  陳 村:哦,就賞他二十五畝。
  阿 城:當時的一個政策,其實是想把草原全種上糧食。你想他媽一個人二十五畝啊,那個地都是處女地啊。
  陳 村:第一二季種出來總是不錯的。
  阿 城:對。但拿到這個額的時候他希望你不在。拿到額而你不在,這不是很大一個便宜么。
  陳 村:就白得二十五畝。
  阿 城:南方和北方的地區(qū)政策不太一樣。
  陳 村:我到那就是國家把我分去了,到那了,他要也得要我,不要也得要我。
  阿 城:因為是我們自己去,我們得跟村子里,跟縣里頭,內蒙叫旗,旗里頭打交道。
  陳 村:你們自己找死要去,找人家說,把我們收下來吧什么。
  阿 城:對,因為總歸是要走的,還不如幾個朋友到一個地方互相有個幫助。萬一跟學校下去了,全是身份好的,你就完蛋了知道嗎(笑)。
  陳 村:那么后來呢,后來跑到云南也是一起走的?分裂了?
  阿 城:也不是。像龔繼遂,他后來到美國西雅圖讀美術史,后來又到SOTHBY還是CHRISTY做中國部主任,他就沒再走,在北京,橫下一條心,硬扛著。
  陳 村:我是說當時挪動的時候,你們這伙人是不是一起挪的。知青很容易分裂的。下去的時候五個好朋友,過個半年的五個好朋友就翻臉的什么的。
  阿 城:那個大概沒有碰到出身的問題,我們碰到的是比較尖銳的出身的問題。為什么我們五六個人要一道到一個地方去,就是說我們已經是這個地步了,已經壞人了,壞人能夠互相幫助一下這樣。
  陳 村:因為外部有壓力而且壓力比較大。
  阿 城:那樣內部就比較團結。
  陳 村:當時跑來跑去,總的來說是被迫的是吧。
  阿 城:背景是被迫的,但表現(xiàn)是我們主動的。(笑)
  陳 村:可能在這種情形下,還有些大串聯(lián)的影子在里面。大串聯(lián)的時候就是愛上哪就上哪。
  阿 城:我們不可以,我們不可以串聯(lián)的,這種出身是不允許串聯(lián)的。
  陳 村:不過很多人走了也就走了。那時候也沒人管你。
  阿 城:北京不是,北京他媽這方面當時特別厲害,北京當時還有聯(lián)動什么的。還有四三派,出身不好的也集成一派了。因為北京在這方面的政治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我相信在南方學生當中就沒有那種壓力。
  陳 村:對,不至于這樣。
  阿 城:北京是一個政治化的城市。
  陳 村:你三個地方總共加起來呆了多久?
  阿 城:總共加起來,應該是,是十一年吧。
  陳 村:十一年啊?你從幾歲到幾歲啊?十七歲?
  阿 城:差不多。得認真算了。反正我記得當時就是1979年吧回來的時候,我記得我算過是十一年,十一年多一點兒。
  陳 村:那就是很長很長,一般知青好像沒那么長年頭。
  阿 城:當年從云南回來的人差不多都有十年了。
  陳 村:因為你們是兵團?
  阿 城:它有過好幾個階段。越戰(zhàn)的時候,從越南撤下來的軍人,沒有辦法安置,就把我們這個地區(qū)變成兵團了。
  陳 村:農墾。
  阿 城:不,兵團。那個時候很有意思,突然我們每人就都有一個軍人證了。我那次跑出去,拿著這個證跑到海南島去看,年輕喜歡到處看,我就住在軍人招待所呀。
  陳 村:就冒充軍人。
  阿 城:真的就是軍人。
  陳 村:屬于軍事編制。
  阿 城:軍事編制。當時越戰(zhàn)的時候,咱們軍隊下來都是聾子啊。
  陳 村:是。說一開炮把自己耳朵震聾了。
  阿 城:后天的聾子脾氣特別暴躁,因為聽不見,煩得不得了。另外一個呢,因為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就容易提高聲音。所以我們那個兵團就叫“大聲兵團”。軍人說話都是啊啊啊地叫,狗一樣的。他們一走,又變過村。
  陳 村:回到老百姓去了。
  阿 城:后來又成了農場。我1979年走的時候呢,我們那里又把地分了,還給我來了一封信,說阿城你回北京了,我們這兒也把地給分了,包產到戶了,有錢了。說你們在的時候沒趕上好時候,好時候了你們又回去了。有錢了呢就想在隊部弄一個假山,你來給我們設計一個假山吧。我說干嘛,周圍都是真山,為什么再弄一個假山啊!說起來是一個笑話,其實人是需要有虛構的東西。虛構的東西就是藝術。雖然有真山,我們就是要一個假山。
  陳 村:因為看慣假山的呢認為真山非常美,看真山已經看煩了。你去給他們弄嗎?
