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六千字的文章減成了四千字,編輯還嫌長,讓再壓縮。心里不爽,我坐在電腦前生悶氣。
母親走進(jìn)來,手里捏著一根亮亮的針:“穿了幾次也沒穿過去,真是老嘍!”母親一邊感嘆一邊把針遞過來。
我沒理她的話,陰沉著臉,僵硬地接過針。只一下,線便爽快地穿針而過。我放了足夠長的線之后才把針遞給母親,心想,線長點兒總可以用的時間長點吧。
可沒過多久,母親又進(jìn)來了?!霸偌x一次吧,線完了。”
我滿心的火氣:“媽,我正寫文章呢!那么長的線怎么才一會兒就完了?”
母親歉意地陪著笑:“你紉的線太長,我剪掉了一截?!蹦赣H看我的臉色不好,連忙解釋道:“線太長了,做活時會結(jié)疙瘩,反而更麻煩,還是短點兒,干脆利落,縫起來也快?!?/p>
然后,母親攤開手掌:“喏,這回你一次把這些針都幫我紉上,省得一會兒又得叫你。”
我這才看到,母親的手掌里有一堆亮亮的銀針,大約有十幾根。母親獨自在那兒說著:“你看你,天天在凳子上坐著,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啥樣的身子骨能經(jīng)受得了這個呀?給你縫個海綿坐墊,坐著舒服一些,也免得生褥瘡……”
我的眼睛一熱。
雙腿癱瘓之后,我就只有靠寫稿來尋找我的人生價值了。在人生蒼茫時,總得有條路,這路又不能再用腿去走,便只有用筆去找。而這樣的路,不知道最終能走到哪里,但我知道我必須努力。我?guī)缀跆焯彀疽?,在電腦前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母親的勸告從來不曾入耳。只是等身上長了褥瘡之后躺在床上不能再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成了母親的麻煩。母親細(xì)心地照顧我,沒有一句怨言。
可是我呢?我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根縫衣針,雖然與母親朝夕相處,可我的心卻被沒完沒了的文章堵死了。母愛的絲線在我這里已找不到進(jìn)出的“孔”??墒牵赣H并不放棄,還在執(zhí)著地地努力,想要穿過來。
我把針一根根地穿好,并排別在線管上,這次,每根針上我都只留了短短的線。
回頭再看自己的文章,想到母親的話,我驀然明白了自己的癥結(jié)所在:寫文章是不是也像母親手里的針一樣,穿的線太長,也會結(jié)疙瘩的?
而母親的愛,是不是也像這穿過針眼的線一樣,不長,只用她的大半生,縫合我的整整一生?