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紹民
奔跑的植物
他們一直不知道甘蔗的甜蜜
沒有甘蔗又怎知甘蔗的甜蜜
最初聽說它的甜蜜
一根甘蔗要由多少無形的蜜蜂釀蜜長出來
多少只蜜蜂釀的蜜才等于一根甘蔗
甘蔗從東方一直跑到西方
讓西方的大地成為了糖
人把糖從東方趕到了西方
像趕著牛羊一樣
把甘蔗,茶葉趕到了西方
大地上的植物在奔跑
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趕著人
人又趕著植物
在大地奔走
人趕著植物趕著自己的心靈在走動
從前他們只聽說過糖
從前他們不知道甜蜜
但他們的人生也并不空虛
只不過留下糖的空白
我們一直有糖
但并不見得
就一直甜蜜
現(xiàn)在依舊人們趕著植物奔跑
但人并不能將大地連根拔取
從赤腳到鞋
今天偶爾打打赤腳還可以
一生不穿鞋沒有誰能夠做到
人的祖先,先民幾萬年百萬年不穿鞋
走在自己的腳印上沒有走得更遠(yuǎn)
在陶器時代
誰最先第一個穿上鞋子
把人類送上更遠(yuǎn)的旅行
人類到目前為止
所有遙遠(yuǎn)的道路都由鞋子來完成
從第一雙人類的鞋子開始
人類的腳印就留在了鞋子里
而道路上的鞋印
表明了文明的印記,胎記
做出了鞋子
創(chuàng)造出了人體另外的腳
誰第一個做出鞋子
穿在腳上
這作者
稱她偉大
還低估了她
唯一的偉大
現(xiàn)在所有一切的發(fā)明都多么渺小
哪里比得上那些真正偉大的發(fā)明
在銅器時代
一個不愿留下姓名的巨人
把道路卷成世上第一個車輪
從此世界便被畫上了句號
從此世上再沒有更偉大的發(fā)明
直到現(xiàn)在為止
沒有一種力量
能將車輪改變成其他形式改成非圓
它永遠(yuǎn)圓著
那么不可思議地固執(zhí)地只有一個形象
沒有語言的人類
語言正在路上
正在拼命地趕路
它們要趕到人的身上定居
在它們還未到來之時
人類在大地上過著集體啞巴的生活
他們不需要說出更多
不需要贊美
同樣不需要詛咒
沒有套在對立的語言境界里
他們早就超出了語言的管轄和范圍
無所謂愛也無所謂愛的對立面恨
無所謂善也無所謂善的對立面惡
他們不用說話,像啞巴一樣說出鳥的歌聲
他們已找到比語言和智慧更理想的境界
但聰明的人類把他們——自己的先人
稱為野蠻人原始人
因為會說話的人有了語言把他們描述
語言已到達(dá)他們身上再也不離開
(選自《作品》200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