  阿城:沒有。
  陳 村:否則你寫本人藝術史的時候可以添一筆,在真山中間我曾造過假山。
  阿 城:那我就跟石濤有一拼了,石濤當年在蘇州給人造假山。
  陳 村:在蘇州還不錯,弄點太湖石去拼一拼。那么這也算是你比較不流浪的一段時間了。
  阿 城:還是可以跑的。
  陳 村:那時候你好像也就是晃來晃去,到哪去玩玩,像王一生一樣的。
  阿 城:前些年拍《茶馬古道》,去德欽。就是我們現(xiàn)在說的香格里拉再往北,到德欽已經是四千多的海拔了。我記得70年代是沿著怒江走上去,走到德欽沒能過去,就是太冷了。算了。本來打算翻過德欽山口,那邊就是察隅了,察隅就是亞熱帶了,是西藏最奇怪的一個地方。西藏高原里突然有一個低的地方,印度洋控制它的氣候,溫暖,什么芭蕉啊什么熱帶的植物。
  陳 村:那么當時走的時候是怎么呢,搭便車嗎?
  阿 城:搭馬幫。
  陳 村:那馬幫不是人要走路的嗎?馬是馱東西的呀。
  阿 城:是啊,但你跟著他走就有吃的呀,年輕時候不怕走,就怕沒吃的。云南的馬幫局應該是2004年還是2003年才取消的,它跟公路局是同等的。云南專門有個馬幫局。后來云南不是修高速么,那種市到市的,縣到縣的馬幫就撤掉了。馬幫一撤掉,馬幫局也撤掉了。實際上到了縣,再往下面走還是要靠馬幫。
  陳 村:就是走不了,沒有機械化的工具來給你馱東西。
  阿 城:馬幫呢挺有意思的。我以前寫過那個峽谷,寫首領,當?shù)亟旭R鍋頭。下去的時候,從昆明他們自己要買些東西,或從縣里再買些東西下去,他馬幫并不是從昆明一直下到那個寨子的,他是一層一層下去的。最下頭呢最有意思,他們常常就買些針。為什么?因為這馬幫每天到一站歇下來的時候呢都有情人,有五奶六奶七奶,二奶怎么夠?根本不夠。沿途的這些情人呢在生活上會很仔細地照料他。走了一天很累,弄點東西吃一吃啊,一般這些女人呢性情特別好,唱唱歌啦,就歇過來。
  陳 村:她可能好幾批馬幫里都有她情人,那個女的。今天張三情人來了,明天李四來了。
  阿 城:帶給她們的都是非常實用的日用品。這個針呢現(xiàn)在城里人絕對不會重視它,但是鄉(xiāng)下,什么都沒有的地方,一根針就是高科技啊。怎么會把一根鐵絲穿了一個窟窿!有縫布的,縫麻的,各種各樣的針。
  陳 村:就帶去做禮物去。
  阿 城:那等于現(xiàn)在大家比手機呀什么的,是一個意思。女人那天特別高興。拿著它讓寨子里的人都看看。馬上就連鎖反應,消息會傳上去,誰誰誰給誰誰誰買了一個什么東西,臉上有面子得不得了。
  陳 村:那馬幫要馱東西的話,他自己給養(yǎng)也要馱著走。
  阿 城:他要什么給養(yǎng)?他沿途走到哪吃到哪啊。不用買。
  陳 村:他往里面背什么東西進去呢?
  阿 城:就是日用品,你比如鹽。云南是缺鹽的一個地方。鹽馱下去,其實就是馱到供銷社么。那個鹽其實是云南開遠還有四川自貢的井鹽。井鹽國家規(guī)定呢必須往里面放碘。其實碘是會揮發(fā)的。太久以后碘就沒有了。
  陳 村:防大脖子病。
  阿 城:云南山里頭有很多大脖子病。鹽過期了,但沒有人能鑒定這個碘是不是揮發(fā)了。都是熬成的那個鹽,鍋底的樣子,半圓形的。運到那個供銷社,小賣部什么的,買的時候得拿一個開山錘打開,石頭一樣的。
  陳 村:這個是必需品,再窮再苦這個是少不了的。
  阿 城:因為不吃鹽過不了日子啊,最近不是有說人是在水里進化的么。
  陳 村:有這說法。
  阿 城:所以缺鹽是不行的。進化成陸上的人,沒毛了,還要鹽。這個鹽呢馬幫運下去是允許有一個損失的。十斤一兩運到下面還是十斤一兩是不可能的。可能是九斤半。這里面摳出來的鹽你就可以給人家。這是免費的鹽,帶著感情的鹽。那比方說掰一塊給你最重要的情人,那不得了。都有損耗。但是馬和牛對鹽特別敏感。
  陳 村:它喜歡舔?
  阿 城:不是。重。石頭嘛,所以它就特別喜歡過河。
  陳 村:過河,那完蛋了!
  阿 城:它知道這個物理道理。過趟河就輕松了。所以過河的時候要看住牲口,過河鹽就化掉了。最精的就是驢。所以馬幫事先訓練這牲口的時候,先給它馱那些爛棉絮什么的,過河了,你要以為是鹽故意停下來讓鹽化掉,那好,出水就重,壓死你。這樣牲口就不太敢往水深的地方走。特別淘氣的牲口,你得治它一次。它就老覺得自己是馱著棉花呢,不敢肇事,自己倒霉啊!
  陳 村:他們這樣走路這樣走過去要走多少天呢?
  阿 城:鄉(xiāng)下干活有一個概念,就是干活這事兒不要急。知青剛下去的時候先都努力干。農民都是慢慢干的,四季嘛。馬幫也是慢慢走。一天翻一個山,因為都是盤山道嘛,峽谷啊,一天有一個山差不多了。翻過來就歇了,太陽還挺高的,歇了。尤其山區(qū),太陽落下去跟我們的概念不一樣。平原真是落在地平線,山區(qū)只要山擋住了就是下山了。
  陳 村:這都黑了,最高的山頭上還亮著。
  阿 城:其實離地平線還遠著呢。毛澤東那時候站在山頭上看殘陽如血。在山溝里根本看不到殘陽。
  陳 村:走一圈再慢慢走回來,成本也很高。
  阿 城:不,回來還馱東西,當?shù)氐耐廉a什么的。拉到上面的什么……
  陳 村:供銷合作社這種。一層一層的。
  阿 城:對,我們說的那些藥材啦,麝香啦,往上拉。
  陳 村:這樣走走很長見識。
  阿 城:枯燥啊。路程上景別變化不大,碰到人是最高興的。現(xiàn)在說城里人那么多憂郁癥,為什么云南這深山里沒有憂郁癥?唱歌呀。他媽這漢族沒有歌了。大家都喜歡KTV里唱唱別人的歌。寨子里,知青有憂郁癥,生活沒變化,思念家啦。但當?shù)乩习傩諞]有憂郁癥,他們有歌,就是唱歌。山跟山的距離你看著那么近,常常是看到對面山上有一個人,你想跟他走到一塊兒,要走一天才有可能。山歌利于聊天。唱山歌就是聊天。很簡單,就是你從哪里來,你到哪里去,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唱起來,容易傳遠。你要是喊,你到哪里去啊,就很難。只要有個人影馬上就唱起來了,唱是最方便啊。
  陳 村:這倒是好辦法,所以叫山歌,叫山歌有道理,山里人特別容易唱歌。
  阿 城:山里是最容易唱的,因為傳聲容易?,F(xiàn)在北京上海那么多樓,其實你要是唱,不用打手機,對面的人馬上就能聽見。
  陳 村:我以前和寫劇本的那個張獻,住浦東的時候就是,我那個門呢就對著他的窗,我叫他的時候當然不是唱歌,就是喊他:張獻!他頭就伸出來了。
  阿 城:再遠點,喊就太費力氣了。而且一個完整的意思,喊就相當費力,但是你把它裝進一個腔里頭去,唱,就聽清楚了。
  陳 村:這些都是男的。馬幫沒女人的。
  阿 城:沒女人。你看到有個人影就唱,一唱發(fā)現(xiàn)是個女的。大姐你到哪里去?她就唱回來。
  陳 村:比如到遠一點的,我到過不大有人的地方,比方說青海什么的,路上碰到人,說話搭訕,聊個天什么的,一點不冒犯的。不像城里……
  阿 城:對。所以城市和鄉(xiāng)村的區(qū)別,就是城市里人和人是陌生的。鄉(xiāng)下,有什么事情,馬上全村都知道,你碰到不認識的人,馬上就變成認識的人。
  陳 村:有個人你認識的吧,肖矛。她跟我說到云南的寨子里。上人家竹樓,那小姑娘跟她說了一句話:“親戚來了!”城里人容易感動嘛,她聽了很感動。我們城里人不會這樣表達,看到不過是個客人來了。
  阿 城:云南還有一個,你要是有酒的話,那就更好了!
  陳 村:對,所有偏僻的地方,少數(shù)民族的地方都是喜歡酒。
  阿 城:隨身帶著酒,往樓上一擺,什么話都沒有,人都不見了,去弄吃的去了。匡匡匡匡。不但是親戚,親戚還帶酒啦!
  陳 村:到后來回北京了么,你回到北京就畫畫什么的是吧。和一群人又搞“星星畫展”。
  阿 城:“星星畫展”那個時候還稍微有點不適應,對城市還沒恢復感覺。我回來的時候長途車進昆明,看到一個警察。很多年沒看到警察了。警察是城市的標志啊,我咚地就站起來了。后來回到北京,只要有警察我就會比較久地看他。人家說你對警察怎么那么感興趣啊,太土了!城里是以罵警察為樂的。
  陳 村:城里人是避不開警察。在鄉(xiāng)下的時候你畫畫寫字嗎?
  阿城:對。
  陳 村:那么寫的那些東西哪里去了呢?
  阿 城:寫的跟《遍地風流》差不多的,其實是用煙包紙寫,寫到底就完了。很多人就是寫日記。鄉(xiāng)下叫趕街,碰到了,問有什么東西,寫了半個月日記,您瞧瞧。其實就是思想記錄。
  陳 村:文化生活。
  阿 城:所以那個時期是沒有出版的,他寫作呢是為知道的人。有一個很大的區(qū)別,現(xiàn)在是為不知道的人寫。
  陳 村:以前的感覺比較好。我為某一個人或某幾個人寫作。我寫的時候就想著他們,我愿意他們看到我寫的什么東西。今天寫的是沒有目的的,有時候是虛空的,你在那里寫也不知道寫給誰。
  阿 城:其實后來到美國,我發(fā)現(xiàn)美國有社區(qū)藝術家,社區(qū)詩人在美國非常普遍。金斯堡是面對全世界的。我就覺得,這很像我以前在云南那個時期。社區(qū)詩人的詩,你可能看不太懂。他知道他的讀者是誰。所以這種社區(qū)詩作呢,你看的時候常常會看不太懂。
  陳 村:對,他們可能都懂。
  阿 城:他們都懂,都有默契。所以他們有那種駐校藝術家。好像上海有姓張的兄弟倆,都是拉提琴的,他們在美國又找了兩人組成四重奏樂團,做過很長時間的駐校藝術家,一駐就是一二年。就是為了學校演奏。
  陳 村:我曾經到香港去當過幾天所謂的駐校作家。它也是輪流請一些人來,跟學生做一些交流,它的交流也不是開講座一樣,開完就算了,它持續(xù)一段時間。
  阿 城:咱們大學里沒有駐校藝術家吧?
  陳 村:好像沒有。那個時候的藝術,當年知青們年輕的時候在那里寫。當時是比較封閉的,我們看到的事情比較少,但是說話的欲望強。
  阿 城:閱讀的欲望,說話的欲望,表達的欲望很強。就是年輕。
  陳 村:寫信也是,現(xiàn)在能夠記起來的就是,寫信也是,而且沒有瑣事。我有一次說起來,給朋友寫的一些信,他就找出來給我看。就沒有說今天翻了什么衣服吃了什么飯,那些我們說很俗氣的事情都沒有。討論我們說那些很傻的比較抽象的事。
  阿 城:云南有日常,當然這個日常跟現(xiàn)在的也不一樣,就是誰誰誰把誰誰誰給搞了,很具體地寫這個。
  陳 村:這是小說啊,小說的雛形。
  阿 城:很具體就是寫這些事。我有一個北京知青朋友,他的日記寫得非常好。
  陳 村:就是當年的博客。
  阿 城:他有一個本子,他這個本子現(xiàn)在要是找得到的話,把這個日記出版,絕對好。
  陳 村:他記述了什么呢?什么奇人奇事呢?
  阿 城:不,就是日常的事。那時候不是下來些聾子,指導員什么的把誰強奸了。今天大家確定這件事他做成了。種種種種表現(xiàn),分析啊。
  陳 村:這就是思維的營養(yǎng)啊。一個思維如果什么沒有就壞掉了,農民腦子木,他沒什么可多想。那么這小說也蠻好,我蠻喜歡以前那個小說,像《十日談》,像中國的《三言兩拍》一樣的,一些筆記小說就是這樣,有個好玩事。
  阿 城:這好比現(xiàn)在我們看《十日談》,比如佛羅倫薩,或者西耶那的事情。我們現(xiàn)在沒感覺,人的活動半徑自從有了飛機之后,可以上千里上萬里。古人不是,古人的活動半徑就是幾十里。因此幾十里以外的事情就有誘惑力。所以呢,你就說《三言兩拍》,一個是時間跨度,它是宋朝的事情,沒辦法退回到宋朝了,還有一個杭州府的事情,那是一輩子也去不了的地方。這就絕對有誘惑力。這對我們現(xiàn)在沒有吸引力,杭州坐特快兩小時就到了。但以前不是,一生沒有去過縣城,縣城里所有的事情都會被傳誦五六年之久。
  陳 村:那么這些人就變成有趣的人,比如說馬幫啊沈從文筆下的那些水手們的。他們可以把消息帶過來。阿Q去了一次外面,回來后板凳和條凳。
  阿 城:他們的活動半徑不是別人可以達到的,他們超出了一般人的活動半徑?;貋硪院?,他們就如同先知一樣。
  陳 村:當年我們沒有所謂改革開放的時候,好多人從國外回來,告訴你美國……
  阿 城:國際級的先知。
  陳 村:拍了很多照片。我記得王小鷹她丈夫回來,我們到他家去,把美國幻燈片放出來,給你解說。這就比人家高級么,夸嚓一張,就這樣放出來。確實很好,因為你根本是沒見過,或者你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
  阿 城:馬幫還承擔先知:讓寨子里知道縣城里來了個女老師,很漂亮!
  陳 村:也好啊,令人向往。像書里的那些美人,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呢?說到蘇小小啊,心里一陣暖意。當?shù)氐睦习傩沼袥]有書呢,除了老百姓都有的皇歷。
  阿 城:云南是比較特殊的,因為云南除了縣這一級,跟漢文化沒有關系。真的是化外之地。在歷史上,在戰(zhàn)國的時候跟中原有聯(lián)系,在生活上還是他們自己。比如在季節(jié)上,概念不一樣。我從小長在北方,所以對節(jié)氣很重視。節(jié)氣和黃河流域有關,脫離黃河流域節(jié)氣就不準了。我們剛去的時候還查查谷雨什么的。在那里根本沒有,就是旱季雨季,兩季。
  陳 村:在我們這兒老百姓喜歡看的書,《三言兩拍》,《紅樓夢》,《金瓶梅》,有沒有,也不看那知識份子也不看?
  阿 城:沒有,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東西。比如藏族的《格薩爾王》。
  陳 村:經典了。我們講起來所謂文化,大多數(shù)是閱讀得到的??磿埠每串媰砸埠?。閱讀占了大的比重。有些地方是看戲來的,傳說來的,或者聽講故事說書。
  阿 城:那是中原。到那呢就是說和聽。沒有文字。
  陳 村:就不需要文字。
  阿 城:也沒有文字,沒有書寫的工具。所以呢,比如說口傳,我們會懷疑,會不會記不清楚。不會的。晚上,英國人還有這個習慣,靠近個壁爐,讀詩讀小說。托爾斯泰也讀。一定要出聲音,為什么呢?就是人在篝火前特別容易進入催眠,催眠時記憶力特別強。一個小孩子,從小一直到他能夠講故事的時候,他已經不會忘掉了。錯了他自己就別扭。《格薩爾王》的東西那么長,一個漢人說,要背多少年啊。他們不是,就是日常聽到的。
  陳 村:當時還傳說你在那邊還講過《安娜·卡列尼娜》。
  阿 城:因為咱們不會當?shù)氐臇|西么。
  陳 村:話說卡列寧。如果你給鄉(xiāng)民們講《安娜·卡列尼娜》,他們會不會要聽呢?
  阿 城:你不是自找麻煩么。要看對象。也就是知青聽,他們不要聽。
  陳 村:他們搞不懂那種文化,里面有很多關系。
  阿 城:比如“性”的關系。在那里“性”道德不一樣,你講完了,他不明白,問為什么啊?
  陳 村:按理,性,在那個地方,他們也有個框架的吧。他們也有夫妻有孩子,他要維持家庭組織的穩(wěn)固,他必須要有點規(guī)范吧。沒有規(guī)范不就不對頭了嗎?
  阿 城:這個規(guī)范和咱們的規(guī)范不一樣。中原的道德比較嚴苛。人發(fā)明出一個東西,人就會被那個東西異化掉,發(fā)明出一個道德來,人就會被這個道德異化掉。異化的結果常常就是壓抑。越壓抑的時候他欲望就越強,道德就更壓制,惡性循環(huán)。在那邊,云南山寨里呢,沒有這個講究,只是不能影響勞作生產。
  陳 村:生產力第一。
  阿 城:生產力第一。我們現(xiàn)在一些白領,工作繁忙,以后變成無性人。那邊呢其實也是,也會因為勞動過分,也有無性狀態(tài)。他們有個“開門節(jié)”,4月中旬,寨子里就豎兩個木頭,一個棍,一個洞,就開始群交了。為什么?就是因為當?shù)剡@個時間沒有活兒。
  陳 村:有精力干這個活。
  阿 城:要趕快趁這個時候。性交的頻率很高。過了這個時候呢采集,狩獵,勞動是非?!?br/>  陳 村:可能跟孩子出生什么時候也有關,什么時候生出來比較好。
  阿 城:主要是那個時間沒有活,旱季到頭,馬上雨季要開始了。雨季是很難過的一個時期,干不成什么。越戰(zhàn)時美軍也沒轍,只能發(fā)動旱季攻勢。
  陳 村:這也好,因為人類沒有發(fā)情期么,用文化來補充,大家這時候發(fā)發(fā)情。
  阿 城:你要知道,雖然每個人都有隨時發(fā)情的功能,但是真正你隨時可以發(fā)情而且有性行為的話,表示你是富有的人。
  陳 村:隨時準備著好的體能,狀態(tài)。
  阿 城:基本不勞作,或者勞作比較輕。
  陳 村:像西門慶這種。
  阿 城:西門慶你講給老百姓,會說這人多少錢啊,這人不得了。
  陳 村:這是有成本的事情。
  阿 城:讀書人有的時候不計成本。他們有成本。當年云大的校長李廣田,他做《阿詩瑪》,用撒尼族的民間的東西改編成的。其實《阿詩瑪》的原始狀態(tài)是我說的那個狀態(tài)。開門節(jié)不是一個感情的狂歡,是肉體的狂歡,有驗證你生殖能力的實用性。大家都睡公房,然后“開門節(jié)”結束了,再發(fā)現(xiàn)哪個女的肚子大了,才會有人來娶你。不一定是當初下種的男人來娶你,但一定是有經濟能力的人來娶你,因為你有生殖能力?!栋⒃姮敗防锏陌⒑诟缡窍路N的人,地主是有能力娶她的人,在階級斗爭概念里面,下種的人是貧農,來娶的是地主。把它……
  陳 村:地主他不能亂下種?
  阿 城:也下種,最后他也要翻回去看誰懷上了。其實不必到地主的地步,父母家有一定的能力,對方同意了,就把她娶回家了。
  陳 村:她可能也沒有這觀念,我愛死這小伙子,跟他一生一世在一起??赡芩^了也就睡了,無所謂。
  阿 城:按漢族的說法,那是別人的種啊。我憑什么要養(yǎng)別人的孩子?
  陳 村:就是開門節(jié)的時候,你和誰睡覺是沒有忌諱的?只要兩個人同意了?
  阿 城:是沒有結婚的,未婚者,好比有個女人二十多要三十了,其實沒有生育能力,只要她沒有結婚過沒有生育過她就可以去。下限是沒有的,開門節(jié)一過,你看那幾歲的小女娃,兩腿的血啊。
  陳 村:她發(fā)育成熟了嗎?
  阿 城:沒有下限啊。
  陳 村:是她自己要去呢,還是別人誘惑她去干嗎的。
  阿 城:沒有,那個是個熱鬧的事啊。
  陳 村:哦,躬逢其盛。
  阿 城:有酒喝,有吃的呀。一群人很開心的。
  陳 村:這個驗證我想是有道理的。你現(xiàn)在一夫一妻制,老婆結婚老不生孩子,你不對我不對,去醫(yī)院里查。那么今天一個女人和那么多人做過了,你還是不對,那肯定是你,不容易蒙混過去,不可能那么多人不對。那么已婚的不可以去?
  阿 城:已婚的不可以。當然如果說丈夫或妻子死掉了,又可以去。
  陳 村:是保持單身狀態(tài)的人。
  阿 城:在游牧民族里頭,藏族撒拉族什么的,有兄弟婚,就是父親死了,長子有責任把后母娶了,兄死了,弟有責任把嫂子娶了。為什么?就是為了羊群不分開。牲口很有意思,它小到一定數(shù)目的時候,生殖力就下去了。你必須維持一個相當?shù)臄?shù)目。嫂子要走的話,帶走五十只羊,你不是少了五十只羊,是生殖力下去了。以前叫《突厥法》,唐朝其實實行的就是《突厥法》,李世民把他弟弟李元吉干掉之后,弟弟的老婆他拿來,還給他生了個孩子。他不覺得有什么,魏征就覺得李世民實在他媽太野蠻了,是畜生。
  陳 村:但動物中就有這樣的,動物無所謂。誰當猴王啊,下面母猴子就天然地跟著猴王去的,哪里有什么我為你守節(jié)啊死給你看什么的。
  阿 城:我們那時候在隊上的小豬,是孫子這一輩的,追著操姥姥。我們就說還真是操它姥姥。(笑)小豬那么小,跟著姥姥跑,趴在上頭。
  陳 村:現(xiàn)在有種說法,哺乳動物,尤其大型動物牛啊馬呀,它們天然有禁止亂倫的什么東西,我說有那么神秘嗎?
  阿 城:有的有有的沒有,它們主要是用分群來避免。比如說一個年輕力壯的雄猴,沒有做到猴王,于是會聯(lián)絡一些母猴,再聯(lián)絡幾個公猴,咱們哥兒幾個別在這兒了,嘩嚓跑掉。種群分離,可以避免血源亂倫。
  陳 村:他們說有的就是知道誰是自己孩子,我說母的可能知道,這匹小馬是母馬生的,可能永遠認識這匹小馬,公的怎么認識呢。我們人還靠DNA以后才知道。
  阿 城:這其實都是猜的。牲口亂倫是非常普遍的。剛才說的豬就是啊,狗也是啊。你知道動物,像狗一年等于人七年。它一年之后就是個年輕英俊的帥狗了,生它的母狗會跟它做。猴王,霸占所有的性資源。假如它母親沒有被另外的公猴分群帶走的話,那就還是它的妃子。云南最恨猴,猴老破壞,玉米結棒它就來了,恨它。但你會有機會看到猴子的生態(tài),人的很多東西,如果你看到猴子的社會生活的話,你就會原諒。比如說諂媚,是動物性,不是人格性。人格是道德的評價。
  陳 村:對,比如說母的要通過諂媚來獲得食物。
  阿 城:不是。階級。猴王在那兒,不是猴王的猴子見到它,都爭相諂媚。如果猴王撫了你的頭,那個高興啊,他會左顧右盼,“猴王摸我了呀”!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所以說諂媚這個東西,在我們來說是人格低下,在動物不是,是為了獲取資源。
  陳 村:他們研究人員講那個性交易。說母獸通過出賣自己的性來獲得食物,這是很天然的,就像本能一樣的。
  阿 城:對。猴王看著還很厲害的時候,咱們人看著還行,很厲害的樣子,其他猴子會看出它有點不行了,例如崴了一下,就開始造反了。所以當官的最好別摔跤。造反非常有意思,永遠是一只雄猴造反,開始挑戰(zhàn),其他猴子不管。那種傲慢,猴王呢,先是看在心里了,在心里掂量,懲罰不懲罰它的初次傲慢。如果猴王它覺得自己相當強的話,一定把手臂掄過去,打得挑戰(zhàn)的猴子七滾八滾的。但如果猴王覺得自己不是很有把握,要節(jié)省體力,就假裝沒看見。但是到一個數(shù)量級的時候再不管,旁觀者也有點蠢蠢欲動了,不行,心理也算得非常準,開始懲罰!開始撕扯了。猴王贏了的話,所有的猴子都要表態(tài),要站隊,紛紛到猴王那去諂媚。就說我們還是忠于你的,他這人太不像話了。猴王這個時候就非常得意。那時候沒有相機啊,給圍觀的猴子們照個相,都是人類的表情啊!但是一旦年輕的公猴把老猴王打敗的時候,你知道,這時候,所有的公猴都上去打太平拳,而且一定要把老猴王弄到水里去。我想,猴子可能是有形象感和審美的。為什么呢?猴子一落到水里頭,啊呀,好難看!猴王從水里一探出頭,頭上的毛變成中分,真是覺得它沒有落敗了。不許它上岸,所有的公猴子踹它。一到岸邊,再把它踹回去。一直到老猴王的眼睛里,哀求,唉。這跟人他媽是一樣?,F(xiàn)在說見死不救啊,那猴子絕對是見死不救。
  陳 村:它自己也已經認了。
  阿 城:認從了。完了老猴子開始上岸,上岸以后,先看什么?看它的妃子們。
  陳 村:妃子肯定擁戴新的去了。
  阿 城:是,那時候是最慘的時候。因為你體力上不行,生殖上就沒有權利了。
  陳 村:你的驕傲,你的光榮與夢想全都沒了。
  阿 城:那種老猴子真慘。動物是沒有咱們人類的那套掩飾,所以慘是真的慘。
  陳 村:沒有就沒有了。猴子不是有論資排輩有階級層次。那個失敗的猴王在猴群里混的話,排在什么地方?
  阿 城:殘羹剩飯啊。從此這個猴群里的猴子眼里就根本就沒有你。
  陳 村:是啊。
  阿 城:猴群發(fā)現(xiàn)隊里的苞谷熟了,呼嘯而來的時候,老猴王在后頭啊,掉隊的一定會被敵害吃掉,不久它就消失了,猴群也不會有紀念文章啊,這個人就是沒有了。
  陳 村:而且它從氣勢上,它下來以后就判若兩猴了。坐在臺上那種雄赳赳的神氣,傲視一切的眼光,一到被別人打到落水狗的時候。
  阿 城:而且體質迅速下降。一個是精神垮了,還有一個它得不到那么多食物資源了。但是猴子還有一個東西,就是猴王它雖然占有性的資源,食物資源,但是它密切觀察的一件事是什么事呢?就是最弱的猴子,有任何一個猴子欺負它,猴王就一巴掌打開。這個猴王雖然一層一層剝削每個階層的猴子,但是它對于最弱的呢它是保護的。我說這是什么意思?就是我們的一個根本的責任是要保護最窮的人、最沒有資源的人、弱勢群體。
  陳 村:就是最容易死掉的最容易消失的那部分。
  阿 城:對,政府的第一職能。你們誰要欺負最窮的人,我的處罰是最嚴厲的。我們人類的很多社會制度實際上是從社會性動物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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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